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竹影婆娑,于花窗前对着清寂瘦竹浅饮清茶,别有一番清静与宁和。
赵靖凝望着斜横到窗前的青碧之色,那份清雅淡然引出他难得的作画之兴,取来纸笔,细细地磨着墨。
“先生,先生……”夏二少就是夏二少,进门从来不敲直接闯了进来。
赵靖并没有因为被打扰而生气,已经习惯了,转过头浅笑着问:“有什么事么?”
“先生,这一篇诗我看不懂。”夏天指着诗经中的一篇。
赵靖一看,是曹风的第一篇《蜉蝣》,解释道:“这篇诗,《诗序》谓为刺奢之作,因曹国国小却危,其君无法自守,好奢而任小人,故此作之。蜉蝣是水里的虫子。诗的大意为:蜉蝣的翅膀,衣裳整洁漂亮。心中的忧伤呀,何处是我们的归宿!蜉蝣的羽翼,耀眼的衣服。心中的忧伤呀,何处是我们的终点!蜉蝣蜕变,身上的麻衣似白雪。心中的忧伤呀,何处是我们的落脚地!”
听了他的解释,夏天怔了半晌才扯出笑容,“我明白了,打扰先生了,我先告辞。”
这小鬼,还真是来去匆匆。摇摇头,提起笔醮墨作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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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黄的纸上,只有一支斜竹,几片竹叶,墨色带青,是绝佳的作品。只可惜,只是一支斜竹,形影相吊,意境幽冷。
“ 一枕清霜傍孤竹,淡泊宁静向斜阳。”窗前多了一个人影,挡住了窗外的几支清影。看了眼他画的画,心口不禁抽痛,他的世界只能是空的么?“靖儿……”
执起画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赵靖又笑了,给窗外的人看:“你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单是画而言很好,但意境过于孤独……”
“其实人和蜉蝣没什么差别,碌碌一生,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将画重新摊开在桌子上,提起笔在空白处填下一首诗,待到风干后慢慢卷起来,递给窗外的人,“送给你。”
赵鸿麟接过后在窗外就着屋里的油灯打开来看,见诗后身体一震,深深凝视他,抿了抿嘴角,幽幽转身离去。
希望这次他能够明白了!目送黑色的背影落寂远去,赵靖笑着关上窗。
现在的赵靖,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哪里,更连自己的心也找不到。而赵鸿麟,自有他要找的归宿,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他这个没有心的人身上。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於我归说!
= '红尘'
7
却说玉如虹及戒嗔回到了王府,因连日奔波人马困顿,早早就歇下了。
四大公子的父亲是京官,在京城亦有家。四人虽然离家二月有余,但是不想被自家老子念叼着,就干脆都窝在了王府。
夜色凉淡如水,弯弯眉月冷挂树梢,清缓舒风带来秋意。再过十天左右就是中秋了,月快要圆了,人呢?
勤王府上下因着小王爷的回来,正从失去王爷的悲痛中缓过神来,两个月来紧绷的精神一松,人人都失了平时的警惕。王府的一干人早就熬不住昏昏沉沉睡去了,连守在王府门口的四名侍卫也是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瞌睡,以至于连门前大剌剌站了三个人都不知道。
王府门口的两盏白灯笼在秋风中摇晃,隐约照出三人具是一身劲装,手上拿着武器,年纪在三十上下,其中一人下巴蓄须,看来倒也斯文。
看了眼勤王府三个朱红烫金大字,蓄须之人问身边二人,“你们看真切了?他们真的进了勤王府?并且到现在都没有出来?”轻轻的声音却是有着莫名的凝重。
“是的,属下二人两个月来一直监视着王府,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出入。但是今天午后却见到六个人进入,其中一人正如堂主所说的,是个美丽绝色的男子。王府里的那些人对他极为尊敬,属下怕被他们发现没敢靠近,不知他到底是谁。但自他一来,王府就撤掉了灵堂,一扫二个月来的沉闷之气。”
下属的话让这位堂主的眉头直皱,脸色也是惊疑不定,难道盟主猜得没错,他真的没有死?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个人,只是凭着大家的描述去猜测而已。
“你们继续监视,我立刻禀报盟主。如果他们有什么动静,你们跟上,只管盯人,千万别打草惊蛇,懂么?”
“是,属下明白。”
片刻,王府门口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在打盹的侍卫,还有冷清的街上吹过的怡人秋风。
次日,勤王府恢复了往常的一切生活,只是派了一个下人到药铺抓了几帖药。
雕梁画栋、精致优雅,王府就是王府,客房都是如此精雕细琢。但在戒嗔眼里不过是一个歇息的所在,与茅舍木屋硬板床并无区别。真要区别,那就是这里比较浮华,浪费!要他说,还是木屋硬板床来得舒服,那份自在是这些人为刻画的精细所比不来的。
坐在黄澄澄的铜镜前,戒嗔看到自己满头乌发,才四个月而已,竟然长到肩胛骨了,头上的戒疤因为密发的遮盖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难道自己真的要把长发留下去?
不,不,陪着玉如虹回来,是因为他刚经历丧父之痛,自己出于道义在他身边安慰,宽解他。现今他认定了父亲未死,心里并无沉痛,自己也就无须留在这里了。玉如虹的感情是个禁忌,他无法接受,他只想回少林寺而已。
“戒嗔,你还没醒么?”门外响起清亮悦耳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听声音很是轻松,想来心情也是不错。戒嗔起身开门,门外站的正是美得令人闪神的玉如虹。戒嗔走出门口,迎着朝阳伸了下身子,精神顿时好了不时。微微转过头,看向他:“有什么事么?”
玉如虹紧盯着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终于还是问:“戒嗔,你觉得身子怎么样?没事么?”
“没事。你看……”戒嗔舒了几下筋骨,就地耍了几招般若掌,笑着看向玉如虹,似乎在说我很好。
不过,玉如虹可不是随便就能唬过的,早就眼尖地看出他在几个转身和发力时身子微微停滞,气息亦是不稳。不禁冷下脸,哼声道:“这叫没事?你跟我来!”说着拉起他的手往前厅走。
“你放手,这是到哪里去?”
只是戒嗔的抗议被当成了耳边风,玉如虹握紧他的手,抿嘴道:“伤还没有好,当然是给你喝药!现在已经回到家里了,你必须给我把身子调理好!”
把人拉到厅堂,茶几上,一排三大碗黑稠的药汁,玉如虹的意思是三碗都要他喝下去。
戒嗔吞了吞口水,又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涌上来。平常一餐喝一碗药已经喝到发腻了,一次三碗还不要反胃?于是立刻摇头,“你有没有药理常识?以为多喝就能快好么?所谓欲速则不达,可别弄巧成拙喝出副作用。”
“是啊,小王爷,药可不是乱喝的。”四大公子还未到堂上就闻到了药味,再见到这么夸张的三碗药,同情戒嗔之余不禁个个失笑,这个玉如虹,真是关心则乱,连这样的常理都忘了。
玉如虹也是冷静了,他是想到戒嗔的伤势两个月了尚未痊愈,心中急了一点才会出此下策,“算了,还是一碗吧。”那是伤在胸口上的内伤,筋脉於积堵塞,一些细小血管都断裂了,想要快快好起来也是不易。若非戒嗔内力深厚,恐怕是活不到今天了。
“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要去找王爷么?”东方问。
戒嗔在灌下药后也看向他,想知道他下一步要怎么走。
玉如虹瞅着戒嗔邪邪笑道:“他武功那么高掉下悬崖都死不了,还用得着去找?这段时间哪里也不去,就在王府里把戒嗔的伤养好,他现在的功力只剩七成还时断时续的,再过半个月左右就能恢复了,这期间他绝不能动武,还是在王府里安静些。”依他爱抱不平的性子,出去不可能不动手……如果在九华山多住几日,他的伤也就好了,到底还是自己连累了他啊!
四大公子相视一眼,又让东方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四人也该告辞了,若在外有了王爷的消息一定来信相告。”
玉如虹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他们也不是闲得住的人,要他们整天闷在王府里不疯才怪。
各自说了声珍重,四人的身影出了王府。戒嗔看着,突然说:“小王爷,事既然已了,我也该回少林寺了。”
“你……”玉如虹的好心情瞬间化为阴沉的脸色和阴晴不定的眼神,盯着他的目光好似要将他射穿,“你还想着要回少林寺?”他说过几次不准许了,可他竟然还未死心!难道真要他去烧了少林寺?
明知他的神色不善,戒嗔还是点头,他必须要离开。唯有如此,一切还能是原来的样子,尘归尘,土归土。
阴沉着脸还未说什么,便见四大公子又回来,神色较为凝重,见他们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以,看了看玉如虹并不开口。
玉如虹让东方跟到书房说话,其他三人和戒嗔坐在厅堂上闲聊着,戒嗔问三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但三人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只说东方忽然想到一件事要与小王爷说。直到玉如虹和东方回来,四人才又出了王府,这次可不见回转了。ACBE20A0E秋之屋 转载
良久,厅堂里静静的没人说话,玉如虹只坐在椅子上喝茶,目光落在飘浮的茶叶上收不回来。
戒嗔细细地观察他的神色,注意到他眸中少见的犹豫,不禁奇怪这世上还有何事可让他如此犹豫?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了,戒嗔旧事重提:“如虹,我……要回少林寺……”
沉静的目光自茶杯移开落在他脸上,变得炙热,但渐渐又恢复平静。这次他不再坚持反对,只是用沉沉的夹了几许无奈的声音问:“你非要回去?你明知道我的心意,还是一意离去?”
他的声音让戒嗔心悸了一下,却还是说:“我必须要走。”不管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他都不能再留下。
没有预料中的坚决反对,也没有预料中的强硬蛮横,玉如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叹着气道:“我不会再阻拦,也不会用少林寺来威胁你,你走吧!但是……”玉如虹的目光柔柔地凝视着他,眸中丝丝缕缕是不舍的情意,“戒嗔,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不管经过多久,即使你不在我的身边了,我还是会想着你,这是时间也无法改变的!”
深情如丝一般,几乎要缠住他的心,牵动着心在不停地跳,在加快。在以往,这个高傲绝色的少年只会用他的弱点来威胁他,逼他就范。今日却甘心为他放下高傲自尊,跟一个明知不会有回应的人表明心意,这叫他如何再能无动于衷?少年的痴情,令他心痛,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自己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介凡夫,一个在佛门中修行的僧侣,他为何偏要找上他,打扰他的清静,在他古井不波的平淡生活中荡起涟漪。他更不明白自己,不是一心想要修成正果么?只需慈悲怜悯之心又为何会有痛的感觉?戒嗔收慑心神,不再细思下去,既然要离开了,从此再不见他,莫名的奇怪心情自也不必深究了。
沉默中,戒嗔缓缓开口:“我走了,你……多保重。”
玉如虹笑着点点头,“恕不远送。”端起茶杯,目光凝在清绿透明的茶水中,那里有自己的倒影,眉眼间笼上淡淡的哀愁……真是可笑!原来自己也有这样的一面啊?水中的倒影幻出一个飘渺的笑容,似在可怜他,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又似在讥诮他的懦弱,不敢看着他离开,只怕自己会忍不住将他抓回来,于是就只能顾影自怜……
这何尝是他的本性?他自然想和以前一样,不择手段也要留他在身边!可是,形势容不得他再任性而为,他太在乎戒嗔了,不希望他再受半点伤害,在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保护他时,让他远离风暴的中心是最好的选择。
月儿渐圆,秋雨丝丝,凝望着细雨中若隐若现的朦胧月光,心飞到了远处
不知道他现在回到少林寺没有?
突然,他浅浅一笑,朗声道:“朋友,既然来了又何必在外面淋雨?”
黑暗中人影闪现,不只一个,一排七人立于窗前,看着他的眼神有着怀疑。其中有人恨声道:“赵鸿麟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他不是!”
“那他又是谁?不是说是个绝色的美人?”
那人眸中闪过一丝锐意,阴冷地哼声:“八成是他儿子!抓住他不怕赵鸿麟不现身!”话音方落,人如疾矢射窗而来,三支袖剑闪着森寒之芒罩向少年周身,令其闪避不得。手中长剑幻出七朵剑花分刺少年要|穴!
面对这种阴招,少年只是淡淡一笑,挺胸不动,右手缓缓抬起,眼看剑尖就要刺到心口,那只分明才刚抬起的手竟于眨眼间印上了来人的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其余人在那人动手时早已穿窗而入,手中武器纷纷朝少年招呼过来,被打飞之人只是被掌风扫了出去并无大碍,人未落地,单足点了下窗棱又飞身攻了过来!
少年凭着绝顶的轻功周旋于七人之间,用四两拨千斤的手法化解不少危机,一时算是占了上风,但若长久下去内力消耗极大,于己不利。少年猛往后退丈余,如水美眸凝着冰霜,厉声喝道:“你们是谁!小王与你们有何冤仇竟要置人于死地!”
七人停下了攻击,带头的人瞄着他冷问:“你可是勤王赵鸿麟之子?”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人更是冷笑,“是就好,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我们自然不会杀你。”
玉如虹冷笑:“凭你们也想杀小王?有本事过来杀杀看!”
才不过两天而已,他们就沉不住气夜探王府了,虽然并不认识他们,但从武功来看只是一些二流帮派的杂牌军。这样的人也能被父王看上加入清云堡?八成只是些想分杯羹所以附在一些大帮派里面的小混混罢了!杀他们还嫌弄脏了王府!
那些人原只是想以人多取胜,见他手无寸铁,又只是个少年,还真以为可以拿下他,又攻了上来。玉如虹侧身避过当胸的剑锋,空手夺白刃,长剑在手光华四射,一招云卷风舒,剑气如轻轻的微风拂过众人面庞后倏地敛去。玉如虹冷冷睨着诸人,语气带着阴沉:“话没有第二遍,不想掉脑袋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七人先是愣住,继而觉得面侧有种火辣辣的烧灼感,侧颈似有液体在流?用手一摸耳侧全是血!七人面面相觑,蓦地惊惧叫道:“你的耳朵……”只有耳垂之处连在头上,其它地方挂在颈边荡着……
“滚!”阴冷的声音像是刺骨寒风,听得众人一阵颤栗,捂着快掉的耳朵一阵风似地消失在王府中。
夺来的长剑随手一甩,隐没于窗外。斜身倚靠在窗口,窗外秋雨暂歇,风清月明。水眸凝视着如水月华,想到的却是一个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如这月儿,清澄皎洁,不染尘烟……不过相别一夜,自己就开始望着月亮排解相思了,玉如虹自嘲一笑,干脆坐上窗口仰望着天空。暗道这边事了之后,他就是烧了少林寺也要抢回戒嗔!呵呵,不择手段也好,卑劣邪恶也好,他只是忠于自己的心。
王府外的小巷中,两个监视之人面面相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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