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乃行市易抵当法,贷民钱而为之期,有不能偿而死者。神宗颇知之,嘉问妄变其名以罔听。神宗虑立法未尽,诏永及韩维究实。永奏言:「市算下逮锥刀,为人患苦。」御史张琥劾永弃同即异,罢为提举中太一宫。
元丰中,判军器监。有司病皮革不给,严隐匿之科,亡赖辈肆情为讦,至妇人冠饰亦不免。永请听人以所藏之善者售于官,得贷其馀,讦讼既息,国用亦济。出知太原,且行,神宗访以时务,永言:「近者造戎器倍常,外间谓将有事於征讨。兵非轻用之物,原轸不戢自焚之戒。」神宗曰:「此备豫不虞,若四方安平,岂有轻动之理?卿言是也。」忻、代产盐,苦恶不堪食,转运使必欲理之,以盗贩阑越之罪罪兵吏。永言:「盐,民食也,不可禁;兵,武备也,不可阙。顾以恶盐累防兵,非计也。」诏弛其禁。
入判将作,进端明殿学士。病不能朝,神宗遣上医调视,六命近侍问安否,至虚枢密位以待。辞去益力,提举崇福宫。逾年,起知陈州,徙颍昌。永裕起陵,许、汝当运粟数十万斛於陵下,调民牛数万,永请而免。哲宗召拜工部尚书。太皇太后下诏求言,永陈保马、保甲、免役三事最敝,愿一切罢去,复修监牧、保伍、差徭之法。太皇太后皆纳之。元祐元年,迁吏部,又属疾,改资政殿学士兼侍读,提举中太一宫,未拜而卒,年六十八。赠银青光禄大夫,赙金帛二千,谥曰康简。
永外和内劲,论议常持平,不求诡异。事或悖于理,虽逼以势,亦不为屈。未尝以矫亢形于色辞,与人交,终身无怨仇。范纯仁、苏颂皆称之为国器。
论曰:「宋之衰也,人才尚多。梁焘、王岩叟尽忠事上,凡有过举,知无不言,虽或从或违,而隐然有虎豹在山之势矣。第以新州之举,於是为过。故他日绍圣复以藉口,使元祐众贤皆罹其祸,由是再变而为宣、政之奸臣,国日危矣。郑雍易其所守,肆击刘挚,波及者三十人,欲结章惇以取容,然而终亦不免。小人反覆,专务自全,竟何益哉?孙永之为人,庶得其中焉。
列传第一百二
元绛许将邓润甫林希弟旦蒋之奇陆佃吴居厚温益
元绛,字厚之,其先临川危氏。唐末,曾祖仔倡聚众保乡里,进据信州,为杨氏所败,奔杭州,易姓曰元。祖德昭,仕吴越至丞相,遂为钱塘人。绛生而敏悟,五岁能作诗,九岁谒荆南太守,试以三题,上诸朝,贫不能行。长,举进士,以廷试误赋韵,得学究出身。再举登第,调江宁推官,摄上元令。
民有号王豹子者,豪占人田,略男女为仆妾,有欲告者,则杀以灭口。绛捕置于法。甲与乙被酒相殴击,甲归卧,夜为盗断足。妻称乙,告里长,执乙诣县,而甲已死。绛敕其妻曰:「归治而夫丧,乙已伏矣。」阴使信谨吏迹其后,望一僧迎笑,切切私语。绛命取僧系庑下,诘妻奸状,即吐实。人问其故,绛曰:「吾见妻哭不哀,且与伤者共席而襦无血污,是以知之。」
安抚使范仲淹表其材,知永新县。豪子龙聿诱少年周整饮博,以技胜之,计其赀折取上腴田,立券。久而整母始知之,讼于县,县索券为证,则母手印存,弗受。又讼于州,于使者,击登闻鼓,皆不得直。绛至,母又来诉,绛视券,呼谓聿曰:「券年月居印上,是必得周母他牍尾印,而撰伪券续之耳。」聿骇谢,即日归整田。
知通州海门县。淮民多盗贩盐,制置使建言,满二十斤者皆坐徒。绛曰「海滨之人,恃盐以为命,非群贩比也。」笞而纵之。擢江西转运判官、知台州。州大水冒城,民庐荡析。绛出库钱,即其处作室数千区,命人自占,与期三岁偿费,流移者皆复业。又甓其城,因门为闸,以御湍涨,后人守其法。入为度支判官。
侬智高叛岭南,宿军邕州而岁漕不足。绛以直集贤院为广东转运使,建濒江水砦数十,以待逋寇;缮治十五城,楼堞械器皆备,军食有余。以功迁工部郎中,历两浙、河北转运使,召拜盐铁副使,擢天章阁待制、知福州,进龙图阁直学士,徙广、越、荆南,为翰林学士、知开封府,拜三司使、参知政事。数请老,神宗命其子耆宁校书崇文院,慰留之。
会太学虞蕃讼博士受贿,事连耆宁,当下狱。绛请上还职禄,而容耆宁即於讯外,从之。於是御史至第薄责绛,绛一不自辨,罢知亳州。入辞,帝谓曰:「朕知卿,一岁即召矣。卿意欲陈诉乎?」绛谢罪,愿得颍,即以为颍州。明年,加资政殿学士、知青州,过都,留提举中太一宫,力疾入谒,曰:「臣疾惫子弱,倘一旦不幸死,则遗骸不得近先人丘墓。」帝恻然曰:「朕为卿办襄,虽百子何以加。」诏毋多拜,乘舆行幸勿扈从。又明年,以太子少保致仕。
绛所至有威名,而无特操,少仪矩。仕已显,犹谓迟晚。在翰林,谄事王安石及其子弟,时论鄙之。然工於文辞,为流辈推许。景灵宫作神御十一殿,夜传诏草《上梁文》,迟明,上之。虽在中书,而蕃夷书诏,犹多出其手。既得谢,帝眷眷命之曰:「卿可营居京师,朕当资币金,且便耆宁仕进。」绛曰:「臣有田庐在吴,乞归鬻之,即筑室都城,得望属车之尘,幸矣。敢冀赐邪。」既行,追赍白金千两,敕以蚤还。绛至吴逾岁,以老病奏,恐不能奉诏。三年而薨,年七十六。赠太子少师,谥曰章简。
许将字冲元,福州闽人。举进士第一。欧阳修读其赋,谓曰:「君辞气似沂公,未可量也。」签书昭庆军判官,代还,当试馆职,辞曰:「起家为官,本代耕尔,愿以守选余日,读所未见书。」宰相善其志,以通判明州。神宗召对,除集贤校理、同知礼院,编修中书条例。自太常丞当转博士,超改右正言;明日,直舍人院;又明日,判流内铨:皆神宗特命,举朝荣之。初,选人调拟,先南曹,次考功。综核无法,吏得缘文为奸,选者又不得诉长吏。将奏罢南曹,辟公舍以待来诉者,士无留难。进知制诰,特敕不试而命之。
契丹以兵二十万压代州境,遣使请代地,岁聘之使不敢行,以命将。将入对曰:「臣备位侍从,朝廷大议不容不知。万一北人言及代州事,不有以折之,则伤国体。」遂命将诣枢密院阅文书。及至北境,居人跨屋栋聚观,曰:「看南朝状元。」及肄射,将先破的。契丹使萧禧馆客,禧果以代州为问,将随问随答。禧又曰:「界渠未定,顾和好体重,吾且往大国分画矣。」将曰:「此事,申饬边臣岂不可,何以使为?」禧惭不能对。归报,神宗善之,以将知审官西院、直学士院、判尚书兵部。
时河北保甲、陕西河东弓箭社、闽楚枪仗手虽有名籍,其多少与年月不均,以致阅按无法,将一切整摄之。进翰林学士、权知开封府,为同进所忌。会治太学虞蕃讼,释诸生无罪者,蔡确、舒亶因陷之,逮其父子入御史府,逾月得解,黜知蕲州。
明年,以龙图阁待制起知秦州,改扬州,又改郓州。上元张灯,吏籍为盗者系狱,将曰:「是绝其自新之路也。」悉纵遣之,自是民无一人犯法,三圄皆空。父老叹曰:「自王沂公后五十六年,始再见狱空耳。」郓俗士子喜聚肆以谤官政,将虽弗禁,其俗自息。
召为兵部侍郎。上疏言:「兵措于形势之内,最彰而易知;隐于权用之表,最微而难能。此天下之至机也。是以治兵有制,名虽不同,从而横之,方而圆之,使万众犹一人;车马有数,用虽不同,合而分之,散而敛之,取四方犹跬步;制器有度,工虽不同,左而右之,近而远之,运众算犹掌握。非天下之至神,孰能与此?」又条奏八事,以为「兵之事有三:曰禁兵,曰厢兵,曰民兵。马之事有三:曰养马,曰市马,曰牧马。兵器之事有二:曰缮作,曰给用。」及西方用兵,神宗遣近侍问兵马之数,将立具上之;明日,访枢臣,不能对也。
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元祐三年,再为翰林学士。四年,拜尚书右丞。将自以在先朝为侍从,每讨熙、丰旧章以闻。中旨用王文郁、姚兕领军,执政复议用张利一、张守约。将始与执政同议,复密疏利一不可用。言者论其窥伺主意,炫直卖友。罢为资政殿学士、知定州,移扬州,又移大名府。
会黄河东、北二议未决,将曰:「度今之利,谓宜因梁村之口以行东,因内黄之口以行北,而尽闭诸口,以绝大名诸州之患。俟水大至,观故道足以受之,则内黄之口可塞;不足以受之,则梁村之口可以止;两不能相夺,则各因其自流以待之」
绍圣初,入为吏部尚书,上疏乞依元丰诏,定北郊夏至亲祀。拜尚书左丞、中书侍郎。章惇为相,与蔡卞同肆罗织,贬谪元祐诸臣,奏发司马光墓。哲宗以问将,对曰:「发人之墓,非盛德事。」方党祸作,或举汉、唐诛戮故事,帝复问将,对曰:「二代固有之,但祖宗以来未之有,本朝治道所以远过汉、唐者,以未尝辄戮大臣也。」哲宗皆纳之。
将尝议正夏人罪,以泾原近夏而地广,谋帅尤难,乞用章楶,楶果有功。崇宁元年,进门下侍郎,累官金紫光禄大夫,抚定鄯、廓州。边臣欲举师渡河,朝议难之。将独谓:「外国不可以爽信,而兵机有不可失,既已戒期,愿遂从之。」未几,捷书至,将以复河、湟功转特进,凡居政地十年。
御史中丞朱谔取将旧谢章表,析文句以为谤,且谓:「将左顾右视,见利则回,幡然改图,初无定论。元祐间尝为丞辖,则尽更元丰之所守。绍圣初复秉钧轴,则阴匿元祐之所为。逮至建中,尚此冒居,则绍圣之所为已皆非矣。强颜今日,亦复偷安,则建中之所为亦随改焉。」遂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河南府。言者不已,降资政殿学士、知颍昌府,移大名,加观文殿学士、奉国军节度使。在大名六年,数告老,召为佑神观使。政和初,卒,年七十五。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文定。
子份,龙图阁学士。
邓润甫,字温伯,建昌人。尝避高鲁王讳,以字为名,别字圣求,后皆复之。第进士,为上饶尉、武昌令。举贤良方正,召试不应。熙宁中,王安石以润甫为编修中书条例、检正中书户房事。神宗览其文,除集贤校理、直舍人院,改知谏院、知制诰。同邓绾、张琥治郑侠狱,深致其文,入冯京、王安国、丁讽、王尧臣罪。
擢御史中丞。上疏曰:「向者陛下登用隽贤,更易百度,士狃于见闻,蔽于俗学,竞起而萃非之,故陛下排斥异论,以图治功。然言责之路,反为壅抑;非徒抑之,又或疑之。论恤民力,则疑其违道干誉;论补法度,则疑其同乎流俗;论斥人物,则疑其讦以为直。故敢言之气日以折,而天下事变,有不得尽闻。曩变法之初,势自当尔。今法度已就绪,宜有以来天下论议。至于淫辞诐行,有挟而发,自当屏弃。如此,则善言不伏,而致大治也。」
李宪措置熙河边事,润甫率其属周尹、蔡承禧、彭汝砺上书切谏,其略云:「自唐开元以来,用杨思勖、鱼朝恩、程元振、吐突承璀为将。有功,则负势骄恣,陵轹公卿;无功,则挫损国威,为四国笑。今陛下使宪将兵,功之成否,非臣等所能预料。然以往事监之,其有害必矣。陛下仁圣神武,驾御豪杰,虽宪百辈,顾何能为,独不长念却虑,为万世之计乎?岂可使国史所书,以中人将兵自陛下始?后世沿袭故迹,视以为常,进用其徒握兵柄,则天下之患,将有不可胜言者矣!」不听。
又言:「兴利之臣,议前代帝王陵寝,许民请射耕垦,而司农可之。唐之诸陵,因此悉见芟刘,昭陵乔木,翦伐无遗。熙宁著令,本禁樵采,遇郊祀则敕吏致祭,德意可谓远矣。小人掊克,不顾大体。愿绌创议之人,而一切如令。」从之。
迁翰林学士。因论奏相州狱,为蔡确所陷,落职知抚州。移杭州,以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召复翰林学士兼掌皇子阁笺记,一时制作,独倚润甫焉。哲宗立,惟润甫在院,一夕草制二十有二。进承旨,修撰《神宗实录》。以母丧去,终制,为吏部尚书。梁焘论其草蔡确制,妄称有定策功,乃以龙图阁学士知亳州。阅岁,复以承旨召。数月,除端明殿学士、礼部尚书。请郡,得知蔡州,移永兴军。
元祐末,以兵部尚书召。绍圣初,哲宗亲政,润甫首陈武王能广文王之声,成王能嗣文、武之道,以开绍述。遂拜尚书左丞。章惇议重谪吕大防、刘挚,润甫不以为然,曰:「俟见上,当力争。」无何,暴卒,年六十八。辍视朝二日。以尝掌均邸笺奏,优赠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安惠。
林希,字子中,福州人。举进士,调泾县主簿,为馆阁校勘、集贤校理。神宗朝,同知太常礼院。皇后父丧,太常议服浅素,希奏:「礼,后为父降服期。今服浅素,不经。」及遣使高丽,希闻命,惧形于色,辞行。神宗怒,责监杭州楼店务。岁余,通判秀州,复知太常礼院,迁著作佐郎、礼部郎中。元丰六年,诏修《两朝宝训》,上之。元祐初,历秘书少监、起居舍人、起居郎,进中书舍人。言者疏其行谊浮伪,士论羞薄,不足以玷从列。以集贤殿修撰知苏州,更宣、湖、润、杭、亳五州,加天章阁待制。
绍圣初,进宝文阁直学士、知成都府。道阙下,会哲宗亲政,章惇用事,尝曰:「元祐初,司马光作相,用苏轼掌制,所以能鼓动四方,安得斯人而用之。」或曰:「希可。」惇欲使希典书命,逞毒于元祐诸臣,且许以为执政。希亦以久不得志,将甘心焉,遂留行。复为中书舍人,修《神宗实录》兼侍读。
哲宗问:「神宗殿曰宣光,前代有此名乎?」希对曰:「此石勒殿名也。」乃更为显承。时方推明绍述,尽黜元祐群臣,希皆密豫其议。自司马光、吕公著、大防、刘挚、苏轼、辙等数十人之制,皆希为之,词极其丑诋,至以「老奸擅国」之语阴斥宣仁,读者无不愤叹。一日,希草制罢,掷笔于地曰:「坏了名节矣。」
迁礼部,吏部尚书、翰林学士,擢同知枢密院。始,惇疑曾布在枢府间己,使希为贰,以相伺察。希日为布所诱,且怨惇不引为执政,遂叛惇。会邢恕论希罪,惇因并去之,罢知亳州,移杭州,布不能救也。旋以端明殿学士知太原府。
徽宗立,徙大名。上河东边计三策,朝廷以其词命丑正之罪,夺职知扬州,徙舒州。未几卒,年六十七。追赠资政殿学士,谥曰文节。弟旦。
旦,第进士,熙宁中,由著作佐郎主管淮南常平,擢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居台五月,以论李定事罢守故官。久之,干当奏院;陈绎领门下封驳,又摭其前论罢之。累年,乃签书淮南判官。入为太常博士,工部、考功员外郎。
元祐元年,拜殿中侍御史。甫莅职,即上疏曰:「广言路然后知得失,达民情然后知利病。窃见去岁五月,诏求谠言,士民争欲自献。及详观诏语,名虽求谏,实欲拒言,约束丁宁,使不得观望迎合,犯令干誉,终之,必行黜罚以恐惧之。于是人人知戒,言将出而复止;至于冉申谕告,方达天聪。闻初诏乃蔡确、章惇造端,其词尽出于惇。今二人既去,其余党常怀丑正恶直之心,愿深留宸虑,以折邪谋。」遂论吕惠卿、邓绾:「虽罢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