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可看清楚,这是不是昨日那枚玉佩。”
“是是是。”
“包一同,公堂之上,非是儿戏,你可要看仔细了,莫要事后说项,本勾当可不伺候。”汪铭传对于此案很是看重,他并非是一般的酒囊饭袋官吏,昨日从四海楼出来之后,他便立刻着人调查二人。所以,眼下他对于二人的身份已经是了如指掌了,无论是还王诩这个名气颇大的人一个清白,还是将他的伪装扯下打入大狱,经报纸一报道,都是一件大事。于他的官路仕途来说,都有莫大的助益,所以他不能怠慢。
包一同被一声厉呵吓了一跳,忙不迭地点头,又拿起玉佩,在手中仔细看了几遍,这才放入木盒中,“是…是昨日那一枚。”
官差随即又将木盒递到王诩面前。
王诩拿起玉佩,“汪勾当,在下眼力不佳,能否准许在下将玉佩持于对光处查看。”
“要求还真多…”汪铭传嘀咕了一声,点头应允。
王诩拿着玉佩,走到背对人的对光出,举起看了看,又放下看了看,又举起看了看,如此反复了几遍。
“王诩你看够了没有,偷窃的就是偷窃的,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章持站在门口出言讥讽,他很是不满王诩拖延时间,他躲在彭逢背后,为今天的过堂准备了杀手锏。
李元膺等人面露鄙夷地离得章持远了些。
“汪勾当,在下看完了。”王诩将玉佩原模原样地还给了官差。
“包一同,你说此物是你的,被王诩偷窃,可还有其他证据?”汪铭传板着脸,按照章程一步步来。
“有有,小的请来了当初见过这枚玉佩的匠人,他是汴京城有名的玉石匠人。他能证明这玉佩是小的早就有过的。”包一同回答道。
“传玉石匠人!”
汪铭传一喝,一名穿着质朴棉衣,双手布满老茧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小的辜老三见过汪勾当。”
“辜老三,包一同称你以前从他手中见过这枚玉佩,此言当真?”
辜老三施礼道,“小的还需再看看。”
汪铭传挥手示意官差拿给辜老三,辜老三缓缓地拿起玉佩,仔细地把看起来,直到汪铭传等得不耐烦开口问道,“辜老三你看好了没有,到底是不是包一同之前拿给你看的那枚。”
辜老三看看玉佩,又看看包一同,吞吞吐吐了半响,“小的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难作答的。”汪铭传没好气地回道。
“若以色、水、地、工四个方面考虑……”
“说简单点。”汪铭传打断道。
“也就是说,若论工艺和材质,则是小的以前见过的。众所周知,玉石越是把玩越是细腻温润,但是这枚玉佩……”辜老三沧桑的脸上露出困惑而又无解的表情。
“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点说!”汪铭传横了辜老三一眼,心中很是不屑包一同,找这么个人来,分明是拆自己台来了。
“这枚玉佩奇就奇在的确是和以前那一枚一模一样,但却是没有温润之感,是新做出来的东西。”辜老三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也就是说,这枚玉佩只是和你之前见过的那枚一样,但实际上是你之前没见过的新作出来的东西是吗?”汪铭传帮其下了一个结论。
“是”辜老…头道。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他…他之前明明是见过的,就是这枚。”包一同没想到自己找来的证人竟然否认了自己的说辞,慌慌张张地辩解,随即抓住辜老三吆喝道,“你说实话!说实话!你是见过的,明明是见过的。”
“啪!”惊堂木又是一响,汪铭传随即呵斥道,“包一同,公堂之上,岂容你喧哗。”
包一同被汪铭传厉声呵斥之后,哆哆嗦嗦地退开了。
“汪勾当,在下有话要说!”王诩见形式逆转,立刻上前一步。
“说!”汪铭传也算是个长于断案之人,此刻他已经看清楚了形式有利于哪一方了。
“昨日我在四海楼已经说过,这玉佩是我的东西,这上面的‘包’字,王某也给出了清楚合理的解释……”
“你不是说你还有几枚吗?你拿出来啊!”章持在公堂外吼道,他现在是怒火中烧,不知彭逢去哪找来这么一个废物。
王诩笑着不缓不急悠悠然地从袖中拎出四枚一模一样的玉佩,拿在手上展示给众人看,“汪勾当,各位请看,这就是在下所说的那四枚玉佩。”
“汪勾当!小的要求鉴别这四枚玉佩是否和小的这枚是同出一人之手。”包一同此刻倒是冷静下来了,心想此玉佩唯一所长乃是工艺,自己昨天才将玉佩塞进王诩的怀中,他不可能一夜之间就做出四枚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而且就算他能做出来,他手中的玉佩也不可能和自己的那一枚一模一样。至于辜老三之前为什么说官府手中的玉佩他没见过,包一同也弄不明白,他也没法弄明白,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立刻搬回局面,否则锒铛入狱的人极有可能是他自己而不是王诩。
“包一同,本勾当再提醒你一次,你所找的人证已经不能证明这块玉佩是你的了,若王诩能证明他手里的四块玉佩与这木盒中的是一样的话,你就是撒谎欺瞒本勾当,编织谣言构陷他人。你要明白其中的厉害。”汪铭传郑重其事地说完,接着补充道,“你是要继续让辜老三鉴定,还是要另寻他人?”
“这…”被汪铭传一提醒,包一同有些醒过味儿来了,若是辜老三再鉴定了五个玉佩是一模一样的话,他就要蹲大牢了。
“一定要重新找人来鉴定,那辜老三一定是被王诩买通,胡言乱语,指鹿为马扰乱公堂。”章持抓住机会就跳了出来,他从彭逢那里知道,这辜老三是个大老实,不会撒谎,而玉佩明明之前他也是见过,如今出现在眼前的这一幕,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彭逢为了避嫌,没有来公堂,所以他也无从问起。但是他很怀疑辜老三是被王诩买通了,所以一定要找人重新鉴定,他也相信这玉佩绝不可能是五枚一模一样,只要抓住一丁点儿的不一样,就能大做文章。
汪铭传很是不满地瞥了章持一眼,此人屡屡抢他风头,让他很是不愉快。
“咳咳,包一同、王诩,你二人意下如何?”
“小的要求换人鉴定。”包一同立刻答应。
“在下也要求换人鉴定,但是不能是包一同指定之人,也不能是在此其他人指定之人。在下希望,开封府能出面,找来一个公正公平技艺高超的匠人鉴定。”王诩恭恭敬敬地回答道,他刚才听到了章持的话,虽然他对五枚玉佩是一模一样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须得防范于万一。
“好,就照王诩所言,来人啊。”汪铭传一招手,唤来了一个官差,嘱咐了他几句,官差随即就离开了。
不出一会的功夫,办事利落的官差就带着一位匠人出现在大堂里。
“小的金玉阁匠人谷六,见过汪勾当。”
“金玉阁来的人,你二人有没有其他意见?”汪铭传知道金玉阁乃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金石雕刻店,想来二人应该没有什么其他话说。
堂下二人均点头表示同意。
“谷六,你且上前去鉴定,那五枚玉佩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是否为同一玉料,是否为同一时间段而出。”
“小的明白。”施完礼之后,谷六从王诩手中接过四枚玉佩,仔细地端详着,又拿起木盒中的玉佩看了看,忽而摇头叹息,忽而啧啧有声,却是半响没有一个结论。
“咳,谷六,到底是不是一样?”汪铭传心里嘀咕,这些个金石匠人怎么都一个德行,随便拿着个什么就当成宝看个没完。
“不不不…”谷六接连摇头。
“汪勾当,他说不,不一样。玉佩是我的,是王诩这贼人偷我的!”包一同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兴奋得手舞足蹈。而站在大堂门口的章持亦是捏紧了拳头,面露喜色,若不是害怕触怒了汪铭传,他都想跑进大堂狠狠地将王诩踩在脚下,尽情的羞辱。
有机会,等他进了大牢,有的是机会。章持不无兴奋地想着,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王诩,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汪铭传一拍惊堂木呵道。
王诩面露震惊,奇怪地看着谷六,他似乎都能听见身后一众支持者的叹息声。
“汪勾当,小的话还没有说完。”谷六被惊堂木一惊,也回过神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神秘人物
“是”谷六左右拎着四枚玉佩,右手拿着木盒子道,“回禀汪勾当,这五枚玉佩均是同一质地,出自同一匠人之手,制作时间也是一样的。只是,五枚玉佩应该是新作出来不久,小的斗胆猜测,应该没出几天。”
谷六话音一落,包一同疯也似地扑向谷六想要抢夺他手中的玉佩,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我找人订做的,怎么可能有五枚!怎么可能!”
两个官差架住包一同,他只能在徒劳地挥动双臂,前进不得半步。
王诩眼见汪铭传就要拍板定案,上前一步道,“汪勾当,在下还有一句话想对包一同单独说,还望汪勾当准许。”
汪铭传见事已成定局,也就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官差松开已经不再挣扎的包一同,退后两步,王诩上前看了看面色颓然的包一同,笑了笑俯身在其耳侧悄声道,“四枚玉佩都是彭逢给我的。”随即起身拱手朝着汪铭传,“汪勾当,在下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好,来人啊!”
“慢!汪勾当,他…他他,彭逢…他们陷害我!”包一同听完王诩的话,猛地来了精神,他拿钱替彭逢做事,没想到彭逢竟然在背后捅他刀子。
“包一同,你已经构想王诩在前,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汪铭传又一记惊堂木拍得震天响。
“汪勾当,我是受人指使的啊!”包一同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汪铭传见此事还有猫腻,似乎能牵扯出大案,即刻板起脸道,“仔细说来,若再有半点胡言,本勾当定不饶你。”
“是是是,小的三天前在德明客栈闲逛的时候。遇见了一位官人。那官人要小的帮他办一件事……”包一同唯唯诺诺地将实情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将他受彭逢指使,收了他多少钱财,又将那些钱财分给了哪些记者等等诸多细节全部交代,只是他此时学聪明了,没有将王诩牵扯进来。他仔细在心里琢磨,若是彭逢要害他。给他来这么一出,那么事情调查下去,自然会牵连到王诩头上,他现在咬住王诩不放,会适得其反,反而汪铭传不会相信他。
“来人啊。将包一同押入大牢,着人将彭逢缉拿归案。”汪铭传镇定自若地吩咐下去。
“汪勾当,若无他事,在下能否离开了?”王诩拱手问道。
汪铭传点点头,“你可以走了,此案真相查明之后,开封府就会贴出告示以及登报,若包一同所言属实。你可以对他们进行提告。但需得在五日内。若包一同所言不属实,此案就以包一同诬陷罪论。你也就不必再来开封府了。”
“多谢汪勾当提醒。”王诩拱拱手,随即转身就走出了大堂。
堂外响起如雷的欢呼声,胡安国等人纷纷将王诩围住,问长问短,王诩仔细地看了看,却不见了章持的人影,料想他现在一定是回家砸瓶子砸碗去了。
不知道彭逢会不会把章持牵连进来,王诩心中依旧有些忧虑,还没发榜就得罪了宰相,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好过。
和一众人宴饮完后,王诩径直回到了家中,刚一进门,陈卯就告诉他朱勔还没见人影,王诩拍了拍陈卯的肩膀让他不用担心此事,遂走进了后院。
萧瑟的冬季似乎还有些余威,庭院中的花草只肯冒出一些许的新绿。王诩来到井边,见四下无人,于是就将藏在袖中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仔细端详之下,发现其过人和自己做的那五枚形似而神不同,行家里手拿着一眼就能看出来。
原来在开封府衙王诩借查验玉佩的机会,背着众人将原来的玉佩和藏在袖中的玉佩掉换了。
好在借着看玉的由头掉了包,不然这次就险了,王诩心中暗叹。只听“咕咚”一声,那枚原来的玉佩就此永远地沉入了井中……
“奉成兄啊,奉成兄,你找的究竟是什么人。眼看就能把王诩一巴掌拍死,却被他走脱了不说,你还得被反咬一口。”章持摇头叹气,满脸的不甘心拍着桌子。
彭逢似乎很不以为然,走到盆栽边上,出手摸摸盆栽的根须,“成文兄,你说这盆栽若是拔起来,会不会把底下的泥给带出来?”
“嗯?”章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知道彭逢为何忽然问及盆栽,直到看见彭逢脸上露出深意的笑,章持怒从心起,“彭逢!你什么意思?”
“诶,成文兄莫要动怒。”彭逢走到章持对面坐下,带着笑容道,“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船漏了谁能跑得掉。眼下最关键的是要对付王诩,而不是责怪是谁的对错。”
“咳”章持斜了彭逢一眼,“万万不能让王诩告到开封府,若此事被我爹知道了,麻烦可就大了。”
说起章惇,章持不免打了寒颤,他这个亲老子是向来是不偏私的,若是他能稍微偏袒点自己,自己也不用再参加一次科举。
“还有政事堂的那一帮宰执们和台谏官都盯着呢。”彭逢好整以暇地提醒道,他要将章持完完全全地绑架在他的船上,让章持成为他的护身符挡箭牌。
经彭逢如此一提醒,章持更加慌了心神,灌了一大口茶,眼神游移不定地想了好一会,忽然一拍手道,“那个朱勔呢?最近不是都和你走得很近吗?”
彭逢心里窃笑,这个章持还不算太笨,“成文兄寻他朱存良干什么?”他故作讶然道,心里却是在等着章持的主意,若是章持和他意见合拍,他乐得作壁上观,将来事败,章持也是站在自己前面挡着。若是和自己想岔了,也好旁敲侧击地提醒。无论如何,要将章持推在前面。
“你说干什么?他是王诩身边的人,也是王诩带到京城里来的,和王诩的关系自然比咱们好。由他去说情。保不准王诩能就此罢手。”章持急急地说道。
彭逢苦笑,还道这章持有什么高见,原来是去求饶,就这等人,难怪当年拿了苏轼的答案也只能勉强得个第十,“成为兄,你想得太简单了。我们如此构陷他,他能轻易放过我们?我们若是就此服软,非但被他小瞧了,还让他坐实了咱们在幕后策划的事。”
“小瞧了就小瞧了,如今包一同已经在开封府大牢里待着了。此等泼皮无赖不等上刑就会全部招供,你勿要再多言。只告诉我朱勔在何处便是。”章持不想再和彭逢一路,经过此次栽赃事件,他在心底不认为王诩有多高明,而是彭逢太次。而且,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自己的事影响到爹的仕途,这才是他执意要摆手服软的原因。
“哎”彭逢故作哀叹,想再激一激章持。却见章持面色坚定。遂也只能作罢,“那朱勔在撷芳楼。我为他长租了个房间,此刻应该正在逍遥。”
“多谢,章某告辞。”得到了彭逢的话,章持即刻起身离开了。
待章持离开,彭逢才悠悠然地起身,走内帘边上,“那章持不再上钩了。是为兄之过,太小看他王诩了。”
“咳咳咳”一阵咳嗽从内帘后传来,紧接着是一把犹如破败的风箱发出的声音,“不怪表兄,这王诩本就是个难对付的角色。倒是若王诩执意要告,怕是要影响表兄的科举了。”
彭逢笑着摇头道,“本就是来京城走一遭的,功名乃是虚妄之事,就算是中了进士,没准被一纸诏书派去了穷乡僻壤,数年不得归,那可就徒呼哀哉了。”
“表兄心胸豁达,若我要是有表兄的一半……咳咳咳……”
“表弟莫要着急,夺家灭门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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