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所在的钟乳洞呈现出隧道般的狭长形状，由于后面沉船的方向岚萜已经仔细探索过，所以他们把目标放到了前方。两人带着少量的干粮上路，一路上几乎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也分不出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借着英灵提供的灵识，奕豪勉强分辨出黑暗中的路径，而至于岚萜，虽然没有灵识，但却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在黑暗中行动比奕豪还要敏捷，还常常出言提醒奕豪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不知是因为感觉不到时间所以才更容易让人觉得疲倦，还是实际上已经走了足以耗尽体力的路程，钟乳洞的长度超乎想象。在第三次睡醒的时候，奕豪估计着大概两人已经走出了差不多一百公里，然而却还是没有看到钟乳洞的尽头，而随身携带的补给也差不多耗尽，奕豪不由得想着，要是一名斩魔师和一名御魂使就这样饿死在海底的话，那还真是最大的冷笑话。
“奕豪！奕豪，快过来！”
岚萜兴奋的声音突然传到他的耳中，奕豪抬起头，只见岚萜站在前方的高崖上，不停的朝他挥手。
“看那里！”
待他爬上高崖后，岚萜指着前方向他宣布着。“有光！”
“……真的耶！”
只见原本漆黑无光的空间，突然有一点光亮从很远的地方漏出。虽然是相当微弱的光亮，但对于经历了漫长黑暗的两人来说，却是足以唤起他们勇气和希望的标示。奕豪几乎迫不及待的要跑过去，但岚萜却一把扯住了他，并提醒着。
“小心！前面是悬崖！”
奕豪刹住脚步，以灵识打量着前方。只见大概前方两三米的距离，一道悬崖横断在两人的面前，悬崖的宽度超过一公里，而下面则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似乎悬崖的对岸便是那道光线的所在，然而正因为如此，横断在两人眼前的这座悬崖才成为更令人憎恶的存在，奕豪不由得低声咒骂起命运的恶作剧来。
“去你的！这是开什么玩笑啊！”奕豪怒气冲冲的骂着，声音在钟乳洞里听来格外响亮。
“伤脑筋呢，这种距离我也跳不过去啊……”岚萜也露出为难的神情，不过总觉得她的烦恼等级和奕豪相差甚远。
“从下面绕过去的话……”奕豪站在悬崖边向下打量，只觉得一股说不出冷暖的风迎面扑来，其中似乎还夹杂着隐约的硫磺味，于是当场打消了注意。“不，还是算了吧，要是不小心落到地心的话，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你不能想想办法吗，奕豪？”岚萜带着期待的目光望着他。“就像在暴风雨时的那样。”
“你……你知道？”奕豪愕然看着岚萜，后者点点头，回应以毫不掩饰的信赖。“是的，所以我才会说，你的身上有着连你自己都不清楚的力量。”
“是这样吗……”奕豪露出狐疑的神情。“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机构的斩魔师，惩戒部队的指导教官，也是现在和你患难与共的同伴。”岚萜轻轻拉起奕豪的手，放到胸前。“奕豪，你的力量能帮助我们摆脱困境，现在是使用它的时候了。”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本来想说“没办法”的，话出口时却改成“只能试试看”。不知为何，他似乎没办法拒绝岚萜的请求。
“嗯，你一定行的。”岚萜点点头，那信赖的目光让奕豪心中莫名一热。
带着几分坎坷不安，奕豪站到悬崖的边缘，闭上眼睛回想着暴风雨中的情景。那时候他几乎是在无意识下采取的行动，而现在他则需要有意识的让当时的情景再现，而其中的关键便是英灵的进化。从北欧战士进化成的黑暗魔人，似乎具备冻结物体的能力，既然能在海面上造出那般夸张的冰原，若是施展其能力的话，在悬崖两边造一座冰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完成从北欧战士到黑暗魔人的进化？奕豪完全没有头绪，他让英灵站到旁边，盯着英灵的模样，尝试着在唤起当时的感觉。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英灵是灵魂的镜像，奕豪看着英灵的眼睛，意识却在不知不觉中沉入到自己的灵魂里面。等奕豪注意到的时候，他的脚下已失去了踏着坚硬地面的感觉，身上则泛起失重般的漂浮感。
在不断下降的过程中，奕豪看到意识之海的模样，青蓝的光辉由意识之海的深处溢出，使整个海面显出如梦似幻的美景。和过去只能在海面上徘徊不同，奕豪轻而易举的没入了海里。每一滴海水里都凝聚着某个时刻的记忆和体验，这样的海水包围着奕豪，但他并没有呼吸不畅的感觉，反而感到阵阵热情和温暖，和意识之海的接触让他脑海中涌出各种似曾相识的幻境。
锻造宝剑格拉姆、挑战恶龙法夫纳、和布伦希尔德相恋、被奸人谋害、来到瓦尔哈拉天宫、死者之国的王座、诸神黄昏的来临……不同的幻境如同走马灯般在他的脑海里浮现，然后连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那故事的主角是北欧神话中的屠龙英雄，名叫齐格弗里德，而且，正是他英灵的名字。
（我……过去是这样了不起的家伙啊……）奕豪感到惊讶，但他惊讶的不是自己过去的经历，而是如此简单就接受了这种经历的自己。就像回想起了深远的记忆里，他完全没有抵抗的接受了屠龙英雄的名字。
（那，那个黑暗魔人又是怎么回事……）奕豪想寻找和魔人相关的体验，但周围却尽是齐格弗里德的记忆。
（难道，在更深层的地方吗……）奕豪把目光投向意识之海的更深处，然后奋力划动身体向下面游去。
随着他的下沉，意识之海中原本温暖的感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而凶戾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奕豪的身上泛起鸡皮疙瘩，但同时也在他的脑海中唤起另外一种印象。
贵族少爷的荒淫生活，接触到炼金术的禁忌，恶魔的诱惑和地狱的极乐，撒旦的契约和天界的敌视，世界本源的真相，带着杀机的七罚之剑……这次的幻境在他脑海中勾勒出和屠龙英雄截然不同的人生，亦正亦邪，亦善亦恶，混沌的公子，破灭的魔人，其名为……
达克里斯。
（反差真大啊……）虽然是旁人看来应该是无比壮阔的人生，但由于都是自己经历的事情，所以奕豪也很难生出什么盛大的感慨。（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时候的是破灭魔人的力量啊……）
本来到这里为止也不错，但奕豪却注意到意识之海还远远没有完结，在破灭魔人的深度以下，似乎还有着更深沉的内容。奕豪的心中也涌起好奇心，虽然有些不安，但他却很想知道在更深处的是什么东西，于是他继续向下潜入。
不同于先前的探索，往下的路径是漆黑无光的，奕豪越是深入，就越能感受到某种奇妙的阻力。
意识之海是灵魂的具现化，换句话说，奕豪正在探索自己的灵魂。有过屠龙英雄和破灭魔人的经历，他并不认为自己的灵魂中有什么会危害到自己的东西，因此虽然感到不安，但却没有止步，而是继续深潜。
经过不知多久的时间，四周仍然黑暗，但是鼓动越来越强烈。
然后，奕豪发现了。
在黑暗的尽头，有什么东西正闪烁着光芒，看起来就像是隧道的出口似的。
（是那个吗？）
奕豪奋力划动着向发光的东西游去。
当他的手伸进光中的瞬间，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化为乌有，无比绚丽的光就像爆炸般充斥着所有的空间，光的暴风压迫着任何胆敢靠近的东西，奕豪虽然没有受到暴风的影响，但却禁不住颤抖起来。
——无穷的威仪。
在光辉中耸立着一个巨人，巨人有着无比巨大、威严的存在感，奕豪感觉自己就像在仰望浩瀚星河的渺小蚂蚁……
——无限的强悍。
那巨人的力量，已到了就算什么都不做都会引起世界毁灭的程度，为此他把自己封在这深深的黑暗中……
——进化的极端。
奕豪感到无比的后悔，他后悔不该来到潜入到这里，巨人的存在已远远超过人的极限……
——究级的存在。
若是把屠龙英雄、破灭魔人比喻成萤火之光，那巨人便是散发出无穷光热的太阳……
（不，不行！不能放出来！）
奕豪以最强烈的意识拒绝着光的巨人，于是周遭的黑暗再度从虚无中涌去，并把光重新压了回去，形成一小点漂浮在黑暗中。
就像从最深远的噩梦中醒来，奕豪身上冷汗淋漓，他不敢去看黑暗中的光点，甚至连喘口气都来不及，手脚并用的以飞快的速度冲出意识之海。
……
“奕豪！你怎么了，奕豪！”
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时，只见岚萜正在他的身边露出焦急的神情。
“什……什么？”奕豪惊魂未定的问着，他的额头上冒出森森冷汗。
“你突然沉默下去，然后一会儿笑，一会儿怒，最后露出很恐怖的神情……你还好吧？”岚萜担忧的问着。
“啊……啊，还好，我只是……在英灵里面发现了一些东西。”
深呼吸好几下后，奕豪总算镇定下来，一边发誓绝对不再去意识之海，一边向岚萜说明着。
“总之，我想我有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了，你等等。”
在岚萜疑惑的注视下，奕豪把意识集中在北欧战士的英灵上。漆黑的浓雾从虚无中涌出，将英灵包裹起来，而当浓雾褪去的时候，北欧战士的形象已被破灭魔人的身影取代。
魔人的身上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并朝着悬崖的对面举起手。魔人没有多余的动作，只见空气中的水蒸气迅速凝结封冻，冰封以悬崖的一端为基点，就像童话中的魔豆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到悬崖的对面，仅仅几分钟后，一座横跨悬崖两端的冰拱桥便宣告完成。同时，由于大量抽离了水蒸气的缘故，钟乳洞里原本潮湿的空气也变得干燥无比。
“呃……”奕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向岚萜建议着。“我们过去吧？”
第四十四章 失落之城
踩着魔人制造出的冰桥，奕豪和岚萜得以跨过断崖的阻碍，来到闪烁着光线的一端。
闪光的地方似乎是钟乳洞的终点，在走向那里的时候，周围的洞壁也逐渐由自然的岩壁逐渐过渡到人工修正后的壁面。洞窟的出口是一扇由厚重黑石砌成的石门，黑石上雕刻着精美的纹路，左侧一块石板上用难以理解的文字写着几句话，虽然风化得相当严重，但奕豪还是尝试着把它们辨认。
“……最后的……避难所？”
“奕豪，你认识这种文字？”岚萜显出吃惊的神情。
“嗯，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样子……”奕豪点点头，他对这些文字的知识来自于在意识之海中的体验，但却想不起来具体的片断。
“最后的避难所，是什么意思呢……”岚萜皱眉思索一阵后无果，于是便决定不在上面更多纠缠。“算了，这些搞不清楚的事情就别管，我们继续往前面走吧，既然这里写着字，那里面应该有人居住的。”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在跟上岚萜的时候，奕豪回头深深看了那块石板一眼，虽然说不出来理由，但总觉得岚萜希望实现的机会很渺茫。
如果把钟乳洞里的路况形容为泥泞不堪，那通过黑石门后的路程就可以说是一马平川了。
蔚蓝的海面漂浮在上方，某种无形的力量支撑着它，明艳的日光穿透海面洒下，如果不是其中有鱼类游来游去的影子，看上去就和天空没什么区别，而脚下经过人工整修的路面走起来相当舒服，在风化的砖石缝隙中还生长着不少从未见过的植物。奕豪打量着植物上面结出的鲜艳果子，虽然比较想给空虚的胃补充一点能量，但岚萜却警告他不要随便吃这些她亦无法分辨的果实，于是奕豪也只好作罢。
大概走了半小时的路程，两人总算走出了黑石门后的山谷地带，来到一处极其开阔的高崖上，而在由崖顶向下望的时候，奕豪瞬间失去了言语。
山崖下方是一座巨大城市的轮廓，由山崖底一直延伸到视界的尽头。城市里的建筑都是奕豪从未见过的风格，大多数都是低矮的平房，自然而又带有某种规律的形状倒有些珊瑚礁的影子。耸立在城市中央的，是一座类似金字塔般的巨型建筑，以高楼大厦来比喻，足足有两百多层的高度，从这样的高度以四十五度的斜角向下延伸到地面，可以想象其体积的庞大。
无论是周围的平房还是中央的巨型金字塔，都是相当高度文明的产物，但又和现代文明截然不同。
“难道说……”奕豪心中浮现出某种可能性，而旁边的岚萜则代替他说了出来。“亚特兰提斯。”
“亚特兰提斯，失落的大陆吗……”奕豪苦笑着出来。“那个，你认为有可能吗？”
“传说中的亚特兰提斯正是沉没在大西洋的海底……”岚萜轻轻说出这句话，又疑惑般的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下去看看。”
“是啊……”奕豪努力让自己朝积极的方向去想。“如果真遇到亚特兰提斯人的话，我要洗个澡，还有水和面包，如果再有几名美丽的人鱼小妹服侍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注意到岚萜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奕豪慌张的问着。
“没什么，只是……”岚萜冷淡的说着。“如果我是亚特兰提斯人的话，会先用链子把危险的野兽锁起来。”
……
虽然岚萜的话让奕豪忍不住担心起正被亚特兰提斯人粗鲁对待时要怎么应付，但事实证明他的种种顾虑显然是多想了。当两人走下高崖，来到那座宏伟的城市中央时，不要说亚特兰提斯人，就连半个智慧生物的影子都没看到，会动的东西只有在城市各处茂盛生长的奇怪植物，以及在许多似乎是由鱼类进化成的爬行动物。
当奕豪从第六间空着的平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确认了心中的推测。
“看来这座城市被废弃了啊……”
“嗯，而且已经荒废很久了。”岚萜的观察显然比奕豪细致，她的手里拿着一件风化严重的石具。“我向考古教授们请教过，石具要风化成这样至少要经过好几千年的时间，这里的人从很早以前起就不在了。”
“我们来到一座废墟了吗……”奕豪耸下肩膀，苦笑着看向头顶的海面。“如果天意要让我们俩成为这里的亚丁和夏娃的话，今后小孩的住所倒是不用担心了啊……”奕豪一边说，一边向岚萜表示是开玩笑。
“那样倒也不错。”岚萜以微笑回应着奕豪，但神情跟着却严肃起来。“不过那也要先把这里的危险排除了再说，其实从刚才起，我就感觉到很多股危险的视线呢。”
“真巧呢，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而且似乎越来越多，果然还是先在这里解决一部分比较好吧？”奕豪随手捡起一块石块，然后瞄准不远处的茂密草丛扔了过去。石块呼啸着落入草丛里，引起一声低啸，下一瞬间许多黑影从四周的隐蔽处窜出，把奕豪和岚萜围在中间。
“这些东西……是由鱼进化来的吧？”岚萜惊讶得打量着眼前一只只大约家犬大小的爬行动物，虽然它们有着肉眼可见的锋利牙齿，但身上还保留着鱼形的鳞片。看来在亚特兰提斯人消失的期间，这里的生物已进化出了独自的神态系统。
“不管是什么，我对它们都没有兴趣。”奕豪难得显出冷酷的神情。自从小时候被鱼骨头卡到过后，他就对鱼类有着严重的厌恶，这时更是毫不掩饰的释放着敌意。“喂，小喽啰，不想死就给我退下！”
奕豪的呵斥让爬行生物们畏缩了一下，但由于没见过这样的外来者，所以在它们心里还是捕食的本能占了上风。这群家犬大小的鱼兽们发出奇怪的低啸声，然后其中一头贴着地面飞快的朝奕豪背后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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