事后想起这些事,完全没有了当初被制的愤怒,甚至觉得她和他的相识过程,充满了戏剧性,高潮迭起,不禁笑了笑。
田园一见东祁没有立刻反对,又误解了笑中的含义,以为大有机会,惊喜万分,“东大少若肯帮忙,愚兄弟日后定有厚报!”
“哦?你们能报答我什么?”东祁随意的呷了一口茶水,丝丝的清香,顺着口腔进入喉管,果然有松弛神经,浑身涣然一心的感觉。那人说得不错。想到那人醒来后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又会心笑了笑。
田陌今年只有十三岁,若以为他阅历不深,经验不足,那就错了。他的经历极为坎坷,见过太多表里不一,翻脸无情的人。他也一眼看出眼前的东大少,根本没有认真听堂兄的讲话,神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瞧那古怪的笑意,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又听闻对方漫不经心的询问“能报答什么”,简直没把人放在眼里!
“堂哥”,满腹倔强的田陌不忿的看了一眼东祁,拉了拉田园的胳膊,被田园严厉的眼刀逼退,那眼色好像再说,“你敢乱来试试!”
东祁见状,一根扇骨一根扇骨的打开折纸扇,又是一笑。这才是一物降一物,田陌把圣山搅得天翻地覆,沅陵师叔从东面追杀他到西部,足足三个月,把所有可能“窝藏”的地点闹的人仰马翻。这么个千里奔逃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儿郎,在哥哥的一个眼色下就诺诺无语,不敢反抗了。看来不是田陌死脑筋,是凝霜太笨了啊!
“嗯,我可以问个问题吗?”东祁直接的对田陌说。
田陌紧紧抿着唇,坚毅的脸庞微微偏着,和东祁的视线角度擦过三十度,那模样,就像是不甘心、不服输的小马,随时能给你来一蹄子。
笑了笑,东祁继续问,“为什么拒绝?凝霜性子骄纵了些,好歹也是美女一个。”
凝霜?这个女人不想听,不想见,连想也不要想,谁敢提起就扁谁……田陌的胸口急剧起伏着,拳头捏得咯吱响,怒瞪了东祁一眼,碍着堂哥在场,不得不忍气吞声,干脆偏过头去,学起了没口的葫芦。
圣山三大派中,兮雪宫收录岛上所有拥有灵根的弟子,包括不是十二姓中的其余姓氏弟子。田陌就是其中一个。可惜,他时运不济,没轮到正经教授的师长,收他的沅陵是个女子,目的是为心爱弟子凝霜培养双xiu的鼎炉。
田陌的资质不甚好,只能说一般,可凭借着个人的坚韧不拔,刻苦努力,悟性上佳,未必没有光辉的前途。但是沅陵仙师看中了他,谁还敢二话?蒙在鼓里的田陌,以为交了好运,沅陵仙师的实力在圣山可是排前三。他三年的头悬梁锥刺股,努力学成了……双xiu的最佳鼎炉。
后,在一次意气之争中,田陌与同门争斗屡屡占据上峰,某人嫉妒,不长眼了捅开这个秘密,田陌大怒之下,逃离兮雪宫。而凝霜自觉受到了侮辱,颜面无光,不停鼓动师傅追杀田陌。昔日同窗好友,反目成仇。
“双xiu被公认为修行的捷径,难得你和凝霜八字相合,属性相称,又朝夕相处三四年,难道没甚情谊?即便做了鼎炉,也可以继续修行,无伤性命和自身功力,只不过始终差凝霜一线。沅陵师叔精心培养你多年,自然希望你将来的成就越高越好。因为你好,凝霜就会越好,沅陵师叔会更竭心尽力。”
东祁缓缓的分析,看似劝解道。利大于弊的事情,不懂田陌为何宁可千里逃亡?舍弃如花似玉的佳人,美好的人生蓝图,有家都归不得。
田陌低着头,眼睛充血,像受伤的小兽,在旷野无人的高处,孤独的悲鸣。那股悲怆、苍凉、孤寂的荒野气息,几乎压过了东祁鹤立鸡群的高贵气质,整间内室中,只听闻田陌一声声压抑的喘息。
田园无奈,挡在弟弟前面,怅然的说,
“这种事情,总要你情我愿。没有强买强卖的。”
“你情我愿?”
东祁似有所悟,想到自己那晚的“强迫”,不禁有点面色发红。比起凝霜用美色,用金钱,用秘籍,用权力势力威逼诱惑田陌就范,自己就是赤果果的武力侵犯了。姿态更差劲。至此,他完全宽恕了司雨前头粗鲁的作为。好吧,在他心里是两相抵消了。
东祁奇怪的面部表情,让田园摸不着头脑。
“东少?东少?”
“哦?”东祁一愣神,随即恢复清明,坦然道,“刚刚想别的事情。”
田园无语。人家坦诚自己走神了,还能怎样?讪讪的,不好多说,毕竟是求着人家。
比起那些世之枭雄,正道领袖,东祁可以说坦诚的令人发指。他从来不虚伪做作,做礼贤下士、显示胸怀的面子工程。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展露的都是自己的真性情。即便是让人为他去死,他也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人家。因为这一点,东陈七杰,他是第一个成就天阶的人,也是呼声最高的人。
同为七杰的田陌就差远了。他像一匹孤独的小狼,明明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取得巨大利益,可低不下自己的头颅,宁可撞的头破血流,浑身是伤。
“我可以送你出岛。”东祁思索了片刻,“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田园立刻忘了刚刚的小小不愉快,着急的说,
“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得到,绝不推辞!”
这个弟弟田陌,在东陈岛已经无立足之地了,除了不畏惧沅陵势力的东家,还有那个人能帮助?那个人愿意帮助?田园决定,哪怕付出高昂的代价,只要田陌能出岛,咬咬牙,答应了!
东祁笑了,笑容云淡风轻,
“绝对做得到。我要你们夹带一个人,送她一起离开!”
“他?是谁?”
“一个,小人。”东祁笑着回答。
若是别人知道,他在自己的成亲之日,决定送名义上的妻子离开,会怎么想?岛上那些把三纲五常、正统伦常挂在嘴边的老古董,一定气的头顶冒烟吧?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神说,你降生在桃花岛 三十二、小豆童和小新雨
东家的地势略高,后院女子居住的场所,都是往山峰处建筑,唯有正院地势还算平坦,种植了垂柳、杨柏等树木,按照一定的规格建造屋舍,显得开阔大气。此刻,宾客盈门,谈笑声,寒暄声,鼎沸不绝。有好玩好事者,暗地里开出了赌盘,可惜没有多少人跟盘。因为多数人都听从小道消息,认定小司雨必然命不长久了。
朱墙琉璃瓦下,迎面走来一个青衣小帽,腰间束着紧身腰带的仆童。他大概八九岁大,身量不高,灵活的眼睛四处滴溜溜的转,似乎对什么都好奇。偶尔看见别人停下脚步注视他,他也不说话,甜甜一笑,笑得嘴巴都歪了,露出糯米似的白细牙,奇怪的是,却不惹人讨厌。
东茗步履匆匆赶往锦红院,转弯处撞见了他,哪怕心中满腹心事,也不禁被这个超级可爱的小童吸引了,“小家伙,你是哪家的?乱闯乱撞的跑到后院来了。这里可是女人住的,快些走吧,当心揍你板子。”
那小童见到东茗,也不害怕,从地上爬起来,学着成年人施礼问安,动作居然有模有样,“大小姐?小的叫豆童,才跟着大少爷不久。”
“大少爷,祁儿?你,你?”东茗有点不敢相信。她的弟弟,她不了解谁了解?若说东祁又多了几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她可一点不吃惊。可换了一个男孩伺候?东茗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了一番“豆童”。
小豆童长相一般,五官平平,奈何太可爱了。粗粗的眉毛,无论抬眉挤眼,都生气勃勃,尤其是微微撅着嘴的时候,半似撒娇,半似不满,特别讨人喜欢。所以,哪怕觉得小童可疑,东茗也没有立刻下令把人抓起来。
那小童为难的抓抓头,居然露出一点不高兴的样子,“是大少爷一定要豆儿跟他的啦!他说豆儿好玩,叫平时给他解闷。可豆儿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着他。”
“咦,这可奇了。难得他要你,你居然不愿意?”
“当然了!”豆童撅着嘴说,“豆儿听人说,大少爷最喜新厌旧了。漂亮姐姐最多三天就厌了。他现在喜欢和豆儿玩,万一不高兴了,把豆儿一丢,那怎么办?”
略带着使小性的话语,从稚龄孩童口中说出,配上正经的苦恼,叫人哭笑不得。东茗被逗乐了,心想怪道连花心弟弟也转了性了。这么可爱的小童,留下解闷最好了。
信任这种东西很奇怪。大多数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茗在东家也是小有威望,平素那个家中下人敢顶撞她?更别提当面撒谎了。再加上小豆童弱质孩童,语言天真,行动大大方方,眼神清澈得能倒映人影,似乎拉着他去和东祁对质,他也不害怕。所以,东茗先信了七分。
“你从哪里来?做什么?”
“大少爷在见客,好像田家的什么人来了,天不亮就等着。”小豆童挺着小胸脯,“让豆儿先去锦红院传话。”
“什么,去锦红院?”东茗想到那害的东家进退不得的司家小姐,怒拧着眉毛,“他让你去锦红院传什么话?”
东茗之所以急匆匆去锦红院,就想着今天和司雨摊牌,一个不能生孩子的庶出女儿,又没有母家的支持,想做正室夫人,做美梦去吧。她想,若是司雨不知好歹,就骂得她惭愧而退,自动退出。若是放聪明了,就老老实实呆在锦红院,吃用少不了她的,一辈子别出来烦恼别人就好。
“大少爷说,让马荔姑娘穿戴好了,就去前院等他。”
“他没提司雨?”
“司雨?”小豆童愣了愣,“没说欸。都怪豆儿好奇,喜欢四处溜达,去的时候,马荔姑娘已经走了。隔着门缝,听说司家小姐病势汹汹,怕过人,不让进去呢。”
“原来这样。”东茗紧紧拧着的眉毛渐渐松开。若是司雨病得半死不活,一病不起,倒省了不少事,也不用费口舌了。再次看了一眼可爱的小豆童,她笑了笑,“你还是跟着祁儿吧。放心,他绝对不会喜新厌旧——忘了你。有我提醒呢。”
说完,带着两个随从,脚步匆匆的走了。大院里来了不少客人,都是不能轻慢的。东祁见客许久,还不肯冒头,说不得,只有她这个姐姐出面挡一会儿了。
目送着东茗远走,小豆童垂下脸,哪里还有半分天真之色?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心里后怕不已,又想起东茗临走前说的话,恨恨啐了一口,“晦气!谁要大灰狼喜新不厌旧啊!”
东家的庭院制式虽然大,能大得过前世中故宫的广阔么?伪装成豆童的司雨,松了松腰带,抬头挺胸闲逛起来。
能正眼看人就是好。装了许久的孙子,今日一朝换了身皮,意气风发,谈笑间,嗯,见人还是要低头问好。
“小家伙,你是新来的?”
“是啊,是啊。”司雨含笑点着头,一边庆幸自己前世辅修了表演课程,上至官家小姐,下至贩夫走卒,都有在全校现场话剧中亲身演练。不然就凭在司家被关数年的履历,飞鸟见过几只都有数的,能装什么就像什么?
“东祁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啊!”司雨随意应付着。
忽然,她瞳孔放大,一动不动看着人群中飘然独立,隐隐传来桃花的香气的少年。
那少年,不过十三四岁,肤若凝脂,脸若桃瓣,眸秀神清,飘逸夺目。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那日惊魂一夜,她大难不死,却梦到了呢喃着“林妹妹”的桃花少年!
太太,太神似了!
司雨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凝神细思,却又百思不得其解。正当她皱眉抓头的时候,桃溪的身边又出现一个人,立刻把司雨全身热流的血液降温下来。
如一竿青竹绝然挺立,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只显得气节超凡。文雅虚心,与傲骨铮铮同时溶于一体,隐藏着锦绣胸怀,隽秀文章。司亭的气度,越发冶炼的沉凝若海,巍然不动,也越发肖像其父——司挚。
司雨眼珠转了转,见司亭隐隐约约把视线投过来,唬得她转身就走。
司亭变化太大了。大的超过她的想象。
司雨有点不安,因为变化全朝着她不想看见的那一幕发展。她自认对司亭没安什么坏心眼,可是硬生生毁了人家的初恋,算不算?司雨心想,若是我,一定恨死了。可她又为自己辩解:我给了你很多机会了,是你没有捉住而已。
一路低着头小跑,把刚刚的桃花少年和奇怪的梦境全抛之脑后了。
“巧娘,我决定送司雨出岛。”
地宫内,正对着巨大彩色壁画的东祁负手而立,悠悠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百年光阴,注视到活生生的新雨公主的身上。
巧娘总是波澜不惊的脸上浮起一丝惊讶,
“可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真的没有了吗?”东祁轻轻一笑,手指着壁画上楚楚可怜的梵惠,“巧娘你看。即便是凰天诀练至九层的先祖,经过那场惊世追杀,脸上仍写满疲惫,周围人也都是仓皇无依,如丧家之犬。唯有她——面上可有一丝一毫的绝望之色?她可是天之骄女,凤天冲的妹妹,凤凰王朝的公主至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也让面色蜡黄的巧娘心神一震!
“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被打落凡尘,她的感受比任何人都深!家园都烧了,亲人死绝了,可你看她,居然抱着一个残臂的少年目露欣喜之色。如果不是天性凉薄,就是她早已经预料到这场大祸!她为自己能逃出生天而庆幸!”
巧娘难以置信所听到的。这也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
不可思议的盯着壁画上的单薄的女孩,柔弱,天真,纯美,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可这是真的她吗?联想到从暴乱开始,她身处深宫内院,居然被成百上千名护卫舍生忘死的护卫出来,凤天冲四个妹妹,只有她平安活着,这不就说明了一切?那场大祸之前,陆陆续续发生过不少动乱,这么说来,深有远见的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平日里就注意收买人心“如果,她这么极聪慧,祖上的目光她真的看不懂吗?不!她只是不想懂而已。换在她的角度,本就厌倦了自己的身份,想过过平凡的日子。嫁给先祖,不过是个生育工具罢了,嫁给任何人,都难保对方不会利用她的特殊身份做些什么。唯有嫁给一文不名的司衷,至少她的意志不会受到阻碍……”东祁缓缓说道。
“只可惜,她死的太早了。不然……”
这些是因为司雨才想到的,女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不会比男人的决心差半点!
巧娘却不懂,她惊讶的看着东祁,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越想越觉得可怕!梵惠她以天真为保护色,使得所有人尽心尽力保护她!即使拒绝了先祖,东家还严遵先祖命令,守护她的后人。不然司家几次血脉断绝,能度过来吗?
巧娘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死后几百年都算计到了,那她有多么可怕!一转对梵惠的怜惜之情,变得肃然起敬。
“巧娘,你亲眼瞧见过司雨,看新雨公主的面相,是否与她相似?”
巧娘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难怪她初见司雨,就觉是东祁良配。当下着急的说,“祈哥儿,这么说来,绝不能让司雨离岛。否则——”
“否则什么?”东祁轻笑了两声,
“我要送司雨离开,想来新雨公主地下有灵,也会深感安慰。”
面对着巨大的壁画,只有壁画一半高的东祁,带着悠悠的气息,像是穿越了数百年的光阴,直接与深谋远虑的新雨公主对话,“这是你都未做到的。在你的后代,我帮你达成心愿。可否?”
壁画上的女子仍是一副淡淡的笑容,天真,纯美。
笑笑之后,转过身的东祁,宽慰巧娘,
“司雨不能生育,就绝了后患。巧娘,你放心吧。我既然放她走,又怎会没有制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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