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将她扶起来:“我知道了,嬷嬷出去吧。”
丹嬷嬷应了是,福身出去,胤礽就跪在了内室的地上:“老祖母……胤礽回来的晚了,保成回来的晚了……”
康熙爷醒来之后,只是挥手说了一声回宫就再不肯多话了。
众臣跟着在后,没有人高兴,本来打了胜仗该是高兴的……可惜,如今……谁敢露出一个高兴的意思来呢?
回宫之后,康熙爷果然勃然大怒,索额图,张英,李光地,明珠,一日五十个板子,罚俸三年。
后宫里,惠妃,德妃,荣妃,宜妃一人三十板子。
伺候太皇太后的奴婢奴才,除了一个丹嬷嬷是二十板子之外,其余全部赐死。
说罢了这些是,顾不得更衣,康熙爷领着直郡王,去了慈宁宫。
胤礽已经哭过了,他此时,脊背直直的跪在内室里,不肯回头看,他知道,皇阿玛在身后,可是他就是不想回头。
皇阿玛知道老祖宗没了么?毋庸置疑,上辈子,他在外做了什么都有人回报,这辈子,这么大的事,纵然有老祖宗的懿旨,可怎么可能瞒得住?稍微晚几日罢了,哪有两个月都瞒得住,瞒的严严实实的呢?
康熙爷未必不懂胤礽的心思,只是这时候,也不想解释,他的心里,也全是痛苦。
“祖母慈爱,玄烨却不能临终尽孝!玄烨不孝啊!”慈宁宫里,康熙爷跪在屋里就像是榻上还有太皇太后一样哭着。
他此时不是做戏,是真的伤心啊。
直郡王跪着,木然的跪着,对于他来说,除了太皇太后之外,还有他的妻子……
停灵半个月就送出去了,他知道,他不在,就没人管,还不知潦草成什么样子呢!他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的悲伤和怒火都死死的压住。
可是,此时此刻,谁顾得上他?
所有人都在为太皇太后伤心,谁还记得一个郡王的福晋?
父子三人跪在内室,外头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
大臣们挨了板子,拖着身子在乾清宫外头谢恩。对着空的乾清宫磕头却不敢出宫。
妃子们挨了打之后,勉强都跪在了慈宁宫外面。
直至天黑,还是太后赶来求康熙爷起来。
“皇帝,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去了,最不忍看着万岁爷和太子爷自苦,快起来吧。”太后亲手扶着康熙爷。
康熙爷这会子,也实在是没力气了,险些摔倒,还是梁九功来扶着。
李德全忙扶着太子爷起身。
“朕不孝啊……”康熙爷落泪。
“皇帝切勿如此,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知道的,皇帝最是孝顺不过。皇帝要保重啊,江山社稷不说,就是这宫里,老弱妇孺哪一个不是要皇帝护佑着?哀家也一把年纪了,皇帝忍心叫哀家担忧么?”太后的汉话不太好,但是勉强都说得清。
康熙爷忙道:“是朕的不是,皇额娘担忧了。”
“快叫这几个孩子都先回去吧,看看一个个熬得都成什么样子了。”太后道。她心疼的看着五阿哥,小脸都白了。
“都先回去吧,明儿再说。”康熙爷挥手道。
几个阿哥就告退了。
康熙爷叫了一声:“保成啊……”
“皇阿玛不必说了,儿臣都懂得。皇阿玛好好的歇一歇,明日再说吧。”胤礽回身,淡淡的。
“好,回去好好歇着,明儿再说。”康熙爷像是松口气一样,拍拍他的肩膀。
出宫回府的路上,胤礽闭着眼,他该怨恨?可是要是他坐在皇阿玛的位置上呢?该怎么选?
正是紧要关头的时候,他能不顾三军的生死,回京奔丧么?
他毫不怀疑皇阿玛对老祖宗的心,他们是患难与共扶持一生的亲情。
所以,他怨恨不得,换了他,又要怎么选呢?
一面是蒙古的稳定,那是边疆无患的大事。一面是不孝……
高处不胜寒,皇帝岂会那么好做?
“恭迎太子爷回府!”托合齐等人在府外跪倒。
刚回来的时候,胤礽是一肚子火,恨,怒,怨,也生气府里居然没有人报信。
可是这会子,这些情绪都沉淀了下来,不是没有报信,只怕是信都毁了。
他不理会门口跪着的人,径自抬脚进了府们。
徐卫忙摆手叫众人起来,忙不迭的跟着。
前院里,三个侧福晋候着,都不敢穿的太花哨了,雅璃是月白,李佳氏牙白,兆佳氏直接穿了纯白。
雅璃担忧的看着太子爷,他好憔悴啊。
“太皇太后孝期,都先回去吧,杜氏留下。”太子爷道。
李佳氏和兆佳氏忙福身退下了。
退下的时候,兆佳氏想,太皇太后死了,那么历史到这里,究竟是对了,还是错了呢?不要急,她还要再看看,慢慢看。
“爷……”雅璃有些怕,说不上什么感觉。之前太皇太后的试探,之后给他的信,以及这一切。
“怎的瘦了这么多?”太子爷看她,皱眉道。
雅璃的眼泪一下子就全都落下来了,像是有很多泪要落,来都来不及的样子……
第227章 睹物思人()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太子爷不在,她得坚强些。
太皇太后的看重,她只觉得压力好大,她还是要坚强些。所以这点时间,她几乎从娇娇女成了女汉子了。
可是,一旦遇见他,一旦他问,一旦他关心,雅璃就觉得伪装起来的坚强都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现在,只有最后一丝理智告诉她,太子爷很难过,也很累,她不可以撒娇,不可以失控。
所以,只是流泪,却不敢多话不敢动。
太子爷叹了一口气,就在院子里将她抱住:“想哭就哭吧。”
这段日子,她不知如何担惊受怕,本不是个有本事的,宫里天天跪,想必又是累又是怕吧?这才把一身的小肥肉都熬没了。
雅璃死死的咬住嘴唇,许久才道:“爷回去更衣吧,身上都馊了……”
“你呀你。走吧。”太子爷知道她故意这么说的,轻轻弹了一下她的头,牵着她的手进屋了。
已经是满天繁星,徐卫站在那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哎……日子还得过啊!
招手,叫了朱文来:“你主子用膳了没?”
“哎哟,徐哥哥,没有啊!这不是一直等这么?又怕太皇太后孝期,不能摆宴,预备了些家常的,这会子送?”朱文道。
“先叫膳房预备着,不急,主子们缓一缓,换了衣裳的。”回了府,徐卫也是轻松多了。说是个奴才不假,可是这也是他家里不是?
屋里,雅璃伺候太子爷更衣,他晒黑了不少。擦了身子之后,换上一件家常的宝蓝色袍子。
“爷,该摆膳了吧?我叫膳房做的都是素菜,爷宫里吃了没?”回来的晚了所以她不确定。
“嗯,摆吧。”胤礽心里难受,感受不到饿,可是这会子叫她一说,也饿了。
十一月,天气很冷了,前院里早几日就烧伤了地暖和火炕,今儿一早知道圣驾就快回来了,早就烧的热乎乎的了。
这会子,虽然是素菜,上来也很丰盛,一道锅子就很是不错。
雅璃一直给他夹菜,几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
“快吃。”太子爷心里熨帖,给她夹了一个玉兰片。
“嗯,爷多吃点,瘦了。”雅璃道。
太子爷轻轻笑了笑,两人再不多话。
吃过了晚膳,洗漱更衣,胤礽也没力气了,将雅璃抱在怀里:“别回去了,陪着孤。”
“可是……”就算是重孙子不需要守孝,也要避讳三个月的。
“孤不想一个人呆着,听话。”胤礽没有那种心思,只是轻轻摇了摇她。
雅璃就心疼的不得了:“嗯,我陪着爷,爷不要难过。太皇太后……是寿终正寝,是好事。”虽然她不认同这是好事。
她现代的外婆也是活了八十五,寿终正寝,可是对于亲人来说,一样难过……
“爷……我……我违抗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我给爷写了信,爷……”雅璃有些紧张。
“信……孤没收到,不必怕。”太子爷笑了笑。
“没收到啊?被蒙古人劫走了么?可恶的蒙古人!”雅璃坐起来义愤道。
太子爷没解释,只是轻轻摸摸她的头,就叫她这样认为吧。
“爷,你累了吧?睡觉吧,明天上朝么?”雅璃见他实在是面色不好道。
“不去,睡吧。”胤礽不想动。
雅璃也不叫人进来了,亲自伺候他躺在榻上,又拉了帐子才叫人进来灭了灯。
胤礽不说话,抱着雅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就闭上了眼。
雅璃今儿起来的也早,又是他终于回来了的踏实感,很快就睡着了。
直郡王回了府,站在府外,却不敢进去。
近乡情更怯,一群奴才看着直郡王,谁也不敢多话。
很久很久之后,天都黑透了,直郡王才忽然像是醒了神一般,进了府。
直奔后院,府里全是挂白的地方。正院里更是灵堂还在呢。
直郡王晃了一下,身子差点就歪在那里了。
“主子!”贴身太监忙扶着。
吴雅氏白着脸忙赶来跪下:“爷,是臣妾无能,没有照看好福晋的身后事。”
“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啊?”直郡王心里知道,这股子怒不该落在吴雅氏头上,可是他能去怨恨谁?他的额娘?怨恨太皇太后不该这时候没了?怨恨内务府?
所以,眼前的吴雅氏就是出气筒。
他几步过去,眼见着一脚就要落在吴雅氏身上。
吴雅氏的大丫头一惊,忙扑上去挡着!
她们主子如今还不知怎么翻身呢,要是这一脚挨了,孩子没了,更没个翻身的时候了。这时候不护着,什么时候护着?
“主子爷息怒啊,我们主子有孕四个月了,万万打不得啊!奴才愿意替主子受了!啊……”紧说慢说,腰上还是挨了一脚。
丫头半晌不能动,心道这一脚要是踢在了主子身上,那孩子还保得住么?
“你……你有孕了?什么时候的事?”直郡王一脚踢出去,人也冷静了。
“回爷的话,上个月发现的,快五个月了。”吴雅氏道。
五个月,那就是说七月里就有了,一直不知道?
“起来吧。”直郡王叹了口气,本就怨不得她,这会子怀着肚子,更不好怨她了。
吴雅氏浑身发软,两个丫头才扶起来。
这一起来,直郡王也看出她天蓝色的旗装下,肚子鼓起来了。人却瘦的很。
“你先回去吧,爷明儿去看你。扶着你们主子回去,好好伺候着。”直郡王摆手。
“臣妾告退,爷……福晋是念着爷的,请爷保重身子啊。”吴雅氏道。
直郡王摆摆手,径自进了屋子。
多少年恩爱夫妻,就这一天各一方。
直郡王心里,是痛的紧。他固然知道福晋就是熬日子,可即便知道,人一旦没了,心里也只会痛。
“福晋,你怎么就不等一等呢?”直郡王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桌上的首饰匣子,轻轻打开,打头就看见了她常日里最喜欢的那个翠玉钗。
直郡王睹物思人,心里也越发的难过了。那是一种无望的难过。是你再难过,也无能为力,还有什么比你在乎的人死了更难过呢?
第228章 思念()
这是她惯常喜欢的东西,却没有人记得给她带走。他不可能开馆了,也不知她怎么被装殓的,带走了些什么,她喜欢么?
直郡王的眼泪落在了桌子上,噔的一声……
他默默的起身,环顾四周。
除了挂白,这里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窗前的榻上是她爱坐着的地方,看看书,绣绣花。身子不好了之后,他就不许她做针线了,她只看看书。可也很久没看了。架子上的书最上面几本都是她喜欢的,他随手拿起一本,正是她惯常爱看的宋词。
她曾说,臣妾学问不大好,但是这宋词简单,还是有味道的呢。
书签还是他叫人给她做的,打开夹着书签的地方,入眼正是柳永的词。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每每读,她都说这词真悲。
直郡王并非是个莽夫,实则他诗书都很好。只是皇阿玛更喜欢他勇猛,所以他从不表现他的文采罢了。
福晋觉得悲伤的词,他只是笑她多愁善感。
可今日,他也觉得悲伤。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福晋啊,以后,你叫爷的心事,和谁说呢?”直郡王合上书,出了门:“关了吧,以后不许人进来。”
“爷累了,爷回去睡觉,明儿你去,接大格格二格格回来。”直郡王指了一下他的太监道。
太监忙摸了泪应道:“哎,奴才一早就去!奴才走的时候,吩咐膳房做好吃的,做大格格二格格喜欢的!”
直郡王摆摆手,不发一言的回了前院。
也许是心力交瘁吧,直郡王倒头就睡,梦都不曾有一个。他需要休息,他已经到了临界点了。
胤礽是睡着了,可是似乎睡得不踏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睡着了,可是又清晰的知道睡得很浅。
就在他的太子府,就在他的屋子里,抱着他的大鸭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睡沉了。
毓庆宫吧,还是过去他习惯的榻上,天气冷,他拉了一下被子,就见屋里有烛光。
这些个狗奴才们越发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皇阿玛去了塞北,带走了直郡王,带走了弟弟们,唯独他这个太子,并不是监国,却被无声无息的留下来。
这毓庆宫的奴才,换了一茬又一茬。
最开始,他还想着收服他们,后来,就尽数歇了这个心思。
收一个死一个,收两个就要死一群……
奴才不值钱,可是他也清楚的认识到了一点,皇阿玛不许他收服奴才!
所以,他还在睡,这里就敢有人点灯。
他看过去,却见烛光处,站着一个人。
胤礽一惊,就要叫,之间那人开口:“太子爷,奴婢来瞧瞧。”
胤礽就没叫出来,是丹嬷嬷。
梦里,他是不知太皇太后已经没了的,甚至也不知道,他被这样防备的时候,已经是康熙四十几年了,老祖宗怎么可能还活着呢?只是问:“这二半夜的,嬷嬷怎的来了?是老祖宗有什么不好?”
“太子爷,您是最尊贵的皇子。是皇太子,他们实在不该怎么作践您。”丹嬷嬷不回答,只是叹息着道:“主子和赫舍里皇后都去的太早了……”
胤礽想说你这奴才说的什么胡话!
可是他没说出来。
“老奴无能,也要去了,太子爷千万保重,太子爷有这么一遭缘分,想来是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您一定好好的,好好的有一日,继承大统。老奴去那边伺候主子了。”
丹嬷嬷一直笑着,说着说着,胤礽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再睁眼,天已经大亮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到天光大亮。
雅璃就在一边守着,见他忽然做起来忙过来:“爷怎么了?万岁爷已经传话了,今儿不上朝了,要辍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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