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矛指轩仙流()
严松不敢相信谢宫宝,只问雍牧:“雍师兄,他能替你做主?”
谢宫宝一来,雍牧如释重负,又恢复了懒相。
此时像没骨头似的瘫在椅上,懒里懒气回道:
“这事费脑子,别问我了,问我师弟吧。”
“好!那小弟就直言不讳了!”严松大喜,兴奋得拿扇子敲手,转头看了看阮梦莹,继而又朝空明作礼问话:“请问大师,如果晚辈说出凶手,惹得凶手一门恼羞成怒,龙涎寺肯否与我颜羽国结盟,消得一时之灾?”
“若真如此,龙涎寺自当全力周护,严施主请明言吧。”空明道。
凶手即将浮出水面,众人屏住呼吸,静待严松开口。
只见严松目光一寒,突然转身,把扇指向阮梦莹:“偷袭杀人、嫁祸白庄主的凶手就是轩仙流!”
此话当的是惊天动地,不可思议。
众人齐齐乍呼:“哦——!”
阮梦莹蒙了一下,大拍桌子:“你敢胡说八道!”
……
……
严松胆子壮得很,也不理会阮梦莹。
他脸上突起狡意,朝众人环顾抱拳:
“各位,晚辈手握证据,绝非信口雌黄。通过这次凶杀事件,晚辈甚至还怀疑五年前屠灭烝鲜族的可能也是轩仙流。——相信大家都知道烝鲜族灭于一场大火,可事实并非这么简单,当年家师勘察现场,发现月牙城焚为灰烬,连一砖一瓦一尸也没留下。当时,家师就想了,凡火岂能有如此威力,他猜这火不是凡火,而是《离火荒天诀》招来的‘离恨天火’。——哼哼,当今天下,懂得施展《离火荒天诀》的除了幡尸教,就是轩仙流了吧。”
阮梦莹大怒,倏地站起,暴喝:“你!”
随即哈了一声,压下怒火,又坐了下来:
“贫道不跟你这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你妖言惑众一大堆,还不是漏洞百出。那《离火荒天诀》是《末法真经》一技,天下人谁不知道《末法真经》是幡尸魔教不传秘法,说我轩仙流会使,除了博人一笑,有人会信么。”
严松恭恭敬敬跟阮梦莹做礼,接着哈腰问话:“真的不会使吗?那请阮掌观听听这首诗。”说罢,挺直腰杆,扇动扇面,嘴边酝着佳词。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看着他,只见他稍酝片刻,一边翩翩兜步,一边押韵的念了起来:“十年恍一梦,奉命盗真经;北冥存知己,琴箫点仙姻。天下风云起,鬼差勾妻魂;驾羽回轩仙,提剑杀一人。——阮掌观,不知道这首诗算不算妖言惑众?如果算,那晚辈就是诬蔑轩仙流的罪人,应当以死谢罪。”
阮梦莹听着诗句,眼圈一红险些流出泪来。
这首诗出自白继文之口,岂能算得妖言。
众所周知,当年正邪大战,方熙弱惨死,激怒了白继文,他悲伤过度丧失理智,不论正邪见人就杀;最后恢复意志,却又万念俱灰,搂尸作下这首笼括他悲剧一生、震动天下的诗句。
此诗之所以震动天下,是因“奉命盗真经”五字。
这五字正好隐喻《末法真经》入主轩仙流的秘密。
在所有人目光之下,阮梦莹锁紧眉头,慷慨悲词:“正邪之战,往事历历,鄙派白继文当年癫狂入魔,试问哪个不知?他丧失理智作的诗句,又怎能信得。单凭这么一首诗词就想诬陷我轩仙流,也未免可笑了。”
“是吗。”严松自信满满一笑。而后,不慌不忙朝众人拱手问话:“晚辈想问问各位,这首诗究竟是信得,还是信不得?”
众人均不做声,但脸上均露质疑。
这时候,空明细摸胡须,轻轻打哈:
“严施主之言只是妄加揣测,空口白牙岂能入罪。烝鲜族灭族之灾悬疑已久,至今还没结论,令师勘察亦不过看个表面,当今天下除天火之外,尚有灵火、妖火一样威力无穷,怎么可以单凭一己猜忌就断定这灭人族群的火是那离恨天火呢。——严施主,五年前的事暂且不提了吧,你既说轩仙流是袭击天乞帮分舵的凶手,那便请你出示证物,若得证实,老僧也绝不会徇私忘义。”
严松也不多想,拿扇子敲了敲手:
“好,各位请随晚辈移步后山。”
众人一阵骚动,起步蜂拥而去。
……
……
一百多号人出了白驼山庄,沿后山大河逆流而上。
这大河边上水流湍急,两边青岩翠茂,极美极静。
众人一路上浩浩荡荡,只把这美这静也破灭了。
到得此时,谢宫宝摸着线索,总算看清一切。
严松袭击天乞帮分舵,使用计中计嫁祸轩仙流,是为了在轩仙流和雍牧之间制造仇恨,让雍牧感到无助和恐惧;假如计谋得逞,严松提出两族合并,雍牧身处绝境,就只能顺从了。——不过,谢宫宝还是不明白,颜羽族不惜开罪轩仙流,来达到兼并烝鲜族的目的,这个代价未免大了一些。
谢宫宝搞不懂颜羽族为什么要兼并烝鲜族?
花如此代价兼并,究竟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正想着,只觉有人掐他,扭头看是方思弱:
“我得罪你了吗,你怎么又掐我?”
“你得罪本姑娘还少么,看见我在你后面,也不跟我说话,就该被我掐死。”方思弱趾高气扬的耍了耍蛮,接着脸色一沉,又伸手掐了一下谢宫宝:“我问你,昨天晚上你为什么只带她走,不带我?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处处帮你,到关键时候你就只顾她,不顾我。”
谢宫宝对她那掐人之手极度恐惧,苦笑道:
“昨晚我引开老贼,不正是为了救你。”
方思弱咯咯笑道:“我跟你说笑的,我是想说昨晚你太鲁莽了,那老鬼杀人不眨眼,你万一被他杀了怎么办?下次遇上这种事,你就自己逃,别管我了。”
“这事我可做不出来。”谢宫宝道。
方思弱听着这话,心里面开花,别提有多开心:“我反正跟你说了,以后你要再这么鲁莽,被人剁了杀了,就怨不得我了。对了,跟你说正事,那姓严的口口声声说有证物,这要万一找到证物,你是不是就信他了?”
“当然不信,我早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么看来,你倒也不笨。”
第六十章 求帮()
一行人沿河走上十余里,来到一处山洞。
严松走到洞边,朝里引手:“证物就在里面,想查验的请进。”
大家伙一窝哄淌进洞去,有人闻到血腥味不停扇鼻,有人查验地上血迹连连发叹,也有人找到夜行衣纷纷议论。
趁着场面混乱,谢宫宝偷瞄阮梦莹。
碰巧了,阮梦莹也在痴痴看他。
两人目光相接,竟似有泪有情。
谢宫宝发现,阮梦莹眸中隐泪,瞳孔里似乎孕育着几十年的悲情和爱意;同时,谢宫宝又发现她脸带忧色,应该是担心被人栽赃。——也不知道为什么,谢宫宝对她极有好感,为了打消她的顾虑,友善的朝她笑了一笑。
阮梦莹也投桃报李,冲谢宫宝抿了抿嘴。
大家找了半晌,一个个心气都不顺畅了:
“开玩笑,就这些破衣烂衫也算证物?”
“都到这时候了,你怎么还藏着捏着。”
严松走到山洞中央,扬了扬手歉声道:“诸位,对不住,请听晚辈说明因由。四天前,晚辈发现这个山洞的时候,就跟诸位现在一样,以为只有一些夜行衣和血迹,当时晚辈好不沮丧。——不过,临到走时,老天开了眼,晚辈发现脚下有一片土壤松软,就叫人挖开,居然惊奇的刨出五具尸体,其中两具就是轩仙流的弟子。——晚辈深知此事干系重大,怕尸体遭山精野兽吃了,就又叫人埋回原处。”
说到这儿,朝阮梦莹躬了躬身:
“阮掌观,烝鲜族与颜羽族同族同祖,烝鲜族遇难,我颜羽一脉理应携手查明真相,请您务必谅解,晚辈这就叫人开挖,若是得罪了您,您可以把恨撒在晚辈一人身上,只求您大发慈悲别再对我兄弟族群发难了。”
……
……
阮梦莹哼了一声,竟是一字也回不上来。
此情此景,她心里发虚,料定中了别人圈套。
可是,就算明知是场蓄谋栽赃的把戏,她也毫无办法。要知道,轩仙流素来仰天道、疏正气,不弄技巧之事,不敢滥杀无辜;此刻即便严松可恶可杀,阮梦莹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轻开杀戒,
严松令人开挖,却是连根毛也没挖出来。
阮梦莹心下一松,笑问:“仙侄,尸体呢?”
大家也都质疑,折腾半晌,竟是如此结果。
严松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不可能!一定有人偷了尸体!”
空明叹了口气,打个佛手劝道:“严施主,回头是岸吧。”
“不行!此人阴谋栽赃,居心叵测,岂能以一句回头是岸度了!今天若是让他得逞,贫道百口莫辩!”——阮梦莹反驳空明,是怕严松再起坏心,她想借此机会扳回劣势,故而脸色一沉,又朝众人说道:“此事不难看出,颜羽一族阴谋生乱,反而暴露祸心,贫道现在怀疑天乞帮分舵遇袭与此人有关,正所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众弟子听命,把他给我拿了!”
话落,她门下弟子均怒气冲冲,拔剑窜出。
严松的手下反应也快,个个操起兵刃抵御。
众人哦声惊呼,纷纷退开,唯恐遭受池鱼之殃。
严松一脸无辜,苦苦笑道:“阮掌观这是何意?晚辈辛辛苦苦找来证物,反而被说成凶手,要是按照您的意思,那以后但凡有命案发生,谁还敢提取证据,惩治凶手?——没错,晚辈是丢了证物,但只要给晚辈一点时间,未必找不到其他证据,阮掌观这么急于下手,难道想杀人灭口吗?”
……
……
此时,雍牧率领族人也退去洞边。
他敢情乞丐做久了,没了脸皮,明明是当事者,却叉腰看戏,好像今天这事与他无关似的。见双方要打架了,他嘱咐族人别管闲事,然后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瞳孔扩展数倍,浮满仇恨。
方思弱唯恐天下不乱,也在一旁拍手称快。
谢宫宝拍打她手:“你怎么还幸灾乐祸,打起来好么?”
方思弱向来痛恨轩仙流,气道:“干嘛不打,狗咬狗才好哩。”
“你以为轩仙流连几个毛贼都打不过么。我问你,这姓严的说话滴水不漏,你有什么办法让他自己招认?”——谢宫宝原本打算等到此间事了,再找机会诛杀严松,只是没想到严松诡诈狡辩,在窘境之中仍能负隅顽抗,他也怕严松留有后手继续诬陷他人,所以想请方思弱帮忙。
方思弱身子一扭,跟他耍起傲来:
“当然有,可我为什么要帮忙?”
“就当做好事吧。”谢宫宝道。
方思弱朝天轻轻的打个哈哈:“我是妖女吔,妖女只会杀人放火,不晓得做好事,更何况轩仙流杀了我的……我的……,总之我跟轩仙流有不共戴天之仇,她们死光了我才高兴哩,我现在没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要我帮她们,没门!”
谢宫宝冷声道:“不帮算了,我去把他杀了。”
方思弱急忙阻他:“别!他还没招认,你要把他杀了就输了道理,往后颜羽一族找你族人寻仇就名正言顺了,到时候谁也帮不了忙,受苦受难的还不是你这些族人。行了,我就当帮你了,你……你以后只要对我好些就成。”
……
……
其时,轩仙流与颜羽一族刚刚交手。
那些不相干的人大多都已退出洞去。
方思弱整理了一下乞丐装束,大摇大摆窜出,喊道:“住手!死的是我烝鲜族人,我们都还没发话,你们倒先打起来了。都别打了,我家小宝师兄已经知道凶手是谁,派我出来跟大家分辨分辨。”
听她喊话,交手双方都各自退去一旁。
严松提步上前,道:“请小兄弟明断。”
方思弱咬着手指想了想,突然指向阮梦莹:
“杀我族人的就是她了!”
不等师傅发话,颜仙儿首先震怒:
“你敢诬陷我师傅!”
然而,这回阮梦莹只感意外,却没动怒。她不信谢宫宝会这么做,偷瞄他,看见谢宫宝在以目光传信示好,一时她虽然不解,却也安心不少。——她想看看谢宫宝究竟想做什么,朝颜仙儿喊:“仙儿,不要多嘴,让她说。”
第六十一章 巧言辩凶()
方思弱冲颜仙儿胜利一笑,转身又蹬去坑边:
“大家请看,这里的泥土黏糊糊的,抓起来闻一闻,有些腐臭和血腥味道,我敢肯定这里的确埋过尸体。大家再看,这坑里挖出来的土壤全都很湿,我想应该是尸体淋过大雨所致。——严兄,你是碰过尸体的,我想问问尸体衣服是不是湿的?”——她说话很快,口齿伶俐,给人以思索不及之感。
严松也不怀疑,回道:“没错,尸体很湿。”
方思弱嘴角挂起一抹善笑,快声快气又问:
“也就是说天乞帮遇袭那晚应该是个雨天?”
严松摇动扇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当天晚上确实大雨瓢泼。”
“这就对了,据我所知,幽都一月无雨,只有天乞帮分舵遇袭当晚下雨,这就说明埋在这里的尸体就是受伤不治的凶手,虽然尸体没了,但我相信严兄没有说谎。——对了,严兄,这里山大林深,山洞又生得这么隐秘,你跟大家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花了多长时间?也好让轩仙流一众不可抵赖。”
“找来这儿的确不易,我带人花了整整六天,期间……。”
“等等,找来这儿花了六天,你也够辛苦的。如果按照时间算的话,四天前找到山洞,找了六天,这么说你是十天前到达幽都的吧?”
“不错,收到消息,就紧赶慢赶,总算没有耽误事。”
方思弱前奏已完,等的就是严松这话。
既然鱼儿已经上钩,也是时候收线了。
她也懒得再问严松,面朝众人说道:“大家都听懂了吗?没听懂没关系,我给大家捋一捋,天乞帮分舵遇袭是十五天前,而严兄是十天前到达幽都的,也就是说,天乞帮遇袭当晚,严兄人在南疆。——那么这就奇怪了,他既然人在南疆,凶案那晚幽都下雨这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才是真正的凶手!”
……
……
剧情转变太快,众人傻愣当场,好些都没回过神来。
谢宫宝暗呼妙哉,心想论巧言投机,天下怕是没人比得过方思弱了。
阮梦莹这头也是一松一喜,暗暗抹汗。
就连守禅静心的空明也轻轻打哈,朗声大赞:“施主说话,有扭转乾坤之妙,善哉,善哉。”
严松瞧着众人脸色,一阵心慌:“你——!你拿话套我!”
“套你又怎滴!”谢宫宝从人堆里走出,咬动压根,放佛烝鲜族人的游魂全都聚在了他的身上,他每走出一步,杀气便增加一份,让人觉着不寒而栗。——严松的手下感应不对,赶紧默运《冥体魂光术》架起一睹魂墙。——然而,谢宫宝速度超快,不等那魂墙架起,一个瞬间移动欺到严松身边,一把扣住严松的手腕,手上运劲,只把他手骨捏的咯吱作响。
严松哎哟呼疼,狼狈之极,再也没了半点潇洒。
他强忍手腕巨疼,眼珠子一转,苦着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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