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到了晚上,孟钦和邀杜江明和袁雨薇一同去洋楼用晚餐,应该是之前有人已经吩咐了厨房,今天的晚餐比以往还要丰富。
酒是孟钦和从德国带回来的,杜江明格外喜欢,他一边喝着酒,一般感慨道:“一直知道你在这边还置办了处洋楼,没想到你现在日子过得竟这般滋润。”说着又扫了一眼徐婉,是啊,这样楼里,只有美食、美酒自然是不够的,温柔乡才是关键。
杜江明也意外,若是在两年前,他是绝对不会相信孟钦和孟二少会过这么松泛的日子。两年前,杜江明做战地记者那会,曾去军中找过几回孟钦和。那时的他总是一身笔挺的戎装,有处置不完的军务。
孟钦和本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而他父亲以及他父亲的部下也都格外信任他,只要孟司令不在,便是来找二少拿定主意。如果不是驻守着本就繁华、安定的坤州即可,换作两年前的二少,哪还有这闲工夫来陪他们打网球?
想到这,杜江明不禁又打量了一眼孟钦和,虽说是孟司令亲自让孟钦和从德国回来,但又大材小用只让他驻防坤州。孟钦和应该是个有有雄才大略的人。
只是从杜江明的角度看过去,孟钦和此刻正神色自若地喝着酒,除了上次杨小姐的婚讯传来让他酒醉了一回外,确实也看不出他有什么失落了。
倒是袁雨薇一直没有什么胃口,自从她跨进这栋洋楼起,便一直打量着。很快她便发现了,这里就是孟钦和和徐婉一起住的洋楼。先前杜江明跟她提起孟钦和在坤州养了个女人时,她还是不信的,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袁雨薇看着餐桌斜对角坐着的徐婉越发不顺眼,却也不好当着孟钦和的面发作,只借题发挥道:“二少,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坤州,原以为你会去官邸招待我,结果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打发了。”
杜江明喝了些酒,话没过脑子便说出来了:“这里不是有网球场吗?不是你说想打网球的,你若是嫌维瑞招待不周,让他明日请你去他官邸住上几日大吃大喝便是了。”
袁雨薇笑着接话:“那你我得多多点些山珍海味才好,这坤州富庶,我们轻易是吃不垮二少的。”说着,她的视线瞥过一旁的徐婉。
徐婉自然明白袁小姐话中的意思,她虽然可以同他们一起打网球,一起吃饭,但这也是孟钦和抬举她,再怎么样她都是舞女出身,和孟钦和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正如她永远都去不了官邸,也进不了司令府的大门。
孟钦和还算清醒,也没有跟他们谈笑,反而稍稍敛了些笑容,对袁雨薇淡淡道:“你难得来一趟坤州,自然是要多出去逛逛的,坤州景致不错,可以去看看山水。”
袁雨薇摇了摇头,说:“山水有什么可看的,我倒是听说坤州还有夜巴黎之称,说是一到夜里,霓虹灯亮起来的地方便是数不尽的舞厅舞场了。我一直都想去看看的,只是从没去过……”
徐婉一听袁小姐这话脸烧得厉害,袁雨薇虽然句句说得自己,可其实是在戳徐婉的心。徐婉当然听出来了,袁雨薇是知道她做过舞女的。可这种事情就是事实,她既然做了便只能由着别人去说。
听袁小姐这口气,下一句话应该就是问徐婉能不能给她带路了。
好在袁雨薇话还没说完,杜江明看着孟钦和脸色不大好,赶忙反应过来,打断道:“我现在酒量完全不行了,喝一点便醉了,我看雨薇也是,一沾酒就满嘴的胡话。要我说,你今天还是先回我那公馆,好好休息一晚再说。”说着,没吃几口便说要走了。
孟钦和也没多留,过了一会儿便和徐婉一起送他们出门,然后让司机送他们回去了。
不知孟钦和是喝醉了还是打网球时着了凉,他和她刚走回洋楼,他就看上去有些昏沉。
徐婉扶住孟钦和在过道里艰难走着,只是他一个大男人沉得很,徐婉身子又瘦小,她才扶着他往前走了几步,脚步便有些踉跄了。歪歪扭扭地往前走着,最后碰到了墙。
徐婉只怕孟钦和倒了,连忙去扶住他,可孟钦和这个时候却好似清醒了些,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在笑他们俩居然都这样狼狈。
孟钦和低头看着她,她此刻正被他抵在墙上。
徐婉原想躲,可他握住她的肩不让她动,“别动,让我再看看你。”他说这几个字的嗓音低低的。
她垂着眼,睫毛像蝶翼一样跳动着。
他久不说话,徐婉抬头去看他,也是这时,他的手从她的脸颊慢慢移到她的后颈,轻轻扶住,然后就这样吻了上来。
就像拿定了她不会挣扎一样,他吻得轻而易举,一点一点将她的唇撬开。
徐婉却是脑子里嗡嗡作响,却钻出什么来,像是久违的记忆一般。似乎也是他第一次吻她,不过她看到是她自己踮起脚先去碰的孟钦和的唇。
15。步步沉沦()
他的吻像一个温柔的漩涡,人陷进去连骨头都软了,怎么还能逃得脱。
若宋副官不小心过来了,孟钦和松开了她,徐婉自己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会发生什么。那天晚上,坤州开始纷纷扬扬下起大雪,徐婉在自己卧室,一边听着外头风雪的声音,一边在想今天的这个吻,一夜都没有睡着。
她的心怦怦跳个不行,像是做梦一样。
第二天,孟钦和天没亮便出门了,后来的两天雪越下越大,孟钦和也没有回来。听刘妈说,这次的雪十几年不遇,坤州、金城这一带都在闹冰灾,路都被几尺厚的冰冻住了,二少治冰灾去了。
听刘妈说这次下雪冻死了不少人,菜、肉的价钱翻了十几倍,有些没钱的人就算没有冻死也要被饿死了。徐婉住在洋楼里,每日都开着暖气,饭菜也同往常一样,若是刘妈不说,她还真的不知道外头的日子竟有这么难过了。
徐婉连忙又给徐子仁捎了两百块钱过去,自从她和孟钦和越来越好,洋楼这些人对她也越发客气了,愿意听她差遣。
可徐婉心里头还是空落落的,或许是她听楼里的侍从官说起,一辆运军需的车还没有到坤州就因为打滑翻了车,直接摔倒山底下去了。
雪连着下了三天,到第三天下午才稍微停了些,第三天的晚上他终于回来了。
徐婉那时在卧室里,听到楼下汽车的声响,正准备到窗边去。伺候徐婉的娟儿跑上来了,急匆匆地敲徐婉的房门道:“徐小姐,二少回来了,他让您下去一趟?”
徐婉不知道为什么孟钦和不上楼,但听娟儿这么说,急急忙忙地走下了楼。
孟钦和没有进门,一身戎装站在门口。
徐婉忙走到他跟前,他身后汽车的灯光还亮着,橙色的光投过来,他身后的漫天飞雪便无处遁形。
徐婉只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孟钦和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他的手很凉,外头冰天雪地的徐婉有些心疼他,低着头站着没动,过了一会才道:“二少,你吃了晚饭吗?我让他们给你做,先进去烤烤火”
他摇了摇头,只看着她道:“我不进去,看你一眼就走。”
这么大的雪,他是专程回来看她的?
徐婉愣了一下,孟钦和正看着她,她知道她此刻的脸肯定是红的,不敢去看他。
宋副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他虽然不敢打扰孟钦和和徐婉,但徐婉知道留给她和孟钦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看得出孟钦和事务繁忙,他的神容稍有些疲惫,戎装上还落了些雪。孟钦和转过身准备上车,徐婉突然追了出去。
孟钦和也顿了一下,只见她轻轻追上来,踮起脚将他身上的雪拂落,低声道:“这天寒地冻的,二少要小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冲动而莽撞,可她突然就想这样做。
雪连着下了一个月,好像军中又出了些事,孟钦和越发抽不开身。可即便这样,他每隔几天都要这样回来看她一次。
最后一次这样回来看她是除夕那天的下午,孟钦和是回金城过年,徐婉却只能在这。许是他怕她觉得冷清,去金城前特意来洋楼看了她一眼,还提前送了她新年的礼物。
她的除夕夜过得和往常一样,吃了晚餐一个人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外头炮仗喧天热闹极了,越发显得她房里寂寥。
时钟指向十二点的时候,刘妈突然叫她去楼下接电话,“徐小姐,电话来了,找您的。”
徐婉匆匆走到楼下,电话那头传来他低低的声音,“新年快乐。”也是这一刻,全城的鞭炮响起,便没有再说话了,可她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过了一会电话也断了,徐婉拿着听筒出了许久的神,这个新年她忽然觉得也不是那么地冷清。
过了几天,孟钦和终于从金城回来了,正好那天坤州有一场新年宴会,似乎是坤州商会办的,邀了孟钦和和坤州的一些官员、军官同去。
受邀到场的都是坤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孟钦和更是最重要的一位。因为是新年的第一场宴会,那些官员都是带着妻子赴宴的,孟钦和却带着她。
他们的汽车刚到,便有好些人在饭店门前候着了,客客气气地给他们带路。
孟钦和轻轻搂着她走着,在人群里徐婉看见了张三爷。张三爷也看到了她,却只扫了一眼,目光没有敢在她身上过多停留。
而徐婉也突然发现她自己竟然不害怕张三爷了。
这种觉得安稳的感觉真好。
那天晚上,徐婉也喝了些酒。只是她酒量不好,不过几杯酒就有些醉了。
司机送孟钦和和她回去的路上,徐婉靠在孟钦和的肩膀上睡着了。最后还是孟钦和将她抱上洋楼的。
孟钦和将徐婉抱到她卧室的床上,正准备吩咐刘妈煮些醒酒汤来,徐婉却在这个时候醒了,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她虽然醒来了,却还是醉着的,拉着他的手细细碎碎说着酒话,那些话都是平日都是她不会说出来的,“二少,你知道我今天看见谁了吗?”
孟钦和干脆在她床边坐下,手由她拉着,轻声问道:“看见谁了?”
“我看见张三爷了。”她说着突然哭了起来,“我以前最怕他了,他老是对我动手动脚,我看见他腿就发抖,可今天和二少在一起,我没有再发抖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伸手轻轻擦了一下她眼边的泪。
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脸边不放。卧室里开着暖气,像是春风拂过一般,暖烘烘的,和他的手一样。
徐婉望着孟钦和,又说:“我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二少的情形,那天我一看见您就觉得熟悉,我现在想来,或许是老天特意派您来救我的。”
孟钦和听她这么说,只稍稍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不知是喝了酒,还是房间里热,她闭着眼睛,脸上红扑扑的。他坐在床便低头打量她,伸出手玩味似地碰了碰她的脸颊。
待她稍稍平缓了些,孟钦和将她的手松开,去喊刘妈准备醒酒汤了。
哪知他刚站起来,她突然从床上做起来,一脸惊惶地看着他。
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噩梦。
徐婉仔细地打量着孟钦和,确认那只是站在他床边后稍稍缓和了些。
或许是躺在这张床上,或许是他坐在床边,也是这样昏暗的光线。徐婉不知怎么的又做了上次那个梦。诗音,诗音,像魔咒一样在她耳边不断徘徊。
“怎么了?”他又坐回去,手覆在她洁白的手背上。
徐婉仍不大清醒,孟钦和伸手顺势搂住她的背,徐婉将头紧紧靠着他肩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二少,诗音……你知道诗音是谁吗?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好怕。”
“什么?”他又问了一遍,像是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只是他的声音已经转冷。
徐婉醉着,没有听出他语气的变化,又说了一遍,“诗音,你知道这个名字吗?”
徐婉没有等到孟钦和的回答,昏昏沉沉中她只感觉到他突然松开了自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卧室。
徐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记不得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还是佣人说的,她们说二少看上去不大高兴,大半夜冷着脸走了。
他确实是生气了,他之后的一个月都没有再来看过她,一点音信都没有,徐婉一直都在试图回忆起那天晚上的事,想回忆起自己怎么得罪了他。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些天,徐婉坐在卧室里弹钢琴,弹的就是他当初选的那首曲子,一边弹一边想之前的那些事,他从金城给她带灌汤包,他大雪夜跑过来看她,还有除夕夜他的电话。她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像是想要向自己证明什么。
可他就是没有再来过了,徐婉吃什么都没有胃口,一个月下来瘦了十斤。她原本就瘦,这样瘦下去便更加憔悴了。
洋楼里的佣人是明白形势的,看着二少不再来也开始懈怠,她的日子又不太好过了。她也不好意思跟刘妈打听孟钦和的事,害怕听到一些她不愿意听到的事情。
徐婉原以为他和那些养外室的人不一样,她自己和那些女人也不一样。她才发现,其实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她是舞女出身,可他是二少啊!二少对她好的时候还好,可他一旦厌烦她了,她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一天傍晚孟钦和终于回来了。她瘦了不少,而他看上去和从前没什么区别,说话的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徐婉却觉得生疏了,她小心翼翼地在边上伺候他吃饭,生怕又说错话惹他不痛快。
他吃着饭,突然看了她一眼,问她:“过几天我要去坤州城外的马场骑马,你跟我一起去吗?”
后来徐婉才知道那不是一次简单的骑马,因为孟钦和的大哥孟家大少那一次也来了。
16。重拾记忆(修文)()
徐婉其实从没骑过马,但是孟钦和好不容易才回来,她不知道她若是不答应,他这一走下次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徐婉哪里敢再拒绝,连连点头答应了。
马场在坤州西北方向,虽然也在坤州的地界上,可徐婉和孟钦和坐了一个多钟头的汽车才到。徐婉还隐约记得上一次从新年酒会时回来时,她是靠在他肩上的。
她虽然想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可他这样冷落了她一个月,她还是觉得生疏了。
汽车并不是先去马场,而是先去的张公馆,那是淮军张师长的别墅。这次来马场与其说是骑马,更像是一场聚会,做东的便是张师长。
徐婉跟孟钦和到达后才发现到场的达官显贵不少,坤州、金城一带的军官、官员都在,还有人带了女眷、孩子来了,上回那位袁小姐也在。
到场后,孟钦和和其他军官被邀请去了前厅,张夫人则负责在花厅招待女客。那些女客看上去彼此都很熟悉,除了她。
徐婉去的时候,有几位夫人、太太正在打麻将。那些女客里徐婉只认识袁雨薇,可袁小姐看上去并不想同她打招呼。徐婉也识趣,便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她们谈的也是些她不懂的东西,一会儿是巴黎、一会儿又是伦敦的。
张夫人到是个客气人,主动过来同徐婉寒暄,可徐婉十分拘谨,张夫人也不好跟她多谈了。
好在冯局长也带着梦娟到了,见到梦娟徐婉终于自在了些。梦娟坐到徐婉边上,看了眼满屋子的女人,凑到徐婉耳边说:“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上去交际一番。”
徐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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