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雁秋并不理会,仍自大步向前走去。
阵阵山风,微微飘拂起他的衣袂,他昂首而行,显示出无比的孤独!
矮方朔扫视了众人一眼,诧然说道:“你们当真都放他轻易离去吗?”
疯侠摇头叹道:“你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他不下,何况……”
矮方朔细眼一瞪,胸前须发根根直竖,怒道:“二十年不见,就是你疯子也不知矮子有多少斤两,我就不信他的什么阴寒功夫,能胜得我二十年修为的‘纯阳掌’!”
此老一生,从不轻易动怒,但却最怕人家瞧他不起。
眼见罗雁秋已走出数十丈之外,矮方朔却陡地大喝一声:“小娃儿慢走,试试我矮子的纯阳掌!”声出人起,疾向罗雁秋扑去。
罗雁秋此时只是为司徒霜担心,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找到,倾吐出对她关切怀念之情,是以也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矮方朔这一声大喝,乃是远足生平之力而发,直如平地焦雷,把附近树林中的鸟儿也惊得振翼飞起,但罗雁秋却似浑如不觉。
罗寒瑛眼看矮方朔向罗雁秋追去,深恐他伤了自己的秋弟,当下向余栖霞道:“妹妹,你在这里陪着尚老前辈吧。”也不管她情不情愿,便径自向罗雁秋奔去。
疯侠、黑罗汉三宝和尚和矮方朔的弟子也随后急追。
这几人都是身具上乘轻功,且和罗雁秋仅相距数十丈之遥,是以,只不过片刻工夫已先被矮方朔追上。
罗雁秋再也没想到这几个人又追了上来,心中大感气恼,停足转身,极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这般人一再无理取闹,究竟不知是什么意思?”
疯侠柳梦台此时已来到矮方朔聂耳身边,他一见罗雁秋面含杀机,不由心中一惊,忙向矮方朔道:“矮子,你这大把年纪了,怎好还和这后生晚辈争强斗胜?就是赢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罗雁秋一怔,说道:“怎么,你们可是要来打架?”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不错,老夫要看你的阴寒功夫厉害,还是我这纯阳掌厉害?”
罗雁秋淡淡说道:“可惜我眼下没有工夫。”他一心只想着司徒霜,脑中并且忆起她的万般柔顺,是以说话之间,不知不觉使消失了孤傲之气。
矮方朔一怔,又自嘻嘻笑道:“你可是害怕了么,那就干脆认输!”罗雁秋仍是谈谈说道:“认输就认输,只希望你们别跟着打搅就行了。”他此言一出,众人齐感大出意外。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这娃儿倒颇知趣,不过这场架打不成,老夫总觉着不大过瘾!”
罗雁秋并不理会,转身继续向前行去。
此时,想是他怕人再跟着不放,遂尽展上乘轻功,只见一点身影,犹如一缕飘忽的轻烟,向前疾驰。
罗寒瑛一见他走得远了,不禁大是焦急,但以她的轻功,却又无法追上,只是放声大叫道:“秋弟!秋弟!”
一时之间,满山满谷,尽是呼唤秋弟之声。
罗姑娘用力喊了几声,便觉喉间一阵疼痛,只得住口不喊,望着罗雁秋渐去渐远的背影,呆在当地。
但奇怪得是,那呼叫秋弟之声,却仍然不断响起,只是声音低微,众人仔细倾听,却是自一座山峰之后传来。
三宝和尚一皱浓眉,喃喃说道:“好奇怪的回音?”
疯侠冷冷道:“少见多怪,连回音也没听……”他话未说完,竟自倏然住口,矮方朔聂耳说道:“这哪里还是回音,分明有人在山峰那边喊叫。”果然,那呼叫之声,似是愈来愈近。
疯侠道:“不错,那也是个女娃儿的呼叫之声,我们瞧瞧去。”
他回头一看,只见江南神乞师徒三人,也飞奔而来,于是便当先向那发出呼声之处奔去,众人俱都紧紧跟随。
罗雁秋似是也听到那呼叫之声,他疾奔的身形稍一停留,便也向那边奔去。
那座山峰原不太高,只不过盏茶时间,疯侠等一行便已到达那峰顶之上,居高临下,齐都纵目看去。
这一看之下,不禁为眼前的景象怔住。
只见数十丈外一个身着玄衣的少女,头发披垂,上下身的衣服也有几处撕破,隐约间露出雪白的肌肤,神情十分狼狈。
她声嘶力竭,但口中仍不停地喊着:“秋弟!”直向山峰上奔来。
山峰下是一个里许方圆的山谷,谷中正有五个疾服劲装之人,也向峰上奔来,显然是在追逐这个神情狼狈的女子。
因为两下相距过远,是以那五人的面孔均尚看不清楚。
此时,罗雁秋早向那神情狼狈的女子迎去。
那女子娇呼一声,张臂投入罗雁秋的怀中。
疯侠一行和那山下的五人,俱都向站在峰腰的罗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奔去。
但罗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却是浑如不觉一般。
两下之人渐行渐近,彼此看清之后,俱是大喜过望,三宝和尚径自开口叫道:“肖师兄,你也来啦?”
原来那山下五人,正是武当三老中老二神医侠万永沧和白面秀士铁书生肖俊、玉虎儿、万翠苹、严燕儿。
当疯侠等一行看清上来的五人后,却不禁眉头一皱,暗道:他们怎把那玄衣女子折腾得这般狼狈,看她那身上破烂的情形,好像……
他思忖未完,却听矮方朔聂耳冷哼一声,说道:“看来这武当派中人和其他八大门派,也都是一丘之貉了!”
此老虽是侠义道中之人,但却对各大门派怀有歧见,是以一见此状,也不问青红皂白,便说出这种话来。
幸而三宝和尚大叫之声,把他的话遮掩过去,没被神医侠万永沧等听见。
罗雁秒一见众人即将来到身前,他缓缓推开胸前的玄衣女子,柔声说道:“师妹,我实在对不起你!”他一顿又道:“你一路大喊秋弟,难道是喊的我吗?”那女子竟是司徒霜。
他不知司徒霜在阴风洞学艺之时,因他是苍古虚的首座弟子,才在表面上叫他师兄,其实她的年龄本比罗雁秋大上两岁,加以和谈笑书生诸葛胆发生过暖昧后,一缕柔情,早升华为姊姊对弟弟的呵护,是以方才便自自然然地呼叫出秋弟来。
司徒霜见问,缓缓抬起头来,现出一个泪痕纵横微带苍白的娇靥,那一双星眸之中,仍自泪水凝睫,显得楚楚可怜,说道:“我……”
她话声却被肖俊等的呼叫声打断。
严燕儿仍是一派天真,微带顽皮,他高呼一声“秋哥哥”,便上前将罗雁秋的一只右手拉住。
此时的罗雁秋完全沉浸在司徒霜的柔顺情态之中,俊面上除却一片关切之情外,竟是毫无怒容。
他一见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美幼童笑嘻嘻的对他说话,遂也微笑说道:“小兄弟,我想你一定也和他们一样,认错人啦?”
但却对铁书生肖俊和玉虎儿的呼叫“五弟”之声,犹如未闻。
严燕儿小脸蛋上刚浮现出笑容,一闻此言,便又愕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秋哥哥,你连严燕儿也认不得了吗?”
罗雁秋微微一笑,推开了他的手,又向司徒霜说道:“师妹,你昨夜之中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觉着害怕吗?”
司徒霜几曾享受过这种轻怜蜜爱之情,她突然觉得过去的一切牺牲,具皆有了代价。眼前虽环伺着这许多武林高手,她竟直如未见一般,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阵阵甜蜜,连那羞赧之情,也不觉得了,她见问,摇头说道:“我一心之中,只惦记着你,自己反而不觉害怕了。”
罗雁秋又是微微一笑道:“这般人可是欺负你了吗?”
他看到司徒霜狼狈不堪的情景,又见那五个人随后追来,便以为定是他们欺负了她。
司徒霜迟疑了一下,方要说话,罗雁秋又道:“不用怕,他们即便人多,却还不放在师兄心上。”
罗雁秋虽是年纪轻轻,但他在玄阴门下,身为首座弟子,对赤煞仙米灵那等年近半百人,尚且师兄自居,无怪他此刻对司徒霜如待幼童了。
铁书生肖俊本是聪明绝顶之人,他喊了一声“五弟”后,一见罗雁秋置之不理,而罗寒瑛等人也是一言不发,于是便不再说话,却在冷眼旁观,他想起谈笑书生诸葛胆被女色所迷叛离师门之事,再看到眼前情形,不禁慨然一叹,说道:“五弟,你真连小兄也不认了吗?”
一顿又道:“这一年多来,小兄无时无刻,都想离开武当山,去打听你的下落,可是未奉师命却又无法离开,此次乘着我寻那百妙佛珠之便,才得赶来此地,也算是上苍见怜,你我兄弟又见面了……”
铁书生的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把在场的几个后辈小侠,也都听得潸然泪下。
岂知罗雁秋却仰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说道:“又是百妙佛珠,又是百妙佛珠!你们这等骗取百妙佛珠之法,也真是太无耻了!”
他笑容倏敛,俊面上如罩寒霜,冷冷说道:“是谁把我师妹弄成这般模样,若不挺身出来,在场之人,一个也别想离开!”
铁书生肖俊微一错愕,说道:“五弟,你可是怀疑大哥欺负了司徒姑娘吗?”
罗雁秋又疾快地瞥了司徒霜身上一眼,冷冷说道:“你们以多为胜把她弄成这般模样,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武当三老之一的神医侠万永沧见这两个小辈说话,本不愿插口,但见他们一个言者谆谆,一个却是听者藐藐,他虽是涵养功深,也不禁微生怒意,轻咳一声,低低说道:“俊儿,我看你也不必多费唇舌了!”他声音虽低,但却有着极强烈的命令意味。
罗雁秋冷哼一声道:“不费唇舌最好,反正你们说的这一套,我也不愿听。”
铁书生肖俊轻轻一叹道:“五弟,雪山、武当两派既是势同水火,你不认大哥,大哥自也不能怪你。”垂首退了回来。
罗雁秋爱怜地看了司徒霜一眼,然后又傲然扫视一周,说道:“是哪个欺负了我师妹,就快点站出来!”
神医侠万永沧仍是和缓地说道:“这个就请问问令师妹吧。”
罗雁秋冷笑一声道:“就是不问我也知道。”他轻轻推开司徒霜,大步向万翠苹走去。
玉虎儿本想和罗雁秋说上几句,但一见他对肖俊那般态度,不禁心头一惊,且肖俊被他再传恩师神医侠喝退,自是不便再说,此时一见罗雁秋竟向万翠苹走来,大出他意料之外,本能地跨前一步,挡在万翠苹身前,急道:“秋弟!你要干什么?”
罗雁秋道:“谁是你秋弟,叫得这股亲热,不觉难为情吗?”他怒视了玉虎儿一眼,喝道:“让开!”
万翠苹见罗雁秋对司徒霜那般爱怜之状,早已看不顺眼,小嘴一撇,说道:“玉哥哥,你就让开,看他又能怎样了我?”
司徒霜也看得大惑不解,不知他奔向那女子作甚,急急叫道:“你……你回来。”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称呼罗雁秋才好。
罗雁秋止步回身,一笑说道:“你可是喊的我吗?”
司徒霜“嗯”了一声,道:“她没欺负我,你就……”
罗雁秋一笑,打断她的话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向她借点东西。”身形一闪,便绕到万翠苹身后,探手向她背上抓去。
玉虎儿一旁早已有备,哪容他抓上,大喝一声:“不得无礼!”举掌向罗雁秋右手脉门切去。
罗雁秋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是自找苦吃,怪不得我!”他疾抓而出的右掌不变,右腿却向玉虎儿下盘疾扫。
他这一腿扫出,迅如电光石火,且又出人意料之外,众人惊呼声中,夹杂着一声闷哼,玉虎儿踉跄后退数步,跌坐地上,万翠苹背上的包裹,已被罗雁秋抓到手中。
罗雁秋又大步回到司徒霜身旁,笑道:“你打开看看,这包里可有换洗衣服?”
原来他一见司徒霜身上衣服破裂,而她所带的一个包裹也已不知去向,灵机一动,想起那女子背后包裹中,一定带有换洗衣服,是以出手抢夺过来。
万翠苹惊魂甫定,她一见玉虎儿仍然跌坐地上,立刻奔了过去,说道:“玉哥哥,你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她这自然流露出的关切情怀,玉虎儿的伤痛像是顿时减少许多,霍然站了起来,笑道:“不要紧。”
此时司徒霜早从万翠苹的包裹中找出一套玄色劲装,套在外面,竟是十分合身,然后把剩余之物包好。
罗雁秋把那包裹掷还万翠苹,说道:“你们五个人欺负我师妹一个,我本来都不放过,现在一个挨了我一腿,一个借给我师妹衣服,再除掉一个小孩子,就只有两个人了,你们两个就一齐出手吧!”
在他纯洁的心灵中,以为这等作法,已是恩怨分明,但万翠苹哪里忍受得住,娇叱一声道:“你休要卖狂,先接我几招试试再说!”
一招“粉蝶穿花”,向罗雁秋左肩拍去。
罗雁秋何等功力,冷笑一声,道:“我罗雁秋却不愿欺负一个女子。”闪身让过,双掌一错,分向神医侠和铁书生袭至。
饶是神医侠万永沧身列武当三老之一,功力深厚,也不禁心生微懔,大喝一声道:“俊儿闪开!”他自己也向横里一跃,让开三尺。
原来他一见罗雁秋双掌轻飘飘地拍出不带丝毫破空之声,知是一种阴柔掌力,故而不敢硬接。
矮方朔聂耳突地拍掌大叫道:“好!好!好不要脸!”
罗雁秋冷哼一声,怒道:“老头儿,你说谁不要脸!”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娃儿,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说的你。”
神医侠冷笑一声道:“我万某人和阁下素无仇怨,你这般出口伤人,不觉有失身份吗?”
矮方朔冷哼一声道:“你一把年纪,和一个小孩子打架,还要躲躲闪闪的,难道还算要脸吗?”
疯侠知道矮方朔聂耳生具侠肝义胆,但却独对各大门派最不谅解,他唯恐俩人弄僵,遂哈哈一笑道:“聂矮子,你可是肚里酒虫作怪,说起话来额三倒四……”
他话未说完,却被江南神乞尚乾露一声冷笑打断,说道:“柳疯子,老要饭的刚赶上来凑个热闹,你就想打我的主意,来来,我们三个酒鬼索性把这半葫芦黄汤灌尽,也好中你的心!”
这两位风尘怪侠一拉一唱,轻描淡写地把矮方朔聂耳和神医侠万永沧之间的紧张情势缓和了。
矮方朔为人虽怪,也不好大为过甚,干笑两声道:“我矮子只要有黄汤可灌,连这张老脸也不要了。”两眼眯缝着瞟了万永沧一眼,大步向江南神乞身前走去。
罗雁秋见矮方朔聂耳帮着自己,童心中大是高兴,面现微笑,注视着矮方朔,竟暂时停手,未再向神医侠和铁书生出手进袭。
铁书生肖俊眼看罗雁秋这一笑之间,仍流露着往日稚憨的神情,喟然一叹道:“五弟,此处人多不便,你可愿与小兄找一处僻静处所,促膝长谈吗?唉!你我年余不见,小兄实是有很多话要说。”
罗雁秋闻言,那方自浮现在俊面之上的稚憨笑容,倏然尽敛,冷冷说道:“阁下和在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什么好谈?而且你们以众凌寡,欺负我师妹一个女子,这一过结,我们还未了断。”
铁书生强自展颜一笑,却向司徒霜说道:“司徒姑娘,在下等可是真的对你有什么不是之处吗?”
司徒霜见罗雁秋明明是因为看见她被铁书生等人追赶,方自显露出无限关怀之情。她本来自知以残花败柳之身,今生今世,无法委身罗郎,是以将一缕芳心,升华而为姊弟间的呵护之情,她甚至愿意背叛师门,将罗雁秋一身经历说出,使其恢复往日那种幸福愉快生活,但而今面对着罗雁秋的胞姊拜兄,她却因一己之私,而无此勇气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