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突然刮起大风,带起了后院地上的落叶,枯黄色的叶子,打着圈儿,钻进了茅草屋里,像漫天飞舞的纸钱。
“娘,你不要睡着啊娘,天都还没有黑,我是幼恒,你睁眼看看我啊娘……”
邹幼恒呆呆的跪在吴氏身边,抱着吴氏已经渐渐僵硬的身子,无声的嘶吼。就像小时候无数个因为惧怕而无法入眠的夜晚,吴氏也像他现在这样抱着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哄他入睡。
一场大雨悄然而至。
倾盆而下的雨水,将白日里扬起的尘埃一洗而净。
偌大的邹府里空空荡荡,梨香的尸体横在后院的水井边上,被雨打湿的泥水在她的身边流淌而过。
雨水在茅草屋的檐底汇聚,带着从里面流出来的血水,浩浩荡荡的在水沟里流淌,血水被稀释,浅浅的红色,乍一看还以为是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朱砂盒子。
邹幼恒跪在地上,周围遍布着各种死相的尸体,他整个人浸满了血水,通红一片。
“大哥,这人狡猾的很,前面有一片林子,我看咱们就直接在那儿把她给做了吧,免得夜长梦多……”
叶晓瑜坐在马车里,全身被五花大绑。
此刻,她正竖着耳朵听从前头传来的谈话声。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听的,既然这回落到了这群人手里,肯定是凶多吉少。而且这次被抓,大部分都是因为她自己见到一个与晴朗相像的人,然后鬼迷心窍惹的祸,事已至此,叶晓瑜并不悔恨,只不过那人却不是晴朗,她有些遗憾而已。
“咱们可是事先商量好的,你们可不能独吞!”
“野人头你放心,行走江湖也就讲究这信用,既然已经商量好了,那就必定有你们的份。”
前头似乎在商量将叶晓瑜的人头上交之后,如何分赃的问题。
原先追她的是两拨人,但在追的过程中,这两拨一直水火不容的人竟然联合了起来,本来还能利用一些挑拨离间的话刺激一下。现在可好,反正叶晓瑜就这么一个脑袋,他们砍了下来,拿出去上交,似乎是一件一了百了的事情。而且有了上一次的前车之鉴,这些恶汉估计是不会再听她说话了。
“大哥,就这儿往里一点吧。天黑了又下着雨。这儿不用说人了,连个鬼影都不可能会有。”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由于惯性。叶晓瑜整个人撞到了车厢里的木椅上,顿时疼的晕头转向。
“出来——!!”
上来一个男人,恶狠狠的直接将叶晓瑜拖了下去。
在下去的时候,衣服的袖子被车厢勾住。“嘶”的一声,扯掉了半边袖子。
南方的秋天依旧炎热。叶晓瑜身上的衣服穿得不多,除了外套,就只剩下一件无袖内衬,袖子扯断之后。整只手臂连带着肩膀顿时露了出来。
这在叶晓瑜看来并没有什么,毕竟在前世,她更加“暴露”的无袖连衣裙都穿过。可在这儿却不一样,这群人一看到叶晓瑜的肩膀露出来。个个眼里开始闪着异样的光。
“大哥,反正她都是要死的,如果就这样杀了,那岂不是浪费?”
一个下巴长着黑痣的男子凑到领头的那人耳边,一边满眼猥琐的盯着叶晓瑜,一边建议。
“对呀,大哥,这小妮子还是有几分姿色的,如果就这样死了,太浪费了……”
“大哥,反正那人就只要个人头而已……”
“是啊是啊……”
周围的恶汉开始附和。
“小妮子,你觉得大家的建议如何?”
领头那人转过头来,将目光落在了叶晓瑜的身上。
“要杀便杀,作奸犯科,算什么人?!”
叶晓瑜恶狠狠的回道。
她现在其实满心害怕,身边十几双饿狼一样的眼神全部落到她的身上,而她全身被绑,不用说逃跑了,甚至连动弹也没有办法。
天上下着雨,四周空无一人。
如果这群人真要对她干些什么……
那她,也只能……叶晓瑜突然发现,手脚被绑,她现在甚至连自杀的死法都没法选择了,只有一种,那就是咬舌自尽。
“小妮子你别这样,这种事是很舒服的,我待会儿保证会温柔待你,一定让你吃饱了上路……哈哈哈……”
“哈哈哈……”
“没错,我们有这么多的人,你肯定能够吃饱……哈哈”
四周爆发出一阵极尽猥琐的笑声。
叶晓瑜生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人的笑声也可以这样的恶心,恶心到让她想要拿起刀杀人。
雨越来越大,风夹带着雨点,打得林子里的树叶沙沙响。雨水顺着叶晓瑜的脸颊往下,身上的衣裳已经全部湿透。
“别紧张,哥哥们会好好的爱你的。”
领头那人走了过来,伸手轻轻的触摸着叶晓瑜的下巴。
“呸!!——”
叶晓瑜狠狠的朝他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哼?!”
雨水打在脸上,那人伸手慢慢的将脸上的唾沫和雨水一起抹开,然后露出了一副更加恶心的表情。
“没想到你还挺倔,不过,哥哥我就喜欢你这种性子倔的!”
“喜欢?我怕你没命消受!”
叶晓瑜又朝他脸上吐了口痰,恶狠狠的说道。
她没有办法从这些人的眼皮底下逃脱,也没有办法再像之前一样玩挑拨离间的把戏,既然只有一条死路,那她干嘛不让自己在临死前过得更称心如意一点?
“你个贱人!——”
那人被激怒,直接给了叶晓瑜一个巴掌。
力道很大,叶晓瑜瞬间被打倒在地。
“你们真以为我什么都没有做?”
手脚被捆,叶晓瑜无法从地上撑起来,她吃力的抬起头来看着那些人。
第五百一十四章 尘封往事()
雨依旧很大,瓢泼的雨水打在地面,泥水溅了叶晓瑜满身。
“你以为我刚才在码头为何不跑?”
吐了一口鲜血,她冷笑道。
“哼?!你难道还能飞天不成?!”
另外一个号称“野人头”的人走过来,直接给了叶晓瑜一脚。
“飞天倒不会,不过我如果死了的话,你们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叶晓瑜开始大笑起来。
“大哥,不要再听她胡扯,直接给她一刀解决了事!”
身后的那些人喊道。
“哼?!!我们也活不了?那我倒要看看我们是如何活不了的?”
领头那人也走到叶晓瑜身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连续给了叶晓瑜几脚。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嘴这么硬,我就让你先尝尝嘴硬的滋味!”
全身被五花大绑,叶晓瑜没法动弹,只得任由他拳打脚踢,整个人在泥水里打滚,裂开的伤口鲜血直流。
“来,大家都过来,好好的给我治一治这贱人!”
领头的男人转身喊道。
一大群恶汉围了过来。
瓢泼的大雨,与密集的拳头,全部砸在叶晓瑜的身上,她意识渐渐的开始有点涣散。
这回是真的要死了。
轰。
天边响起一记闷雷。
叶晓瑜有些疑惑,现在是秋天,怎么还会有雷声?可是她太累了,也没有精力去想这个。
沙沙沙。
像是大风划过树叶。
叶晓瑜还没有反应过来,砸在她身上的拳头和脚突然一下子全部消失,只一眨眼。那十几个人全部倒在了她的身旁。
撑着被打肿的眼转头去看,她并没有在那些人的身上发现什么异样的东西,都好好的,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
没有受伤,没有任何意外,这些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去知觉倒在地上,甚至是已经死了?照理说她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但现在却有些绝望。因为想到这估计又是自己的一场幻觉。
硕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渗入到被打破的伤口里,传来一阵阵生疼。撕心裂肺般,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啃着。
叶晓瑜试着动了动,却悲惨的发现她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动弹,身上还捆着绳子。她的手被反绑在背后,左脚似乎被打断了。像一根被折了一半的树枝,耷拉的挂在她的身上。雨水、泪水混合着伤口的血水,在她的脸上汇聚,然后顺着脸颊往下。一路蜿蜒,最后滴落在身下的泥土里。
反绑在后背的手已经发麻,一点知觉都没有。叶晓瑜原本想试着去挣扎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可惜,经过一轮的拳打脚踢。她现在全身,除了脑子和眼珠子还能动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能够活动的地方。
“有没有人?——”
叶晓瑜绝望又吃力的大喊。
即便这是她自己的幻觉,她也不能一直困在这样糟糕的幻觉里面。
风夹带着雨,吹起了林子里的枯叶。
四周很静,如果不是那些恶汉还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叶晓瑜以为自己穿越到了另外一个空间。全身开始发冷,身上的伤口几乎全部都在往外渗血,即便这不是幻象,她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突然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接着一个人站在了叶晓瑜的身边,叶晓瑜动弹不得,只能顺着眼睛的余光瞥见一双黑色靴子。
黑色的靴子动了动,有个人蹲下身来,将叶晓瑜从地上扶起来,伸手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
眼睛里全是水雾,模模糊糊,但当这张脸映入眼里的时候,她还是毫不犹豫的认了出来,然后又在一瞬间僵住。
——晴朗?
“你……?”
说来奇怪,那烙印在心里的名字,到了这时候却完全叫不出来。
其实也不用纠结于要不要叫出来,估计,这又是她的一个幻觉,谁都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但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晴朗。
“别动。”
身边的人一边快速的帮叶晓瑜解开绳子,一边低声说道。
声音很低,但足够她听清。
这让叶晓瑜想起多年前他们俩第一次来榕洲时被山贼抓去的场景。那次他们被扔在山洞的土坑里,晴朗也是像现在这样为她解开捆绑在身上的绳索。
曾经的日子像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叶晓瑜突然很想哭。
那个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每天为了一点小小的生计奔波熬夜,但却并不孤独,因为总是有晴朗在默默的帮着自己;而现在,她生意越做越大,跨越了大业国南方三个最大的州府,却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孤独,就像前世一样,孤独感像是她的影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挥洒不去。
恍惚间,身上的绳索已经全部解开。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让叶晓瑜莫名的感到有些发困。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睡着,因为怕一觉醒来,晴朗便像之前所有做过的梦境一样,瞬间消失不见。即便这是幻觉,她也还是想让这幻觉多持续一会儿。
所以她努力的睁着眼睛,想要再次将眼前的脸印刻在脑海里。因为说不定,这一回她闭上眼睛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她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在狂暴的风雨里,在空无一人的荒郊野外,在“晴朗”的怀里……
“你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两天。”
聚义堂里,山羊胡子看着邹幼恒说道。
“出了点意外。”
邹幼恒动了动嘴唇。
只是两天而已,他的眼神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我知道,你年纪轻轻的,经历的倒是挺多。”
山羊胡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已有所指的说道。
聚义堂的眼线遍布榕洲,邹府前两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他怎么会不知道?
换做是之前,这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可如今,邹誉撒手不管,所谓知府的府邸,也只不过是个空壳而已,里面连个像样的下人都没有。
“呵……”
邹幼恒干笑了一声,眼里依旧毫无光芒。
“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查清楚了,但——”
山羊胡子盯着邹幼恒,接下来的事情双方一清二楚,邹幼恒要以自己的性命来换取这些信息。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只不过,我需要先看一下那些东西。”
邹幼恒平静的说道。
“喏,自己拿去看。”
山羊胡子说着,随手将一本破旧的册子扔给了邹幼恒。
这册子是藏在衙门地下内室里的原件,虽说聚义堂眼线很多,关系网遍布榕洲城,但为了拿这份东西,还是费了他不少的人力物力。
邹幼恒反手接过那本破旧到已经发黄的册子,靠在大堂里的一个柱子上,开始看了起来——
大业治贞五年,即距今三十多年前,南蛮属国内乱,南蛮王被杀,内乱头子吕木阿贝带领叛贼开始往北入侵。南方诸州抵挡不住,战败的消息频频传到京师。当时在位的皇帝凌龑,带领数万将士御驾亲征,亲自到南方平定南蛮叛贼。
但南蛮之人善用蛊毒和各种巫术,大业国的军队才刚驻扎在南蛮与大业国交界的地方,便遭到了一场奇怪的突袭——军营周围突现白烟,很多士兵突然倒地不醒,陷入昏迷。这场突袭的结果,北方的军队未战先败。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大概一个多月,凌龑带领的军队频频战败,而由于南蛮无尽的使用蛊毒和依仗奇怪的地势进行突袭,军队的人数也从几万人骤减为一千多人,而前来的援兵又在青州遭遇了埋伏。凌龑几乎是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
某天凌龑带兵进山查看地势,突遇南蛮军队,双方展开激战,身边的护卫为了保护凌龑全部战死,但他也没有能逃脱,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却被从天而降的一位绿衫女子所救。
凌龑当时满身是伤,绿衫女子将他带到山洞,开始细心的为他疗伤。两人就在凌龑迷迷糊糊,时睡时醒的过程中单独相处了十多天。男才女貌,加上救命之恩,日久生情也是在所难免。
与南蛮的战争还在持续,虽然大业国的军队连续败北,但却也并未退后半分,大业国与南蛮的边界还是保持着原样,两方军队就这样在边界上僵持着。
转眼便过了一年多,虽然在这期间朝廷源源不断的派军前来支援,但依旧损失惨重,连续的惨败,甚至让大业国的国库一度陷入空虚。
冬天的时候,绿衫女子为凌龑诞下一子,但凌龑还来不及高兴,吕木阿贝便利用地势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势,似乎想一举将大业国的军队击败。僵持太久,即便是胜者,所耗费巨大的人力与物力也难以承受。
深冬大雪封路,北方的援兵被围困在半路,无法南下。站在哨台上,凌龑看着军营里所剩无几的那些兵士,突然满心绝望。这夜,他让人将绿衫女子送走,即将来临的必定是一场恶战,而且还是对大业国十分不利的一场恶战,他不能让自己的妻儿受到牵连。
绿衫女子十分听话的离开,将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寄给一个相熟的人家,然后她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寨子里。
第五百一十五章 历史()
但绿衫女子并不是回去生活,而是趁着入夜潜入寨子的古词里,将供奉在里面的一个千年印玺偷了出来。
偷盗的过程异常的顺利,她顺利的将那个印玺交给了凌龑,并告诉了他如何使用——用纯阴人身上的鲜血来浇灌,血浇的越多,印玺的威力越大。
靠着印玺的力量,凌龑在那场征南战役中反败为胜,一举击退了吕木阿贝带领的南蛮军队,取得了胜利。但就在凌龑准备带着绿衫女子凯旋而归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