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里的宫女、太监都是眼生的很,极有可能都是各宫的耳目,我凡事也是小心着,免得被人暗害。下了棋后,雍正竟然兴致勃勃地给我设计起袍子来,一副海棠图跃然纸上,随即吩咐人刺绣,为我量衣定做。
转眼又到了十月,雍正派李卫去追查凶手,但实在是大海捞针,一无所获。为了让我高兴,一得空就陪我,两人一起看书,有时还去听戏,抚筝听曲,嘻笑声中时间也转瞬而过。坐在炕上,陪着他批折子。他突叹道: “原来朕的万寿节快到了,朕都忘了。”
我呵呵笑道: “皇上,你真傻,若是没有记起你的万寿节才好呢?说明这个人是只琢磨事不琢磨人,一定是好官,不善阿谀奉承。”
他落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道: “朕到以为,不琢磨人也不行,鲁莽行事,不顾他人,这样的人也取不得。”
我赞同地点头,凑近笑道: “皇上真好,光明正大的接受大臣们的贿赂,到时记得分我一点,我不要金银珠宝,只要希罕物。不过收回点也是要的,皇上一年赐给大臣的也不少,不收太亏了。”
他微瞪了我一眼道: “怎么说话的?又胡绉绉,打算送朕什么?”
我低头思索了片刻,抿了抿唇道:“就将自己送给皇上了皇上可收下不?”
他嘴角一翘,笑道: “你早就是朕的了,拿朕的人再送给朕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心里一旦放下,生死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把握好眼前的时光。我摆出一副流氓口吻,贼笑道: “好嘛,我做条裤子送给皇上?”雍正不解地道: “好好的一句话,朕怎听着有点悬啊?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扁着嘴,耸耸肩一脸无辜的表情。他无可耐合的睨了我片刻,继续看着折子。夜深人静,烛火昏黄,朦胧中忽有一种古佛清灯的恬静。微微叹了口气,宁愿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是山中的破庙,两人相依相守,携手人间,共赴黄泉。
十月三十如期而至,若是史料没有记错,那将是雍正最后一个万寿节。宫里喜气洋洋,个个笑逐颜开,然我的心里又凭添了几份惆怅。
清晨又飘起了雪尘,又让我想起那年他的生日,想起了所有已故的或远离的人。或许自己真的心老了,越来越怀念往昔。十三、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的笑脸鲜活的在脑中出现,甚至常在梦中如往昔谈笑风生,醒来时却是汨洒绣枕。
雍正去乾清宫招见群臣,接受他们的祝贺。迎着飞雪,立在养心殿的门口,翘首以待,不知为何今日就想如此等着他,像一个妻子等着下班归来的丈夫。过了片刻,我又慵懒的靠在墙上,低头掰着手指。
隐约中听到了脚步声,我猛然抬头,却见一人披着淡紫色的斗蓬,用帕子掩着面,只露出眼部,急速地朝养心殿而来。正想着这身影好熟,她已离我只剩几步之遥。挪开了手,才看清原来是洛儿。
她环顾了四周,迈着正常的脚步,却朝我使着眼色,边走边轻声道: “姐姐,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丝疑虑,可洛儿的坦诚的眼神,又让我相信她是可信之人。远远地跟着她,随她进了边上的小院落。刚一进门,就被洛儿快速地拉前一步,顺手关上了门。
没等我开口,洛儿深澈的眼眸中多了一份担忧,黛届微皱,近似恳求的口吻道: “姐姐,你跟我出宫好吗?离开这里好吗?我会让我哥哥亲自送你到安全地方,让你安享太平的。”我凝视着她,疑惑地道: “洛儿,你这是何意?”
洛儿低头拧着帕子,心里似在不断地争扎。片刻,突抬头,跺脚道: “姐姐,其实我该叫你一声额娘,可是在洛儿的心里,姐姐实是洛儿祟敬的人。生为女人,既使贵为皇后又如何,不过是皇帝的一件衣服。可是姐姐最不同,姐姐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能自我活着的女人,那是洛儿的梦想,所以洛儿不想你出现意外。
听她的语调,好像把我当成偶像,也或者把我当成另外一个自已。不由得想起了那张纸条,紧握着她的手,急问道: “洛儿.你快告诉我,是他想置我于死地?”
洛儿的脸随即泛白,眼眶微红,忽跪道: “姐姐,洛儿替他向你陪罪,请你看在我的面上,千万别跟皇阿玛提。琏儿还小,他……”
我木然,傻愣着不知如何是好。想不到却是自己从小看好,因为他丢了女儿的弘历,愤然地拉起洛儿,质问道: “我跟弘历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害我,为什么?”
洛儿别开了头,泪眼婆婆,忽又抱着我,哽咽道: “姐姐,他也有不得已苦衷,他是孝子,是皇额娘不能容你,可我不想他成为杀姐姐的凶手,也不想姐姐死于非命,所以洛儿求您,请您离开吧!”
我轻推开她,不由地冷笑道: “洛儿你错了,他算得上什么孝子?他难道只是钮钴氏的儿子吗?不,他也是雍正的儿子。他该知道我跟皇上的不同寻常,他还是想下手,难道他就不怕,杀了我,也置自己父皇于死地吗?他大概是不想像前朝太子一样,是等不及了吧!”
洛儿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摇头道:“不会的,他不会的……姐姐你别这样说他……”
想着那惨死的十几口人,不由得提高了嗓子,厉声道: “洛儿,你别傻了,而且我劝你,别把自己的感情全托在他身上。他决非雍正,能把一个女人在心里装一辈子。我逃不掉了,我不想再离开皇上了,死又有何惧,我已经活得够久了。”洛儿哽咽道: “姐姐,弘历他决不会是这样的人,是皇额娘
看着院中飞舞的雪花,暗沉的天空,淡然地道: “是谁都不重要了,我只想陪着皇上走完这段路。你放心,如今他也是权势遮天,又岂是我能动憾得了的。洛儿别对他寄厚望,也别拿整颗心去换,最后失望,伤心而……”
我觉着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洛儿的哽咽道: “姐姐就一定要这样吗?”
我决然地道: “是,因为我爱皇上,我不想他孤寡而死。而且我答应了允祥,我不想再让自己留下遗憾,下一世还不得安生。洛儿,并非我因为恨而贬他,他一定是个风流皇帝,其他的我不想多说,不想增加你的负担。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质量
说完,打开了门,迈了出去。心中的一个结被打开了,有少许的轻松,又似乎更加的沉重。雍正从一开始就选定了弘历做接班人,如今弘时死了,弘昼不问世事,弘瞻还是毛头小孩。为了江山,雍正怎可能听信我,去废了弘历呢?
叹息着回养心殿,觉着自己如今也自私了。人死不能复生,还是改日让雍正派人,给那些亡人建墓立牌,以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小太监匆匆地跑了过来,笑嘻嘻地道: “主子,皇上让您自己去挑喜欢的东西。”我淡问道: “是大臣们送来的东西吗?”
小太监毕恭毕敬地道: “是的,还有外邦送来的礼物,皇上让您第一个挑呢?”
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对我来说,得不得都没有什么意思。既是他的好意,也不能拂了他的面。随着小太监到乾清宫偏殿。物品满汨琳琅,好似一个小型的博物馆。玉雕的屏风、西洋钟、千年人参、玉如意、战舰模型,还有许许多多小件的金银珠宝。
我浏览了一周,还是觉着那对葡萄大小的珍珠耳环最引人,摘下原些的玉耳坠,戴上了去。忽听得: “皇上,共大小几千件物品,全在里面呢!”雍正进门,笑嚷道: “怎么愣着,没有你喜欢的东西吗?”
我晃了晃脑袋,凝视着他。他不解地微皱眉头道: “真没有吗?”
我又晃了晃,他还是不解,我叹气道: “难道我的眼光就这么差,皇上没觉着耳环很漂亮吗?”
他这才盯着我的耳朵,点头赞道: “不错,添色添韵,除了这,还喜欢什么?”我挽着他的手道: “皇上帮了再送给我,才有诚意嘛。”
他宠溺地斜了一眼,捡起一串紫色的珍珠项链道: “这个不错,紫色尤其珍贵,是朝鲜进恭的,喜欢的吗?”
紫色在白色绣袍的衬托下,闪闪夺目。我满意的点点头,掏出怀中的礼物,递给他道: “给,这是容月送你的,亲手做的哟
这是一个外面绣着双蝶共舞的小布包,他笑着端祥了片刻好奇地道: “这是什么?有何用啊?”
我抿唇笑道: “礼物在里边,先瞧瞧我绣的双飞蝶,希望我们能像梁山伯祝英台一样,双宿双飞。皇上喜欢吗?”他点头,取出了礼物,瞪大眼睛,惊问道: “这是何物?”
被他夸张的表情一搅,心里的不快去了几分。捂着嘴大笑出声,见他一脸愣头青的样子,清清嗓子,将它像魔术布一样左右摆示了一下,百媚生娇地柔声道: “好皇上就穿大清牌真丝三角短裤,穿了这条裤,今年五十,明年十五,独家生产,绝无仅有
他先是傻笑,随即是哈哈大笑道: “死丫头,怎想出这些鬼主意,这鬼东西能穿吗?你也太寒碜朕了,朕又不是买不起布,还今年五十,明年十五,后年朕不回娘肚子里了?”
我心里一惊,后年还真说不准又转世投胎了。傻笑着往他身上一量道: “皇上,决对能穿,要不帮你更上?”
他笑着瞪我道: “越来越不正经了,虽然古怪,但你能让朕开怀大笑,就是一功。罢了,朕收下了。”
回到养殿没多久,后宫的嫔妃跟着熹贵妃前来拜寿。我端立一旁,微笑着冷眼旁观。钮氏看到我的瞬间,笑容微颤,却高昂着头,一幅皇贵妃的气势。两人心知肚明,自然也没什么可言语的。
雍正让其他嫔妃都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我们三人,面上虽然露着笑,却各怀心事。片刻,弘历、弘昼等人携家眷进了厅,屋里一下满满当当,却毕恭毕敬地让人觉着压抑。永琏挣脱了洛儿,跑到了雍正面前,小弦子的嬉闹声,使得气氛自然了许多
我没有特意地留意洛儿,不想给她带来烦麻。借机退出门外,雪停了,但天空还是灰蒙蒙的,向大地压迫下来,似乎隐藏着一场风暴。
当你倒着过日子的时候,日子却一日日似乎加速运行。转眼到了雍正十三年的夏天,我日日追问何时能走,总是被国事所绊,到后来已无心追问了。这段时日总神情倦殆,手脚无力,甚至怀疑自己命将不久,故而症状微显了。
又不想在他面前显露,强撑着笑容。中秋一过,我得心里阵阵恐惧,常背着他落泪。他却精神采奕奕,常拉到因中赏景游湖。我的身体似乎更虚了,有时日头下都会晕眩,躺在床上总不想起来,想起文觉的话,我与他体息相关,更加坚信自己与他都是不久人世的人。
这半年深居圆明因,只是在节日时见过二回洛儿,她的眼神有点茫然,像是那种对生活失去信心的无耐表情。
晴朗的天空,忽被乌云遮盖,狂风吹凑,下起了倾盆大雨,让人好生郁闷。今日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问他一次,能否跟我退隐山林。
门外响起雍正的脚步声,我迅速地立起奔了过去。却听得弘历道: “皇阿玛,额娘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儿臣让撒满做了法事,说是宫中有相克之人,皇阿玛儿臣只要取她少量鲜血,用以祭神,请皇阿玛准奏!”
雍正驳然大怒道: “还不给朕退下,朕说不可就不可,此等、人乱言,你也信?还不给朕退下去。”
我不由得一惊,难不成弘历嘴里的那个“她”是指我?一股火鼓动着胸腔,但思及再三,还是忍住怒火。长久以来,历史一一印证,我是如何也斗不过弘历的。罢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扯下了玉佩,出了门。
弘历已退了出去,雍正用手撑着脑袋,面色铁青,抬头怒声道: “滚……”见是我,恢复神情,淡淡道: “原来是你,找朕有事?”
看着他深皱的额头,忧虑的眼神,不由得心揪的难受。将玉佩放至他面前,恳请道: “皇上,您也为朝事苦了一辈子,跟容月出宫,过几天清静的日子吧!”
雍正深深地叹息,眼眶微红,摸着玉佩却久久不语。我抱着他的,哽咽道: “皇上,我不想让你步十三爷的后尘,如果你跟我离开此地,或许……或许另有一番结果。皇上我求你了,皇上他扶正我,正色道: “月啊,你老实告诉朕,是不是朕……朕的大限……”
我紧忙捂住他的嘴,摇头道: “不,皇上,你别这样想,后世都没有定论的事,我们可以努力改变不是吗?”
他低头思索道: “你给朕几天时间,朕把事交代清楚,朕…朕答应你。”
我喜极而泣,边拭泪边笑道: “谢皇上,咱们三日后就启程好吗?”
他的双眸中忽呈现出一丝恐慌的神色,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不言语。静静坐在桌前,直到撑灯才提笔急书。再也拖不起了,一定要赶在史书记载的目子前,那怕时辰前离开。
一连三日,早朝后,陆续召见张廷玉、李卫、鄂尔泰、亲王等寻问朝事,并下密旨委以重托。他们自然不知雍正想法,还以为雍正有何重大举动,脸上都有一丝惶恐之色。
太阳西下,鸟雀归巢,我将所需的物件打包归置后,坐在炕沿上等雍正。听说是张廷玉求见,大概也不会担搁太长。
正想着出了宫,先去山庄好还是直接去江南。门被摔开了,弘历跟二个太监冲进了门,看这阵势就觉着不妙,沿着炕后退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弘历眼睛微眯,面色阴沉,尖刻地道: “来送你一程,来人啊,将最后一副药给她喂下去!”
太监冲了上来,抓住我的双臂,将我制服在炕上,我怒吼道: “弘历,你为何三番二次害我?你我并无利益冲突,今日我就要远离宫庭,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是,你开始有恩于我,可是你是妖,人妖殊途。你迷惑皇阿玛,独霸后宫,致使皇后,郁郁而终。年贵妃、李妃、弘时那个之死不是与你有瓜葛。如今又伤及皇额娘,我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了,不是你死,就是额娘。你又鼓动皇阿玛,想掀起轩然大波,本想让你慢慢而死,看来不行了,这是你自找的。”
我咬牙切齿,却没有眼泪,冷笑道: “弘历你这个小人,我现在才明白,历史果然是胜利者所书。后世以为皇上不随康熙随葬景陵,是皇上无颜见先帝,原来是你这个败家子,无颜见皇上。哈哈,我告诉你,你想做十全老人,那是做梦,一全不全,大清就是从你手中开始败落的,你别以为自己有脸见康熙,你愧对所有祖宗。你害死我,就等于间接杀死皇上,你才是杀父凶手
他气急败坏地从怀里掏出药瓶,捏住我的下鄂,将药硬灌进了我的口中,恶狠狠地道: “妖女,我不会让你的鬼话得逞,我一定让大清盛世不衰,哼……”
“弘历,你这个逆子,你这是做什么?”雍正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怒吼着冲了进来。弘历明显一愣,被雍正推翻在地。
见到他的瞬间,泪水涟涟,心却平静了许多。雍正抱起我汨眼朦朦地急唤道: “快传太医!月儿,你还好吗?”得!”“皇阿玛,儿臣是为了皇阿玛,才这样做的,此等妖女留不
只觉着肚子开始一阵阵搅痛,仿佛要肠穿肚烂了。额头布满了汗珠,捂着肚子呻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