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抚使张浚与诸使者相继以死节事闻,高宗抚几震悼,顾谓宰相曰:「徐徽言报国死封疆,临难不屈,忠贯日月,过于颜真卿、段秀实远矣。不有以宠之,何以劝忠,昭示来世。」乃赠晋州观察使,谥忠壮。再赠彰化军节度。
孙昂,亦引刀欲自刺,金人拥至军前,不屈而死,至是赠成忠郎、围练使。徽言子冈既同死事,而从孙适亦以守安丰死。昂父翊,宣和末知朔宁府,救太原,死于阵。各世著忠义云。
向子韶,字和卿,开封人,神宗后再从侄也。年十五入太学,登元符三年进士第。特恩改承事郎,授荆南府节度判官,累官至京东转运副使。属郡郭奉世进万缗羡余,户部聂昌请赏之以劝天下。子韶劾奉世,且言近臣首开聚敛之端,浸不可长,士论韪之。以父忧免,起复,知淮宁府。
建炎二年,金人犯淮宁,子韶率诸弟城守,谕士民曰:「汝等坟墓之国,去此何之,吾与汝当死守。」时有东兵四千人,第三将岳景绶欲弃城率军民走行在,子韶不从,景绶引兵迎敌而死。金人昼夜攻城,子韶亲擐甲胄,冒矢石,遣其弟子率赴宗泽乞援兵,未至,城陷。子韶率军民巷战,力屈为所执。金人坐城上,欲降之,酌酒于前,左右抑令屈膝,子韶直立不动,戟手责骂,金人杀之。其弟新知唐州子褒、朝请郎子家等与阖门皆遇害,惟一子鸿六岁得存。事闻,再赠通议大夫,官其家六人,后谥忠毅。初,金人至淮宁府,杨时闻之曰:「子韶必死矣。」盖知其素守者云。
杨邦乂,字晞稷,吉州吉水人。博通古今,以舍选登进士第,遭时多艰,每以节义自许。历婺源尉、蕲庐建康三郡教授,改秩知溧阳县。会叛卒周德据府城,杀官吏。邦乂立县狱囚赵明于庭,欲诛之,因谕之曰:「尔悉里中豪杰,诚能集尔徒为邑人诛贼,不惟宥尔罪,当上功畀爵。」明即请行,邦乂饮之卮酒,使自去。越翼日,讨平之。
建炎三年,金人至江上。高宗如浙西,留右仆射杜充为御营使,驻扎建康,命刘光世、韩世忠、王燮诸将悉听充节制。充性酷而无谋,士心不附。渡冈沙,充遣陈淬、岳飞等及金人战于马家渡。自辰至未,战数合,胜负未决。燮拥兵弗救,淬被擒,燮兵遁,充率麾下数千人降。金人济江,鼓行逼城。时李棁以户部尚书董军饷,陈邦光以显谟阁直学士守建康,皆具降状,逆之十里亭。金帅完颜宗弼既入城,棁、邦光率官属迎拜,惟邦乂不屈膝,以血大书衣裾曰:「宁作赵氏鬼,不为他邦臣。」宗弼不能屈。翼曰,遣人说邦乂,许以旧官。邦乂以首触柱础流血,曰:「世岂有不畏死而可以利动者?速杀我。」翼日,宗弼等与棁、邦光宴堂上,立邦乂于庭,邦乂叱棁、邦光曰:「天子以若捍城,敌至不能抗,更与共宴乐,尚有面目见我乎?」有刘团练者,以幅纸书「死活」二字示邦乂曰:「若无多云,欲死趣书'死'字。」邦乂奋笔书「死」字,金人相顾动色,然未敢害也。已而宗弼再引邦乂,邦乂不胜愤,遥望大骂曰:「若女真图中原,天宁久假汝,行磔汝万段,安得污我!」宗弼大怒,杀之,剖取其心,年四十四。事闻,赠直秘阁,赐田三顷,官为敛葬,即其地赐庙褒忠,谥忠襄,官其四子。
邦乂少处郡学,目不视非礼,同舍欲隳其守,拉之出,托言故旧家,实娼馆也。邦乂初不疑,酒数行,娼女出,邦乂愕然,疾趋还舍,解其衣冠焚之,流涕自责。绍兴七年,枢密院言邦乂忠节显著,上曰:「颜真卿异代忠臣,朕昨已官其子孙,邦乂为朕死节,不可不厚褒录,以为忠义之劝。」加赠徽猷阁待制,增赐田三顷。
列传第二百七忠义三
曾怘弟悟刘汲郑骧吕由诚郭永韩浩朱庭杰王允功王荐周中周辛附欧阳珣张忠辅李彦仙邵云吕圆登宋炎附赵立王复郑褒附王忠植唐琦李震陈求道
曾怘,字仲常,中书舍人巩之孙。补太学内舍生,以父任郊社斋郎,累官司农丞、通判温州,须次于越。
建炎三年,金人陷越,以琶八为帅,约诘旦城中文武官并诣府,有不至及藏匿、不觉察者,皆死。怘独不往,为邻人纠察逮捕,见琶八,辞气不屈。且言:「国家何负汝,乃叛盟欺天,恣为不道。我宋世臣也,恨无尺寸柄以死国,安能贪生事尔狗奴邪?」时金人帐中执兵者皆愕眙相视,琶八曰:「且令出。」左右尽驱其家属四十口同日杀之越南门外,越人作窖瘗其尸。金人去,怘弟朝散郎{旦心}时知杭州余杭县事,制大棺敛其骨,葬之天柱山。事闻,予三资恩泽,官其弟怤、子崈、兄子UD,皆将仕郎。
方遇难时,崇甫四岁,与乳母张皆死。夜值小雨,张得苏,顾见崇亦苏,尚吮其乳,郡卒陈海匿崇以归。后仕至知南安军。怘从弟悟。
悟字蒙伯,翰林学士肇之孙也。宣和二年进士,靖康间为亳州士曹。金人破亳州,悟被执,抗辞慢骂,众刃劘之,尸体无存者,妻孥同日被害。年三十三。
刘汲,字直夫,眉州丹棱人。绍圣四年进士。为合州司理、武信军推官,改宣德郎、知开封府鄢陵县。奉行神霄宫不如令,以京畿转运使赵霆奏,徙通判隆德府。时方士林灵素用事,郡人班自改《易系辞》为妖言,以应灵素。汲摄守,下自狱。灵素荐自有道。命转运使陈知存按验,掾史惧,欲变狱。汲责数掾史,知存惮之,卒以实闻。
通判河中府,辟开封府推官。自盛章等尹京,果于诛杀,率取特旨以快意,汲每白府奏罢之。宰相王黼初领应奉司,汲对客辄诋之,黼闻,奏谪监蓬州税。钦宗召赴阙,汲奏愿得驱驰外服,治兵食以卫京师。时置京西转运司于邓州,以汲添差副使。建炎元年,范致虚师至陕,汲贻书劝以一军自蒲中越河阳,焚金人积聚,绝河桥;一军自陕路直抵郑、许,与诸道连衡,敌必解散。致虚以书谢汲而行。
金人再犯京师,诸道不知朝廷动息者三月。冯延绪传诏抚谕,谓车驾出郊定和议,令诸道罢兵。汲谓副总管高公纯曰:「诏书未可遽信。」公纯问故,汲曰:「诏下以去年十二月,邓去京七百里,今始至州何也?安有议和以三月,而敌犹未退乎?此必金人胁朝廷以款勤王之师尔,可速进兵。」公纯难之,汲请自行,公纯不得已俱至南阳,不进,汲独驰数十骑赴都城,二帝已北行,汲素服恸哭。寻代公纯摄帅事,捐金帛飨士,为战守计。诏邓州备巡幸,汲广城池,饰行阙,所以待乘舆之具甚备。就加直龙图阁、知邓州兼京西路安抚使。
汲奏:「欲复两河,当先河东,欲复河东,当用陕兵,请先从事河东,以定西河之根本。」于是金人复渡河,谍知邓州为行在所,命其将银朱急攻京西。汲遣副总管侯成林守南阳,金人奄至,杀成林。汲集将吏谓曰:「吾受国恩,恨未得死所,金人来必死,汝有能与吾俱死者乎?」皆流涕曰:「惟命。」民有请涉山作砦以避敌者,汲曰:「是弃城矣。然若属俱死无益。」乃下令曰:「城中有材武愿从军者听留,余从便。」得敢死士四百人。又令曰:「凡仕于此,其听送其家,寅出午反,违者从军法。」众皆感服,无一人失期。
及南阳陷,命将戚鼎将兵三千逆战,及命靳仪与赵宗印分西、南门犄之。汲自以牙兵四百登陴望,见宗印从间道遁,即自至鼎军中,麾其众阵以待,敌至皆死斗,敌却。俄而仪败,金人攻之益急,矢下如雨,军中请汲去,汲不许,曰:「使敌知安抚使在此为国家致死。」敌大至,汲死之。事闻,赠太中大夫,谥忠介。
郑骧,字潜翁,信之玉山人。登元符三年进士第。知溧阳县,岁饥,民多逃亡。漕司按籍督逋赋不少贷,骧患之,尽去其籍。使者欲绳以法,骧曰:「著令约二税为定数,今不除,则逋愈多,民愈贫,赋愈不办。」使者不能屈。时议自建康凿漕渠导太湖以通大江,将破数州民田,调江、浙二十五州丁夫,所费百万计。朝廷遣官视可否,骧条析利病,力止之。
通判岢岚军,改庆阳府。姚古奏为熙河兰廓路经略司属官。钱盖自渭易熙,奏辟幕下。地震,秦陇金城六城坏,骧为盖言六城熙河重地,宜趣缮治,因自请董兵护筑益机滩新堡六百步,以控西夏。堡成,以功迁官,赐绯衣银鱼。
唃厮罗氏旧据青唐,置西宁州,董毡入朝,其弟益麻党征走西夏。大观中,羌人假其名归附,童贯奏赐姓名赵怀恭,官团练使。至是党征自西宁求归,贯惧事露,议者希贯意欲绝之。骧谓贯欺君,请辨其伪。贯怒,将厚诬以罪,会败而止。擢京兆府等路提举常平。骧按格为《常平总目》十卷,颁之所部。时陕右大稔,骧奏乞以所部本息乘时广籴,得米六十万斛。
高宗初,以直秘阁知同州兼沿河安抚使。时谋巡近甸金陵、南阳、长安为驻跸计,骧言:「南阳、金陵偏方,非兴王地;长安四塞,天府之国,可以驻跸。」会帝东幸扬州,复请自楚、泗、汴、洛以迄陕、华,各募精兵,首尾相应,庶敌势不得冲决。不报。金将娄宿犯同州及韩城,骧遣兵拒险击之,师失利,金人乘胜径至城下,通判以下皆遁去。骧曰:「所谓太守者,守死而已。」翼日城陷,骧赴井死,赠通议大夫、枢密直学士,谥威愍,诏赐庙愍节。
骧在熙河,尝摭熙宁迄政和攻取建置之迹为《拓边录》十卷,兵将蕃汉杂事为《别录》八十卷,图画西蕃、西夏、回鹘、卢甘诸国人物图书为《河陇人物志》十卷,序赞普迄溪巴温、董毡世族为《蕃谱系》十卷。
吕由诚,字子明,御史中丞诲之季子。幼明爽有智略,范镇、司马光,父友也,皆器重之。以父恩补官,调邓州酒税,临事精敏,老吏不能欺。会营兵窃发,聚众闭城,守贰逃匿,由诚亲往招谕,贼敛兵听命。以功迁秩,寻擢提举三门、白波辇运,言者谓其资浅,罢之。知合水县。王中立、种谔征灵州,由诚部运随军,天寒食尽,他邑役夫多溃去,唯由诚所部分无失者。寻改知乘氏县。丞相吕大防为山陵使,辟为属。通判成都府,知雅、嘉、温、绵四州,复知嘉州,皆有治绩。
靖康元年,宰相唐恪荐由诚刚正有家法,宜任台臣。召至京师,与恪议不合,且忧其蓄缩不足以济时艰,力辞求退。差知袭庆府,未及出关,金人再入,陷京师,立张邦昌,以兵胁士大夫臣之,由诚微服得免。时群盗所在蜂起,由诚崎岖至郡。城圮粮竭,于是昼夜为备,版筑甫就,剧贼李昱拥十万众奔至城中,知其有备,阳受元帅府招安而去。康王移军济阳,由诚竭力馈饷,军以不乏。遣官属王允恭奉表劝进。
时京东诸郡,兵骄多内讧,独由诚拊循有方,士乐为用。前后数被攻围,屹然自立群盗中,救援皆绝。孔彦舟以郓兵叛,首犯郡境,攻之累旬不能下,始引去。胡选者众尤残暴,攻由诚示必取,由诚夜焚其攻具,直入帐下,贼骇散,不知所为,忽解围去。
一日金兵四集,由诚严立赏罚,厉以忠义,守兵争奋,昼夜警备。金人百道攻城,矢石如雨,人无叛志。郡官有迎降者,执而械之。判官赵令佳同心誓守,城陷俱被执。金人欲生降之,由诚不屈,乃杀其子仍于前,由诚不顾,与令佳同遇害。子偰与其家四十口皆被执,无生还者。南北隔绝,其孙绍清留蜀,后自蜀走江、浙访由诚生死,遇令佳之子子彝于江阴,知令佳与由诚同死被褒典,乃诉于朝,诏赠由诚三官,为通奉大夫,与二子恩泽。
郭永,大名府元城人。少刚明勇决,身长七尺,须髯若神。以祖任为丹州司法参军,守武人,为奸利无所忌,永数引法裁之。守大怒,盛威临永,永不为动,则缪为好言荐之朝。后守欲变具狱,永力争不能得,袖举牒还之,拂衣去。
调清河丞,寻知大谷县。太原帅率用重臣,每宴飨费千金,取诸县以给,敛诸大谷者尤亟。永以书抵幕府曰:「非什一而取,皆民膏血也,以资觞豆之费可乎?脱不获命,令有投劾而归耳。」府不敢迫。县有潭出云雨,岁旱,巫乘此哗民,永杖巫,暴日中,雨立至,县人刻石纪其异。府遣卒数辈号「警盗」,刺诸县短长,游蠹不归,莫敢迕,永械致之府,府为并它县追还。于是部使者及郡文移有不便于民者,必条利病反复,或遂寝而不行。或谓永:「世方雷同,毋以此贾祸。」永曰:「吾知行吾志而已,遑恤其它。」大谷人安其政,以为自有令无永比者。既去数年,复过之,则老稚遮留如永始去。
调东平府司录参军,府事无大小,永咸决之。吏有不能办者,私相靳曰:「尔非郭司录耶!」通判郑州,燕山兵起,以永为其路转运判官。郭药师屯边,怙恩暴甚,与民市不偿其直,复驱之,至坏目折支乃已。安抚使王安中莫敢问。永白安中,不治且难制,请见而显责之;不从,则取其尤者磔之市。乃见药师曰:「朝廷负将军乎?」药师惊曰:「何谓也?」永曰:「前日将军杖策归朝廷,上推赤心置将军腹中,客遇之礼无所不至,而将军未有尺寸功报上也。今乃倚将军为重,乃纵部曲戕民不禁,平居尚尔,如缓急何!」药师虽谢无愧容,永谓安中曰:「它日乱边者必此人也。」已而安中罢,永亦辞去,移河北西路提举常平。
会金人趋京师,所过城邑欲立取之。是时天寒,城池皆冻,金率藉冰梯城,不攻而入。永适在大名,闻之,先弛壕渔之禁,人争出渔,冰不能合。金人至城下,睥睨久之而去。迁河东提点刑狱。
时高宗在扬州,命宗泽守京师,泽厉兵积粟,将复两河,以大名当冲要,檄永与帅杜充、漕张益谦相掎角。永即朝夕谋战守具,因结东平权邦彦为援,不数日声振河朔,已没州县皆复应官军,金人亦畏之不敢动。
居亡何,泽卒,充守京师,以张益谦代之,而裴亿为转运使。益谦、亿龌龊小人。会范琼胁邦彦南去,刘豫举济南来寇,大名孤城无援,永率士昼夜乘城,伺间则出兵狙击。或劝益谦委城遁,永曰:「北门所以蔽遮梁、宋,彼得志则席卷而南,朝廷危矣。借力不敌,犹当死守,徐锉其锋,待外援之至,奈何弃之?」因募士赍帛书夜缒城出,告急朝廷,乞先为备。攻围益急,俘东平、济南人,大呼城下曰:「二郡已降。降者富贵,不降者无噍类。」益谦辈相顾色动,永大言曰:「今日正吾侪报国之时。」又行城抚将士曰:「王师至矣,吾城坚完可守,汝曹努力,敌不足畏也。」众感泣。质明,大雾四塞,豫以车发断碑残础攻城,楼橹皆坏,左右蒙盾而立,多碎首者。良久城陷,永坐城楼上,或掖之以归,诸子环泣请去,永曰:「吾世受国恩,当以死报,然巢倾卵覆,汝辈亦何之?兹命也,奚惧。」
益谦、亿率众迎降,金人曰:「城破始降,何也?」众以永不从为辞。金人遣骑召永,永正衣冠南向再拜讫,易幅巾而入,黏罕曰:「沮降者谁?」永熟视曰:「不降者我。」金人奇永状貌,且素闻其贤,乃自相语,欲以富贵啖永,永瞋目唾曰:「无知犬豕,恨不醢尔以报国家,何说降乎?」怒骂不绝。金人讳其言,麾之使去,永复厉声曰:「胡不速杀我死?当率义鬼灭尔曹。」大名人在系者无不以手加额,为之出涕,金人怒断所举手。乃杀之,一家皆遇害。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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