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嬷嬷点头，她知道太皇太后是思念远方的康熙爷，太子爷，直郡王了。
快九月里了，菊花开的好，可是御花园里别的花树也到底都有了枯黄的意思。
虽然太监们每天都要把枯黄的厉害的叶子，枯萎的花儿拿走，可是那不过是人力。四时变幻是天意。
天意不是人力能扭转的。万春亭的确够高，站在上面极目远望，京城都看的到。虽然看不到野外，可就是京城里的树木也都黄了。纵然看不到一片一片的树林子，可家家户户都有几棵树，一眼看去，一片萧瑟。到底是深秋了啊。
“这才是真的景儿呢，御花园里的景儿，假了些。”姹紫嫣红，不过是逗着她们这些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去的女人玩儿罢了。就跟养在玻璃瓶子里的人一样，由不得你看别的。
丹嬷嬷不能说话，她不知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站着，听着这些一辈子只能听见一回的话。
“哀家多思念科尔沁草原啊……这个时候，满眼都是枯草，可是那枯草也有看头啊……”太皇太后怀念的，更多是自由吧？
策马奔驰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的自由。打心里，似乎还听得见那时候的笑声呢。
如今，她贵为太皇太后，却也不能随心所欲，纵然是在厉害的女人，也会难过的。
“苏茉儿……”太皇太后开了一个头。
“奴婢去请了姑姑来？”便是丹嬷嬷，也得叫一声姑姑。
“罢了，不必见了。”纵然是主仆，可这么多年，路已经越走越远……没什么好见的了。
“姑姑这些年……也苦。”苏麻喇姑多年来极少出来，潜心礼佛。日子过的自然苦。
“苦？谁不苦？哀家不苦么？她要的，哀家给不了，不是哀家不愿意，先帝爷一心都在那董鄂氏身上，哀家能怎么样？先帝去了，苏麻喇姑怨哀家……那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太皇太后说起这话的时候，早已没了当年的那一股气，只是像讲故事一样讲着，似乎这一切与她无关。
丹嬷嬷听着，她能说什么？
“哀家去了之后……罢了，吩咐你也没有用。万岁爷会善待她的。”太皇太后知道，她一死，留下一道不许告诉康熙爷的懿旨，这慈宁宫里的人，就都活不了了。
或许丹嬷嬷能活着，可她也不会活着了。
她就是这样的狠心，比之江山社稷，这几个奴才死不足惜。
“那杜氏倒是个好的。哀家也算是放心了，哀家这一辈子……都说太宗不喜欢哀家……多尔衮对哀家情深意重……”太皇太后摇头。
“哀家年轻的时候，是想要太宗疼惜哀家的。可是他眼里只有海兰珠。多尔衮……那时候哀家早就死了这你情我爱的把戏了。辜负了他一片心。”太皇太后淡淡的。
要不是有她，多尔衮未必不能君临天下。她用一段情，换了子孙万代的江山，值了。至于多尔衮，来生有缘的话，她补偿他。
“保成喜欢杜氏，就成全了他，杜氏不是海兰珠，不是董鄂氏。这孩子有担当，有胆量，也有忌讳。就是好的。只要叫她明白，太子爷才是她的依靠，太子爷好，她才好，这就好了。”
这一次试探就是想明白雅璃面对生死大事的时候，会怎么样？冷静还是慌乱？能不能选择最有利的方式？
并且叫她明白，以后路途艰险，只有她依靠太子爷，才能护得住一家子。
当然，有一个后果就是她变成一个满腹算计的女人。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没关系。她相信保成。
孝庄太后实在是厌恶了，她厌恶极了什么都不会，一身病骨却将男人死死拴住的女人。
无能却拖着男人的脚。
她宁愿替太子养出一只吃人的老虎来！
丹嬷嬷沉默不语，她知道主子只是想说话，不需要回应。
许久许久之后，太皇太后道：“哀家想回去……可惜，也就是做梦了。”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回科尔沁去，可惜没有机会了。
“罢了，走吧。”太皇太后累了。
丹嬷嬷扶着她，从万春亭上一步步下来。
她已经步履蹒跚，回头看了一眼万春亭，轻轻的笑了。
好多年之前，第一次进了这个明朝的皇宫，心里眼里全是新奇。
那会子，她带着苏茉儿，不许太监跟着，欢快的跑上了万春亭，惊喜的欢呼：“这里还是好看的！”
蒙古人豪爽，见过的风景无不是苍凉辽阔的大美。可是女子终究是女子，偶尔看见了这样精致的中原风光，难免也会很喜欢。
只是跑了几次之后，就失去了兴致，中原人真是没意思，这样的风光圈在一个圈子里看，迟早看腻了吧？
可是那时候，她早已经不是科尔沁草原上的格格了，也不是可以随着男人策马的福晋了，她是庄妃。
是太祖的妃子，有无数的规矩要守着。
没有了自由，她开始期盼爱情。可是……那男人喜欢的不是她。她明艳的容颜渐渐的不再明艳，满含热泪送走了太祖，膝下是只有六岁的儿子。
容不得她儿女私情，先要护着他们母子的性命，这一争，就是几十年。
到如今，红颜已经迟暮，回忆中都少了鲜活的气息。
如今，她七十多岁了，已经再也记不清那么多往事，而记得最清楚的，就是那一片草原。
自由自在的日子，还有……第一次看见姑姑出嫁的时候，那喜悦的笑脸。
第232章 病了（）
十一月，眼看着过年了，可是紫禁城三大巨头集体抱病了……
康熙爷是外感风寒加上悲伤过度。
太子爷是纯粹的悲伤过度。
直郡王没说什么病，反正是病的最厉害，起不来了。
雅璃和李佳氏忙碌府里的事，反正每日里雅璃都要陪着太子爷。养病嘛，要伺候啊！
前院里，太子爷靠在榻上看书，实在是无聊的时候，就只好看书了。
外面下着小雪，雅璃来的时候朱文撑伞，凝露扶着她，身后跟着秋月和秋菊。
一进门，一股热浪气。
雅璃上前：“爷。”
“做什么去了？”太子爷放下书抬起头。
“提前把过年的东西都发了下去。爷……过年，咱们去哪里啊？”雅璃也不想问，怪刺激人的，但是心里没数不成。
太子爷是在乾清宫饮宴的，女眷们到时候去呢呢？
其实要是依着雅璃，不进宫才好呢！不过今年还可以说得过去，因为就三个侧福晋嘛，来年嫡福晋进府了，也没处去就不合适了。
“过年的时候，开毓庆宫吧。你们在里头待客。拜见过了太后就可以去了，也没多少人。”后宫里嫔妃那里就是款待一二亲近之人，实际上说起来，太子爷这会子没人……
本就还没开始正经的理政呢，除了赫舍里氏家里的人之外，过去还有几个奶兄弟呢，如今都被他自己个丢一边了。因为打小是宫里长大的，所以没有什么哈哈珠子之类的……这就没人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女眷们这里，只怕就稀少的很了。
“那万岁爷会不会不同意啊？爷不住宫里了，开了毓庆宫好么？”雅璃犹豫。
太子爷不料她想这么多，看了一眼轻笑：“雅璃也聪明了，到时候要是不开也好，你们就在府里呆着，更轻松。”
不进宫显然是好事，可是那不可能。
雅璃也不问了，横竖她现在的任务就是劝着太子爷多吃一口饭……
“爷，午膳您想用些什么？看您这几日瘦的，要是……知道了也会心疼的。”雅璃不敢提起太皇太后，只能这么模糊道。
太子爷摸了摸她的脸颊，心说自己养的小猫儿就是好，知道心疼自己了。
“什么都好，你去叫他们做，今儿孤多吃就是了。”免得一到了用膳时候，她就眼巴巴的盯着，自己也吃的少了。
终于伺候太子爷好好的用了一顿之后，雅璃也算是放心了，难过归难过，吃喝睡还是要的，不然人受不了。
腊八的前一天，康熙爷就说了不必进宫了，各自府中过就是了。
随后，康熙爷就传话来了，说是过年的时候，就把毓庆宫开了。‘太子可携带家眷暂住。’这是原话。
太子爷告诉雅璃：“以后有事估摸着都要这么住了，也方便。”
于是过了腊八没几天，太子爷就进宫去了，回来之后说毓庆宫已经准备好了。
毕竟是冬天嘛，你不好临时打扫，总要修修补补，也要烧上火炕什么的，毓庆宫还没有地龙……
府里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着过年了。
这一年毕竟是太皇太后没了，所以各家府邸就都穿的素淡的很。
太子爷提前几天就进宫了，也不好过年当日才进来吧？
于是雅璃被分在了毓庆宫的后殿里仅次于曾经石氏住的屋子之后，还感叹了一句：“这比起府里可差远了。”
可不是么，你只能分个屋子，而不是院子……
还好只是暂时住，过了十五就好出去了，要长期住，雅璃觉得能疯掉。
因为李佳氏与她关系好，所以挨着住的，兆佳氏稍微远一点，可也不是很远。
“这毓庆宫里的人都是新分来的，奴婢们都不大认识。”凝露道。
“是么，是内务府的人？”雅璃问。
“太监是宫里的，宫女是内务府的。”凝露道。
雅璃想了想道：“其实这样好，咱们的人带进来几个就好了，到底是万岁爷的眼皮子底下呢，你们收敛些，横竖就这些时候，别起冲突了。”雅璃想了想加了一句：“毕竟宫里的人不少，咱不知道这些人又是哪里的耳目。”
凝露愣了一下，忙笑着道：“奴婢省得。”
她只是惊讶了一下，主子想到的这个问题，倒是很关键啊！
过年这一天，先是太子爷去乾清宫，就吩咐了雅璃几个，一会跪完了先去太后那里走走，然后去平妃那里略坐坐就回来吧。
今儿不知道索额图家里来不来人，来了就候着吧。
于是太还不亮呢，先跟着嫔妃们跪奉先殿，也就是外面磕头，然后就急匆匆的去了宁寿宫。
进去磕头，坐下喝茶，说新年好啊……然后就可以告辞了。
再赶去平妃的宫中去，平妃今年看着精气神好多了，穿了一身枣红的旗装，笑盈盈的：“快进来喝点热乎的。”
她这里，也是没人的，索额图家里的人是不来的。只有男人在乾清宫里就是了，女眷们是不进来的，所以雅璃几个，就是唯一的几个客人了。
坐下喝了一碗热奶…子，吃了些点心之后，就要告辞了。
回了毓庆宫，果然……只有索额图家里的人。
还是熟人……索额图的福晋。大概是人家是混了一辈子的人了吧，就比较聪明，见了雅璃客客气气的福身道新年好……
于是雅璃也不好端着，就大家你好我好的揭过了这一节。
这个年，注定不会热闹。
毕竟太皇太后的丧事还在那里呢。可要说最郁闷的人，也绝不是皇子和万岁爷。
而是佟家！
因为全家没官职了，于是这个年他们家就进不来了。
爵位有什么用？倒是能递牌子请见，可是见谁呢？
贵人是没有资格宴请宫外的亲眷的，至少也得是个一宫主位。于是，佟家这就从宴请的名单上出局了。
其实这时候的佟家，离历史上所谓的佟半朝还差一点呢，已经成这样了，以后再试起来，也终究差一口气。
不过，四阿哥很高兴，往年他少不得给佟家的长辈们倒酒什么的，今年好，没进来，太好！
第233章 年（）
终于到了放礼花的时候了，但因为有丧事，今年放的极少。
佟佳贵人扶着窗，看着外面的烟火，沉默不语。
往年承乾宫里是何等热闹？高朋满座，众人捧着她，下面小贵人小常在答应捧着，何等的意气风发……
今年，她成了要捧着别人的，好在还可以告病……
晚间，送走了索额图的福晋之后，雅璃几个也不累，能累么……
你说就一个客人，还是她们三个陪着……她看着索额图福晋蛮累的……
太子爷回来的时候，就传话去了后面：“叫她们早些睡吧。”
以前他还能不管不顾，如今却要收敛一二。
太皇太后的过世，像是给他打了一剂药，不管他想要怎么自在的活着，但是如今上头坐着的那个人，还是他的皇阿玛。
越在意越不能害了她。
希望大鸭梨懂。
事实上，雅璃很懂！她还担心呢，要是太子爷来了，她就得劝他回去睡，不然的话传出去不好听！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模式，不过过了初三索额图的福晋就不进来了。
、臣子的福晋不比皇子的，人家也是一大家子，拜见几日就好了。没了客人之后……雅璃几个只需要每天早上去磕头，拜太后，见平妃，然后就自由了。
回来换了家常一点的衣裳也无所谓了，睡一觉也可以。
如此到了正月十七才允许他们出去，也是太子爷再三说了住着不舒服，要回府。
乾清宫里，康熙爷看着几个儿子，今儿已经不摆宴了。
“老祖宗生前，最是疼爱你们两个，年也过了，你们是重孙，不必太守着，三月里，保成就成婚吧。保清要等一等，来年选秀，阿玛给你选个好的。老三老四也都今年办了，赶紧多添上几个孩子才上正经。”康熙爷慈爱的看着儿子们。
几个儿子忙应了是。
“老祖宗留下话，她的东西……都赏给保成，保清也有。”其实，直郡王没有……
只是康熙爷心疼他，想给他一些罢了。
“儿臣多谢老祖宗和皇阿玛。”两个儿子忙道。
康熙爷摆手：“你们都好好的，老祖宗在天上也就喜欢了。”
太子爷带着家眷回府。不到午膳时分，就打宫里来了十七八辆大骡车……
满当当的都是太皇太后留给他的东西，当然不好的也就没拿来，这多数还是太皇太后的私库。
太子爷诚心诚意的跪着接了东西之后，却不见开心。
等送走了人，雅璃和李佳氏叫自家府里的人收拾东西。
徐卫傻了，这可好，放哪呢？只好先开了前院后面的一个院子，放好了慢慢的归类入库吧。
雅璃端着热茶进来：“爷。”她觉得是因为想起了太皇太后，所以太子爷不高兴了。
事实上，太子爷只是想到了很多。
太皇太后有什么，他最清楚不过。皇阿玛毫不犹豫就都给了他，他不是不感动。可是皇阿玛对他的好，还有几年？
还有就是不能说的话，太皇太后将这些不逊于皇阿玛私库的东西给了他……又有什么想法呢？
“爷，您别难过了。”雅璃轻声道。
“嗯，不难过了。泡了什么茶，拿来吧。”太子爷拉着她问。
雅璃笑着看他：“拉着我怎么倒茶呀？”
太子爷松开她的手笑道：“去吧。”
其实，这样温和的太子爷，雅璃很不习惯。她不知道，事实上上辈子的太子爷，就是这样的性子。
对坐着喝茶，太子爷道：“太皇太后那里的首饰年轻时候的也都不错，改日收拾出来了给你送去。”
“爷……”雅璃想说我都不少了，别给我了。
“好了，三月里，太子妃进府，到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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