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在皇帝心中取得重要的位置就是至关重要的。
王诩念及此,不由得想起了赵佶。
“所以。在朝堂之上,起着绝对作用的,便是一个大臣在皇帝心里的位置。而其次则是说话的方式和技巧,忠言非得要逆耳,良药也不一定要苦口。就看你怎么说,怎么煎了。”
蔡京的一番话,让王诩授益良多,看来只要一个朝臣能够在皇帝心中占有绝对的位置。便能独揽朝政。“依蔡承旨所言,如今朝堂之上。无人能奈何得了章惇了?”
“不尽然,饶是王安石那般,都会有起落之时,何况章惇。阴风鬼火,虽说渺小虚妄,但是烧得久了,扇得猛了,照样能置人于死地。”蔡京笑着,眼神中闪过一丝阴冷。
王诩自然知道蔡京说的阴风鬼火乃是谗言,若是这些谗言多了,皇帝对一个人的信任肯定就会动摇,久而久之,便会疏远,接着就是贬斥了,“但是,蔡承旨之前说过,朝堂之上人人都能说话,这鬼火如何点,阴风又如何扇呢?”
“留对!”
“何为留对?”
“朝臣上朝议事完毕后,天子会留下某个臣子单独问话,此为留对。神宗年间,王安石甚至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每次议事之后都能被天子留下来说话。”
王诩暗忖,照蔡京所言,留对乃是天子对臣子的宠信的一种表现,留对之后,臣子就能单独面对天子,不仅能增加自己在天子心里的好感和地位,而且若是想构陷某人的话,也是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蔡京直了直身子,继续道,“朝堂中的阴谋阳谋须得感受之后,才能切身体会。某再与邵牧讲个典故。乾兴元年二月甲寅,真宗病逝于延庆殿。其时,章献太后刘娥拥年幼的仁宗皇帝继位,是时权相丁谓当政,把持朝政,铲除异己,甚至构害曾经举荐过他的寇准,朝野内外虽是愤恨,但却是无可奈何。”说着,蔡京眼里出现了些许的向往,“章献太后和幼年的仁宗皇帝可谓是势单力薄,想要借助外部势力铲除丁谓,但是却不知满朝文武何人能用。就在此时,与丁谓同时为相的王曾,以过继儿子为借口,征得了丁谓的同意,自请留对。趁机向章献太后表明心迹。二人联合一众不满丁谓的朝臣,将丁谓贬黜出了京城。”
蔡京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曾若不能自请留对,章献太后投鼠忌器,丝毫不敢动丁谓,至此之后,重臣自请留对就有了构陷同僚的嫌疑,是为一重大的忌讳。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万事都得再三小心。”
蔡京的例子再一次给王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章献太后刘娥,王诩也是知道一些,史书称她为“有吕武之才,无吕武之恶”。王诩忽然想到了报纸,“蔡承旨,如今有了报纸,天子所能知道的信息应该就会比以前多些了吧。”
蔡京摇头笑笑,指着王诩道,“报纸乃是死物,人才是活物。没有报纸这东西之前,御药院的内侍都会被派出宫,探听消息。有了报纸之后,御药院的内侍一样有出宫的差事。死物终究不能替代活人。”
王诩对蔡京的话却不为认同,这其中的猫腻他想想也能明白,内侍能被买通,送到天子案头前的报纸一样是能被篡改过的,但若是天子有一个渠道能看到民办的报纸,能从民办的报纸上知道京城眼皮底下所发生的事物,岂不是一件大好事,若是交通通达,天子就更能知晓全国各个重要州府的大事。
王诩对报纸和交通有了更深的想法。
“朝堂之事,须得你自己去领会,而且你外放为官,还得一段时间。”蔡京顿了顿,接着道,“且再说说西北边事。”
王诩顿时竖起了精神,也的确如蔡京所说,自己离朝堂还远,现在知道一些算有备无患,但是眼下更重要的是西北的事,“望蔡承旨指点一二。”
“西北边事,某了解不是太多,但是有两人你须得知道。其一,便是你要去的渭州,知渭州事章楶乃是一员文武全才,为人正直忠良,文能弄墨中进士,武能上马击戎狄。渭州虽是处在宋夏交锋的前沿,但是有章楶在,立功的机会定然不少,此次陛下除了你渭州签判,可见陛下对你的期望,邵牧你莫要辜负了。”
王诩点头称是。
“其二嘛,就是知延州吕惠卿。”
王诩一听到这三个字,心里一跳,吕惠卿可是历史名臣,没想到他如今竟在西北边境做知州。
“吕吉甫初为新党干将,攻伐旧党不遗余力,可谓是王安石的臂膀。但后又为仕途权位,背弃了王安石,招致了新党的愤恨和不满,如今章惇为宰相,曾布知枢密院,他吕惠卿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不过,这都是朝中事了,你无需记挂得太多,吕惠卿于边事亦是熟知,对西贼也可谓是经验颇多,有机会你可以去延州向他请教,定然会受益良多的。”蔡京话说到此处,顿了顿似乎在想些什么,俄而才又接着道,“朝廷一力支持开边,这项政策定然是不会变的,所以,你去了西北边境,一定要力争立下战功,切勿太过保守,以免遭人诟病。再者,你顶着状元郎的头衔,有好处亦有坏处,好处便是诸如通判知州等人会额外重用于你,坏处当然就是其下的人会生出妒忌,撩阴使绊的事定然不少。”
王诩认真地点点头,说实话,此刻他的心里对蔡京还是倍加感激的,他的这些话能让自己少走很多弯路。
“至于说剩下的事,某还是觉得邵牧你应该去拜会一下曾布。”
“曾布?为何要拜会他?”王诩有些不解,曾布算是一力将他推往西北的元凶。
蔡京深沉的眼神中透出一抹狡黠,“曾枢密可谓是你的恩人,投桃报李,你也应该去拜会他。再者,签判有断军事之权,去一遭枢密院也不用有什么太大的顾忌。”
蔡京见王诩脸上露出了不解,进一步说道,“如今天下,能尽快立功的地方,只有西北一地而已。留在京城处于各方斗争中,我目前未入政事堂,帮不得你,说不定去西北升迁得更快。所以,曾布也算是帮你一个忙,你也要帮他一个忙。”
“什么忙?”
“分摊吕惠卿功劳,阻止其还朝。”蔡京眼神闪精忙,盯着王诩说道。
王诩沉思着,似乎有所明白,吕惠卿论资历在曾布之上,同为元丰重臣,而若立下战功而归,那坐镇枢密院的曾布受到的冲击无疑是最大,极有可能连枢密使的位置都保不住。
政治犹如一滩泥淖,对于王诩来说,现在还有太多的看不明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谋划西北
吃完饭后,陈卯和冉清流还要继续读书,因为要参加吏部的铨试,而朱勔则醉意熏熏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王诩考虑着,不日就离开京城之后,就把这院落留给陈卯和冉清流,若是他们通过了铨试,也得以外放为官,则交由马华处理。
至于说冉儿,王诩也考虑过把她送回江南,毕竟西北边境不甚安全,但是架不住冉儿的软磨硬泡,王诩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脱去了绿袍,将笏板收拾妥帖,洗漱完毕,王诩这才躺上了床,抱着冉儿抚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心中的疲惫顿时安定了不少,二人相互依偎着,一觉睡到了天明。
翌日,刚赶上了下朝,王诩就来到了枢密院,呈递了帖子之后,就和一群不知有何公干的人一起等在了门厅处,由于没穿官袍,王诩的出现,然后门厅里的窃窃私语短暂地停了一会,直到王诩安静地坐在了一个角落里,一众人才又开始窃语起来。
“听说今年东南的和买完成得很好,很多御寒的棉衣被送到西北,为西北军的几个大胜仗帮了不少忙。”
“不止是棉衣,粮食也去得及时,前些个月,汴河冰封了……”
“汴河冰封之前,粮食不都运进京城了吗?”
“你听我说完,那汴河冰封了,西北的河运还不一样得停了。眼看粮食物资就得像往年那样推迟着……”
“听说,京城十三行的孔家弄出个冰车,为何不拿到西北去用。”
“你这人,总是爱打岔。那冰车出来是出来了,可是要弄那么多不是一时半会儿的是。将作监做完了。还得往西北送。不过还算是好,去得及时。”
“也都是和往常一样是去到京兆府?”
“大不一样了,今年孔家不知道是图个什么,不但承接下了将作监制造的一部分冰车,还把物资粮食和冰车一股脑地弄去了边境秦州等地,可不止是送到京兆府就了事。”
“这事倒是奇。”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更稀奇的莫过于今科状元。”
王诩一听。随即竖起了耳朵。
“我听说,那殿试之上,状元郎京官不要,讨了个去西北的差事。”
“瞎说,那是陛下看重状元公。你说留在京城做个大理评事,什么时候能升迁上去。眼下西北物资充足。战事顺利,去西北不出两年,状元公定然能被调回京师,到时候还不得做个六部的员外郎。”
“我还听人说,陛下在集英殿赐了状元公两句话,是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那是状元公自己说的。陛下写下来赐给他的。”
“今科的状元挺有豪气的。能写出这样的诗。”
“嘿,你还不知道。他没考上状元之前,就著书立说了……”
此刻,一名中年的胥吏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前厅,“渭州签判王诩。”
王诩应声站起,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状元公,请跟小的来。”胥吏笑了笑,领着王诩就朝枢密院内走去,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看客。
王诩跟着胥吏,在阁楼廊道之间穿行,时不时地就有官吏和自己擦身而过,要么是手持公文,要么是匆匆而过,近乎小跑。谁也没有多余的时间看看其他地方,或是来人。
枢密院的殿楼略显得陈旧和破败,若不是置身于此,走过程序,王诩还真不相信这是一个庞大帝国处理军机重事的地方,汴京城随便一座酒楼都比枢密院要好上许多倍。
看来办公地点的简朴也算是王安石留下的政绩之一,王诩暗忖着,小心地躲着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人,由此看来西北的战事甚是重要和紧张。
王诩跟着胥吏走了大约一刻钟,这才来到主殿旁边的偏阁,王诩想来,自己的忽然拜访应该不算是正式的公事范畴,所以被安排在了偏殿,不知道能不能见着曾布。
刚一迈进偏殿,王诩就见着一个瘦长的中年男子,穿着紫色官袍,腰间挂着金鱼袋,虽为武官之首,但是面上却是带着儒雅之气。
曾布见王诩进来,展颜一笑,微皱的额头露出些许纹路,“邵牧快快请坐。”
曾布的热情让王诩有些意外,听其不喊自己的官职,而以表字相称,王诩心头的些许紧张也悉数打消了,“邵牧见过曾枢密。”
“去泡两杯上好的茶来,我与邵牧有要事要谈,若有公务,交与林同知便是。”曾布随即吩咐带着王诩来的胥吏。
胥吏应诺一声随即离开,不一会儿就端着两杯茶上来。
“不知邵牧今日前来,所谓何事?”曾布刚开始接到王诩的拜帖时,也有些惊讶,但是随即便有了些另外的想法。要牵制吕惠卿,王诩是最最好的选择,既有状元的名头,又在士林有广泛的声望,而且今日主动前来,投靠之意不言而喻。
其实,殿试之上,曾布为了一己私欲,算是摆了王诩一道,将其直接地送到了宋夏对峙的最前沿,虽然在渭州可得边功,于升迁有助,但亦是危险重重,加之举国上下的重文轻武之风盛行,曾布实不知王诩会做如何想法。曾布想来,这应该是个一举两得之举措,既能压制吕惠卿,又能让王诩尽快升迁,他对王诩很是欣赏,当然心存拉拢之意。就殿试上王诩的表现来看,曾布尚且还不明白王诩只是为了沽名钓誉,行以退为进之举,还是其已经洞察了西北连胜的边事于他自己的仕途有莫大的好处。他更加希望王诩是后者,他更愿意将一个能洞悉朝廷政策和事务的人招入帐下,而不是一个伪君子。
现如今王诩就在眼前,曾布要试一试眼前的人究竟是黄铜还是黄金。
“邵牧即将赴任,对西北边事不甚了解,还望枢密能指点一番。”有了之前和蔡京的交流。王诩对于曾布的想法自然可谓是一清二楚。曾布要用自己对付吕惠卿,当然也就要给一些相应的甜头。
曾布仰头笑出了声,心头已经有了些底,但还要验验这黄金的成色,“邵牧你为今科头名,本可留于京中,但是本枢密于集英殿之上却执意建议陛下除你边官。你可知本枢密之用意?”
若是没有蔡京的指点,王诩这个初出官场的雏儿,哪能看得穿朝廷里的明争暗斗,随即拱手道,“西北边关捷报频传,坊间报社都有传闻刊登。邵牧自然是有所耳闻。所以,邵牧斗胆臆测,枢密是想以边功栽培邵牧。”王诩不会傻到直接说出吕惠卿之事。
曾布脸上挂起一抹深邃的笑容,伸手抚摸着处理天下军机重事的案几,缓缓问道,“曹孟德的战袍、赤兔、美女、黄金本枢密一样没有,不过有一样却能给你。”≮我们备用网址:≯
王诩脑筋一转,即刻知道了曾布的隐喻。“邵牧岂敢与关云长相论。邵牧既为边官,当受枢密教导。”
“好!”曾布笑着击掌到。“曹孟德许之关云长汉寿亭侯乃是一爵,有名无实。不过,邵牧你赴任西北,不出三载……”说着,曾布眯眼道,“当为朝臣。”
曾布为枢密使,统掌军队,对于王诩这种边臣,他的话可不是口头白条,而是实实在在的照亮仕途的明灯。
得到了拉拢许诺的王诩,还想从曾布这里知道更多关于边境的事宜,毕竟他对战争一无所知,“邵牧谢过枢密,只是,邵牧熟读经义,却于边事知之甚少,还望枢密指点一二。”
既已得到了王诩的表态,曾布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藏掖的了,抚须笑道,“边事繁复冗杂,非是你我在这儿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不过知渭州章楶算是一员不错的边将,你跟着他,不出月余,边境之事,自然而然地就会明白。”说着,曾布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这样吧,某休书一封,邵牧你上任之后,交予章楶,他自然就会明白。”曾布说着,就走到案几前,持笔写了起来。
有了蔡京之前的提点,王诩不请自来找到曾布,自然是胸有成竹,料想曾布要用自己打压吕惠卿,必然会给予一定的甜头和许诺。这些东西曾布虽然是会给,但是不可能主动给,识时务聪明地来要,则肯定会有,还会有不少。若是不开窍,看不明白曾布的布局,不主动来不要,那么在曾布的棋盘里,他王诩就只能是一个棋盘角落的棋子,而永远不可能成为屠大龙的决定一子。
王诩心头感慨良多,一方面对蔡京这历史上的权奸更有了一分提防和敬畏,若不是他的指路,谁又敢轻易地造访在殿试上难为自己的枢密使。另一方面得到了曾布的信,在西北的助力就会更多,远去西北,避开了朝堂的纷争,王诩自忖来自哪方面的恩惠拉拢都可以尽数接纳,他人去了西北,谁又知道他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呢?
正所谓夹缝中求存,不外乎如是吧,王诩心里想着。
曾布写好信,笑眯眯地交给了王诩,王诩接过之后,连忙拱手致谢。
曾布可不知道王诩心里几头吃的无良想法,见王诩收下了信,脸上的笑意变得更浓了,“邵牧啊,这信须得你与章知州二人时,再交予他手。”
王诩颔首,明白曾布的意思是不想让他招致同侪的妒恨,“多谢枢密点拨,邵牧谨记。”
“哈哈哈哈”曾布一听,忍不住笑了出声,指着王诩道,“邵牧年纪轻轻不仅是有才,明事理的能力也是不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