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起他和屠娇娇,穿云透雾顷刻飞出洞来。
出了坑洞,那女子放下谢宫宝和屠娇娇,径自跳上树去:
“师兄,是个少年和姑娘。”
“嗯,不要为难她们。”
谢宫宝环目一扫,此处是块平地。
地里独生一颗大树,树梢上有人,却是四个头戴翠冠,穿着紫纱丝袍的仙师道长。树下也有三十多个仗剑弟子操着剑阵围着屠隐,杀气腾腾的准备着随时砍杀。——面对强敌围伺,屠隐闭目打坐,显得极为淡定。
谢宫宝心里气愤,对轩仙流顿时没了好感。
什么是正,什么是邪,他才懒得去理会。
屠隐坦然领受的英雄气概深深触动了他。
若说正邪,那么在他看来,临危不惧是正,围攻欺人就是邪。
更何况,他与轩仙流不熟,他们的行径对错,与他又有何干!不管怎么说,屠隐也算是老熟人,而且这次还施法救他,眼下屠隐遭困受欺,他知道自己力量薄弱帮不上忙,可是于情于恩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谢宫宝不多想,冲进包围圈,拔出腰剑递给屠隐:“还你,你留着防身吧。”
轩仙流一众弟子面面相觑,有人厉喝:“小魔头,干什么!找死么!”
谢宫宝不理,托着剑仍要递还屠隐。
此时,他无所畏惧,实是性格使然。
要知道,他是孤儿,从小缺少关爱,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来,内心自然极为坚毅。更何况,前面还有聂小乔为了逼他修炼时常鞭打他,他犟着不练,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倔犟的脾性。——此刻,轩仙流出言恐吓,他岂肯退怯,偏偏就要犟着来。
见谢宫宝不肯退开,有个年轻弟子凶巴巴的要上前擒他。
这人以为屠隐重伤,便仗着一身雄厚的浊气耀武扬威。
“小孩也欺负!当我死了么!”屠隐强提一口残气,随手拍去。
那人中掌,仰飞出去十米,倒在地上呕起血来。
这人也确实作死,区区浊气也敢如此嚣张。——要知道,浊气修练得再怎么雄厚,也只是力有千斤;即使这人修练到了太阴真气,也不过有万斤之力。而屠隐是混元上仙,上天能引雷,下地能拔山,就算他受伤快死了,只要还能提气,杀一两个浊气高手仍然轻而易举。
。。。。。。
。。。。。。
轩仙流弟子见屠隐出手伤人,仗剑杀来。
这时,树梢上的四个仙长飘身下地。
也不知道是谁喝了一句:“退下!”
众弟子顿时止声止戾,不敢强来。
这四个仙师道长不是别个,正是轩仙流四大掌观。
瞧她们神韵像七老八十了,然而容貌却止在中年。
总之,个个生得仙风道骨,一副慈悲样儿。
迈步上前,盯着屠隐,却又变得无比仇恨。
其中一人环扫弟子,扬了扬手:“他已受伤,把剑都收了吧。”
众弟子应命,撤出剑阵,站去一旁。
那人瞥了一眼还剑的谢宫宝,朝屠隐道:“屠隐,这些年你的手段长进不小,居然懂得利用小孩儿保全性命了。”
屠隐不理睬,只朝谢宫宝抿嘴轻笑:“小子吔,送出去的东西还能收回么,你先退开。”
“我不要了。”谢宫宝丢下剑,转身就走。
此情此景,他能做的只有还他一把绝世好剑。
然而,他刚转身,屠隐便伸手抓来,捡起剑又插回他的腰间:“你睡一会儿吧,不要再多管闲事。”说话间,伸指一点,封了他的神识。——屠影重伤之下,气血不均,功法施展不开,这神识也是封得极为勉强。
谢宫宝感觉到一股真气直窜脑门,晕倒在地。
不过,这真气后劲不足,给他留下一丝意识。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屠隐冷笑:“动手吧。”
谢宫宝心里一震,这就要死了吗?
他想睁眼看看,意识里好像有许多拱动的真气催他入眠,他怎么也睁不开,反而越发的迷糊起来。——只听有人接话了:“想死哪有这么容易,十年前你将我师弟引入魔道,害他早亡,这笔血债岂是你死就能还清的。今天我们先把以往的恩怨搁置一旁不说,我只问你,烝鲜族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灭人全族?
听到这话,谢宫宝如刀捅心窝,只觉好疼。
什么!灭我全族?族人都死了吗?
族长、师兄呢?
这一定是幻觉。
意识一散,就此昏去。
昏睡之前仍听到数语,却已分不清是谁说的了:
“废话少说,既然你们不出手,那我就走了!”
“啊!散功求法!屠隐,你想干什么!”
“堵住他,别让他跑了!”
“……。”
第九章 枯灭()
谢宫宝昏睡不知多久?
醒来时,天色已昏,他发现自己身处破庙。
眼前一尊神像,几堆稻草,除此再无别物。
屠娇娇躺在他身边,仍处昏迷状态。
而那神像下有人打坐,却是屠隐。
端看他形枯色衰,像具干尸。
仔细一看,好像还有些动静?
谢宫宝心里一阵悚惧,小心问话:“上仙,你是活还是死了?”
屠隐微微抬头,眯起疲倦的眼睛,苍老无力的回他:“我散尽功力,求了一个逃生之法,本来就要枯灭了,提着一口气不肯死就为了等你醒来。——宫宝,今日之灾全因你而起,我若不是耗尽真气救你,他轩仙流又能奈我何,我说这些并不是怪你,而是希望你能明白你的命是我用性命换来的,所以,我现在要你替我办一件事当做报恩,不知道你肯不肯?”
见他神形痛苦,谢宫宝心有不忍: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不要你做别的,只要你帮我走一趟北冥,把娇娇送到界山七星镇,交给七星坛坛主方泰吉,那便算是还了我的恩情。此去界山,有万里之遥,我已经绘好地图,拿好切莫遗失。”屠隐摊手丢下一张纸皮。
谢宫宝捡了纸皮揣进兜里:“这个简单,等我回去后,求族长多派人手送她去。”
屠影凄然一笑:“你族已灭,你已无家可归了,回去作甚?”
……
……
“什么!”谢宫宝闻言震惊,一屁股瘫坐在地。
族已灭?这三个字不停的在他耳边来回重复。
先前昏昏沉沉听到的不是幻觉吗?
怎么一觉醒来幻觉就成真了呢?
这个消息就像一座大山压将下来,让他不堪重负难以承受。以前恨族长鞭他,怪族人冷落他,总想着离开族群,可是真到永别之时,他又何其不舍。——尤其这几日族长聂小乔像母鸡护小鸡一样护他,更是令他对族群又有了依赖,难以割弃。
他忍着一阵鼻酸,坚强的从地上爬起。
心想我烝鲜族人多势众,怎能杀尽!
即使灭族,族长和师兄也必能逃脱。
绕是心存希望,仍然忍不住咬牙问道:“凶手是谁!”
屠隐微微沉吟:“或许是那晚打伤你的黑衣蒙面人吧。”
谢宫宝悲疼之中不由大奇:“黑衣蒙面人?你……你怎么知道?”
屠隐摇了摇头,眼皮已经无力睁开,张嘴也极为吃力:“宫宝,我的时间已经不多,莫悲莫问,听我嘱咐。——我虽救了你,可我毕竟不是仙,没有办法驱除你体内的九面玉狐;你要记住,这妖狐专吸魂力,若你不在修灵,还有得两年寿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刚给你的地图尚还附有书信,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把娇娇送到,方泰吉看了书信,自然会传你一些修气功法,只要你修得真气,也能延寿几年吧。——切记,莫要敷衍我,你若敢抛下娇娇,必也活不过两年。”
谢宫宝听得头皮发麻,一时哑了。
再过两年,鬼丈夫真就成鬼了吗?
畏死之心人人皆有,他又岂能例外。
收敛心神,忙道:“族长和师兄肯定没死,我还不能死,我得找到他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驱除妖狐?请上仙教我?”
“九面玉狐乃纯阴之灵,我等凡人岂能驱除,不过方法也有。其一,用大日佛婴的纯阳之灵可制;其二,聚齐五行灵兽,锻炼成丹,也能救得你命;其三,修习《末法真经》,达先天之境,或许也可消除妖狐。除此,我想再无他法了。”屠影越说声音越细,到最后字如吹气,几乎难闻。
谢宫宝听着好像没了声息,喊道:
“上仙,你……你……!”
探他鼻息,却是已经断气。
……
……
他怔怔发痴,望着屠隐干枯的尸体。
脑子闪过万千痛苦,心里难受之极。
他不知道是为屠隐的枯灭难过,还是为了灭族之祸伤心?这种复杂的心情,连他自己都难以理解,总之不动,不说话,心里堵得慌。——过了一会儿,屠娇娇醒来,看见叔叔枯灭,哭着闹着问他,他却神思麻木,脑子像被抽空了似的,看不见也听不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恢复意识。
看见屠娇娇蹬在角落凄哭,他也不劝,径往外走。
“你终于肯动了!”屠娇娇抢步出门,扯住他:“你快跟我说,我叔叔是怎么死的!”
听她发问,谢宫宝有些厌恶的想到轩仙流。
这是一个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修仙门派,素有修仙正宗之美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谢宫宝偏偏对这个门派提不起一丝好感,或许是亲眼目睹了轩仙流仗着人多势众围攻屠隐,在他心中留下了阴影。——他望着星空,脑子里回放着屠隐的英雄豪气,良久才回:“我也说不好,先是中了高敢一掌,后来又遭到轩仙流的围攻,再后来的事我也不知道了。”
屠娇娇听罢,坐地抱头,哭得越发厉害了:
“呜呜~~~,我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哭有用么,还是刨坑把你叔叔埋了吧。”
“谁要你埋我叔叔了!我不准你埋!”
谢宫宝不理她的嘶叫,去庙外刨起坑来。
“不准你刨!不准你刨!呜呜~~~。”屠娇娇捏起拳头过来打他,打了几拳头,又趴在坑边一边抓土一边抽泣:“你滚开,我自己刨!”
谢宫宝很是无奈,退到一旁,生火取暖。
然后到外面摘些野果,蹬坐门口啃食。
屠娇娇气得要死,竟忘记哭了,骂道:
“你没良心,就知道吃,都不帮忙!”
“是你让我滚开的,怎么又来骂我?”
“你帮不帮,你不帮,我打死你!”
“……。”
谢宫宝好生无语,刨吧又叫滚快,不刨又来骂人。
这小丫头的心思怎么如此难懂,简直难以沟通。
他不想跟屠娇娇计较,拔剑出来,又刨坑去了。
等坑挖好,放上屠隐尸体,屠娇娇又哭了一阵,两人掩土埋好。这一晚,屠娇娇不肯进庙,就这么趴在坟头上泣了半夜,到后半夜时才昏昏沉沉睡着。
第十章 竹林()
次日天亮,谢宫宝叫醒屠娇娇。
吃了一些果子,便要邀她上路。
屠娇娇哽咽着泣道:“我要跟叔叔在一起,我不跟你走。”
她从小跟叔叔相依为命,从没有分离过一天,亲情深厚。
如今叔叔埋骨于此,面对坟头,叫她如何看淡这生死离别。
谢宫宝见说不动她,给屠隐磕头:“上仙,你的恩我不是不想还,是她自己不肯跟我走的,这不懒我,我给你磕个头,就当是报恩了。”说完,拉了屠娇娇几下,仍然拉不动,干脆转身就走。——出了破庙,沿小道下山,猛见得远处窜出一物,定睛细看,却是花豹猎食。他心里噗通一跳,回头眺望破庙,为屠娇娇担起心来。
这荒郊野外的,可不能留下她一个人。
正要转身回去,看见屠娇娇奔步下来。
这山路崎岖,她就这么十步一跌奔来,一边跑一边带着哭音:“你没良心,你丢下我不管了,我恨死你了,我……我要打死你!”跑到谢宫宝身边,蹬在地上嚎嚎大哭,比死了叔叔哭得还要伤心。
谢宫宝道:“别哭了好不好?走吧。”
屠娇娇站起来,勾头抓住他的衣角。
谢宫宝也不多言,迈开步子就走。
……
……
这山很大,延绵起伏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两人就跟没头苍蝇似的翻过两座山头,看见极远处的山坳里有座豪华的大庄园。谢宫宝心里一喜,加快步子下山。
走了一会儿,屠娇娇嗲声嗲气:“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平时精灵古怪,此时却撒起娇来。
她这种变化也不奇怪,以往叔叔在时,对她呵护有加,吃穿住行全是叔叔替她操持,她自己无忧无虑就像是个活脱脱的公主。现在叔叔不在了,她失了主心骨,不知道怎么活了,迷惘之际,她只能依赖谢宫宝了。——加上,悲伤刚过,心里还极为脆弱,撒娇寻求藉慰也是女孩儿的天性。
谢宫宝朝她上下打量:“你很脏,衣服上全是土渣子。”
屠娇娇转身跺脚,拿玉箫打草:“我恨死你了!不背我还说我脏!”
谢宫宝搞不懂,他只不过提醒她脏,想给她找个地方洗洗。
这完全是一番好意,她怎么无缘无故的又生气了?
谢宫宝一阵无趣,解释着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又来劲了。我是说,下面有条小溪,我背你过去洗个澡,顺便把衣也洗了,趁现在还有太阳,干得也快。”
“真的么?那我上背了,你别不肯。”
屠娇娇蹙眉一笑,盖过了满脸的悲容。
而后,搭住谢宫宝的肩膀,跳上背去。
虽说屠娇娇个儿小,可毕竟是几十斤的肉贴在背上,加上天气酷热,谢宫宝走过一段,就气喘吁吁起来。行至山腰,找了一条道拐到溪边,两个人扎进水里泡了一会儿,谢宫宝道:“把衣服脱了吧,好好洗洗,洗好了晾在石头上。”
屠娇娇脸烧得通红通红,伸手掐他腰子。
谢宫宝恼道:“够了,你不要老是掐我!”
屠娇娇捂起今年刚刚才隆起胸口,低头藏羞:“你讨厌,我到上面去,不跟你洗了,你不准扭头看我。”说罢,去了上游,脱光衣服,洗了晾好,然后又沉回水里不敢起身,生怕谢宫宝扭头看她。——同时,她自己又极不公平的把眼珠子盯着谢宫宝。
叔叔没了,我只认识他了,他会对我好吗?
一时感伤,竟又偷偷摸摸哭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在水里泡着,羞于说话。
等到衣服干了,穿好又继续赶路。
一路上,屠娇娇问个不停,谢宫宝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她。
“小宝,我还脏不?”
“不脏不脏。”
“那我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
“……。”
……
……
下山平目一望,山势凹处屋宇连荫。
荫处是翠林野地,屋宇却是那庄园。
其时太阳偏西,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谢宫宝打算去庄园求宿,哪怕不受主人家待见,打听个方向去处也是好的。他领着屠娇娇沿着山坡小道前行,走得离庄园近了,途经竹林,忽然听到竹林里有人说话:
“表哥,你胆也太大了,大白天的你……你……。”
“我就什么?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不想我吗?”
“想是想,可我有些害怕,怕爹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