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不是家属,我只是他女朋友而已。”房明雪又把病历本推回去,“我签不了。”
“这个手术很急的,越拖风险越大。如果你能承担责任,麻烦赶快签字,我们就马上准备手术了。”护士看她再三犹豫,又不厌其烦的催促了一遍。
“我不是家属,我不要还没成为一家人,就背上一个甩不掉的包袱。”房明雪还是拒绝了,害怕这件事会拖累她过上好日子。她在尽可能的掩盖和撇清,只想离自私自利的骂名远点。占了便宜,遇事还想全身而退?
两种想法激烈的斗争,她挣扎着,最终还是缓缓挪动了脚步,狠心抛下了最需要她陪伴的钱惟。她明白,无论他是睡是醒,当她决定迈出第一步开始,他们便已经开始向着截然相反的两方向行进。
正在此时,田乐乐拉着满脸憔悴的陆旭从楼梯间走出来,“怎么样?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还差一个签字就可以动手术了。”房明雪如实回答。
田乐乐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呢,赶紧签了啊。”
房明雪很明显的注意到,田乐乐在用命令的口气对陆旭讲话,而不是她,不是她。竭力摆脱不掉的麻烦,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别人的负累,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还在犹豫什么呀,人是你撞得,你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快点签了吧。”田乐乐气势汹汹的说完,才觉得自己大呼小叫的做法根本没顾忌到房明雪的感受,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她。她正在用暗淡无光的眼睛打量他们,身体微颤了一下。
陆旭走过去,上牙把下嘴唇咬得泛白,“手术需要多少钱?”
“需要多少钱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陆旭,你不是救世主,别动不动就拿你的臭钱来搪塞我们。”房明雪像是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眼里熟悉的光芒变成了冰冷的剑,刺穿陆旭的心。
“你别怪他了,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打电话叫他去找陆旭的。你打我吧,骂我吧,你要我怎样都行。”
“又他妈一个救世主。”房明雪控制不住扇了她一记耳光,“我什么都不要你做,就算你死了,钱惟能马上醒过来吗?”
看见她动手打田乐乐,陆旭真的急了,“要不是你打电话告诉我,田乐乐可能会去找凌然结婚,我也就不会去堵他,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说到底,罪魁祸首就是你……”
就是你,房明雪被这三个字击倒,丧失了任何还击的能力。
“什么……”田乐乐神情恍惚的看着他们,房明雪你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时间仿佛凝结在此刻,只剩流淌在彼年空气中无悔的友谊,最终随风飘散,没了去向,快乐的时光永远停驻在那个点。
几个人僵着,钱惟的电话响了,推脱了半天,最后还是房明雪最有资格接听,“您好?”
那边顿了一下,“不是钱惟先生吗?”
房明雪客套的说,“不是,他现在有点事,不方便听电话,您可以跟我说,稍后我转告他。”
“哦,钱先生今天在我们店定了一束花送给一个叫房明雪的小姐,但我们的工作人员送过去,敲了半天都没人开门,我们想在核实一下地址。”
她抱着手机哭成了泪人,“您在那等我,我……我马上就到。”
陆旭跟田乐乐说,“你跟着她去,路上别再出点什么事,这儿有我呢,没事。”
花店员工把花交给她,卡片上写着,楼下信箱里有我们新家的钥匙,上边贴着门牌号码。
邮箱里果真有一串钥匙,她们按照门牌号找过去,推开了门,桌子上摆满了房明雪爱吃的零食,卧室的床上铺满了玫瑰花瓣,正中央有一张A4纸,是一张租住合同。合同上贴了一张便签纸:你非要住这里,我就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但生活不能尽善尽美,所以咱们不是占有,只能拥有。房租很贵,你要跟我一起还啊。惟
田乐乐做人不厚道,第一次光临别人的新家,就跑到厕所吐得昏天黑地,弄的一塌糊涂。房明雪忙着感动,也没顾上她,等到擦干眼泪冲进厕所,田乐乐歪在地上,抱着马桶,“千万别……送我去医院……”
“田乐乐……你……你该不会是……”
第六十五章
现在,对于她来说,晕倒是件很平常的事情。人生在世,谁还没晕倒过啊。可谁能惨过她,睁开眼还是寄人篱下,躺在仇人的床上,最最离谱的是自己的房间好像瞬间变成了忏悔的教堂。
房明雪当仁不让的做了第一个,近水楼台先下手为强,特别有种早市抢鸡蛋,先到先得的架势。
坦白之前,房明雪掩藏不住心里的疑惑,先兴师问罪,“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肯去医院?你怕医生查出什么来?”
她说的含糊其辞,田乐乐也能明白,被质疑总会很不爽,“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我是太了解林然是什么人了?”
她别过头去,换了话题,“钱惟的状况怎么样?”
房明雪面不改色的回答,“植物人,医生已经尽力了,他们说如果多交流,苏醒的可能是百分之十。”
“你难道不想说点什么?”
“其实,林然很早就找过我,他给我钱,希望我把你的所有消息都告诉他。”
“你这是在很直接的告诉我,你对我的好都是假的,或者我的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她轻蔑的笑,言语犀利,“所以,我最最亲近的好朋友,利用我摆脱寂寞的同时,一分钱一分钱的把我卖掉了。”
“我觉得女生都很享受男人霸道的爱,最后肯定会乖乖投降。”她并非陶醉于那个人的强势,而是臣服于钱的绝对控制权。
“咱俩的友谊就到今天此时这一秒结束。从此以后,你可以住豪宅,开名车,但我们再不是朋友。”
总以为诀别时会有说不完的话,不然就再也没机会说了。但只有简单一句话,曾经那么多想跟对方倾诉的心里话,此刻都成了没意义的废话。
打开电脑,各大网站纷纷疯狂转载左潇潇的死讯。题目为,女演员左潇潇跳楼自杀,疑因其父为杀人犯。
她的死虽然很震撼,但无法掩盖那条即将发布并且与自己密切相关的消息。她不明不白的死了,反而烙下了话柄,更验证了谣言的真实性。但舆论不会随着生命一同消逝,骂名也不会随尸体化成灰而飘走,它会腐朽,它是铁锈,与铁同在,也是铁的一部分。
大部分人会主观的认为,她是作为杀人犯的女儿死去,为了逃避现实,才毅然决然的结束了生命,绝不会有人再相信,她是因为其他愿意选择告别尘世。
门外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她人呢?精神状态如何?”
“挺好的,就是不愿意跟我说话。”
“给她点时间吧。”
随后,房门被轻轻推开,陆旭走进来,“我有话对你说。”
“好,今天都一起说,看看你们能不能联合起来把我气死。”她合上电脑,转身看他,“为什么玩失踪?给我个理由。”
“这段时间,我去查证了一件事情,关于许佳梦。”陆旭的声音很低沉,沉得让人快要窒息了,“她有个妹妹叫许佳倩,原来是我爸公司的一个售楼小姐。当时楼已经装修完了,但是我爸迟迟不给那些民工钱,他们就天天跑去闹。我爸一直不出面,他们闹的也没什么成效。后来,他们就合伙糟蹋了一个加班到很晚的售楼小姐,就是许佳倩。没过多久,她就割腕自杀了。”
“……”她沉默,“一套房卖出去至少能赚好几十万吧?他连那么点施工费都付不起吗?”
“谁跟钱有仇啊。”他无可奈何的笑,“这个社会的每个角落存在着很多我们所不齿的罪恶,并不是我们看不到,或是难以相信,它就会离我们很远,或是真的不存在。”
大门再度打开,房明雪好像在和什么人交涉,陆旭惊觉的跳起来,拉开窗户看了看,还好楼层不高,可以借助空调外机爬下去,“有警察,我得先撤了,万一他们是来查钱惟出车祸的事……对了,我查过凌然……你爸出事当天的那个电话……”
话又听了半句,不过总比许佳梦的遗言强,起码不会成为不解之谜。但是,警察的来意很明确,找田乐乐。
“田乐乐,是么?”一个警官拿出证件给她看,“有知情者透露,左潇潇在跳楼自杀的前一晚,曾给一个叫凌然的人发过一条信息,内容就是你约她到那栋公寓见面,请问案发当时你在哪里?”
有了一条无凭无据的信息,自杀马上就变成了案发,她终于领悟了死无对证的陷害。最绝的是,左潇潇不仅把她推向了万难的境地,还把她的生死交给了她最爱的人。左潇潇已经死了,他都不愿保护她一下吗?难道要让她陪葬吗?
“我在案发现场跟死者对话,但话不投机,她自己跳下去了,我企图阻止,现场有我留下的血迹,我愿配合警方调查。”她一口气说完,感觉轻松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警方不可能仅凭一条短信定罪,他们搜集了很多资料,又比对了指纹,检查了现场留下的痕迹,确定并无打斗迹象。因无有力证据证明她就是杀人凶手,二十四小时后,她被放出来了。
她收拾东西搬回了自己家,那个房客好像也不是那么想住这套房子了,听说下下个月就出国了。
整理好房间,她去办理了休学手续,还拿到了学校退还的半学期学费。正走在路上,围过来几个小混混,她还以为对方是为钱而来,把钱包远远扔到前面,人掉头就跑。结果,那群人对钱不感兴趣,看都没看,直接追她。对方来势汹汹,不谋财就只能是害命了。
跑了一会儿,体力悬殊就拉大了。她速度慢下来,被领头的一个男的拽住头发,按在地上就打,后边的人也跟上来了,一顿拳打脚踢往她身上招呼。最痛的一脚在肋骨处,大概骨折了。
一声急刹车,从车上跳下一个陌生的身影,说话声音细高,“住手,别打了,我要打电话叫警察了。”
“臭娘们儿,连你一起打。”
田乐乐索性闭上眼,不自量力还多管闲事的女人肯定也被打的鼻青脸肿。结果,听到一阵打斗声后,哎哟啊呦的竟然都是那群男子的叫喊声,还有拍手掸尘土的声音。
再睁开眼,只有那女人还鹤立鸡群的站在原地,剩下的全部倒地捂着各自被打的部位。
“老娘是跆拳道黑带九段,敢打我?”
如果她还能站起来,一定先深鞠躬感谢电视里都没看过这么高的九段表演如此精彩的一幕,可话说回来,她是打抱不平……还是狗拿耗子……
“你是谁?”英雄总要记下名字,日后定有报恩之时。
那人笑了笑,伸出手拉她起来,“我是陆旭的妈。”
眼前的女人,干净利落,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与在病房里出手打她,全身珠光宝气,桀骜不驯的女人,完全是两种类型。陆老板的眼光,还真有点天差地别。
她说话的方式也很直接,“自从我扔下他走了之后,他就恨死我了,我打电话不接,寄的东西看都不看就丢掉,也不接受我的帮助。但前些日子,他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求我把你带到国外去避避风头。”
田乐乐运用了有限的脑细胞思考再三,做出如下总结。眼前彪悍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旭的亲妈,受陆旭自从分家以来首次之托,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并要带她去治疗。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她把病情改成了事情,先按兵不动,看对方是何来头。
田乐乐坐在了后排,所以她很轻松的拿到了副驾驶座位上的档案袋,“田乐乐,今年二十三岁,父亲已去世,母亲现在精神病院疗养,最好的朋友叫迟冰冰,已经出国留学,最喜欢的男孩叫凌然,现已无联系,但……”
“停。”她没礼貌的打断,只是害怕听见关于他和自己的事,毕竟已是曾经,“如果我不接受你们好意的安排,会不会有点不识抬举?但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你要做的就是选择接受或者拒绝。当然就算你拒绝了,我也没有任何损失。我不会因为一颗突然闯入的棋子,乱了十拿九稳的整盘棋。”
每次和凌然吵架,田乐乐总会嚷嚷说要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那些都是气话,设想变成现实后,往往最不舍得的还是这个人。
凌然家的门大敞着,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在屋里忙活着,家具都盖着白布。
她愣愣的站在门前,一个施工的男子正往门外搬东西,嫌她碍事,推了一把,衣服立刻蹭上一块,“你干嘛的啊?大白天站别人家门口哭,多不吉利啊,去去去,上别的地方哭去。”
她又哭了,因为他家在刷房,因为刷房的理由,因为她爱胡思乱想。家住的好好的,谁都不会闲的没事去粉刷一新,除非要多添一口人,要办喜事,要结婚。
于是,她转身走掉,以为可以忘记,以为不会心痛。然而,苟延残喘到最后一刻,美好都是虚空,只有哭痛最真实。
半夜睡不着,她爬起来写了一篇博文。
第六十六章
在那我每一次遇见你的地方
都有你曾存在过的迹象
空气中还残留着仅属于你的淡淡芳香
我却找不到你离开时的方向
那些关于别离的徘徊怅惘
化作许多细小的忧伤
汇成回忆的宝藏
那些你放给我听的歌如今被谁轻声哼唱
仅属于过去的旋律被谁小心看护不被遗忘
那些年少轻狂的幻想
如今只剩形单影只的肩膀
那些生命里不可逆的成长
如今总要自己想办法学会坚强
我知道,这是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所以才敢猖狂的写下这样的字句。爱你,恨你,一个如此真实的我自己。距最后一次写字已经很久了,不是时间冲淡了一个人的单恋,而是我渐渐讨厌,讨厌把这些本就在别人眼中看似平常的低贱渲染成无辜的悲伤,接受众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劝慰和评论。说实话,我明白了,努力的将苦涩公布于众也不过是让更多的人来同情自己,他不会因为舆论而爱我,毕竟不爱就是不爱。也许换来的只是他在更多人面前的拒绝,何必呢,我们天生又不是为了作秀而生的。
可不知怎的,我现在情愿写下这些不卑不亢的文字。有人说,字里行间有数不尽的深情。若不能与他面对面,我又如何体会他的心情?
描述我和他的过往,需要太多时间。假如让我去描绘一段别人的故事太容易不过了,也许我的手可以一直不停歇地打字,除了打出错别字按下退格那几秒钟的间歇。自己的故事却不能,那是注入了最多情感的,连一个逗句号都需要推敲。倾注了太多情感的东西,总希望它能是最完美的,却深知它比任何一样东西都脆弱。
每次,我总是在写下这些他认为是垃圾的东西后不断刷新来访纪录。我承认我是被他的牵动着整颗心的。可又同样矛盾的希望着他不要看到。他会说我无理取闹,他会说我没事找事,他会很无所谓。
那是我听过最残忍的话:我花掉了身上最后一分钱给他买的礼物,他对我说,“我不要,送给你的男朋友吧,如果你不要,就撇了它吧。”
那是我听过最窝心的话:我病了,他大老远跑来看我,记得当时他说,“如果你在我心里没有位置,我又何苦大老远跑来看你呢?”
那是我听过最意料之中的话:我说,“其实你说的没一句话都只不过是随便说说,我却傻到跟着去做。”他说,“哦,你刚知道啊!”
……
每个人记住的版本是不同的,也许他记住了另一部分。但他记住的,他遗忘的,我都记住了。是不是记住太多的人,注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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