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能为实现自己的想法找到通道。
任怀航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会议的第二个议题黄川案件。
黄川已经死了,但是,对黄川的调查并没有因为黄川的自杀而结束,这也正是让南州官场头疼的事。光天珍还在南州,她手里拿着黄川自杀前留下的两万字的汇报材料。作为南州市委,对黄川问题当然不能一直包着。黄川的家属就提出来,人死了,更要有个交待。任怀航先道:“黄川的问题,大家也都清楚了。经过调查组的调查和他本人的汇报,他在经济上有一定的错误。而且数字不小。这令我们疼心啦!一个受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就这样走向腐败,走向堕落,我们要认真的分析,认真地总结。当然,问题的出现,主要责任在黄川自己,但是市委也要承担领导责任。作为市委的一把手,我先在这里向大家检讨。”任怀航说着作出了沉痛的表情,停了一会儿,继续道:“对黄川的处理,请大家提提意见。”
会议室一下子沉寂了,连喝水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任怀航也知道,这样的议题不点名是没有人先说话的,就点了纪委书记高晓风,请他先说。高晓风挠着头皮,慢吞吞地开了口,“黄川的案件是建国以来南州出现的涉案数额最大的经济案件,而且时间短,涉案人数多。不仅仅黄川,还有一些处级领导干部也牵涉其中。我的意见是:正式立案,成立专案组。”
“我赞成晓风同志的意见,不仅仅要立案,而且要一查到底。一个财政局长,才到南州四年,就在经济上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严肃查处,无法面对南州人民”,王一达说着脸又开始红了。
王一达一说,其它人事实上就不太好说话了。常振兴朝任怀航看看,任怀航却正在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不断地滴答进来。
任怀航终于从面前的笔记本上抬起了头,望望大家,说:“都说啦,好,那我说说。黄川案件,我刚才也说了,主要是个人问题。一个人要走向腐败走向堕落,首先是思想上的腐败,行为上的堕落。我们党的原则历来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对黄川案件,也要抱着这种态度。在分清领导责任的同时,重点是对他自身的问题进行调查。我坚决反对事态扩大化,不能因为黄川,搞得南州人心惶惶。大家好好地想想,南州这几年经济发展的成就,主要靠的是什么?就是稳定,就是团结,就是拧成一股绳。前几天,我向省委汇报,省委主要领导也同意我的观点。因此,我提议:一是成立黄川问题专案组,由高晓风书记担任组长,配合省调查组工作。二是从现在起要在南州全面宣传经济发展的成效,让老百姓看到南州的发展,向往南州的未来。同时,在干部党员中开展反腐败教育,以此为鉴,防患未然。”
程一路侧眼看了看王一达,好像并没有看出什么。只听见任怀航说:“如果大家没意见,关于黄川案件暂时就这样了。下一步再视具体情况而定。”
会议的第二个议题,是关于雷远程的。雷远程出事后,审计部门在对物价局的审计中发现了一些问题。
王浩副书记是联系物价工作的领导,他先介绍了审计部门发现的有关情况,主要还是经济问题,涉及数字也不是太小。但是没有发现其它违纪现象。王浩一说完,常振兴副书记便道:“雷远程的问题,是个特殊问题。我建议大家研究时要慎重。这不仅仅是因为人死了,而且还涉及到一些具体的矛盾。至于怎么处理,请大家再议。”
常振兴这事实上是玩了个滑头,发了言却不表态。这在常委会上也是经常出现的。遇到棘手的事情,以进为退,进中有退。
王一达这回却没有急着说话,他望了望程一路,“程秘书长参与处理了雷远程事件,请一路同志说说吧。”
程一路没有想到王一达直接把皮球踢了过来,他只好接球,“雷远程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参与了事件的处理。至于对他身后的一些问题。我想:只要不是太大的问题,我的意见是既往不咎。”
“我同意”,王一达第一个站了出来,这更令程一路吃惊。
“我同意”,王一达说:“我同意一路同志的意见,人也死了,所涉及的经济问题,大都是因公的。只有极少数的是跟个人有关。再处理,不太合情理。”
任怀航大概也没想到王一达是这个态度,看着王一达,一直不说话。王一达问道:“怀航同志,你定吧!”
“那好,就这样吧,按一达市长的意见办。”任怀航几乎是应付性地说出了这句话。程一路看到王一达嘴唇动了动,显然是有话要说。果然,王一达开口了,“物价局是个重要部门,现在雷远程出了事,内部很乱。我提议由仁义县县长马怀民同志来担任此职。”
王一达这个提议一出,满座皆惊。一般来说,一个县长直接到市里任职能局的局长,是基本上合乎常规的,虽然任的是物价局局长,看起来职位是稍微好了点,但也说得过去。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了不起的事,但是,现在王一达提名的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马怀民。马怀民在仁义一直跟冯军关系搞得很僵,冯军几次向市委汇报要求动一下马怀民。马怀民甚至在公开场合曾经说过:我就是要在仁义看着冯军离开。任怀航书记也曾想把马怀民动一下,但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位子。大家都清楚,马怀民跟王一达很近,没有王一达,马怀民不可能那么高调。
程一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下马怀民三个字,后面先是打了个问号,接着他又用笔把问号给划了,划得看不出一点痕迹。他抬头看看任怀航。任怀航的面色依然是很冷静的,手在头发上来回行走,慢而有条理。
组织部长徐成先说了,“我同意一达市长的提议。马怀民同志在基层工作多年,有丰富的领导经验和很强的事业心,这个同志到物价,我认为合适。”说着徐成望了望王一达。王一达脸色微红,笑笑地点了点头。常振兴开口道:“马怀民同志是个不错的同志,按理说这个同志到物价,也比较合适。但是,最近上面正在调查仁义县矿山问题,在这个时候,调动县长,我认为不太合适。是不等下一步再说?等仁义的问题解决了,再研究。”
常振兴是分管组织的,王一达的提议本身就是对一个分管组织的副书记的挑战。事先任何程序不走,直接拉到常委会上,这当然让常振兴感到不痛快。何况这个时候把马怀民从仁义调走,留下一个正在调查的摊子给冯军一个人,也是逃避责任的做法。程一路心里也很有想法,但是他知道还轮不到他来说。果然,任怀航说了。
“我同意一达市长的提议”,任怀航这句话简直让程一路不敢相信。任怀航今天怎么了?难道?
“马怀民同志确实很不错,这个同志到物价也很合适。如果大家没意见,就算通过。”说着,任怀航看了看大家,没有人表示反对,他就宣布通过了。常振兴用十分古怪的眼光看了眼任怀航,收回时,正好和程一路的眼光碰上。两个人都心领神会,彼此都在想:任怀航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药啊?
列席会议的迟雨田和方浩然,显然也很难明白任怀航的用意,只是一个劲地喝茶。常委会就在这喝茶声中结束了。
方浩然跟着程一路,来到办公室。一坐下,方浩然就嚷开了,“算什么,还有什么组织纪律性?”
程一路知道这是在骂王一达,就笑了笑,给方浩然续上茶。
方浩然声音放低了,“我说任书记怎么突然熊了?是不是要走了,不想惹事?”
程一路赶紧道:“不会吧。不会的。都是工作嘛!怀航同志说得对,团结才是最大的根本啊!”
“团结?这叫团结?一手遮天了,不就是跑了个新机场项目嘛?花了多少钱,谁都知道。每年春节,用车子拉着土特产进京,哪就是他一个人功劳?”方浩然越说越来气了。
程一路只好不做声,听着方浩然说话。说到最后,方浩然叹了口气,“唉,不说了,反正马上要下来了,老朽啦。”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同志是我们干事业的财富!”程一路笑道。
“还财富?不行啦。”方浩然说着皱了皱眉,轻声道:“最近身体不行了,感到人没劲。昨天中午吃饭时,还哽了一下。我怀疑……”
“不要瞎想。不行去检查下。人都有小毛病,不要太在意了。我看您身体好得狠的。”程一路一边安慰,一边却心里咯噔了一下。
方浩然说明天就到省城去查一下,说从现在起身体是自己的了,以前是革命的。马上要退下来了,退下来就得自己照顾好自己了。程一路说是要去,而且尽快去。
送走方浩然,程一路回到桌前,刚坐下,电话就响了。冯军在电话里问马怀民是不是调物价局了。程一路说你消息挺快啊,是的,刚定下来。怀航书记同意的。
“这不是拆我的台吗?让我顶着。我也不干了”,冯军大着嗓门,“矿山的事,难道不是常委会定的,他一个副书记县长能说走就走?像什么话?”
程一路小声道:“不要再说了,服从组织安排。怀航书记同意这个提议,一定有他的考虑。他不会不考虑到你的。”
冯军还是有些生气,程一路劝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桌上的文件中有几份是送请任怀航书记批阅的。程一路拿起来,就上楼了。任怀航正在办公室里眯着眼坐着,阳光正晒在他的额头上,一片光净。
程一路放下文件,说阳光很好啊,这天气,刚才还在下雨呢。
任怀航没有搭腔,程一路就准备走。却被任怀航喊住了,“一路啊,上午我同意马怀民到物价,你是不是有些不同的想法啊?”
“是有点”,程一路直接说了,“振兴书记说得没错,这个时候调走马怀民,对冯军同志是不是有点?”
“哈哈,我说一路啊,我知道你跟冯军是战友。你关心他,我也关心他啊。仁义矿山的盖子揭开了,就肯定要查。冯军同志很清楚这事,我不想这个时候多一个马怀民,让冯军同志为难哪。正好一达市长提出来了,我当然同意。”任怀航说着摸起了头发。
程一路听着,一瞬间明白了任怀航的用意。毕竟是会怀航,这个东风借得巧。
“一路啊,敏钊同志的事出来以后,我想了很多。官场微妙,也很复杂啊!你大概听说了吧,我可能很快要走了。走之前我必须安排好南州的事。不然我不放心哪!”任怀航望着程一路,“你也跟了我两年多了,我向省委推荐了你。至于最后的结果怎样,我也不知道。”
“我没听说,不过我倒不希望怀航书记这个时候离开南州。”程一路这话是心里话,“南州最近情况很复杂,我怕……”
“怕什么呢?我走之后,还会有新的书记来。一切都会好的。”任怀航笑着道。
徐真敲门进来,程一路打了招呼,就告辞了。
34
刚上班,程一路就收到简韵的一条短信:雨声有大,心情很烦,愿我的短信能给你一丝清凉。短信下面还画了一张调皮的笑脸。
程一路有点感动,这些年来,他收到过太多的短信,也有各式各样的祝福。但像简韵这样清清纯纯的祝福,真的仿佛一丝清凉,让这烦躁的心,有了片刻的宁静。他想,人与人之间一定有一些内在的相通的东西,它存在,但不为我们所知。就像简韵,程一路第一眼看见就感到亲切。而简韵,也显然一直关注着程一路。只是这种亲切和关注都是默默的,都是没有丝毫功利色彩的。而这,恰恰是在官场行走多年的程一路,所久违和期望的。
站在窗前,雨中的香樟更绿了。程一路回了四个字:愿你快乐!
马洪涛叩了门进来,告诉程一路南日的二期工程正式开工了,任怀航书记请程一路去参加开工典礼。程一路问:“不是已经开工了吗?”
“是啊,可是蒋和川又要搞一次,说是正式的。跟他们合作的香港和北京的客商都来了。”马洪涛说着,望了望程一路,“这个老蒋,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什么时候了?乱说什么?”程一路问道。
马洪涛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即道:“我也是瞎说,秘书长,就这样了。”然后匆匆出去了。
程一路看着,却笑不出来。马洪涛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南州官场大概都已经在传着任怀航要调走的消息。加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确实“不是时候”。在这不是时候的时候,搞南日的二期工程开工典礼,又显得格外突出。就像一片乱糟糟的地上,突然地长出一棵树来,不让人注意也不行了。
吴兰兰前些天说要来南州,一定就是为南日的二期工程而来。那么,按时间,吴兰兰今天晚上可能就要到。在程一路的心目中,他所喜爱的吴兰兰一直停在下年前。而现在这个吴兰兰,只是他的战友吴兰兰,只是老首长的女儿吴兰兰了。
桌上放着政研室才搞出来的南州市党建情况汇报,还有组织部刚刚下发的关于马怀民同志任职的通知。仁义县县长暂时缺着,听任怀航一解释,程一路后来彻底想通了他同意马怀民任职的原因。一是为着冯军着想,上面正在查他的矿山开采,马怀民本来对这个事情就有不同的看法,这时候让他离开,而且是很体面地离开,他不可能再有什么话说。更深层次的意义,任怀航没有说,但程一路想到了。在离开南州之前,任怀航希望南州是一个平静的南州,是一个和谐的南州,是一个繁荣的南州。他不想因为和王一达的矛盾,影响到他的离开。无论将来到什么地方,无论组织上怎么安排,他是肯定要走了。在走之前,送一束橄榄枝给王一达,对他来说,既显得君子风度,又没有丝毫损失。这种不花本钱的官场手段,被任怀航运用得滴水不漏。
程一路不由得不佩服了。
王浩副书记打电话过来,让程一路上去。程一路放下手中的文件,到了王浩办公室。
王浩说:“坐,坐啊,一路同志。”
程一路说:“刚才在办公室坐了一上午了,正好站会儿。王书记有事吗?”
“是有点事,先给你说一下。”王浩看着程一路,说道:“是关于仁义的事。调查已经结束了。可以肯定的是仁义的一些做法是不对的,我们已责成他们改正。有些同志反映冯军同志的问题,我去看了,都是没有原则的说法,没有根据嘛。冯军自己也说了,不就是喝了点酒,抽了点烟嘛。小题大作,这种风气不好啊!”
程一路听着,心想王浩以前对冯军也是很有看法的,听这口气,好像变了。
王浩笑着,继续道:“我不是袒护冯军同志,在仁义那么艰苦的地方,不容易啊!我这次去主要要求他立即收回矿山的开采权,在安全管理的前提下,采用市场化运作,当地人优先。同时,妥善处理好外来矿主的遗留问题。冯军同志可能还对我有看法,这不好。但我也理解。你和他关系不错,是不是请你做做他的工作,早点解决问题。”
“这个当然可以”,程一路答道。
王浩又笑了,转了话题,“一路同志啊,怀航书记要走了,马上也要换届了。这个……”
程一路自然明白王浩没有说出的话的意思,也笑道:“王书记在南州威望很高,又是懂经济的,现在需要这样的领导干部啊。”
“那也不一定”,王浩说:“我就是不愿意离开南州,对这儿有感情哪。我跟冯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