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将当时已十来岁的恺皓旭抱在怀里,尽管后者经常因害羞而反抗;也会教导他读书,指导他马术与射箭,还会在他上手时带着微笑拍拍他的头或肩膀,就像一位再平常不过的父亲。
而同样身为他儿子的自己,却从未有机会待在那宽大的怀抱中,也不晓得那只大手拍在头上的滋味。
恺皓旭非但享尽他从未有过的父爱,在一旁也总是伴着恺虹那女人,愉快地度过被双亲宠爱的童年。
因此,向来要风得风的天之骄子恺艳夜,压根儿无法了解为何爹会以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他和恺皓旭。
然后在他稍微长大之后,才由娘口中获知一切的原委。自此,他对那两个平空闯入他生活的人产生恨意。
只是他怎么也无法理解,明明同样是他的儿子,为何他对自己就特别无情?
这种怀疑渐渐成了不满,之后更变成积怨;他恨爹的无情,也恨这两个夺走他幸福的外人。
一直到恺风因故去世为止,恺艳夜都未曾感受到他对自己一丝一毫的疼爱,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是若有似无的存在。
于是,他将多年来的怨怼转嫁到恺皓旭身上,那似乎是惟一能减轻自己内心痛苦的方法。
他想从恺皓旭那儿夺回些什么,似乎如此方能稍稍弥补他长久以来的缺憾。
那是在一次意外中,让他选择并发现侵犯恺皓旭居然有效地平息了心中的怒火,甚至衍生出一种无名的优越感;正因如此,他竟在不知不觉间沉迷于这项起意仅是复仇与征服的游戏。
掌握到恺皓旭的另一项弱点,也就是他母亲的病后,这个游戏更是有趣到让他舍不得放手。
刚开始,恺皓旭对他逾矩的举动自然是竭力反抗,这既不合常理又违反纲常的行为令他难以接受;但在他以恺虹的病况为要挟,而他也已失去恺风这屏障后,这位高度自尊又生性严谨的异母兄长竟出人意料地服从了,不发一语地承受他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
每每看到他那全力反抗却力不从心的无助,恺艳夜便感到无比的愉悦。
毁去他那强装出来的尊严,就像服用仙丹一般有种让人上瘾的快感。
而这也有个出乎意料的实质好处——在全国的名媛淑女马不停蹄地自动送上门之际,适时地发泄欲望有助于平心静气的挑选工作。
也就是说,在他玩厌这样游戏之前,他都用不着担心自己会如同爹从前一样,在外头搞出见不得人的私生子。
注意力回到眼前自己点选的戏码,他爱极恺皓旭明明恐惧得牙关轻颤,却仍不服输地朝自己投射恨之入骨的眼神。
自尊和服从冲突,矛盾的心情体现在那欲拒还迎的举动上,咬牙切齿的神情教一旁观看的人不由得愉快地轻笑。
埋头和自己衣物缠斗的恺皓旭自是未曾注意到恺艳夜曾有瞬间的闪神,他的心绪早被咬住自己的粘腻眼神占满;沉滞的气氛逼得他喘不过气,只希望这惹人生厌的夜能早早结束。
身体里尚残留着正午时的疼痛与不适,一思及接下来即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凌辱,拉扯着衣带的手指开始不听使唤。
恨不得能从这道几乎让人窒息的目光里逃脱,悲哀的是恺皓旭比谁都清楚这是做不到的事。
深深体会到无路可逃的恐惧,他清楚地知道,不论自己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这个异母弟弟手上还握有筹码,他将永无宁日。
咬紧牙关想抑制住战栗,可涌上的惧意却非他能轻易克服的。
固定住衣衫的带子已遭扯去,他的手慢吞吞地来到前方,掀开衣襟的动作更是迟缓。
缓慢地褪去最外层的衣衫,这明明是因极端不愿而刻意放慢的动作,在恺艳夜眼里看来竟不可思议地有种煽情的感觉。
顷刻,这迟缓的动作已惹得他极度不耐,原想好好欣赏他屈辱神情的本意在那仿如挑逗的举止下消失无踪。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他,仿佛连拉着他到床边都显得不耐,就近将他压倒在一旁的桌上,一日中两度撕碎他身上的衣物。
一样是自私自利的掠夺,却同样带给对方最强烈的快感。
陷入不可自拔的情愫与爱欲中,销魂的快感席卷而来。恺皓旭虽在事后总不愿承认,但身体此刻却诚实地响应着恺艳夜攀附在自己身上的掠夺。
* * *
趁着恺艳夜接待远道而来的宁安郡王一行人,恺皓旭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恺艳夜处理一些生意或事务时,他的工作就是在恺艳夜身旁加以协助。拥有商业天赋使得他在这方面相当受到器重,虽说这种日进斗金的能力似乎是恺家两兄弟的特色,但恺艳夜在处理这些事务上,多半仍以他的意见为参考重心,加上长年来对恺家事务的接触,有时候他甚至能有效掌握弟弟未曾留意的部分。
但在接洽公事以外的人时,他的家庭地位便明显的显现出来,仿佛他的存在是种可耻的象征。即使恺风在世时,他也从未有出面代表恺家的机会;而在恺风逝世后,恺蓉更将他打入冷宫,索性不承认他的身份。
因而,在恺艳夜以私人名义接见来客时,老早以前他便被恺蓉警告,要他连随侍在恺艳夜一旁都不可。
总而言之,她视他和恺虹的存在为恺家的一大耻辱,没将两人赶出门纯粹看在因他的“入府冲喜”而产下恺艳夜一事,和两人向来逆来顺受的态度。
恺艳夜对这项决定有何看法他无从得知,但对他而言,这不啻是个能光明正大偷闲的理由。
失去和宁安郡王独生女相识的机会或许对许多男人来说是一大憾事,毕竟传言她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姿,但恺皓旭却视这半天的时日为天上掉下来的好运;因为他早已深深地体认到,身为恺家最“见不得人”的人,出现在人前最多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因此,他乐于服从恺蓉的命令,溜得不见人影。
想想这次会面可能得耗去几个时辰,他正好无事一身轻,移动脚步,快速地来到辽阔无人的后院。
似乎没预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刻出现,恺虹的神情有些惊讶。
背朝床头斜倚在床上,她偏过头想看看来人是谁,却意外地发现进门的是脚步轻快的儿子。
“旭儿,你怎么……”
“半个时辰前,宁安郡王来访。”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用不着解释,恺虹立刻明白一切。
“是吗?”
她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
从没将自己当作恺家一份子的恺皓旭显然亦是毫不在乎,他面带微笑地慢步到她床前,观察她今天的状况。
“娘,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到外边吹吹风如何?”确定近来娘的身体状况较为稳定后,他便想带她走出这小屋。
一直窝在床上也不是办法,只要想到娘下半辈子只能待在这房里等死,他更觉得不能让她终其一生就这样过。
“嗯……这主意听来不错,只是……”
许久未曾离开床铺的身子已无力支撑,病弱已久,用双腿行走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恺皓旭该是了解她的情况。
“如果你也赞同,那我们即刻动身。”
说着,他弯下身去打横抱起她,心痛地发觉她比上个月更加轻盈。
“这段空闲难能可贵,旭儿,这样不是加重你的负担吗?”
她虽不甚明了身为恺艳夜随侍的儿子都在做些什么,却能从他经常疲惫不堪的神情里知悉那绝非轻松的工作。
“你说这什么话呀?”
恺皓旭灵活地转过手腕,就着抱住母亲的姿势勾起一条披肩,挂到她身上保暖,“娘,比起我每天都得抱着跑来跑去的文件,你可是轻得多了。不,或者说压根儿没得比吧!”
“我好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怎么可能比几张纸轻!”
“我是说你最近吃得太少了,上回大夫来看你时,不是才说过你应该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吗?”虽说恺虹在府中的地位是连下人都不如,但家财万贯的恺府是不在意医药费或食粮费那种小钱的;因此在恺风亡故后,顶着恺皓旭生母的头衔,她仍享有就医的权利与应有尽有的生活必需品。
只是寄人篱下,又想到这是恺皓旭竭尽心力才换来的,她无法毫不顾忌地享用这一切的奢侈品。
“我年岁大了,较起从前胃口自是小得多呀!”
“就算吃不下也得多吃一些。娘,毕竟体力是健康最基本的来源,要想病情早日改善,你就要强逼自己吃些东西。”
“好了好了,下回再继续这个话题吧!”
不想将难得的外出时间净用在舌战上,她只得投降,任由他将她抱下楼。
平时杳无人迹的后院也算是鸟语花香,尤其隔着一片小林子更增加这里的隐蔽性。
“啊,花都开了呢!”恺虹讶异地梭巡四周五颜六色的花朵。
“都入夏了,是娘太少出门才不晓得。”
“没办法,我身子骨不好,双脚压根儿不听使唤。”
“那就努力将身体养好,将来要出门几次都不成问题。”他笑容可掬地将她抱近盛开的花丛前,“今儿个就好好赏花吧。”
“还轮得到你这小毛头教训我吗?真是!”她笑笑地轻敲了下他的肩。
“是、是,是我不对。比起我这黄口小儿,娘多活了那么多年可不是白活的,哪轮得到我说话呢?”
“轮不到你就这么尖牙利嘴了,要真轮得到你,那还得了?”
挑挑眉看着脸色红润的母亲,他很高兴她终于有精神回嘴了。
不认识两人的人若是见着这画面,或许会认为是对忘年之交的情人在打情骂俏吧?但这只是恺皓旭母子间表现亲情的方式较为特别而已。
“娘,我们再到另一边看看吧,那儿有新植的——”
横抱着身轻如燕的母亲,他转身正要带她往林子深处走时,脚步忽然静止不动,话尾亦无声停下。
恺虹不解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赫然发现恺府的当家恺艳夜正以难以捉摸的眼神瞪着两人。
“艳夜少爷……”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但她的话不晓得何处惹毛了他,只见他原来的面无表情顿时崩溃,不悦的视线利如刀锋地刺向她。
“娘。”恺皓旭自然也感受到他情绪的转变,于是低下头来悄声道:“今天先到此为止,明儿个我若有空,再带你来好吗?”
“嗯。”
急切地颔首,她生怕他一个耽搁便会惹火恺艳夜,眼神不由自主地促他快些抱她回小屋。
飞快地瞧了恺艳夜一眼,恺皓旭虽摸不清头绪,却晓得那弥漫在四周的是相当不愉快的气息。即使刻意忽略,但在背着他走上楼梯时,他仍清晰地感受到那两道锐利视线刺穿背部的痛。
将母亲安置妥当,他满心歉疚地离开房间走下木造的阶梯,发现恺艳夜依旧维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来的位置。
那迎向自己的神情……
冷得让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虽无从得知、也没兴趣了解宁安郡王的来访为何出乎意料的短暂,但他从他严峻的表情多少可以猜测事情可能出了差错,才导致这原应耗时一整个下午的会面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就结束了。
看来这个下午和接下来的夜晚他别想会风平浪静了,毋需猜测,他就能从艳夜绷紧的神情中知悉他正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对象。很不幸向来担任这个角色的,从来没有例外都是他。
04
一道冷漠至极的声音划破沉窒的气氛。
“你还真是懂得利用时间,大哥。”恺艳夜冷不防地开口。
“什么?”
恺皓旭不解的看向他。
“每回我忙不过来时你都这般悠哉吗?”
恺艳夜明显地话中带刺。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不晓得你都是这么使用这段时间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恺艳夜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神教人看了心悸,“你的耳朵是装饰用的吗?”
“什么意思?”恺皓旭蹙眉询问。
他左思右想,还是没弄懂恺艳夜那仿如谜题般的冷嘲热讽。
这家伙不会是因会面的问题惹得一肚子火没地方发,随随便便跑到他眼前想找他泄愤吧?
想一想这也并非全无可能,眼前这个浑身都是火药味的青年的确是三不五时就拿他当箭靶。
“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人在这儿?”
“这是我的自由。”
“自由?”对于这个答复,恺艳夜先是相当意外地挑高眉梢,随后轻蔑地笑了出来,“你以为这个家还容许你有自由?”
恺皓旭神情凛然,不发一语。
“看样子你还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哪,大哥。”声音里有低沉的不快,“只要你人还在这里,你就只能拥有我给你的东西,至于我没答应给你的,为了你自己好,希望你别再逾矩提起。”
他的话让恺皓旭不禁轻颤,不懂他为何为了这种小事大发雷霆,不了解他究竟是在恼火些什么。
见他没答腔,恺艳夜当他是明白自己的立场,转过身子示意要他跟上来。
“这回就算了,下次再让我逮到你乘机偷闲,别怪我禁止你半个月不得探望虹夫人。”话中净是自以为是的施恩口吻。
恺皓旭抬脚追了上去,有意地放慢步伐以示无言的反抗。
那自以为恩赐的语气让人听得怒火中烧,但在这种寄人篱下又得仰人鼻息的劣势下,他只能强将要爆发的怒火往肚里吞。
如他所言,只要他和娘一日有求于恺家,他就无法自这黑暗的生活里脱身。
听见身后意图拖泥带水,但仍是顺从地跟了上来的脚步声,恺艳夜头也不回地直往主屋走去。若是现在转过头去,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积压在胸口的怒气难以抑制,他只能选择拼命往前走,借着这单调的动作压抑满腔狂烧的愤怒。
* * *
“动作快点!”恺艳夜人已站在门口、一脸不耐地催促着还忙得脱不了身的恺皓旭,“跟娘打过招呼后,我们就走人。”
连忙对下人交代几句,恺皓旭朝他点头示意,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入恺蓉所在的厅堂,匆忙地问过安后,随即不敢多留地冲了出来。
从个把月前的围猎归来后,一直忙于家务的恺艳夜今天好不容易才有空闲,当然是毫不考虑地就动身出游了。
马不停蹄的工作是很累人的,要是无法适时消解累积在身上的压力,只怕不论精神或是体力都不堪负荷。
穿着一袭银蓝色骑装的恺艳夜与一身灰白色的恺皓旭形成强烈对比,清晰鲜明的色泽在暧昧混浊的色调衬托下更是醒目。
恺皓旭强压着自胃底涌上的恶心感,咬紧牙关,动作俐落地跃上马背,策马跟在飞奔而出的恺艳夜身后。
昨夜果真如他所料,盛怒中的恺艳夜没让他有一个安眠的夜晚,硬是折腾他到天边发白才放过他。
他没敢详问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只是默不作声地全数承受;反正谁也不敢断定他问了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他决定沉默。
后果就是当马疾驰时,猛烈的震荡会让他痛得龇牙咧嘴;可他无法以此为由拒绝陪同恺艳夜出游,因为他的地位连可以请病假的下人都不如。
一马当先地跑在最前头,恺艳夜在全力奔驰了好一阵子后才放慢速度,仿佛正藉此在发泄些什么。
他很难形容昨日在小屋门口看见的情景令他有多不愉快,也因察觉自己是真的动了怒而感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