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界山横跨东西三千余里,与海相接。
从南往北纵深也有五百里,山脉起伏,大得难以想象。
这个时节,大山苍翠正茂,夜晚树影飘曳处时有兽吼,十分的恐怖。谢宫宝哪会在意山精野兽,领着屠娇娇上了山便撒开腿来一直跑,足足翻了两座山才敢瘫坐地上休息。——屠娇娇心眼活泛,猜到一些,走过来体贴的给他擦汗:“你怎么想着跑了?是不是她跟你使坏了?我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
谢宫宝耻于前事,条件反射喝了一句:“够了!别再提她了!”
屠娇娇跺脚怒哼,拿羊脂玉箫打草:“你冲我吼什么,我又没跟你使坏!”
谢宫宝忽觉人累心也累,说道:“别斗嘴了,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好,那你躺我腿上休息。”屠娇娇嘴上抹笑,坐在地上拍拍大腿。
谢宫宝不想理她,抱着腿,好不凄苦的看着月亮。——他睹月思乡,心里一片凄凉。灭族之灾不远,族长、师兄究竟有没有逃脱扼杀?虽说家已不在,但乡情仍浓,如今离家万里,北域之上,只有这轮明月是熟悉的,可把思乡之心寄予。
屠娇娇见他不搭理自己,伸手掐他的腰:“她的腿你就喜欢躺,我……我恨死你了!”
谢宫宝揉了揉被掐疼的腰,瞪起眼珠子看着她。
忽然感觉屠娇娇跟月亮一样,有着家乡的熟悉。
可不就是,一路走来,从南到北唯一不变的就是月亮的光和屠娇娇的心意。她们相依为命,心连着心,命连着命,岂能用熟悉二字概括。有此一感,谢宫宝本来要发火的,此时目光转柔:“休息好了,就走吧。”
屠娇娇搭着他的肩膀,跳上背去:“我没力气了,你背我。”
……
……
如此又行了十余里,到天亮时分让一条无底深渊挡住去路。
那深渊飘着一层厚厚的白雾,长宽约莫数十丈,难望边际。她们修为浅薄,自然迈不过去,沿着深渊一路绕行,趟过一片松林,又来到一处陡坡。
那坡上堆着一座孤坟,有些阴森。
正要上前,只见屠娇娇往上一直:“哎呀!有鬼!”
谢宫宝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坟前站着一个白影,如鬼如魅的看着可怕。谢宫宝强作镇定:“天快亮透了,哪里来的鬼,只管走,别怕。”牵着屠娇娇一步一慎的走着,走到近处,端眼再看,那白影不是别个,却是邹奇。
两人面面相觑,均想,他怎么在这儿?
心里打鼓,不敢迟疑,兜着快步从邹奇身边擦过。
然而,邹奇根本不搭理她们,盯着墓碑,哀念着:
十年恍一梦,奉命盗真经;
北冥存知己,琴箫点仙姻。
天下风云起,鬼差勾妻魂;
驾羽回轩仙,提剑杀一人。
听到这首诗,屠娇娇咦了一声,往碑上望了望。
只见墓碑所书,乃是“白继文、方熙弱之墓”。
屠娇娇看着墓碑好像看见亲人似的,顿时鼻子一酸,抹泪大哭:“白叔叔,方姨,原来是你们啊!”也不顾邹奇在侧,哭着哭着扑在墓前:“叔……叔叔在世的时候,每天都要提起你们,现在他也死了,你们见着他了吗?你们要是听到我说话了,那请你们告诉叔叔,就说……就说娇娇想他了,呜呜呜~~~。”
谢宫宝没料到她会失控,上前搀起她就走。
邹奇这头皱了皱眉,脸上泛起疑色,问:“小姑娘,你跟我白师叔有关系么?”
谢宫宝暗示屠娇娇莫要作答,搀着她越走越快。
经过白骆衣一事,谢宫宝再也不敢轻信于人。尽管他对邹奇颇有好感,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他还对轩仙流心存戒备,这会儿最好不要搭上话,否则祸自口出,生死就系于他人之手了。——逃也似的快步走时,突然听到有人喊话:“少主,小姐!她们在哪儿!”
谢宫宝回头瞥看,远处山边奔来一彪人马。
领头的不是别个,正是白骆衣和马擒龙。
谢宫宝大惊失色,急喊:“快跑!”
第十五章 援救()
两人撒腿就跑,却哪里跑得掉。
只见马擒龙奔步如飞,几个起落,便将她们截了下来。
白骆衣与其余人马速度也不慢,齐齐赶到。
事到如今,白骆衣还一味做戏,温声哄骗:“你们怎么就走了?害得姐姐担心死了。”
屠娇娇拔箫怒挥,说打就打:“臭女人,还想骗我们么!”
“你!”白骆衣往后疾闪,避开她那当头一箫,而后咬牙瞋怒去拔剑,剑拔到一半,瞥眼偷偷瞄了瞄远处的邹奇,终是咽下怒火,没有拔剑出来:“你这一下是想打死我么,姐姐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打我?”
屠娇娇鼓动着小嘴还想骂人,让谢宫宝抢了先:“什么也别说了,放我妹妹走,我留下。”
眼下形式,前面是穷途末路,后面是万丈深渊。
谢宫宝心知已到绝境,插上翅膀怕是也难逃了。
说到底此祸还是因他轻信白骆衣所致,与屠娇娇无干。更何况,他比屠娇娇大了两岁,一路来事事照顾着,早已经把她的性命看的比自己还重了。此时性命攸关之际,谢宫宝唯一能做的就是拿自己护得屠娇娇的周全。
屠娇娇转过身来抱他,哽咽着摇头:“小宝,我不走!我也不要你跟她们走!”
马擒龙显得不耐烦了,朝手下招手:“带她们两个走,再哭就给她几嘴巴!”
左右手下领命,上前拿人。
这时邹奇从坡间一跃而至。
他往谢宫宝和屠娇娇面前一挡,瞋喝:“住手!我看谁敢拿人!”
马擒龙冷笑道:“邹兄,这是我野拂碑林的家事,我劝你最好不要多管,免得坏了令师和家父多年的修好,伤了两家的和气。看来表妹的面子上,今天这事我可以当做不是挑衅,你请自便吧。”
白骆衣也勾起头,清清纯纯说道:“奇哥,表哥说的有道理,你别插手。”
“骆衣,你别劝我,这事我有分寸。”邹奇朝白骆衣罢了罢手,继而回头看了看谢宫宝和屠娇娇,问马擒龙:“如果是马兄的家事,邹某当然是不该管的,可我怎么觉得这小兄弟和小姑娘生得清秀俊美,很有南方人的水色,倒是一点也不像北方人。这样好了,容我问问她们,确信她们两个是你的人,我自会离去。”
谢宫宝见邹奇挺身援助,心里好不感激。
不等邹奇发问,谢宫宝自己先嚷开话来:“他乱说的,我们跟他没有关系!”
邹奇大拇指扣动剑柄,做好相斗的准备:“马兄也听到了,这就怪不得邹某插手了。”
马擒龙哈哈大笑:“邹兄,你教我说你什么好呢,说你好糊弄还是说你很可笑,她们二人犯了错怕受责罚,当然不敢承认了。你也不想想,她们穿着我野拂碑林的袍子,又随我从南走到北,不是我的人,难道还是你的人不成。”
这话辩得有理有据的,旨在令邹奇知难而退。
其实这理,邹奇何尝不知,他只是装傻而已。
从南到北一路走来,他见过谢宫宝和屠娇娇不知多少次,早也肯定她们俩就是马擒龙的人了。只不过,适才屠娇娇在白继文的坟前那么一哭,让他起了亲近之感;加上他素来以正气立命,焉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少年遭遇围困而袖手旁观。——所以,他这是有意为之,救人心切:“你说她们是你的人,她们又说给你没关系,邹某向来愚笨,也分不清真假来。邹某心想,两个孩子而已,马兄何不大气一些,放过她们呢。”
“不行!我看你是存心找茬!”马擒龙道理说尽,没了耐心,拔剑刺去,其余部下也纷纷出招。
白骆衣捧嘴做戏,哎啊哎啊大叫:“表哥,有话好说,别跟奇哥打了。”
……
……
面对马擒龙二十人的合围攻击,邹奇却是不见慌乱,掌心运气,隔空拔剑,那剑像是通灵了似的自行飞出。而后,邹奇控制着飞剑,劈刺削砍,动作飘逸潇洒,那剑则随着他的动作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将来攻之人一一挡下。
邹奇这手剑招是轩仙流的入门剑法《龙刺》。
这套剑法虽是入门级,却分作自驭和气驭,极为艰深。
所谓自驭,乃是修为浅者不能与剑意气相通,故而只能把剑在手,难脱束缚;所谓气驭,需是修为深者,与每一把剑都灵犀相通,方可脱离剑柄,以气驭之,威力可见一斑。——而邹奇所使,正是气驭。
端看场上,悬崖边,方寸之地,驰逐生死之变。
马擒龙一方二十人如山洪猛兽,围攻势头不减。
邹奇这头,剑影来去,恰似竖起一道剑墙,使敌难进半步。
清晨雨露,最是宁静时,这铮铮的兵器声极脆,传响山涧,刺人耳膜。
谢宫宝和屠娇娇几曾见过这等阵势,躲在邹奇身后用心看着。她们分不清谁占优势,谁占劣势,只知道马擒龙人多势众,邹奇怕是难以胜出。——正所谓,事由己出,谢宫宝预料到自己劫数难逃,他感激邹奇,念着屠娇娇,不愿再牵累任何人:“上仙,他们要抓的是我,你只要把我妹妹救走便可,我不用你管得。”
邹奇哈哈豪笑:“小兄弟,你舍己救妹,品德可贵,我岂能舍你。”
马擒龙见他驭剑之际仍能谈笑风生,不由暗暗称赞。
同时,久攻不下,他也已是满腔怒火,讥笑道:“早听说轩仙流剑法通神,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邹奇一边御敌一边答道:“有本事破我剑来!”
“不是只有你轩仙流懂得使剑,看我《光影穿梭术》怎么破你剑招!”马擒龙阴阴发笑,把剑指向邹奇,大步一迈,顿时连人带剑都消失了,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缕寒光瞬间刺到。——他这招是幡尸教瞬杀绝招,施展开来,人剑合一,有瞬移杀敌之妙。——其实《光影穿梭术》的威力,也是根据修为深浅而定,修为浅的难抑破风的气息,遭遇强敌之时,就难伤皮毛了;修为深的,可敛收破风之气,杀人于无形。
所以,马擒龙破风而去,按理说是伤不到邹奇的。
因为邹奇在个人修为上要比马擒龙略高一筹。
然而,胜败的因素有时不能以修为断定。
邹奇想要躲过这记绝杀,只有二法可行。
一是回剑挡招,二是疾步后退。
可是,面对瞬杀,还需把剑在手,才能做到及时回剑,眼下他以气驭剑,剑在外而不在手,回剑自然不及,所以这回剑挡招是行不通的;而他又背靠悬崖,疾步后退显然又不可能。——生死瞬间之际,他唯有举手格挡。
只听“噗”声,剑身穿过手臂,顿时鲜血四溅。
邹奇咬牙忍痛,飞起一脚将马擒龙踢飞出去。
谢宫宝脱口惊呼:“上仙!你……!”
“这点伤死不了,你们俩跟我来!”邹奇收起剑,携上谢宫宝和屠娇娇跳下崖去。
第十六章 护送()
原来崖下三丈远处有条悬崖小道。
那小道盘岩绕壁缓缓而下,无比的险峻。
三人顺着小道穿进云雾,但走过一段,便到了尽头。
这道路尽处云雾飘渺,抬头不见天,低头也不见底。
邹奇领着谢宫宝和屠娇娇到此,只是走了一条绝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他手臂受伤,力不能战,躲来这儿也是无奈之举,起码能够有效扼制马擒龙的攻势。——三人背靠岩壁刚刚坐定,只听白骆衣和马擒龙在上面嚷嚷起来:
“表哥!你干嘛要伤奇哥!我……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你别担心啊,邹兄不会有事的,只要他不再多管闲事,我就放他走。”
“真的吗?奇哥,你快上来,表哥说不为难你了!”
邹奇盘膝坐地,闭着眼睛听着,过了好半晌才朝上喊话:“骆衣,对不住了,不能护你回庄,你自己路上小心。”
他对白骆衣爱意深厚,但私情与公义焉能混淆不清。他不认为自己是多管闲事,起码这两个少年兄妹情深,身陷魔道却品正心正,该当援救,否则便是取私情而舍公义。既然是心意坚定,所为又是守正扬善的好事,邹奇自然不肯向邪魔歪道屈服。
由此,任凭白骆衣如何煽情劝说,他也不回一句了。
……
……
听着白骆衣的声音,屠娇娇一阵反感,一阵作呕。
在她的视角里,白骆衣专勾男人,不是个好东西。她恨不能把自己所见所闻全都数落给邹奇知道,但那些事都yin秽不堪,她说不出口。气了一会儿,把嘴凑到谢宫宝耳边悄说:“这女人不好,你跟他说说,让他别再喜欢她了。”
此时,谢宫宝何尝不恼,可他感觉这事是说不得的。
一来空口无凭;二来也有摆弄是非的嫌疑。
总之,祸从口出,这种事少说为妙。
他提醒屠娇娇:“这事以后再说。”
两人再不多言,安安静静候着邹奇运功疗伤。
过了一会儿,邹奇打坐以毕,消耗的真气已得恢复,只是手臂贯穿却非短期可以康复。他轻叹了一口气:“人生有死,死亦求道,得其所,得正果,夫复何恨。——小兄弟,我已经尽力了,想救你们却救不活,不过你们也别害怕,黄泉路上我一样会护着你们。对了,生死一场,还不知道你们兄妹俩叫什么呢?”
谢宫宝低头沉吟,只觉邹奇话锋悲壮,坦然迎死。
本来邹奇出手援救,他就已经很感激了。
现在又来陪死,这个举动深深震撼了他。
此情此景,谢宫宝只想拿真心说话,不愿说假:“既然要死了,我也不骗上仙,其实我跟她不是兄妹,我叫谢宫宝,她叫屠娇娇。”
听到这话,邹奇身形一震,似是想到了什么:“谢宫宝?屠娇娇?听说烝鲜族寄灵仙堂这一届的嫡传弟子是叫雍牧和谢宫宝,小兄弟,我没说错吧?还有,当年屠霸天暴毙的时候,留有一个遗女好像就叫屠娇娇。看来,你们跟姓马的还真没有半点关系,也难怪他要捉你们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把“原来如此”四字说的极为森冷,好似动了杀心一般。
谢宫宝和屠娇娇面面相觑,都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而后,屠娇娇心里起了抵触,想起叔叔的死,又激愤起来:“我还以为你跟轩仙流其他人不一样,哼哼,我不要你救了,你滚!”
邹奇不理她,只是伸指一点,屠娇娇便昏了过去。
谢宫宝急喊:“别伤害她!”
“这儿是悬崖峭壁,不宜激动,我暂时封了她的神识,一会儿自然会醒。”邹奇语调恢复正常,极为好奇的盯着谢宫宝,目光尽是迷惘:“我不明白,屠隐杀你全族,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护她?”
谢宫宝嘴角抹过一丝极苦,解释着道:“屠上仙不是凶手,他还救过我。”
邹奇问:“哦,那凶手是谁?”
“这……这,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才好?”谢宫宝对整件事情也不甚了解,只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他先说祠堂遭遇黑衣蒙面人袭击,而后又说族长带他去壁龙潭求屠隐搭救,接着又说高敢来袭,最后才说到轩仙流围攻屠隐,屠隐散功逃脱,枯灭于古庙。
听完事情原委,邹奇沉默半晌,没有说话。
谢宫宝望了望身边昏睡的屠娇娇,又道:“我把丫头送到这里来,是屠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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