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兄息怒,番人无知,贺兄何必动怒。”单滕海赶紧劝解道,在他的心里,生意还是第一位的,至于说武将出身的贺象升对于这些话的窝火气愤,他是不能感受到的。
王诩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皮麦罗和充当和事老的古斯利,心中暗忖:此人定有其他图谋,皮麦罗分明只是抱怨,说的并不是这句话。
“告诉他说话当心着,茶叶只有一千斤,要是嫌不够,只能拿丝绸和瓷器补。”单滕海的话算是退了一步,他也很想做成这笔生意,毕竟能买下这些货的商人不止他陈家一家。
“小的如实转达。”古斯利对着皮麦罗如实地翻译完。
皮麦罗听完,只得叹气地点点头,说了些话。
“单爷,他同意了,茶叶要拿一千斤,铜钱不要,其余的全拿丝绸和瓷器。”古斯利唯唯诺诺地说道。
“要多少?”单滕海问道。
“瓷器三千件,要哥窑和汝窑的瓷。丝绸两万匹,最好是四川的彩绸。”
“我呸!”单滕海啐了古斯利一口,冷冷地看着他道:“给你小子抽了钱,你还在这儿给老子打马虎眼,他一个番人,知道哥窑和汝窑?知道四川的彩绸好?”
“单爷,单爷您息怒,息怒,现在这些番子们精着呢,来之前就问他们那里来过我大宋的人了。所以他才知道,着可不是小的透露的,小的一向是向着您老的,这一点天地可鉴,忠心可表。”
“姥姥的这些番子,告诉它没那么多好东西,哥窑和汝窑的只能拿三成,四川的彩绸也只有一半。”单滕海横了古斯利一眼,心想嘀咕,若不是还要靠着他给自家拉些番商们的生意,早就一脚踹死了。
古斯利和皮麦罗两人争了好一会,最终还是皮麦罗让了步,古斯利一脸谄媚道:“单爷,妥了。”
果然有鬼,这古斯利还真是吃了甲方吃乙方,胆子大胃口也不小,左右算来,不但吃了上百件瓷器和千匹丝绸,还全是上等货,从远方来的皮麦罗就是知道瓷器和丝绸有好坏,也不能知道是哪产的,王诩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叫他把东西先卸在……”
“督监!督监!不好了!”一个衣衫沾血的官差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一个不稳扑到在了地上。
第四十七章 云波诡谲
看着眼前的官差,贺象升一把将其拎起来,喝问道:“什么事不好了!”
“海…海耗子进城了,袭击了市舶司。”官差有气无力地说道。
“娘的,这群不知死的东西。”贺象升将官差一扔,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糟糕,码头的货,王公子你且在此处等候。”单滕海简单地说了一句也跟着冲了出去。
海盗都入城了,担心冉儿的王诩哪里还坐得住。
随即跟着出了番街,面对陌生的城市,王诩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看着周围的环境还算是宁静,料想海盗们应该冲着市舶司而去,王诩拉过一个人问了市舶司的位置,便匆匆地跑了过去。
他想来,最危险的地方便是市舶司处,要是他没有在那发现冉儿,就说明她是安全的。
“公子!”王诩正在飞奔,忽然听得身后一个熟悉地喊声,转身一看,便是冉儿乘坐的马车,顿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这里这么危险,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夫人呢?”
王诩没等丁强说话,便跳上了车,见冉儿还在喜滋滋地吃着桂花糕,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相公吃。”冉儿将手里的桂花糕伸到王诩的嘴边。
王诩一口接下,含糊地问道:“你们遇上海盗了吗?”
“嗯,不过他们没理我们,直接朝着那边去了。”冉儿吮了一口手指,指着车帘外的一个方向道。
忽然,车外传来一阵踢踢踏踏地马蹄声,紧接着是官差们的喊话:“海贼已退,海贼已退……”
“我们去市舶司看看。”王诩朝着丁强吩咐道,他心里想要了解一些海贼们的信息,以便以后涉足海上贸易,好多有一些准备。
丁强打着马来到了市舶司衙门前,王诩吩咐丁强照顾好冉儿,自己便走了进去,刚到门口便遇上了贺象升。
“王公子,你怎么来了?”
“好奇而已,便来看看,没有打扰到贺督监捕。”王诩拱手道。
贺象升一指不远处堆放的一袋袋茶叶道:“还好来谢参军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王诩知道北宋茶叶甚是值钱,同时产量和销量都是官员政绩考察的一个方面,看着堆得有些乱的茶袋王诩不禁问道:“没有茶叶损失吗?”
“应该没有,丢了些金银玉器罢了。每次都让这些贼子跑掉,要是哪一次落在老子的手上。”贺象升鼻息里喷出几声冷哼。
“这些海贼每年都会来骚扰市舶司吗?”王诩有些不解地问道。
“闻到了香气,不来才叫一个怪。但是话说回来,这些贼也都只是小打小闹,弄些小便宜,所以也没怎么重视。”
王诩点点头,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一支箭扎在立柱上,趁着贺象升和官差们说话,便将其拔了出来,藏进了袖中。
“谢参军么样?”贺象升朝着面色沉凝,眉头紧锁的男子问道。
“伤了一个,没损失多少东西。”
“那就好,谢参军,为你介绍介绍。”贺象升说着,将王诩拉了过来道:“这位就是写《邵牧词》王邵牧王公子,这位是泉州录事参军谢炅明谢参军,他可是熙宁三年的九经科进士,每次海贼来袭,都是谢参军冲在了最前面,让贺某这等武举出身的人汗颜啊。”
王诩料想谢炅明定然是怕茶叶受损,危及仕途,所以才冲得那么快,拱手见礼道:“邵牧见过谢参军,没想到谢参军还有武人之风骨,让邵牧佩服。”
谢炅明闻言面色一展,额纹顿生地自嘲道:“哪有什么武人风骨,还不是为了保住着饭碗罢了。”
王诩一愣,他并不知道出身九经科的进士不比进士科能熬到录事参军就算是很不错的了,反倒是认为谢炅明竟然这么直白地说了出来,让他还真是有些敬佩。
贺象升似习惯了谢炅明的快人快语,闻言大笑不止。
“倒是谢某久闻邵牧大名,今日方得一见,甚是遗憾啊。”
王诩回过神来,寒暄道:“几首风月词罢了,上不得大雅之堂,谢参军见笑了。”
“诶,王公子过谦了,谢某佩服的不仅是《邵牧词》还有《孟子集注》啊,公子真乃大才也。”谢炅明拱手笑道。
王诩拱手还礼,正要开口,却见谢炅明拇指上的玉扳指阴刻着一个极不显眼的奇怪的图案,恰巧映在了一缕阳光上显现了出来一纵即逝,王诩觉得似乎在哪见过。
“既然这样,明日由我做东,咱们在芳菲楼喝上一杯如何?”贺象升兴高采烈地提议道。
猛然健,王诩忽然回想起这个图案是在哪里看到过的,心中巨骇,好半响才回神过来,强抑心中的震惊,面色淡然道:“二位见谅,明日邵牧便要随船南下崖州,拜望岳父大人。两位的盛情之邀,邵牧在此谢过,他日再过泉州,邵牧定然登门拜会。”
想着今日要处理的公务,贺象升也只得遗憾地叹气道:“那就不难为公子了。”
“单兄让邵牧等在番街,这会儿可能找得急了,恕邵牧先行告辞了。”王诩急于想要证实心中的猜测。
“单兄的性子可是急啊,那就不留王公子了。”贺象升也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子,不作它想,遂也拱手作别。
王诩辞别了谢、贺二人,匆匆地回到车上,坐进马车才发现后背湿了一大半。
“官人,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热啊?冉儿给你扇扇。”冉儿体贴地伸着袖子给王诩打风。
“娘子不必担心,丁强去码头。”王诩吩咐道。
直到马车后的市舶司衙门被松柏彻底遮掩,王诩才背着冉儿悄无声息地低头看了一眼手心中燕三送给他的那个鱼儿……
“公子,码头到了。”丁强的喊声将王诩从沉思中喊了回来。
“娘子,你且先在车上,我下去看看。”王诩吩咐了冉儿一句,便跳下了马车。
刚一下马车,便见原本卸载在码头的货物散落了一地,显然被劫掠得不轻。王诩看着不远处的单岩,便走过去问道:“你们的货物也被海贼劫了?”
“嗯,该死的海耗子,抢了东西不算,还把我们的人伤了。”单岩还带着些稚气的脸上露出狠狠的表情,将手里的箭矢愤恨地扔在了地上。
“兔崽子,还不过来帮忙。”远处的单滕海朝着单岩吼道。
看着单岩走开,王诩才将箭矢捡了起来。
回到船上,王诩将丁强叫到了自己的房间,让冉儿暂时地回避。
“丁强,你对箭了解多少?”
“不多,但是见过一些,在提点刑狱司当差的时候见过。”丁强答道。
“你看看这两支箭。”王诩将两支箭矢放在了桌子上。
丁强拿起两支箭矢,看看箭头,又看看箭羽,然后说道:“这两支箭都是海贼用的,但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王诩捏着下巴说道:“照这么说,是两伙海贼了?”
“小的只能说这两支箭矢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其他的不敢断定。”丁强一脸认真地答道,不敢妄作推断。
“嗯,你先下去吧,把这两支箭收好,以后或许有用。”
丁强应诺了一声,将两支箭矢收好,便离开了。而王诩却仍在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此时,他已经可以断定,燕三是海贼而非是什么太湖流寇,而谢炅明也一定是燕三一伙。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市舶司连年遭袭,但却始终抓不到人,而每一次都是谢炅明第一时间出现,但贺象升究竟是不是燕三一伙,他还不清楚,让他更为疑惑的是,为什么海贼连年大费周折却抢得不多,难道是害怕影响谢炅明的仕途?还是有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另一方面,单岩口中的海耗子就应该是海贼无疑了,为何单滕海会呵斥单岩不让他说。
两伙海贼,单氏父子背后的陈家,泉州掌管市舶司的大小官吏。所有的一切都让王诩看不清楚,这些问题若弄不明白就一投扎进海上贸易,那就会有去无回。
“东南海龙王、海豹子、海耗子……”
第四十八章 抛砖引玉
一眼望去,海天相接的地方有一抹动人心弦的乳白,各色不知名的海鸟休憩在桅杆上,跟着海船一起去往南方。
“官人你写的是什么啊?”冉儿贴近王诩,狡猾地看了看锁紧的房门,然后便使劲蹭进了王诩的怀里。
“一首诗。”王诩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海平面,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似乎并没有感受到王诩不同寻常的语气,冉儿依旧甜甜地追问道:“官人写的什么诗,能给冉儿念念么?”
望着窗外的王诩,两眼失神,有些空洞的眸子闪过诸多神色,半响,才喃喃道:“草合离宫转夕晖,孤云漂泊复何依?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满地芦花和我老,旧家燕子傍谁飞!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
冉儿抬头见王诩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浑身上下也是紧绷,有些害怕地摇了摇王诩唤道:“官人,官人。”
“娘子。”王诩回过神来,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官人吓死冉儿了,你刚才怎么了?”冉儿担心地问道。
“哦,没什么,官人再给你念诗好不好。”王诩岔开话题道。
冉儿见王诩面色如常,也就没有再深究,点头答道:“嗯,官人刚才念的那首诗能不能再念一遍,冉儿没有听明白。”
王诩看着宣纸上的墨迹,轻叹一声道:“这不是官人写的诗,是别人写的。”
“那个人是谁呢?”
“文天祥。”王诩刚一说完,便传来了敲门声。
经过多日的相处,在王诩的熏陶下,冉儿和丁强以及单岩也就慢慢地不再有太多的避讳。
“进来吧。”王诩说着,将怀中的冉儿扶起,让她端庄地坐在一边。
“公子,茶来了。”丁强站在门口说道。
王诩见其身后是单岩,灵机一动,便将二人招呼了进来,他这几日都想从船员们的口中探听有关于海盗的消息,但是奈何船员们似乎受了单滕海的交代,他们从泉州单船出海以后,便只字不提海盗的事。
“你二人过来坐,也一起喝喝茶。”王诩招呼二人坐下。
“我刚才在给冉儿讲一个故事,你们想听吗?”王诩笑着问道。
“想听想听,王公子。”单岩忍不住喊了起来,对于常年在船上没有任何娱乐的单岩来说,听故事是他最喜欢的事。
王诩一见单岩的表现,便知道事情差不多了,开口道:“那以后你我以兄弟相称,你便叫我诩大哥,我唤你岩弟如何?”
“嗯嗯嗯,诩大哥。”单岩兴奋地跳蹲在椅子上,巴巴地望着王诩。
见单岩露出孩子的猴急秉性,冉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忽然又发现外人在场,赶紧别过红扑扑的脸去。
单岩自然知道冉儿是在笑自己,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规矩地坐了下来。看见二人的举动,不苟言笑的丁强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在距此很遥远地地方,有一个国家名叫南华。它是那个世间最富庶的国家。”
“有比我们大宋富庶吗?”单岩的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问了出来。
“也许有吧。它们也有诗词歌赋,也有天文历法,有着锦衣华服,有着香车宝马,有着山珍海味,他们制作的东西卖到了那个世间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码头上每天都来往着无数旌旗招展的帆船,甚至他们的史书典籍影响着周围所有的国家。但是当所有的人都以为自己的国家会平稳地到达到另一个更加繁荣昌盛的时代的时候,不幸的事发生了。北方一个野蛮嗜血的民族兴起了,他们依靠着快马弯刀,凭借着能骑擅射,入侵了南华国。他们所到之处遍地狼烟,他们所占之城鸡犬不留。”
“他们攻城之时,有一个习惯,若是这个城池没有抵抗而开城投降,高于车轮高的男子一概屠杀,女人和幼儿留作奴隶。若是这个城池抵抗之后,被他们破城,城内所有活物全部屠杀,荡平城池,播种牧草。每次作战,他们杀满一千个人,便倒悬一具尸体,往往一场战役下来,倒悬的尸体数不胜数,足可蔽日。”
“太可恶了!”单岩忍不住一拳挥在了椅子上,而丁强也蹙起了眉头。
“但是南华国的子民们不愿意接受他们的统治,选择了反抗。他们不屈不挠地抵抗了三十多年,直到都城被攻破,他们依旧在抵抗。”
“那后来呢?”单岩伸长了脖子问道。
“后来出现了一个人。他是文人,写得一手好文章,过着逍遥富足的日子,更有让人艳羡的功名在身,算起来,应该是状元吧。他本可以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但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国家惨遭涂炭而无动于衷,虽然那时候,有很比他功名还高的人选择了投敌。”
“他真是厉害,状元郎。”单岩不无感叹道。
王诩淡然一笑,继续道:“他毁家纾难,招募乡勇,继而前赴被困的南华国都城,为全宗皇室庙拜相投降。但他并不甘心就此失败,在友人的帮助下,他逃脱了。他和另外两个同样伟大杰出的人辅佐着南华国的皇室遗脉,数十年地辗转在南方的丛林丘陵中和野蛮的异族人斗争。不幸的事,他们最后还是被逼到了最南方的海上。”
“最后呢?他们打退了异族人呢吗?”
王诩凄然一笑道:“没有,其中一人在陆上战败;他被押解着,在异族人的船上,亲眼目睹自己国家的灭亡;一人背着年幼的皇帝跳海殉国;另一人带着残余的部属被大海吞没了。”
平淡得似乎不带感情的语调,在不大的室内却有着一丝惆怅的回响。
“不是还有一个人被抓住了吗?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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