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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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歌行--第三部-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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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祁烈如何对我,西秦终究是我的国家,我又怎会助北燕夷平诸国,灭掉西秦?不趁此良机帮 
着祁烈从中煽风点火、挑动内乱,已经是很客气的了。 
唉,只是这样一来,北燕是再也不宜久留。否则我难道真的要鞠躬尽瘁地替北燕主持变法不成? 
不能再拖下去了。我想。看来不管有多少困难,也得赶快救出萧冉,带着他们父子早日开溜。 
可是这一段日子,我固然是在北燕的储位纠纷中越陷越深,难以脱身。萧冉的处境也日趋恶劣, 
行动自由大受限制,几乎等于被北燕软禁了。 
麻烦的起因还是出自东齐。 
自从东齐王死后,东齐的新君迟迟未立。摄政王萧俨一力扶持肃王萧秦继位,与萧冉的舅父、吏 
部尚书周重为首的拥储派大起冲突。两派势力相持不下,萧秦始终没能继位,倒是在周重一派人 
的大力策动下,第二批迎萧冉回国的使节又到了北燕,并提出了割让五城、纳币输绢的条件以换 
取萧冉的自由。 
东齐越是想接萧冉回国,北燕越觉得奇货可居,更加要牢牢地扣住萧冉,好向东齐狮子大开口地 
提条件。为了防止萧冉逃回东齐,北燕对萧冉的控制一日严过一日,质子府外长期有一队骁骑营 
的人马全天看守,严格限制着萧冉的行动自由。至于暗中还埋伏着多少萧代的手下在暗中监视, 
那就连我也探查不清了。 
我手下的禁军和城卫虽然不少,但他们毕竟是北燕的军队,就算再服从我的指挥,也绝不可能做 
出背叛北燕的事。在这种情形下,以我目前拥有的力量,要偷偷把萧冉带出质子府,并送他一路 
安全回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如果没有合适的机会,贸然行动只能是自取死路。就算小 
晋再心急如火,这件事也只能一拖再拖,日复一日地拖了下来。 
唯一可以让我稍微放心的是,自从上任以后,我同样可以安排人手随时监视质子府的动静,并暗 
中保护萧冉的安全。 
虽然因为公务繁多,我无暇经常去看萧冉。但通过质子府中的总管、也是十四年前就跟随萧冉到 
北燕为质的亲信周安,我可以随时知道萧冉的近况,然后再转告给小晋。 
然而这些平安的消息并不能令我们真正安心。凭小晋对萧俨和萧代的了解,以及我对形势的判断 
,目前的平安无事只是一时的假象。局势越是僵持不下,他们就越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延迁下去。 
新君一日未立,萧冉的存在就一日令萧俨不得安宁。前几次的努力没能成功,只怕还有更厉害的 
手段在后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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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皇宫,漫无目的地信步而行。走了不知多少工夫,我才愕然地在一处围墙高耸的宅院外面停 
住了脚。 
不知不觉间,我竟走到萧冉的质子府来了。 
看来我对萧冉的安全真的是很不放心…… 
要不要跟萧冉谈谈目前的形势,顺便警告他多加小心呢?走向那两扇大门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 
地想。 
萧冉的行动虽然受到北燕的限制,但对于到访的客人,看守质子府的官兵还不敢阻拦。我畅通无 
阻地进了质子府的大门,府中的总管周安已闻讯迎了出来。 
“萧冉呢?又在后院的书房?”我笑着问他。 
因为到这里来过几次,又在暗中常有联络,我和周安已经很熟悉。周安是萧冉母家的家奴,跟着 
萧冉有十几年了,武功不错,人也称得上精明能干,是萧冉身边最可靠的亲信。因为知道我一直 
在暗中保护萧冉,他也早已把我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可不是吗。储君早上一起来就进了书房,连早饭都没好好吃!” 
周安无奈地摇着头,引着我到了后院的“随心斋”,便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北燕对萧冉的态度虽然轻慢,表面上的礼数和待遇还算差强人意。这座质子府虽然说不上豪华气 
派,地方倒也不算太小。整体上建得马马虎虎,十分寻常,但后院的“随心斋”因为是萧冉平日 
里流连最久的书房,布置得却十分清幽雅致。 
“随心斋”地方不大,除了一明一暗两间屋子,院里便只有两棵梧桐,半圃花草,以及一个小小 
的池塘。那两棵梧桐生得极为茂盛,绿荫如盖,几乎遮住了半面书房。 
萧冉正在窗前的树荫下伏案写着什么,神情专注,连我走到窗前都没有发现。 
见萧冉忙得如此投入,我一时有些不愿打扰他,轻轻在窗外停下脚,没有出声。 
萧冉正在专心写字,对身边的变化全无所觉。隔着半开的窗子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清秀的侧脸, 
微垂着头,一缕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白玉般的脸颊上。细长秀美的眼睛也低低地垂着,双眉因为凝 
神思索而微微蹙起,神情专注而宁静。 
看着眼前的萧冉,几乎可以感受到他身上透出的清淡平和的沉静气息,但是在沉静平和之中,又 
带着几分淡淡的寂寞味道。 
极轻极淡,难以察觉,却是深入骨髓的寂寞,几乎已完全融入了萧冉体内,成了他整个人的一部 
分。 
十四年的质子生涯,经年累月的离群索居,周围到处是敌意的眼光,却没有一个亲人和朋友。受 
尽欺凌,尝遍白眼,除了身边的少数亲信,几乎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这样的日子,他大概 
已经忍受得快要麻木了吧? 
让人很难想象,在这样黑暗的环境中,他竟然没有受到半分污染,始终保持着一份罕有的美好和 
纯净。 
如果不能帮助萧冉重回旧日的平静生活,我一定会觉得这是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正想得出神,萧冉无意中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窗外的我。 
他怔了一下,立刻绽开了柔和的笑颜。 
“江逸!你来了?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没什么事,只是找你聊聊天。看你写得这么专心,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萧冉笑着叹气。 
“唉!你真是……我写的东西又不急,你何必偏要站在外面等我?快进来,我正闷得要命呢。” 
进了书房,我才看到萧冉的书桌上满满地摆着好几堆书卷,桌子中央的一叠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 
满了字,应该就是刚才萧冉正在写的东西。 
“闲着没事,我在修订几部旧时编撰的文选,已经完成大半了。要看看吗?” 
见我的目光落到那叠宣纸上,萧冉笑着向我解释,顺便将那叠纸递了过来。 
哦……我恍然。听说萧冉当年在东齐曾主持编撰过好几部文史典籍,被世人誉为传世经典,应该 
就是这些吧? 
萧冉的字很漂亮,看上去不象他本人那么柔弱,轻灵飘逸却犹有过之,笔笔写来瘦而不硬,纤而 
不弱,笔致宛转柔和,却又隐隐蕴含无尽余韵,即便与知名书法家相较亦毫不逊色。 
我本来是满心好奇,想看看萧冉修订的文字,但一看之下,便被他的书法吸引住精神,反而把书 
写的内容放在一边了。 
“你爱喝什么茶?尝尝这‘碧烟’好么?” 
我正看着那一页纸出神,萧冉不知何时已取出了一套精巧的茶具,放在一边的小几上,开始生火 
烹茶。 
“哦!好!萧冉,你的字写得真好,一定下过不少功夫吧?” 
“是吗?”萧冉淡淡地笑了笑。“我天天也没什么事可做,除了看书、弹琴,也就是经常写写字 
了。” 
萧冉的口气很平淡,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来,却让我听得有些心酸。 
抬眼看看萧冉的表情,他却丝毫没有半点自怜之意,脸上的笑容平和恬淡,很专心地扇着风炉的 
火,好象根本没注意自己说了些什么。 
水滚了。萧冉开始有条不紊地温壶、注水、洗杯、斟荼。一连串繁琐的程序被他做得从容细致、 
优雅无比,脸上更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看去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时的萧冉,就象刚刚写字的时候一样,身上散发着一股平和宁静的恬淡气息,让我在不知不觉 
中受了感染,就连本来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接过萧冉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第九章 
我今天来找萧冉,原本是想提醒他留心自己的处境,小心防备萧代的暗算。 
可面对这个样子的萧冉,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他谈论世间险恶、人心黑暗,如何警告他提防自 
已至亲骨肉的暗中加害。就好象看着一件纯净美好的东西,让人怎么也不忍心用肮脏污秽来污染 
和打破。 
“江逸,你今天来,想跟我说什么事?” 
萧冉敏感地察觉到我的欲言又止,放下茶杯,安静地望着我。 
“嗯,也没什么。你们东齐又派了一位使节来接你回国,你已经见过了么?” 
“你说的是林大人吧?我当然见过了。”萧冉点点头。“不过,北燕应该不会轻易放我回国,他 
只怕和安国侯一样,也要白跑一趟了。” 
“萧冉,安国侯……他……” 
我迟疑了一下,考虑着应该如何措辞。 
萧冉笑了笑,道: 
“你其实是想说,让我小心安国侯的暗算吧?” 
我怔住,意外地看一眼萧冉,他的脸色仍然平静无波,口气就象在评论茶质的优劣一样淡然,完 
全不象是谈及自己安危的模样。 
“原来你心里都清楚?” 
“当然。我毕竟不是傻子,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我皱眉。“……竟然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着别人 
宰割?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吗?“ 
萧冉又斟上一杯茶,凝视着杯中升腾而起的白雾缓缓地道: 
“因为,这么多年来……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 
我顿住语声,本能地去看萧冉的眼睛。他的眼睛却藏在朦胧的水雾后面,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自从认识萧冉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向我讲起自己的过往。 
“你也知道,我是东齐的皇长子。但我的生母却不是皇后,而只是四妃之一的静妃。” 
萧冉将目光投向窗外,静静地道: 
“三十年前,我外公周氏一族在东齐的势力正处于鼎盛时期,可说是显赫一时,权倾朝野。外公 
为了巩固周氏的势力,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为妃,一年之后便生下了我……” 
东齐王册立萧冉的母亲为妃只是忌惮周家的势力,甚至是左相周延多多少少施加了点压力的结果 
。因此,东齐王对这位温柔和顺的静妃并无多少好感。为了抑制周家的势力,不仅对她鲜少宠幸 
,连带着对她生下的皇长子萧冉也态度冷淡。没过多久,颇受东齐王宠爱的宁贵妃和郑淑妃先后 
生下二皇子萧哲和三皇子萧棣,萧冉在宫中的地位就更加被忽视了。 
由于东齐王体弱多病,储位之争便越发显得至关紧要。三位皇子年龄相仿,地位相若,又个个聪 
明伶俐、好学上进,一时也难以分出高下。但周家地位显赫、权势惊人,萧冉又是皇长子,论起 
来应该最具资格。正因为朝野上下宫廷内外都有这样一份认知,萧冉便成了别人算计的对象。 
宫中表面上平静无事,但暗里的风波却无日无之。从记事以来,萧冉不记得自己受到过多少次打 
击排挤,遭到过多少回阴谋加害。周家的权势再大,对身处深宫的萧冉母子毕竟能做的有限。而 
萧冉的母亲又生性柔弱平和,不擅玩弄阴谋手段,便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儿子了。 
“我刚一懂事,母亲就时时刻刻地叮嘱我,不要到处抛头露面,引人注意;不要和两个弟弟争什 
么东西,要学会忍让;不要表现自己的聪明;不要主动与父王接近;不要问书本以外的事……总 
之,我一直被关在母亲的宫里埋头读书,除了念书以外,母亲什么事都不让我干。” 
萧冉微垂着头,在‘碧烟’的袅袅轻雾中悠悠地回忆。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要听母亲的话,也就一直乖乖地用功读书,对外面的事情一概不 
问,遇事更是永远退缩忍让,从不与人争执。日子一久,宫中人人都知道皇长子萧冉是个安静孤 
僻、柔弱无能的书呆子,与两位聪明机敏的弟弟无法相比,也就没人再注意我,就连父皇也渐渐 
忽视了我的存在。而我自己,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存方式。我原本以为,自己这一生是要在后 
宫中平平淡淡无声无息地度过了。可是没想到后来……” 
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萧冉的诗文被东齐当时最负盛名的大儒顾均看到了。顾均一见之下,对萧 
冉的才华大为称许,惊喜之余,坚持将只有十三岁的萧冉收为关门弟子,倾尽所有地精心调教。 
从此以后,萧冉的才气日渐展露,文名远播朝野,便再也掩盖不住了。 
所幸的是,萧冉所显露的才华仅限于诗文书画,对朝廷政事、权谋机变仍是一无所知。又人人知 
他生性平和恬静、柔弱忍让,无意争夺储君之位。虽然在东齐第一才子的盛名之下,难免遭人所 
忌,还不至于招来太多的暗算。 
这样又过了几年,北燕大举入侵东齐,三十万铁骑长驱直入,直逼到都城临清城外。东齐王战败 
求和,被迫签订城下之盟。除了割地输绢之外,北燕王更要求东齐送上储君做为人质。 
接到条件的第二天,东齐王便下诏将皇长子萧冉立为了储君。 
萧冉的声音轻淡而缈远,仿佛讲述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只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但透过他脸上 
平静的表情,我却清楚地看到了萧冉当年的伤心和绝望。 
他当然知道父皇一直不喜欢自己,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也早已习惯了不去期待父皇的关注和疼 
爱。但在这种时刻被推上前台立为储君,东齐王的用意昭然若揭,就算萧冉再不通世务,也不可 
能看不明白。 
更何况临行之前,东齐王曾单独召见萧冉,明确地告诉他,他此去北燕最大的任务,便是向北燕 
示之以东齐储君的柔弱无能,令北燕对他心存轻视,觉得他十分容易控制。 
还有些没有说出来的话,萧冉心里亦十分清楚——他不过是东齐为了应付北燕的议和条件而故意 
抛出的一个替死鬼。虽然名义上贵为储君,其实却只是徒居虚名,日后要继承王位却是没份的。 
“所以,我到了北燕之后,就再也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到东齐,更别说继承王位了。虽然后来三皇 
弟以谋反的罪名被废为庶人,二皇弟又意外坠马身亡,我也没生过回国的指望。摄政王想立萧秦 
为王的计划谋之已久,我也早就知道这件事。摄政王既有此心,外公和舅舅坚持要接我回国继位 
,他又怎么会坐视不理?否则,也不必在这个时候把安国侯派到北燕来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安国侯会对你暗中下手?那你为什么不防备?” 
萧冉轻轻地笑了笑。 
“安国侯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他手下能人众多,有备而来,而我除了几名随从侍卫之外,再没有 
一个可用的人。我就算想防,也未必能保住自己的命,又何必连累无辜的手下?反正忍了这么多 
年,我已把什么都看开了。生死有命,安国侯要杀我,那便索性由得他去,天天心惊胆战寝食不 
安又管什么用?” 
“再说,”萧冉停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在别人眼中,我现在过的这种日子,跟 
死了又有什么分别?” 
…… 
看到萧冉此时的笑容,我心里一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沉默良久,我才抬头问萧冉。 
“就算你自己不在乎生死,可是你难道忘了,在东齐还有人一直在苦苦等你回去么?” 
萧冉听了我这一问,神色突然黯淡下来,紧紧地握着茶杯,一言不发。过了好长时间,才轻轻地 
叹了一口气,道: 
“如果我没有料错,芸娘和晋儿应该早就在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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