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八全虽俱是穷凶极恶之辈,但一见这个少女,却如严冬沐浴了暖和的阳光,暴戾之气顿去,都如木雕泥塑似地注视着她,一言不发。
绿衣少女轻舒皓腕,向地下七位华服老人一指,又向祁连八全微笑说道:“我说这七位老人是我的爹爹和叔叔,你们听到了没有,怎么不说话呀?”
祁连八全齐都哦了一声,道:“原来他们是姑娘的尊亲长辈,这我兄弟等不知。”
绿衣少女又微笑说道:“我知道你们一定不知道,所以才打伤了他们,要是知道的话定不会这样心狠了。”
那眇目老者见这绿衣少女,似懂事似不懂事,但在一颦一笑之间,皆令人对她生出无比的怜爱,早把谋取百妙佛珠的事放在一边,闻言微笑道:“这是自然,若我兄弟知……”
绿衣少女打断他的话道:“那你们赶快就把我爹爹叔叔们治好吧。”
祁连八全果都俯下身去,为七位华服老人推拿。
绿衣少女又转向罗雁秋道:“人家不知道七位老人家是我的爹爹叔叔,才出手误伤,你既然知道了,却也任他们被人打伤,不去制止或救援,看来你连这七个坏人也不如。”
那七位华服老人本来是被祁连八全扣住脉腕,用力过猛疼痛得晕了过去,所以经他们各在“命门穴”上拍了一掌,便悠悠醒来。
但祁连八全却听那绿衣少女骂自己是坏人,不觉大怒,就势一探手,又将七位华服老人的右手抓住,齐声怒喝道:“你说谁是坏人?”
绿衣少女转首一笑道:“自然是说你们啦!”
眇目老者疑怒参半,说道:“姑娘骂我们是坏人?”
绿衣少女道:“呃,不错。不过你们都只是外形坏,比那些外形好,内心坏的人好得多。”
祁连八全漫应一声,怒气全消,各各松开了七位华服老人被扣的脉腕。
绿衣少女又转身对罗雁秋道:“你是个好人。”
罗雁秋本是聪明绝顶之人,闻言哪还听不出她话中的含意,冷冷说道:“我本来就是好人,难道还用你说?”
七位华服老人刚刚清醒过来,不知是怎么回事,但他们一见罗雁秋出言顶撞自己的爱女,不禁面容齐变。那年纪最轻的华服老人似是火性较大,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不识抬举,说你是好人,还不好吗?”
司徒霜知道七位华服老人误会了,接口说道:“老人家你们不知道……”
她话尚未说完,绿衣少女打断她的话说道:“是啦,你们不知道……不知道那个人有多坏。”
罗雁秋怒道:“你说哪个?”
绿衣少女笑道:“怎么,你又不高兴?”
罗雁秋道:“我说你坏,难道你也高兴吗?”
绿衣少女一闻此言,竟然眼圈微红,疾转娇躯,偎在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怀中,像受了无限委屈似地,呜咽说道:“爹爹,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听人说过我坏……”
七位华服老人同时移身到绿衣少女身旁,脸上满现焦灼与慈爱,其中一位华服老人大声喝道:“你们这些丫头都死啦,还不滚出来伺候小姐!”
祁连八全蓦然一惊,齐都转首望去,只见绿衣飘飘,八个绿衣小婢疾掠而至。
绿衣少女倏然离开那华服老人怀中,直向罗雁秋走去,八个绿衣小婢急步相随。
罗雁秋不由自主地退回一步,左掌当胸,右手蓄力,冷冷说道:“你要干什么?”
绿衣少女走到他身前二尺之处,轻舒皓腕,说道:“拿来!”
罗雁秋一怔说道:“拿什么来?”
绿衣少女道:“把我给你的佛珠还我。”
祁连八全闻言一惊,一阵身形晃动,将罗雁秋和司徒霜俩人围住,大厅内顿呈剑拔弩张之势。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做事出尔反尔,真是……”
祁连八全中突有人敞声大笑道:“俗话说:‘惟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是也不是?哈,小娃儿你别在孔夫子门前卖文章,我‘绝圣’却是个此中的大行家。”
众人齐向发话之人看去,只见是个面皮微白,身着蓝色文士长衫的中年人,他得意地向前跨了两步,生怕人看不到他似的,但举步之间,身形忽高忽低,原来是个跛子,引得八名绿衣小婢齐都掩口轻笑。
罗雁秋微皱眉头,探手摸出那颗佛珠,掷还绿衣少女手中。
眇目老者大喝一声,祁连八全齐探手向绿衣少女手上抓去。
八个绿衣小婢齐地一声娇叱,各挥手中乐器和宫灯迎上。
祁连八全冷哼一声,撤掌收势之间,也各将兵刃亮出,严阵以待。
罗雁秋将那颗佛珠掷过绿衣少女后,似乎连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向司徒霜说道:“咱们走!”大步向厅外走去。
绿衣少女娇躯一阵颤抖,直待罗雁秋和司徒霜跨出厅门,她才娇叱一声,道:“你真的要走吗?”
罗雁秋停足转身,冷冷道:“不是真的,难道是摆样子给你看吗?”
绿衣少女轻移莲步,也缓缓向厅外走去,说道:“这佛珠还是给你吧。”
举手将那颗佛珠向雁秋递去。
罗雁秋冷冷说道:“纵然那颗佛珠是稀世珍宝,我罗雁秋也不屑一顾,你还是留下送与别人吧。”
绿衣少女轻叹一声,道:“你以为天下最贵重之物,就是稀世珍宝吗?”
罗雁秋一怔道:“那个自然。”
眇目老者哈哈一笑道:“这位兄弟要是不要,姑娘就送与我兄弟吧。”
绿衣少女道:“你们既想要就拿去好啦。”随手将那佛珠向眇目老者抛去。
罗雁秋刚才只是和绿衣少女赌气,此时一见有两颗百妙佛珠都落入祁连八全手中,怎肯甘休,大喝一声,探臂向那眇目老者手中抓去。
那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怎么这般不讲理?”飘身让开。
祁连八全中,突然闪出一个独腿拄拐老者,单拐点地,铮然有声,望着罗雁秋不屑地说道:“你再不乖乖地给我滚,我‘钢拐镇关西’就打发你回老家。”
他话声未落,手中钢拐一顿,拐化“乌龙穿云”,呼地一声,径向罗雁秋上盘击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身形向右斜跨三尺,避过拐势,同时翻腕拔出白霜剑,只见寒芒乍闪,一招“云雾弥天”,反手劈出,直扫对方中盘。
那自称“钢拐震关西”的断腿老者眼见剑气袭人,不禁暗生惊骇,虎吼一声,身形笔直地向后倒去。刚刚避过白霜剑以后,钢拐借势向后一点,身形反向前疾飘,那支独腿一伸一缩,径踢罗雁秋的气海重穴。
这一式避招还招,怪异己极,罗雁秋虽是武功高强,但毕竟对敌经验不足,迫得他猛吸一口真气,急收小腹,同时向后飘退五尺。
罗雁秋这一交上手来丧失了先机,不禁大怒,长啸一声,喝道:“你们这些老残废就一齐上吧。”
“铁拐镇关西”哈哈大笑道:“小娃儿,白白的面皮这般不害噪,倒是你们两个一起上,也未必是老夫单拐的敌手。”说着,单脚一跳,抡动钢拐,呼地一声,径向司徒霜袭去。
司徒霜早已蓄势戒备,但见拐势沉重,却也不敢硬接,娇躯微晃,闪在一旁。
那“钢拐镇关西”这一拐本是虚招,拐到中途,倏然横扫,招演“伏地追风”,直奔罗雁秋下盘。
罗雁秋大喝一声,全身功力尽聚右腿,径以血肉之躯,向扫来的拐势踢去。
“钢拐镇关西”阴阴一笑,道:“小子你找死!”半途中功力加至九成。
谁知腿拐相触,“钢拐镇关西”只觉虎口发麻,一阵疼痛,钢拐把持不住,“当嘟”一声,被踢飞出去三丈!
在场之人俱都大惊失色,尤其是祁连八全,更想不到这娃儿年纪轻轻,竟然有如此功力。
那绿衣少女嗯了一声,星眸中闪射出奇异的光芒。
片刻的惊愕之后,眇目老者凄然大笑两声,翻腕拔出背上剑便要出手。
陡然,一个身着灰色短褂之人,两眼发直,犹如僵尸般,一声不响,举起虬龙棒,向罗雁秋当头压下。
罗雁秋冷笑两声,右手白霜剑,硬撞时方虬龙棒,左掌招演“赤手搏龙”,由侧面抢攻,右脚同时飞起,踢出一招“巧叩天门”,这三招攻守各异,力道分用,不但使祁连八全中的“鬼哑”吃了一惊,就是连那眇目老者也感心头一震。
鬼哑一上手,立时被迫落下风,只听他“哇哇”两声,左掌招化“推窗迎月”硬接罗雁秋一击,顺势转身,让开一脚,但虬龙棒却无法避开对方白霜剑,只听“哧!”的一声,那儿臂粗细,三尺二寸长的精钢虬龙棒,已被切为两段。
瞬息之间,罗雁秋连挫祁连八全两名高手,在场之人,无不大大惊骇。
眇目老者气得须发颤动,冷笑两声道:“小兄弟,好俊的武功!
你可有胆量闯闯我的‘八全大阵’吗?”
罗雁秋见自己连胜俩人,豪气大炽,傲然说道:“你就是十全大阵,罗雁秋也要冲得它七零八落!”
眇目老者脸色倏变,回头大喝一声:“各就方位!”
一阵人影闪动,祁连八全已在大厅之外各就方位,将罗雁秋围在中间。
罗雁秋扫目一看,只见祁连八全各抱兵刃,垂首闭目,面容一片肃穆,他哪里知道这是“八全大阵”发挥神妙威力的关键,反而哈哈大笑道:“你们先都把眼睛睁开来,不要装模作样故作神秘。”
他环视一周,见祁连八全仍然闭目垂首,一动不动,对他的话直如未闻一般,不由冷哼一声,怒道:“你们若是想死得糊里糊涂,那也怪不得我!”
手中白霜剑一挥,闪起一道银虹,一招“直叩南天”,直往正北方眇目老者扑去。
那眇目老者听风辨位,知道长剑袭来,独目倏然一睁,微一侧身,一招“宇宙混沌”,封架来势。
俩人这一交手,“八全大阵”立时起了变化,那眇目老者长剑挥出时,并不与罗雁秋的白霜剑相触,虚晃一剑,忽然向旁侧避去。
罗雁秋一得空隙,不禁哈哈笑道:“冲出去,还不是易如反掌?”
他声音未落,身形急向那空隙纵去,突然人影闪动,那西北方的红衣缺耳汉,已欺身挡住去路,手中两只判官笔,一招“两仪初开”,幻化出两道长虹,分向上下两路点到。
罗雁秋冷笑一声,白霜剑上格下封,那红衣缺耳壮汉,想是对他削铁断玉的宝刃心存顾忌,在笔剑将接之时,已撤招收势,晃身闪开,原守在西方的“绝圣”,却又舞起一片扇影攻上。
罗雁秋毕竟年轻气盛,对敌经验不足,他方才连克两敌的骄狂之气,在经过八全大阵两招变化之后,仍不知其中厉害,虎吼一声,凌空跃起,剑化“长虹贯日”,径向正南方的“聋道”攻去。
“聋道”想不到罗雁秋突然向自己施袭,惊慌之下,铁拂尘仓促扫出,但见一片细丝飘飞,拂尘尖端已被白霜剑削断。
只听一声娇呼,那绿衣少女在阵外说道:“别打啦,这样打下去,谁胜了都不算本事。”
罗雁秋一怔,道:“为什么?”
绿衣少女不答他的话,却向眇目老者说道:“你们凭什么‘八全大阵’,仗着人多势众和阵势的变化,即使困住他,也不是件体面之事。”
罗雁秋见她如此说,心中暗暗高兴,忖道:这才是公平之论。
他乃是恩怨分明之人,一切全凭自己好恶,既听绿衣少女帮着自己说话,不禁面现感激之色冲口说道:“这话不错,你们即使困住我,也不是件体面之事!”
但绿衣少女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接道又冷冷说道:“不过若凭仗兵刃的锋利,使对方不敢招架还击,则胜了也是大大地丢脸。”
祁连八全闻言,齐都纵声大笑。
但罗雁秋却羞得俊面微红,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眇目老者微笑说道:“若依姑娘的高见,怎样才算公平呢?”
绿衣少女道:“你们都别用兵刃,一个打一个,各凭拳掌分胜负,就公平啦。”
眇目老者不禁暗暗踌躇,心忖:这娃儿刚才能以血肉之躯和钢拐相撞,内力定是大得惊人,若单打独斗,仍难有必胜的把握。
他方自犹豫不决之间,突听他身后响起一声虎吼,说道:“俺恨地无环和这小子打上一架!”
众人举目看去,原来是个高大粗壮,虬髯红面的和尚,手中提着个重逾千斤的方便铲,左边大袖飘飘,断去一臂。他说完话,把方便铲住地下一顿,只见火星四射,整个铲头没入铺地青石之中。
眇目老者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若能在拳掌上胜过这酒肉和尚,我们祁连八全立时认罪服输,并且将两颗佛珠交出。”
他想这“恨地无环”一掌击出力逾千钧,裂狮毙虎,尚是易如反掌,若还不能胜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那便再也无话可说了,是以说出这番大话来。
罗雁秋傲然一笑道:“既如此,就请进招吧。”
“恨地无环”大步而出,行走之间,带动呼呼劲风,煞是吓人!
绿衣少女秀眉微颦,微微一笑道:“嗯,看你这野和尚倒有点蛮力。”
“恨地无环”哈哈一笑,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十分得意地说道:“谢谢姑娘的夸奖,俺的‘满力’使出来,能把地弄翻,可惜地上没有下手的地方,所以才叫‘恨地无环’。”
他把“蛮力”说成“满力”,直逗得八位绿衣小婢,齐都扑哧一笑!
绿衣少女也忍不住格格一笑,然后正色说道:“你等下打架的时候,下手可要有点分寸,我们这七绝山庄内不准死人。”
罗雁秋冷冷接道:“难道你们七绝山庄的人都不死吗!”
七位华服老人闻言,齐都面色微变,那年纪最长的老人不悦道:“今天是我们七绝山庄百年来的大喜之日,岂可说出这等不吉利的话来?”
罗雁秋道:“生死乃必然之事,也没什么吉利不吉利。”
眇目老者哈哈干笑两声说道:“动手比试,拳脚无眼,死伤亦甚平常。”
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道:“那就请诸位到庄外动手吧。”
他仰望了一下天色,又道:“眼看子时即至,本庄百年盛典行将结束,诸位请吧,恕老朽等不远送了。”
绿衣少女回首瞟了那年纪最长的华服老人一眼,娇憨地说道:“爹,既是有人想死,就叫他死吧,人家老远赶来,要以一死来庆祝我们七绝山庄建庄百年大庆,这番好意,你还忍拒绝吗?”她说完之后,故意瞟了罗雁秋一眼。
“恨地无环”哈哈一笑,说道:“姑娘你真会说话,俺可不是专门跑来送死。你可是说的他吗?”
罗雁秋傲然说道:“只怕未必,野和尚,废话少说,你尽管出手就是。”
“恨地无环”再不答话,呼地一掌向罗雁秋胸前拍去。掌挟呼呼啸风,威势端地惊人,吓得七位华服老人纷纷避开。
罗雁秋虽是豪气干云,也自不敢大意,疾向一侧跃开八尺,饶是如此,他的衣袂也被掌风震得飒飒作响。
“恨地无环”仰面哈哈大笑,道:“要打就打实在的,躲躲闪闪可不算数!”
他语音刚落,蓦觉一阵奇寒透骨而入,不自觉地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愕然说道:“怎么天气忽然冷起来啦?”
原来罗雁秋并未如何作势,已轻描淡写地将阴煞掌施出,还算他存心仁厚,若将“玄阴九柔神功”施出,“恨地无环”当场便要寒发而死。
绿衣少女在一旁却看得清清楚楚,轻叹一声,说道:“别打啦,再打下去你就非要冻死不可了。”
“恨地无环”一怔说道:“姑娘你可不能老帮着他,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