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兆南暗暗想道:“不过是条大蜈蚣罢了,以霜妹的武功,遇上它也对付得了。”
他口中却微微说道:“就只有那一条大蜈蚣吗?”
老樵人道:“还有一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怪物,全身赤鳞如火……”
方兆南吃了一惊,急道:“究竟是蛇是龙?”
老樵人道:“我们到时,那怪物正向谷底一座山洞中爬去,只见它一条尾巴尚露在外面,那时明月在天,景物清晰可见。
那怪物露出部分,在月光映射之下,泛现出耀人眼目的红芒,看去更是清楚,看他闪动的红光,似是两条尾巴,如若说它是条大蛇,世间那有两条尾巴的蛇呢?”
方兆南暗道:“定是他们当时看花了眼,蜈蚣和蛇,都是山中常见之物,有何可畏之处。”
当下笑道:“也许是两条蛇吧!”
那老樵人长长叹息一声,道:“至于那红鳞耀目的双尾怪物,决然非蛇,如果是蛇,也不会发出那鬼哭狼嚎般的难听声音那老樵人眼看方兆南逐渐被自己说服,而且泛现出喜悦之色,道:“幸好那双尾怪物隐入洞中不久,那全身蓝芒闪闪的怪物,也自行爬入洞中,以后就未再出现了。”
两人边走边谈,不觉间已到那茅舍附近。
老樵人看方兆南经过这一段山行之后,不但伤口没有疼苦之感,而且更见灵活。
竹篱旁依着个策杖老抠,她似正在等待着他们回来,一见方兆南立时抱怨说道:“你这孩子,满身重伤,还要出去乱跑,快进去吃饭啦,面都放冷了。”
方兆南微微一笑,长揖拜谢道:“老伯母这等关爱,在下日后,定当报答大恩!”
那老妪凄凉一笑,道:“可惜我那女儿,三岁之时,被山魅带走,下落不明,如她还活在世上,怕不和你一样大了……”
那老樵人摇头叹道:“妇人之见,荒谬之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那里会有山魅出现,不知她被什么野兽吃掉了。”
那老抠怒道:“别家孩子为什么不被野兽吃掉,单单吃了我的女儿……”
那老樵人回头望着方兆南,苦笑道:“我这老伴,有点疯疯癫癫,女儿三岁失踪,距今已十八寒暑,她还坚信她女儿未死,有一天会突然归来,唉!这岂不是白日梦呓吗?”
方兆南看那老姬满脸悲苦,赶忙说道:“世间事,常有出入意料,也许令媛真的活在这世上。”
那老妪喜道:“公子说的不错,我那女儿,决没有死,不是被山魅带走,就是被路人抱去……”
她突然叹息一声,脸上的笑容随着敛失个见,凄凉的接道:
“唉!我那女儿,如若现在我身边,定已出落得如花似玉了……”
那老樵人的为人,十分达观,哈哈大笑,道:“我瞧你还是别想你那女儿了,别说她已不在人世,就算她真的还活在世上,事隔二十年也不会认识你了!”
说话之间,已进了大厅。
那老妪已准备好了食用之物,立时端出来招待方兆南,吃完饭后,话题重又转到了女儿的身上。
她告诉了方兆南女儿的特征,右手腕上有一个扣子大小的紫记,要方兆南臼后遇到她时,告诉她回家一行。
方兆南倒是很用心的把字字句句,都记住在心中,准备日后万一遇上时,也好转告于她。
那老樵子眼看方兆南和老伴谈的兴高采烈,也不再多管闲事,两人又谈了甚久,方兆南才起身辞出,回到自己养息的房中。
他开始考虑眼前的形势,不知是去找陈玄霜呢?还是早些离开此地……沉思良久,仍是难以决定。
突然间,脑际间泛现一个新的念头,暗暗忖道:“这次赴约的武林精英,可以说全军尽没,冥岳中人只怕要趁机而动,当今江湖上几大门派,都还不知此事,毫无防备。
万一冥岳中人乘势派遣高手,分头潜往各大门派的根据之地,暗施奇袭,一鼓作气歼尽各大门派中人,武林中恐怕从此一厥难振了……。”
他愈想心中愈觉不安,立时挺身而起,暗中运气相试,觉着筋骨并未受伤,不必再行休养,匆匆离室,赶往厅中。
这时,那老樵人夫妇尚在谈话,目睹方兆南匆匆而来,甚觉意外。
方兆南心急如焚,对两人抱拳一揖,说道:“在下忽然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特来向两位告别!”
那老妪惊道:“公子伤口还未长好,如何能上路,休息几天再走不迟。”
方兆南道:“此事急如星火,我多养息一天,多一分危急,两位相救,在下日后再行答谢了。”
也不待两人口话,站起身子,向外走去。
那老抠急急站起身来,说道:“公子慢走一步,老身还有两句话说。”
方兆南道:“老伯母有何指教?”
那老妪道:“小女乳名梦莲,公子遇到她时,务必告诉她父母倚门相望,要她回来一次。”
方兆南道:“晚辈记下了……”回身走了两步,突然想到这一日来一直想着其他之事,连这老夫妇的姓名,也忘记问了,赶忙又回身说道:“晚辈该死,尚未请教老伯伯的姓名。”
那老樵人捋着胡子笑道:“不敢。不敢,敝姓云,草字金城。”
方兆南抱拳一揖道:“云老伯高谊隆情,晚辈已深铭肺腑,在下就此告别了。”大步出门面去。
他心中虽然想着早日赶往各大门派的根据之地,把冥岳惨变经过,告诉各大门派中人,使他们早作准备,以免遭冥岳中人暗袭。
但一则山路不熟,二则潜意识中仍然想念着陈玄霜的安危,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那阴风谷中去。
这时日正当午,谷中景物清晰可见,但见那谷中怪石鳞峋,寸草不生,连一棵矮松,枯草也瞧不到。
还有一宗奇怪之处。
那谷中所有的山石,都是一片深紫的颜色,由上向下望去,有如一片深紫色的地毯,不见一点其他的颜色。
深深的怀念,使他不自觉的沿着山谷向前走去。
他期能发现一些追索陈玄霜的迹痕。
第二十八回破禅关击节传音
达摩院内乃少林憎侣们习武之处,戒备十分森严。
这一夜,他在心情纷乱中度过。
直到窗外曙光微现,他才心神宁静下来,气走百脉,身体渐觉舒畅,由清入浑,渐步入忘我之境。
待他运息一周醒来,已是日升三竿时分,大道禅师正焦急在室中来回踱着脚步,见他醒来顿现欢容道:“敝寺代理方丈大悲师兄,想请方施主到戒持院去找一位朋友。”
方兆南忽然一跃下榻,说道:“那人可是有些疯疯癫癫的吗?”
大道禅师合掌作礼,笑道:“那人是否有疯癫之症,贫僧未曾见过,但‘戒持院’乃我少林寺中执法的所在地,大悲师兄在‘戒持院’中约见施主,事非寻常,定是有要事请教。”
两人离开了达摩院转入了戒持院中。
少林寺每一座院堂,都是在广大的寺院中独成一座院落,“达摩”。“戒持”两院更是四面围墙环绕,守望森严。
这坐院落中植满百年以上松。杉,绿荫夹道,一派庄肃深沉的景象,使人一入这独立的院落中,都不禁的生出一种森严的感受。
一座座山石砌成的坚牢房子,疏落的隐现在林木花草之中,那些独立的石砌房屋,间间门窗紧闭。
穿行过几条林木挟持的大道,到了一座广大的佛堂门前。
这座佛堂中一色黄绫布慢,连那房子的墙壁。屋瓦都是一色。
深黄。
大道禅师在议事殿中慷慨陈词,言来滔滔不绝,但此刻却是循规蹈矩一派拘谨,拂拭一下僧袍上的布尘,合掌高声说道:
“方施主驾到。”
佛堂传出大悲禅师低沉的声音,道:“师弟请回去吧!”
大道禅师欠身答复:“敬领法谕。”转身大步而去。
佛堂内又传出大悲禅师的声音道:“方施主请进,恕老衲失迎了。”
方兆南道:“不敢,不敢。”缓步进了佛堂,只见大悲禅师身披黄色袈裟,和大愚禅师对面而坐,两入的脸色庄肃中带着忧闷,显示心中正在为一件重大的事情苦恼着。
这是一座五间大小的广厅,除了四周的黄绫布幔之外,别无陈设,两人各坐一个蒲团,另外还空了一个,似是留给方兆南坐。
方兆南心神顿被一股庄严气氛所慑,不自觉的轻轻咳了一声,才大步走了过去,说道:
“两位大师相招,不知有何教谕?”
大悲禅师微闭双目,突然一睁,道:“方施主请坐吧!”
方兆南依言坐了下去,大悲禅师忽然举手互击一掌。
一侧黄绫重幔缓缓升起,两个身躯伟岸的中年和尚,并肩而出,中间挟持一个蓬发垂髯,衣破百绽的老人,缓步而出。
大悲禅师道:“方施主可识得此人吗?”
方兆南瞧了一阵,摇摇头,道:“不识。”
大悲禅师道:“方施主再仔细瞧瞧,他久过囚居生活,也许神情已变。”
方兆南仔细瞧了一阵,道:“在下确不认识。”
对面坐的大愚禅师,突然一睁双目,两道冷电一般的眼神,逼视着方兆南道:“此人不是方施主口中的言陵甫吗!”
方兆南道:“在下和知机子言陵甫已有数面之缘,不论何等情势,一眼之下均可辨认出来,此人衣着形态虽像,但决不是他了。”
大悲禅师忽然站了起来,僧袍一挥,那两个伟岸僧人,押着来人,重又退入那黄绫垂慢中去,目注大愚说道:“师兄,咱们走吧!”
大愚禅师应声而起,合掌对方兆南道:“方施主请。”
方兆南不知两人搞什么鬼,茫然回顾了两人一眼,跟在大悲禅师身后,向外走去。
三人似是都有着沉重的心事,一路上谁也不肯再说话,似是一说话,就会破坏了这庄严的气氛。
行约一盏热茶工夫,进入一片草花丛中,一座山石砌成的坚牢石屋,矗立在两株高耸的古柏挟持下。
大愚禅师走近石屋,从怀中取出一把铁匙,打开门上铁锁,用力一推,两扇木门呀然大开。
出人意外的这室中打扫的十分干净,一个白发萧萧,长髯垂胸的老人盘坐在石屋一角。
方兆南轻轻的啊了一声,道:“言陵甫。”奔了过去,抱拳一揖。
他内心之中,一直对这位驰名武林的神医,有着极深的抱咎之感,如若不是他送图易药,深入九宫山寒水潭上浮阁,这老人决不致身经这等惨变,一个专治疑难之症的神医,变成了疯疯癫癫。
这短短的一段时日中,言陵甫又似老了甚多,但他的疯癫之症,却似好了些,静静的坐在一侧,见三人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但却端坐未动,默默不语,对方兆南以礼相见之事也不理会。
大愚禅师低声道:“方施主请相谅老衲,情非得已,不得不故弄狡猾,一试方施主的来历。”
方兆南聪明过人,已听出弦外之意,刚才那两位和尚硖持之人,乃大愚禅师故意安排的假冒之人,相试自己,当下装作不懂,故意扳转话题,说道:“这位言老前辈的疯癫之症,不知是否好了一点?”
大悲禅师叹道:“老衲等已尽了最大心力,以我们少初寺上乘的传气过穴之法,替他疗治疯癫之症,虽然好了甚多,但神智还未全复。”
方兆南黯然一笑,道:“目前江湖上能知冥岳底细的人,只怕只有此老,如他的疯癫之症能够痊愈,对大局帮助甚多。”
大悲禅师道:“方施主传来凶讯,乃我们少林创立门户以来从未有过的大耻大辱,昨夜老衲和诸位师兄弟研讨的结果,深觉此事严重,非同小可,大局的成败,关连到整个武林的存类绝续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接道:“不瞒方施主说,大方师兄的成就,是我大字一辈师兄弟中,最杰出的一个,随他赴约的三十六护法,也是本寺中三代弟子中精萃高手。
眼下敝寺中,虽尚有千人之众,尽可再起高手,重赴冥岳一战,但此等匹夫之勇,智者不取,老衲和诸位师兄弟商讨结果,决定把此凶讯,用击节传音之法,向敝寺中仅存的两位长辈请示方兆南接道:“贵寺中两位长辈,不是还在禅关期中吗?”
大悲禅师沉叹了一阵,叹道:“此行虽有扰两位前辈禅功,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
方兆南道:“在下已把讯息传到,想就此向两位告别。”
大愚禅师接道:“击节传音,能否得到两位老长辈的回应,眼下还很难说,方施主请再多留半日,就可决定事情如何!”
方兆南暗暗忖道:“少林寺的武功,当真是广博难测,传气过穴之法,已是听所未听,见所未见,击节传音,又不知是什么样的武功,打坐调息,一坐数十年,更是不可思议,这些事都是人生一世,罕能遇上的奇事,留在这里开开眼界,也算不虚此行。”
心念一转,当下说道:“既然只留半日,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愚禅师道:“言陵甫疯癫未愈,势难相助,咱们留此无用。
不如去瞧瞧他们准备好了没有。”三人一齐离开静室,大愚禅师关上室门,鱼贯离开了戒持院。
方兆南随在身后,穿过了几重殿院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径上。
直向西北方向行去。
这是一条荒凉的小道,生满了及膝的野草,几株红白山花,杂生在荒草之中。
少林寺虽然广大,但无处不是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这一片地方,野草丛生,像是无人打扫……
方兆南心里虽然甚感奇怪,但见大愚、大悲两人神态诚诚敬敬,愈向前走,脸色愈庄重,几次想出言相询,均为两人肃穆的神情所慑,只好强自忍下。
忖思之间已到了一片翠竹林前。
这片竹林,种植的十分奇怪,每株竹子相隔似都有一定的距离,纵横之间,各成一种格局。
大悲禅师合掌,垂下头去,喃喃祈祷了一阵,然后才举步走入林中。
大愚禅师口头说道:“方施主请紧随在下身后,免得走错方向。”
方兆南暗道:“他这般相嘱于我,这竹林定非平常之地,也许是一个奇阵,或是林中埋伏过多,怕我误中机关,心中甚想找个机会试他一下。”
大愚禅师似是窥透他心中之意,不时转过脸来查看,这一来,方兆南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过翠竹林,眼前是一道残垣断壁的砖墙。
两扇黑漆剥落,黑白杂陈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
大悲禅师走了过去,轻轻的把木门叩了两下,合掌站在门外,等了很久不见动静,忽然回过头来,低声对大愚禅师道:
“咱们好几年没有来了。”
大愚禅师沉思了片刻,道:“大概是三年前吧!和大方师弟来过一次。”
大悲禅师道:“三年岁月,几番生死,几番劫,那送果老猿,不知是否还活在世上。”
大愚禅师道:“师弟再举手叩一次门吧!如果仍然不见动静,咱们再自己进去不迟。”
大悲禅师,依言又举手在门上叩了两下。
但闻一阵波波之声响过,那两扇紧闭的木门,仍然毫无动静。
方兆南暗忖道:“自踏进这条僻静的小道之后,这两人的神情,庄严诚敬,想来这座荒芜的院落中,可能就是两位少林高僧的坐禅所在,两人是少林弟子,自是应处处循规矩,我既非少林门下,大可给他个装作不知。”
心念一转,突然振袂而起,飞落在那堵残墙之上。
抬头望去,只见三座茅屋,一字相排,每一座都有三间房子大小。
匆匆一瞥之下,已可看清那茅屋檐前,窗槛之间,蛛网尘封,这一座荒凉的使人惊怖的茅屋,广大院落中,铺满了白色鹅卵石,野草由石隙中长了出来。
目光触处,忽然发觉了一只白毛猴子,学人盘膝打坐的姿势,依靠在一株虬松的分叉所在。
大悲、大愚,并没有喝止方兆南的行动,但合掌站在门外,垂首闭目,对方兆南的举动恍如未见,不理不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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