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江湖中,曾经风流一代的人物们都渐渐退隐下了,那一段热血充盈,生死相许的时代也已成了江湖的掌故,史书中的传说了。
江山依然代代新人辈出,却再难寻像当年那批如慧星经天的骄子们,他们的姓名,都代表了一段段传奇;他们的举手投足,天下皆动;他们是,纵横一世的——绝、代、人、物。
名列其中的惊鸿照影一直是江湖上最大的迷团。这两人到底是死?是活?天下纷纷纭纭,没个定论。霹雳弹下,生机尽绝,这死已是无可置疑,但又有人不断在各处盛传两人的侠踪,金陵,吴山,雁荡……
——————————————————————————
“嗨~~草团标正对山凹,山竹炊粳,山水煎茶。山芋山薯,山葱山韭,山果山花。山溜响冰敲月牙,扫山云惊散林鸦。山色元佳,山景堪夸,山外晴霞……”豪迈的歌声在山间回绕,惹起两个人的皱眉。
这是一间山间小店,错落于房山之北,因偏离了上景区的主干道,生意甚是冷清。除了一位常来打野食的村夫之外,门可罗雀。
正挟菜的村夫也听到了那歌声,他见着两位主人同时皱起了眉,心下奇怪。前一位时常说说笑笑,会皱眉是正常,后一位冰雕着一般的脸,居然也会皱了起来,倒是少见,实属奇景,只惜身边没人同赏。
两位主人互看一眼,再看看村夫,一个用眼问着:没关系吧?另一个用眼答着:会没关系吗!
两人只不过顾目一盼,方才那听起来还是远远的歌声转瞬间已来到了门外。“……山上人家。哈,好一处山下人家。两位主人请了,在下冒昧前来,还请贤主人恕罪一二。”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门外之人又等片刻,懒懒地耸耸肩,径自掀开门帘。门内除了一位正拿着酒杯发呆的村夫之外,后门洞开,店主人显然已经弃店而走了。
“唉,真是好心没好报啊。”宝蓝色的衣襟拂了拂长凳,青年坐了下来,向村夫露齿一笑。“在下不远万里,自天涯海角赶来,两位主人却闻声远去,实教人遗憾。唉,在下又非他们的债主,他们何苦跑得如此之急。”
村夫哑口无言,想他何曾见得如此风姿标致高贵之人,且对方虽是看向自己,却又不像是在与自己说话,当下更是不敢答话。
“好生无聊呢……”青年再叹口气,一笑。“不过今天贵客临门,在下还是先准备一下。”说完,人就从后门走了出去。
见青年走了出去,村夫一直屏着的呼吸才能缓缓松开。这样一个人,就算是带笑说话,也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威仪感,在他面前,生怕连呼吸大了点都是种冒犯,刚才真是憋得有够难过的。真不知两位店主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朋友?债主?
还没等他顺过气,门帘突然又被人掀开,一个身着鹅黄公子衫的青年笑眯眯地走了进来,“啊,两位主人不在吗?”
没想到这人为什么会知道小店有两位主人,村夫呆呆地摇头。眼前这人就是有这种教人不敢不答话的气质,若是不马上回答……他突然觉是背后凉凉的,十足不好的预感。
“真是惋惜啊。”公子衫的青年叹了口气,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惋惜来。转目四顾一下小店布局,好奇地拿起柜台上的杯碟,有些嫌恶那油烟之气,又放了下来。
“可怜啊可怜,曾是坐不垂堂的千金之子啊。”他说着,以袖拂了拂方才蓝衣人拂过的坐位,也坐了下来,漫不经心地看着村夫。“方才谁来过了?”
啊?村夫张大了嘴,环顾左右,确定他是在与自己说话后,吞口口水,一时不知该不该回答。不过还没等他想好答案,门帘再次掀开。
冷香盈遍了两人的鼻端,小店顷刻间芳若胜境,超尘脱俗。来人一身白衣胜雪,手持一把白羽扇,纱巾半掩秀靥,只一双明波眸,转盼间,冷是冷到了极点,艳也艳到了极致。
村夫呆呆地看着这不知是天仙下凡还是妖精转世的美人,一阵阵天眩地转,方才那心中大叹倒霉,直想逃离这瘟地的心情飞也似地飘起,漫荡荡没个着处。能见着这样的人,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的。决定了,只要这仙子向他问话,无论她问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就算要背他祖宗十八代的族谱他也会榨了脑汁想出来的。
女子却是看也不看两人,在墙边俏生生站着,决不肯坐下,也不肯靠墙,默然不语,只当眼前两个都是死人。
不问吗?村夫有些失望,却见青年也当这女子不在一般,看也不看她一眼,继续问。“你还没答我,刚才谁来过了?”
“那个……”村夫舔了舔唇,眼角偷偷瞄向女子,不知她在听到自己回答时,会不会看向自己呢?
青年哪会瞧不见,大笑出声。“不用看了,除了一个人,她是谁都看不入眼的。连我这相公她都不看一眼,你还指望着什么。”
“相公?!”村夫瞪大了眼,在两人间来来回回地看。“你……”
“着啊,我正是她相公。”青年笑嘻嘻地眨眨眼。“不过,是下堂相公。”
“下堂?!”
“被休的妻子叫下堂妻,被休的相公当然就叫下堂相公了……唔,或许叫下堂公比较押韵,不过难听了点。” 喃喃自语。
“被……被休……”村夫完全成了学舌鹦鹉。
“你还没回答我啊。”青年说了到突然又转回原题,把村夫的脑袋搅得更加混乱。
“被你这般颠三倒四地问,这人还回答得出来,倒是奇迹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不知自何而来,村夫确信不是自己的声音,也不可能是青年的声音,心下一喜,看向白衣女子,却见她依然冷漠地看向窗外。
青年却还是笑嘻嘻的,显然已知是谁人。“原来暗羽也来了,瞧来今天要来的人还真是不少。”
丁丁冬冬两三弦琴声,听来似是从屋顶上传来的。方才说话的人再也不开口。
青年却是不死心。“你既然早就来了,该知先来的是何人吧。”
门外轻悠悠一声长叹。“人蠢到这种地步真是没药医了。”
声音与刚才的优雅淡然又是不同,柔软沙哑,却又吐字清晰,带着柔媚入骨的销魂之气,村夫差点骨头软了一半。看向门外,佳人红袖翩翩,倚门而笑。这一笑,村夫只觉是下半身蠢蠢欲动,血液都往脑海里冲了。慌忙一把捂住鼻子。
“红袖,一父同出,一母同生,你这样说你大哥,不觉自己也脸上无光。”青年嘿声嗤气。
“直视事实才不会一错再错。与你生为兄妹已是我最大的错误了,再不面对事实,我也只有将自己归类到蠢人的范围去。”红袖媚笑着走了进来,款款娇姿,步步生莲。村夫赶紧捏住了鼻子。
眼看着红袖便要接近村夫了,一直声色不动的白衣女子突然手上羽扇一拂,一缕劲风扬起。
红袖后退一步,颦眉一笑。“月后,你是在吃醋吗?”
吃,吃醋?原来她叫月后啊,好名字。喜闻佳人芳名的村夫心下又惊又喜,再次偷眼看着月后。
月后淡淡扫了红袖一眼。“本后今日心情很好,希望能保持到底,暂时不想见到死人。”
红袖吃吃一笑。“妾身倒是恶名昭彰了。可惜狐媚魅主的也不知是谁家子。”
月后明眸中暗芒一闪,垂眉不语,又回到了先前静默的状态。红袖的话似是完全激不起她半点火性。但红袖自知说错了话,见她这神色,更加凝神以待,不敢疏忽。
村夫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说着话,为什么空气突然会变得这么凝窒。青年原来还在笑嘻嘻的,现在也笑不动了,眼睛来来回回地瞧着一红一白两位女子,唉声叹气。似在嘀咕着什么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的话。
屋顶上再次传来三两弦琴韵,声音喜乐无限,竟是一曲迎宾曲。此曲一出,在场三人脸色微变,月后扬起了眉,红袖掩唇轻笑,青年耸耸肩,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失望没有打起来。
门帘第四次掀开,进来了两位人,见到在场三人,微微一怔。“你们这般看我做甚?”
“暗羽!!”月后冷冰冰地哼了一声,羽扇向着屋顶一扇。也不见如何威势,屋内人却全都向外逃去,包括刚刚进来的两位少年 。青年见村夫还是呆呆地坐着,好心地踢了他一把,将他送出了危地。
被人踢了一脚,却是好端端地坐在屋外的土地上,村夫实在搞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却见小店轰地一声,屋顶破碎,茅草散地满天都是,纷纷扬扬,然后便是大堆的石灰土墙倒下,轰隆声响不绝,烟雾萦绕。
目瞪口呆咋舌不已地村夫眼一翻,受不住种种剌激,险险直接倒下。耳边听得后来那两少年中黑发的一人叹息。“月后的性子怎生越发激烈了。看到本座是那么剌激的事吗……”
青年嘿声一笑。手臂轻佻地架在少年肩上,“非常剌激。”
少年斜睨了他一眼,身边那白发少年已屈指一弹,一道银芒电闪而出,目标正是青年中看不中用的脑袋瓜子。
青年本待反手一挟,但见那光芒耀眼异常,应变极快,改挟为弹,立时将银芒弹向了无人的空地,同时右手快速点上左手腕间劳宫,臂间曲池,阻止毒气上升,这才狼狈大叫。“官慈,我与你无冤无仇的,你居然用这断千魂来对我。你于心何忍?我既没抛了你又没负了你……”
官慈闻言脸色微变,左腕一动,又是十来道银芒。
黑发少年见青年离开自己身旁逃难去也,耸耸肩。向红袖笑了一笑。“你家兄长,实有点不知死活自找罪受的本能。”
红袖正衣袖半掩玉容,遮开烟雾的侵蚀,闻言一掠鬓云,嫣然道:“不敢不敢,尚及不上帝座。”
黑发少年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见那废墟烟雾中,一黑一白两道人影施施然走了出来,白衣的又是一脸淡漠,似是房子被拆众人逃难与她全然无关。黑衣的手抱瑶琴,风流儒雅不似武林中人,横看歪看怎么看都予人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印象,当年平原年少想来也不过如此风姿。
“月后,暗羽,打够了?”少年眨眨眼。
月后暗羽微一躬身。“请帝座降罪。”
少年长长地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本座正看得有趣呢。”
月后暗羽立时用眼斜瞪着他,他懒懒地爬了爬黑发。
“而且,本座相信,那边树下的两位也看得很有趣。”
树下?众人转头,果然见到树下不知何时,已静悄悄地站了两人,两个众人一直在等的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大家。
“皇上~~~~~~”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朝廷那边的人,红袖喜极而泣偎了过去,祈世子不顾官慈的追杀冲了过去,两人一左一右,同时伸手牢牢攀住轩辕逸。“拜托您老人家不要再逃了,这次一走三个月,宝亲王帮您坐镇早朝安抚众臣已经快抓狂了~~~~再不回,只怕众大臣性命难保啊。”
“两位,两位,稍安匆燥。”轩辕手中纸扇敲了敲两人的肩,笑道:“怎么近来涵养大失,变得这么冲动起了。”
“是皇上您一再回避我们回避得我们心灰意冷,只当你真想抛下这九万里江山不顾。”祈世子声泪俱下。“我们找您找得很辛苦啊,再不找到你,宝亲王打算抄了祈王府。他真是吃米不知米价,不当家怎知我们找您的辛苦~~~~~~~~”
“真可怜。”轩辕再次安抚两人。“早知朕就再过一段时间再出现好了,很想看祈王府被抄后你会有什么正常的反映。”
“皇上~~~~~~”祈世子脸都黑了。“你要臣有什么反映臣就给你什么反映,千万不要拿臣的小命来开玩笑。”
“朕没开玩笑啊,昊也很想知道的,对吧。”笑吟吟地看向情人。
夜语昊沉吟地看着眼前三人。“我比较想知道。”他叹了口气,指着废墟。“你们打算拿什么陪给主人?”
“不关我的事。”三人异口同声推,果不愧一丘之貉。
“对,不关你们的事,是我们无名教的事。三位请吧。”煌勾住昊的肩就向旁边带去,不让自己的宝贝弟弟落于那群色狼之手。
“不不不,朕突然想起了,此事是红袖开头的,怎会不关朕的事呢。”轩辕忙伸手搅住昊的腰,决不让他离开。
“放手!”
“不行,你先放手!”
“你才是!”
“你……”
夜语昊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反正那两人也不敢弄痛了他。再次睁开眼,他微笑。“柳大公子,热闹看够了也醒过来了吧。”
醒过来?
什么醒过来。
柳残梦一直都在吗?
除了还在争执的轩辕与煌之外,所有人的眼光转了几圈,都投向了昏倒在地上的村夫。
村夫干干一笑,睁开眼。“果然还是瞒不过帝……你啊。”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方才在屋中大闹的几人难以置信地瞪着突然变成柳残梦柳大公子的村夫。
“……方才,村夫明明是没有武功的。”祈世子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来,不相信自己的警觉性降到这么低。
夜语昊半依在煌的怀中,对他笑了一笑,祈世子突然觉得心头一跳……妈啊,美得不可方物就是用来形容这种笑容的吧。
“那是当然的,因为柳大公子是在村夫被你踢出来,现场混乱的时候偷龙转凤,自己代替进来的。之前你们一直面对的,的确是个村夫。”
“那第一个来的果然是柳公子了。”祈世子看着已经站起身,撕去易容,褪下布衣的柳残梦柳大公子,依然是笑得老老实实,一双眸子诚恳无比到你老娘被他卖了你都不会怀疑他的程度。
“今日贵客临门,在下不略表欢迎之意,难免惭愧。”柳残梦笑了声。“不过在下有点好奇,两位对事情的了解,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就来到这里的呢?”
轩辕忽然停下与煌的争夺。一出声,却是柳残梦的声音:“哈,好一处山下人家。两位主人请了,在下冒昧前来,还请贤主人恕罪一二。”
众人都听得稀里糊涂的,柳残梦却是苦笑。“两位来得如此之早……当时离去的两人就是你们了。在下还以为是惊鸿照影两人。”
夜语昊笑道:“这小店虽是惊鸿照影的,不过知道我们要来之后,他们昨日已先一步离去。 唉,诸位在武林中寻人规模之轰烈已经寻得隐者们全都百里之外闻风而逃。”
祈世子干干一笑。
柳残梦却是大大的不满。“你既然都看到了,干嘛到刚才才坏我好事?!”
“装神弄鬼的好事?是你先坏了我们的好事。”夜语昊耸耸肩,表示不满。“惊鸿照影不在,我们本想易容与大家玩玩的,你却先来了。估计是瞒你不过,只好先走,结果我计划半天的东西全都付诸流水。”他笑眯眯地看着柳残梦。“如果是你,你会心甘吗?我当然要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点出你啊。”
玩玩?!在场所有的,不论是神仙府还是无名教,全都冒出一身冷汗来,这两个人联手起来玩人,那还有得活命?!众人第一次以感激的目光看着柳大公子,感激他牺牲自己拯救了在场众人,柳大公子则后悔地无以复加。
“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
“好了两位,该放开我了吧?”夜语昊啜着笑欣赏够了柳大公子一脸沮丧悔恨的表情之后,向身旁两位淡淡说着。
煌想了想,先松手。“好啊,接下来轩辕回皇宫,你也该回无名教了是吧。嘿,反正时间多的很,这么一点点时间,我就不跟轩辕争了。”
轩辕浅浅一笑。“对啊,反正你那么多的时间也只能摆着看而不能动,还是让与我春宵一刻值千金好了。”
“休想!!”煌马上变脸,再次将夜语昊搂进自己怀中。
“小鬼,你要来也是没用的吧。”轩辕手中扇子摇了摇,逍遥自在地直点对方死穴。
又说他小了!这个轩辕永远是狗改不了吃屎!煌正想发作。夜语昊先开口。“两位都住嘴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