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放弃,已到此地步;这代价,他该怎么付……
“澄!”
着急的声音乍然响起,思绪瞬间被中断。转身一看,是父亲担心的脸庞,还喘着气,似乎跑过来的。怔着,父亲真的来看比赛了。
“你哪里受伤了?!”
心里蓦地一沉,不想父亲担心,苏澄牵强的划开嘴角。“爸…”
然而,还是瞒不过身为父亲的细腻心思,“你的手怎么了?!”苏言说罢,不容儿子遮掩,向前拽起了苏澄的手。
手腕被拉起时又泛起了疼,苏澄皱紧眉头忍痛的模样立时入了父亲的眼,苏言抿唇凛眉,拉开了袖口,赫见细白的手腕上出现一大片红肿淤青。
“怎么回事?──怎么会受伤的?!”
在观众席时就一直期待着儿子的表现,然而等待多时却始终不见苏澄的身影,眼见最后一位上场的人却不是儿子,正疑惑着自己就接到了家里来的电话,随即被管家告知大儿子受伤的事,惊愕间自己已冲下了观众席。
“……”很想直接说自己没事,然而手上的情况却是不争的事实,父亲拧起眉头的模样让自己开不了口。
无法对父亲说谎。咬着唇,苏澄转头看了眼赛场上,踌躇不安的心在强烈跳动着,也在挣扎着。
“咻”的最后一声,箭矢最后停在远方箭靶上几乎没震动,两只箭身挤在红点里紧邻着其他箭矢。全场瞬间爆起了一阵激烈的惊呼──
“太、太厉害了!长林的选手根本还没拉完一轮……”
“赢了!御兰拿下四强资格了!”
“好强啊──他是什么人?怎么之前没见过?”
不绝与耳的欢呼声持续的高涨,而拉完分的人早已毫不留恋的走出赛场。
哨声响起,长林的李嘉诚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看着远方箭靶上的红点,长弓早已无力在手,箭袋里还有将近五只的残余──
那真的,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一轮远距不过十来只箭矢,再快的速度与上箭需耗尽几秒,视线对上箭身确定准头,再出箭……他的速度不仅快,所有姿势与力道都是混然天成的顺畅与霸气,即使拿的是左位弓也丝毫没有影响,宛如绝对般的横手立点,还有俐落的拉弓……,而最后竟然直接上弦两箭──
铁青着脸几乎泛白,李嘉诚简直不敢回想比赛的一开始甚至是到最后。
那究竟,已是怎样的一个速度……?
只是一瞬间了。
“天、天啊……一年不见,他、他还是一样……”
“那简直太快了……”
“嘘!”
高大的身影步回了休息区内,众人原本惊艳的声浪也噤声成一片,只敢待在原地让出一条路。
单季扬视而不见周围的目光,淡淡的视线扫过里头一角,该在的身影早已不在。面无表情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思绪,脱下了道服随地一丢,手依旧执着长弓,即转身离开。
李其仓连忙叫住他:“季扬!”
虽然背对着,但是步伐终究是停了下来。李其仓走至他身前,见他已显得不耐之色,赶紧又道:“谢谢你帮这个忙,我知道你……”
单季扬哼了声截断他的话,“老子才不是卖你们面子。”随即继续迈开步伐。
早就知道那火爆浪子的性子,虽然很尴尬,李其仓也不甚在意;只是,不太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愿意帮忙?
“教练,单他……”看着那已走远的高大背影,欧阳还是好奇。
“好了,苏澄他受伤了。幸好四强赛还有一个月,叫众人等会留下来,我们要做检讨。”
苏澄受伤了?!顿了会,欧阳还是选择沉默没再问。“…是。”
而在室内某一角,一个自始就沉默的身影攥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全身泛起的颤栗,双眼里只有无尽的愤怒与……恨意。
21
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头一片黑暗,纤细的身影倚靠在窗前,沉静的面容下,眼帘被月光给打出一片阴影。长长的,淡淡的痕迹。
垂在身侧的左手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还带着一股药味,传进鼻息间让人忘了刺痛。
却忘不了心底的无力感。
而他知道,比赛是不会输的。
闭上眼,无声的叹息溢出。那人的执弓之势,宛若黑豹之姿般优美,拉开弓的瞬间,敏捷与锐利的速度和着力道传出一股霸气。就像他一样,那么目中无人,那么任意妄为。丝毫地,……都没有顾虑到他人感受。
只是,没想到他会出手帮忙弓社;更没想过的是,他竟也会弓术;说起来,对他一点也不熟悉。印象里,只有他毫不保留的放肆与狂妄。
手指无意识的在绷带上磨娑着,略粗的质感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股震颤间,腕上又觉得痛了。
※
“替他上场!?”温文的嗓音响起,慵懒的语气带着生硬。手中的长弓已垂于身旁,微侧着身,白天麟看着身后的人。
“是的,在今天的第二复赛里,单季扬以场上最高分拿走四强赛资格。”戴着眼镜的人,虽是不疾不徐的报告着,语调却显得有些紧张。
“方辉…”声音已沉下,似是极度不满。
方辉对上了白天麟的目光,冷汗从脸庞滑下。“是的,少爷……我是照你吩咐去执行的,却没料到单季扬也在会场上,更没有想到……”
“闭嘴!”丢下了长弓,白天麟摘下了眼镜,眉稍已不耐的皱起。
“是…”弯着腰,方辉静待一旁。
“没想到那唯我独尊的家伙也会出手帮人…”斯文的脸上一片阴侧,不耐的解开了发带,一头黑色长发飘散在身后。
是因为他吗?就因为他的手不能拉弓了?
“算了,…是我失算。”嘲讽似的哼了声,白天麟拢了拢长发,任其飘扬在风中,似又恢复好心情般,笑了。
狭长的双眸里却一片冰意。
“不过,你做的很好。”笑痕拉大,看了眼手中的长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可得好好练练了。”
那么,我们就射场上见吧。
※※
偌大的客厅里,男人放松把自己陷入宽大的沙发里,虽然闭着眼,但那宛若刻下般的冷峻线条却没在岁月的痕迹中消失。
时间滴滴答答的走,他沉着的等待着。
终于,一阵吵杂的引擎声由远咆哮而近划破宁静的早晨,却在更接近的瞬间转为静默,听见大门传来的钥匙声,男人睁开了眼。
“──你还知道回家的路?”就在那人就要越过身旁之际,具威严的声音冷硬的响起。
“什么家?我听不懂。”手插着口袋的人漫不在乎般,连看也不看沙发上的人一眼继续举步。
“不是叫你昨天就回来,你跑去哪?”对那态度颇感头疼,男人眉心蹙紧看着那高大的背影。
“啰嗦,我不是已站在这了!”不耐的回道,已变冷的面孔上,有跟男人极为相似的五官。
“…听说你昨天去比赛?”语气里有惊讶,见儿子不回答,男人又问:“…你…又拿弓了?”
虽然态度依然强硬,但略略的,有点小心翼翼。
闻者,早已变冷的脸庞瞬间变得更为冷冽,不同瞳色的淡然目光扫了男人一眼。
“吵死了,知道了还问?干嘛,怕那些家伙给你报错?”嘲讽的回道,高大的身影索性不再搭理他往楼上去。
那目光,冷得男人心头上一紧,拧得他几乎要忍不住卸下一身严父样。
没有否认那番话,男人看着那背影又道:“换下那身衣服!瞧瞧你什么样子?!对方可是我商场上的重要朋友,你给我安份点。”
回应男人的只有哼声,无力的闭上眼,冷硬的面容充满疲惫。
宽大的空间里,只有沉默。加长的礼车穿过所有街道,初冬里的骄阳斜斜的扫过一片,洒下完好的金黄|色泽。
光线穿过了玻璃门,停在那看着窗外的无表情面容上,一点点折射进双眼里,把墨绿的瞳眸给照得透澈。
“怪了,怎么这次你就突然答应要去了?”男人率先打破静默的问道。
“…没为什么。”淡淡地回道,面容依旧看着窗外。
知道他不愿多讲,也或许是自己多想,可是知道他性子所以不免觉得好奇,从来没有一次的聚会或是聚餐可以让他点头,却在自己随口叫人传达时听到意外的肯定答案。
越来越搞不懂儿子在想什么了。或许,他也真的从来没有懂过。
车子在一间占地颇广的房子前停下,经过通报,雕花自动大门由内开启,缓缓驶进由一大片花园围绕的长长小径上。
途间,经过了一大片花圃边,锦簇间只有各式颜色鲜艳的花朵。然而眼力极好的人还是补捉到一抹身影,那身影修长又纤细,肩上的发丝轻盈飘荡间,被阳光晒出一圆光圈,风吹过露出了一张细致脸庞。
那双深色瞳眸看着,眼里只有专注。
苏家的主人亲自到门口迎接着,见到老友欢喜之至见到一旁面无表情的人笑道:“承天,这儿子俊啊!”
单承天瞥了眼儿子略显不耐的表情,也感骄傲的笑着。“,小犬性傲极了…你可别介意啊。”
“什么话,孩子有个性是好事!哈哈…”
苏言是明眼人,也知单家间的事,今日真见那孩子肯赏光过来聚餐,当是非常高兴,想到儿子可有个弓术上的伴,更是笑得开怀了。
偕同步进了屋内,单承天问道:“苏言,怎不见你两个儿子?”
“小儿子跑去他老妈那了,大儿子在家。”苏言说罢即转身招管家去叫人。“我们先就座吧,餐点早准备好了。”
“爸。”
来到了饭厅,见父亲坐在主位上,两个背对着客厅的人比邻而坐,苏澄绕过餐桌在另一边位上坐定。苏父进儿子终于出现,原本笑着的脸又浮上了一丝担心:
“澄,不是去晒太阳吗?怎么还是这么苍白?”
白净的面容在冬天里更显苍白,昨夜几乎没阖过的双眼下有层淡淡的阴影。疲惫,显而易见。
“没事的,爸。”苏澄淡道,要父亲别担心。
抬眼间,正想向父亲的客人们颌首致意,却震在当下,身形一僵脸也瞬间刷白,眼睛忘了眨,只是愕愣的看着对面的人。
“澄,这是单伯伯,跟他儿子季扬。”
22
那双深若寒潭的墨绿眼眸,在对上时紧盯着他,瞬也不瞬,完全不在意两人间的对视会造成旁人什么样的猜测,那明锐的视线,只是不罢息的看着,带着一股幽闇的光辉。
如果不是那短暂胶着视线的瞬间,仿佛两人就只是异路者了。
拉回自己的失态,苏澄垂目避掉那人的目光。执起叉子的手下意识的使劲,指头有些泛白。
“好漂亮的孩子啊…苏言,我看两个小孩都是遗传到母亲了?”惊艳于那容貌,单承天打趣道。
“哈哈,好说好说,不过你的眼光真利啊………”笑着,苏言双眼里满是喜色,对两个儿子优于常人的外表为之骄傲。
没再调动视线,苏澄始终垂目未抬,也没再感觉到那锐利的目光。
餐桌上两个大家长边用膳边畅快的交谈着,另外两个虽然对面而坐,却始终无一方开口,比起另一边的气氛,两个人间都只是沉默。
“,承天,我听说季扬也会弓术不是嘛?”
苏父突然地一席问话,让苏澄心失了一拍,不由得全身绷得更紧。
“是呀,不过这小子很久不拿弓了……”单承天应着,突然一顿又道:“不过昨天不知怎的,又突然上场了……是吧?”像是为了真正的寻求解答,他转向身旁的儿子问。
单季扬意外的没有什么情绪表现,只是身形往后背一靠,目光看着对面,淡淡地开口。
“是啊。”
那泛白的脸色立即变得更无血色,咬着下唇,苏澄霍然地起身。
努力遏止住心里的骚动难平,那声音带着不稳道:“各位慢用,我先回房了。”
苏父颇为讶异,随即又道:“澄,你不舒服吗?那快去休息吧。”
向来总是沉稳的人以快步绕过了父亲的主位,在转身的那刻,没注意到那双原先看着前方的深沉视线,在他步上楼梯的同时也瞥开了眼。
高大的身影也随之霍然起身,在两老讶异的目光下也跟了上去。
单承天还来不及开口,那身影已消失在楼梯间,尴尬的回了神,笑笑:“这两人怎么啦,这么快就熟识了?”
这番话即使提醒了苏言,只见他拍了下手,啊道:“我就觉得眼熟!季扬昨天帮我们家澄上场嘛!”
长长的走道上,单薄的身影已缓和了步伐,陷入思绪的潮涌间,没注意到背后如大猫般无声的脚步;霎时,一股力道拽住他的右手把他往墙上一抵──
惊愕着,抬眼对好焦的瞬间,是男人冰冷的深绿眼眸。
“!?”他怎么,……就这样跑上来了?!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感觉喉头一阵发涩,苏澄下意识的想甩开臂上的箝制。
“为什么先跑回家?”没有依那挣扎的力道所愿,单季扬没有松开手,只是意外地淡然问道,听不出情绪。
感觉心脏里不安的跳动稍止,苏澄伸出另一只手想推开臂上的力道,使力间,裹着绷带的地方传来一阵刺痛,眉头慢慢聚拢。
“…你先放开…”
这里是他家,他想做什么……下意识里,心底会被他箝制住自己的动作给带出不安,那种熟悉的恐惧会侵蚀他,让他无法安然的面对身前的人。
“紧张什么!”
单季扬拧眉,握住了苏澄正在使力的左手,粗鲁的执起用指间磨娑着绷带粗糙的表面。
“还痛?”
苏澄全身蓦地一僵,直觉的想抽回自己的手,单季扬却不放开,手掌顺势穿过那细长的指间交握,垂首俯视他。
“我有很多时间慢慢听你解释。”
“解释什么……,放开我!”右手臂被箝制住,左手指间被穿过交扣,异然地,一种不自在的感觉在心里头蔓延。
“要多久才会好?”不理会他的要求,单季扬迳自看着他的左腕。
原本细白的手腕上,被一层又一层的白色绷带缠绕在上头,比原本骨节还要大的凸起,刺激着他的视线。
“几个月。”似被挑起了那股无力感,苏澄别开了脸。“这是我家,你……”
扳回了他的脸,单季扬意外地有耐心。“几个月?”双眼却已危险的眯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没事请你放开我。”扭开了脸,苏澄深吸口气。
似觉得有趣,单季扬挑起了眉,“做什么?”扬起了嘴角,他再次扳正他的脸对视,缓缓地,低沉的嗓音开口:
“我来拿我的代价。”
苏澄闻言脸色蓦地一僵,心里一阵交织的紧滞,全身泛起一股遏止不住的颤栗,那份不安感又开始在体内叫嚣,让他下意识的咬紧唇瓣。
那人说出了什么话,脸庞始终狂傲不羁,像是完全不在意其内容可能造成另一方多大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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