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你想要的,功名利禄,富贵荣华,滔天权势,如玉美人,甚至流传千古的好名声……所有你要的,你都可以得到。”
“呵,这可真是不得了的诱惑啊。不过,我已经决定要在这里陪晚晴一辈子了,所以……”顾惜朝摆了摆手,偏过了头,“我如今只想守着晚晴,那只信鸽,原是我无意间捕捉,那封密信,实是我无心见到,那段话,亦不过一时兴起……”
“你不会的。”女子的声音里自信依然,“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的野心还未死,所以你不会耐得住这一辈子,你才会有这一时兴起。”
“你已经为她守丧三年,也算是对得起她了。”女子上前一步,伸手指了指顾惜朝的心口,“承认吧,你这里,谋划着的,是你自己兴风作浪呼风唤雨的人生……如今我给你机会,你该好好把握。”
“是吗?”顾惜朝微微有些心惊,眼前这个女子,确实有能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足以倾覆天下,顾惜朝在自己心里暗自问道。
“以为我一个女子成不了大事?”女子似乎是察觉了顾惜朝的怀疑,眉头微微一皱,复又展颜,“呵呵,我也听闻当年你曾助过傅宗书,却在几乎成功的当儿功亏一篑,你,可知是为什么?”
“洗耳恭听。”顾惜朝挑眉。
且听听她的眼光和心计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他疑心太重,用了你在错的地方,或者说重用得太迟……这是其一。”
“没错。”顾惜朝点头。
“你枉顾全局,为了自己的私人恩怨纠缠不清,虽然你那些恩怨说到底也是因那老狐狸而起,但你的任性却也够厉害的……这是其二。”
“说得不错。”
“最后一点,你心软了……你自己的恩怨舍不得了清楚,又如何去关照别人的谋划。”
“可以看到这一点,你也当真了不起了。”顾惜朝赞许的点头,“这些年来我也在想,我确实太拘泥了一些事情,没有在意大局,所以这一场败的,虽然不甘,却也服气。”
“哦?”女子有些诧异,她不知道顾惜朝居然能说服气这两个字,“看来比之当年的惊才绝艳,你竟又成长了不少。”
“我倒是越来越欣赏你了。”女子颔首赞道。
“本来,我只是赞赏你的才华,但是你们汉人向来讲的是忠孝忍悌,所以我想你经那一败或是认了那些大道理,故你若不应我也不想强逼……不过……”女子说着,后退一步,“如今我亦决定,你若不能为我所用,我怕也不会那么好心留着你被别人用。”
女子身后的武士仿佛得了号令般长剑出鞘,七个人,兵器出鞘的声音却只得一声。
“呵呵……你倒真是天下难寻的女子。”顾惜朝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伸出一只手,举到那女子面前,“你看,我这手,可是没沾血腥很久了。”
“不过今天,你,竟让我想要破戒了呢。”顾惜朝笑着看向那女子。
“你以为自己能搏得过他们七人?”女子皱眉。
“不,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是我这个武功半废的人搏得过的?”顾惜朝依旧笑,眉宇间的傲气就这样荡开来,“你想要大辽,想要大宋,想要天下,好野心,我很欣赏。而我想要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你都可以给我,那么,我为什么要拒绝合作呢?”
“你应了?”
“我应了,大辽天祚公主。”顾惜朝微微一揖,“良禽择木而栖……而你,够资格。”
……………………………………………………………………
边疆频现马贼,烧杀抢掠,民不聊生。
戚少商刚刚捕获了一个独行大盗,回行的路上,竟都是被抢掠过的村庄,看起来端的是满目疮痍。
见路边三三两两的流离失所的难民,戚少商有些不忍,便从兜里掏了干粮,一路分发开去,却不想顷刻之间便被大队的饥民围了起来,待到好不容易挣脱开来的时候,竟是连衣衫也被扯破了好些处。
随行的捕头虽然抱怨,却也无奈,只好加快了赶路的进度。
戚少商只觉得胸口压抑地难受。
其实不说,彼此心里也都明白,那些马贼,只怕是辽兵,若真对上了,便给了对方一个开战的借口了。
大宋势微,如今也只仰赖了和亲的怀玉公主暂得了安宁。
而大辽主战主和两方一向争得厉害,若让主战方得了机会当了权,以大辽那兵强马壮对上大宋这一击即溃的兵力,只怕真的要生灵涂炭了。
想起当年在连云寨起兵抗辽的日子,戚少商突然省起,自己,到底有多久已不曾有那种畅快的心境了。
当了捕头这些年来,不能说是不失望的,没错,确实是捕了不少恶人破了不少大案还了不少人青天白日,但是,如今这正当家国危亡的当头,自己却整日里只是奉命捉着自己的同胞,却不得不放任那些外族屡屡犯我边疆,不得不眼睁睁看自己的国家生灵涂炭,而又不得不为了大局,忍。
“曾经的九现神龙,如今也不过官家门里一条狗。”一阵刺耳的笑声传进戚少商的耳里,戚少商回头,看向那个被押在囚车里的犯人。
“你说什么!”随行捕头用剑鞘狠狠地捅了那犯人一下。
那犯人捂着被捅到的地方,依旧尖刻地说道:“大英雄,有种去把那些马贼给收拾了,没种,就不要在这跟你大爷我耍威风。”
“你说什么?”随行捕头还想再揍他,却被戚少商拦住了。
“哼,我不过偷了那皇帝老儿的女人,顺便再偷了他帽子上的那颗夜明珠,便被他下了旨追拿……那些马贼,也该都是辽人吧,偷了他的大好江山,怎不见他要你们这些名捕去拿他们呢?”那人依旧说,引得戚少商不由正视。
“你倒真是敢说。”打量着面前这个面容委琐的中年汉子,戚少商忍不住道。
“好说好说,我又不指望那皇帝什么,当然敢说。”那人却一偏头,转过眼不去看戚少商,似是很不屑的样子。
“你说话的口气……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戚少商无奈的笑笑,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神色又黯淡了下来。
不是不知道的,皇上、朝廷,对所谓的江湖都是一种很反感的态度。
明明是自己的天下,却有着这样一群人不顾自己的存在不顾官府的条令为所欲为,偏又在百姓里有着好名声,杀不得灭不得却又忍不得。
自己这样,算是被变相地招安了吧,戚少商在自己心里问道,却又用力地甩了甩头,像是想要把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甩出去一样。
不管怎么说,自己接了铁手的班,所作所为,也都是正义。
定了定心神,戚少商领着一队人,只在官道上急急地行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从身边经过的那一顶装饰华丽的马车。
……………………………………………………
“什么?”戚少商吃惊地看着面前的铁手。
本来,他风尘仆仆地赶回诸葛神侯府的时候看到铁手就已经很惊讶了,却不想铁手竟带来了一个更另他惊讶的消息。
“你说顾惜朝不见了?”戚少商向铁手确认。
“是的。”铁手皱着眉,他果然,还是太大意了。
“他不是疯的吗?”戚少商问。
“假的。”铁手摇头,“纵然他再伪装我也早猜到……不过见他对晚晴一往情深,日日都为她做杜鹃醉鱼,所以我想他也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却不想今日我去惜晴小居的时候,他已不见踪影。”
“或许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下……”戚少商猜测。
“不可能的,全天下都是他的仇家,当日我保他,只说我绝不许惜晴小居染血,他若离了惜晴小居,我也保不了他……以他的心计,既离了惜晴小居,便是决计不会再回来的,更有甚者,他只怕是找到了更大的靠山……”铁手分析着,却愈来愈心惊。
戚少商也皱眉,这顾惜朝,着实可比成一条毒蛇,眼前这一桩,另他不由地想起了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救了冻僵的蛇,却还是被蛇反咬一口——顾惜朝这一去,只怕又会去做什么令生灵涂炭的事了……
“不能不防。”有声音从戚少商身后传来,戚少商回头,见来者正是无情。
“我已命追命去寻他下落,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无情对铁手说道,然后转脸面对戚少商,“神龙捕头也辛苦了,不如先去歇息,顾惜朝的事,交给我们就好。”
“可是……”戚少商想要说些什么,因为他总觉得顾惜朝的事必然与自己有关,却被无情摆摆手打断了。
“今日神侯进宫面圣,隔几日,怕是会有更大的事情……神龙捕头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如今还是歇息一下为好……天下,尚有别的大事要做,这小人,只要防着便好。”无情说道,一番话令戚少商无法反驳,只好道了谢,拱了手,起身告辞。
…………………………………………
之后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戚少商甚至觉得有些无聊,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风云再起之时,已然悄悄迫近。
2
“围剿?反贼?”戚少商听着无情的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话听得当真耳熟,似乎数年之前,有人与自己刀剑相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没错。”无情颔首,“燎风寨占据边关已久,烧杀抢掠直令民不聊生,不断滋事欲坏我辽宋交好,更屡屡犯我大宋国威,如今渐有自立为王之势,已成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戚少商眉头皱得更紧。
无情似乎看出了戚少商的心理,只笑着说:“攘外必先安内,那燎风寨真正反贼一帮,所作所为亦不过为一己之私,不除他边关不得安宁,故皇上才下了这道旨……神龙捕头当年兴兵抗辽,倒真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戚少商微微尴尬的笑了笑,是啊,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诸葛神侯的指示呢?毕竟,如今这天下,真正为民着想的,也只有他了。
“神龙捕头常年在边关,对边关形势熟悉,故圣上下旨,命神龙捕头一同前往。”无情对戚少商说道。
戚少商低头领旨,谢恩,一如既往。
却只是,似乎很相近的情境,令戚少商不由地觉得微微有些不安……
………………………………………………
燎风寨的地形简直像极了当年的连云寨,这大概也是诸葛神侯一定要戚少商也一同前来的原因了。
围剿,光明正大的围剿,上万的军队将燎风寨围了个严严实实,只待领头的一声令下,便将这燎风寨给扫荡个干干净净。
戚少商骑在马上,皱着眉头。
眼前这情景,实在太过相似,只是自己,换了个角度来看而已。
领兵的将领手一挥,战鼓擂了起来,杀声顿时震天。
戚少商握着剑便要出鞘上阵杀敌,却蓦的迟疑了一下。
“还在等什么呢?上阵杀敌,可是立功劳的大好时机啊。”似乎一个微微有些讥诮的声音戚少商背后响了起来,声音低得戚少商几乎就没有听清,但是之后的附议声,戚少商却是听清了。
戚少商回头,却只看见了身后不断向前涌动的士兵,说这话的人,不知是谁。
“神龙捕头等什么呢?”领兵的将领也发现了戚少商的反常,策马行到戚少商身边。
“恩……刚刚觉得有些不对……”戚少商喃喃道,却又摇了摇头,“可能是错觉。”
“呵呵,有神龙捕头在,这小小山寨,要拿下来岂不是轻而易举?”那将领笑道,手中长刀一振,策马向着前方奔去。
时机已容不得戚少商犹豫,一支羽箭当面射来,戚少商挥剑格开。
逆水寒终于出鞘。
战场上,你不杀人,就会被别人所杀,这是戚少商所熟知的——生死抉择最为残酷的时刻,除此无他。
于是戚少商更努力地挥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令他忘记,他杀的人,与自己流有同样的血……
…………………………………………
“我不曾想到,你居然能在半步不离惜晴小居的情况下,经营起这样壮观的山寨。”天祚站在悬崖边,遥遥看着远方的战场,赞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世上竟真有你这等人才。”
顾惜朝只是浅浅一笑,缓步踱到天祚的身后。
“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铁手不在的时候刚好遇上这个来寻我不知道要为谁报仇的人,我便教了他一些当英雄的道理和手段,从他手上换下我这条命罢了。”顾惜朝说道,轻描淡写。
天祚复又笑了起来:“我真是越来越欣赏你了,顾惜朝。”
“在这关键地方建了这燎风寨,闹得大宋和大辽都不得安宁,只要一点风吹草动,便是极好的机会让天下大乱……”天祚抚掌笑道,转头看向顾惜朝,“而这天下大乱的时机,便掌握在你的手中……”
“……燎风寨可以打着抗辽的旗帜,也可以叫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以是我大辽攻打大宋的最好借口,是我大辽主战派当权的重要筹码,更可以是阻挡我大辽野心的第二个连云寨。”天祚缓缓说道。
“顾惜朝,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从什么时候便开始谋划这一切的?”天祚问道,“你竟可以,将一切都算得那么好!”
“如果你无聊到要发狂的地步,你也会来算计这些的。”顾惜朝偏头一笑。
“只不过,你放着燎风寨就这样覆灭,竟真舍得?”风中传来的血腥味,令天祚微微蹙了眉头。
“围棋中有一手,叫做倒脱靴。”顾惜朝笑道,眼眸发亮,“都道世事如棋,如今,我便要来做这下棋的人。”
衣袖轻拂,转身,抬手,指点江山。
“燎风寨覆灭,燎风寨的寨主死在他崇拜的英雄手上,英雄的幻想崩溃,民心松动,之后,官逼,民反,大宋离混乱,也就不远了。”
“而大辽,皇上突然中毒昏迷,而皇后是汉人,所以非但控制不了局面更要受到怀疑,太子年岁尚幼,于是天祚公主垂帘听政……”
“金国,王上驾崩,引出当年一段宫闱密闻,偷龙转凤终还是瞒不了天过不了海,真正的太子下落不明,而权相谋求纂位……”
“彼时天下大乱,英雄辈出,能者得之,用之,成之……终使天下尽在掌握。”
顾惜朝笑着说着,缓缓踱了数步,直站到悬崖边缘。
“好局,好棋手。”天祚拊掌赞道。
对于天祚的赞叹,顾惜朝只是颔首谢过,便偏过头,远远看着山寨里的战况。
突地,顾惜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了一抹孩子般的笑容,转过身,也不与天祚打招呼,便沿了下山的路,施展轻功奔了起来。
而看着顾惜朝离开的背影,天祚却敛了笑容,眉头微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