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引来。黄仁吩咐道:“陈妈,你今晚就在我家住下,明日与伍平混抬了饼食礼金,前去杨氏母女家中放下道:六月初二到来迎娶。看她如何回答。”
到了次日,这陈妈带了伍平混十余人,抬了十余担饼食,一直来到杨氏家中,见了杨氏,即上前道:“恭喜!”杨氏道:“有何喜事?”月姣见了陈妈到来,早已入房去了,忽有十余担食物一直走进前来。杨氏见了不胜惊骇,道:“究竟为着何事?岂不是你们搬错了。”陈妈道:“一毫不差,我月前奉了黄老爷之命,到来为媒,定下令爱为媳,安人业已情愿,难道不记得么?趁此良辰吉日,为此抬礼金饼食,到此过礼,准六月初二日迎娶过门。”即将礼金饼食摆列厅前。杨氏道:“我前番已经讲过了,小女许配秀才,一女岂能嫁二夫?”陈妈道,“你女婿张秀才,串贼行劫,坐地分赃,被知府大老爷拿到案,已招了供,收在监中,闻得已押死了。我想黄老爷,乃当今一大财主,又有钱,且有田,此等门户,还不好么?你纵然不肯亦不得了。”杨氏道:“结亲之事总要两家情愿,岂有强迫人家为妇的道理,难道没有王法?”陈妈笑道:“现今知府与黄老爷相好,你若不允时,只怕捉拿你母女到堂,那时海之晚矣。”杨氏道:“东西你快抬将回去,待我与姨甥林标商酌,延几日再来回音未迟。”陈妈道:“礼物权且放下,限以三日,我再来候你回音。”即同伍平混各人去了。
杨氏自知独力难支,难与理论,即入房与女儿月姣说道:“如今此人到来强迫,他说你丈夫已被知府押死,你我在家,尚属未知,待我着人寻访你表兄林标到来,前往打探,再行商酌。”月姣道:“这些强人,如此无理,倘若再来迫勒,我唯有一死而已。母亲快去寻表兄,叫他打听我丈夫被何人陷害,因何身死。”杨氏闻了女儿言语,当即出来,托邻人前往找寻。不久林标到来说道:“不知姨母呼甥儿到来,有何事情?”杨氏道:“你不知昨日有陈妈带了多人,抬了礼物,说黄仁要娶你表妹为媳,我说已许秀才张昭,他说张秀才串贼行劫,坐地分赃,被知府捉拿押死,你可前往,将你表妹丈为着何事被何人所害,打听明白,回来与我说知。”林标听见说道:“待甥前去就是。”立即起身进城。到了申刻,始行回来说道:“姨母不好了,甥奉命前往,查得三月姨母与表妹上坟拜扫,被黄仁第三子看见表妹生得美貌,欲娶为妻,着陈妈来问,姨母不从,云已许了秀才张昭。后来黄仁再着伍平混寻着表妹丈张昭,以写扇为名,同到酒楼,说表妹不贞,劝他休了,妹夫不从,骂了几句,他就怀恨在心,即诬妹夫串贼行劫,坐地分赃,告了知府,捉拿到监押死,又着人抬了礼物;到来强逼。”月姣闻得这般情由大哭道:“这强人如此没良,害我丈夫,若再来逼勒,抵死不从。”当即换了素服,吩咐母亲,立了丈夫灵位守孝。杨氏见女儿如此贞节,只得顺从,任她所为,留林标在家,防陈妈再来,得个帮手。
过了数日,果然陈妈又来候音,有林标上前骂道:“你这老狗,果然再来,你干得好事么,用计害了妹夫,还逼表妹改嫁,如此无理,若不回去,定将你重打出门。”陈妈道:“你是何人,如此行为,你表妹已受过黄家茶礼聘金,胆敢将我辱骂,快将名说出。”林标道:“我姓林名标,系月姣的表兄,杨氏系我姨母,你不认识我么?你若不走,定然重打。”陈妈道:“我不信你这小畜生,有此大胆敢来打我。”林标道:“你若不信,等你知道我的厉害。”即提起拳头向陈妈打去,打了两拳。杨氏恐将她打坏,赶忙上前劝道“姨甥不必打她,将她推出街,不必与她理论。”林标听了姨母之言,一手将陈妈推了出门,闭了屋门,全不理她。
当日陈妈被推出门,街坊邻舍俱畏黄仁的势,不敢公然出头,内中有知杨氏母女受屈,出来相劝道:“你老人家,如今又夜了,赶紧回去。”亦有少年后生,不怕死的,替杨氏母女不平,将她辱骂。陈妈看见街邻言语多般,得风便转,即走出城,回到黄家庄,见了黄仁,就将杨氏不从婚事,反着伊姨甥出头将她辱骂说了一回。黄仁闻言大怒道:“她受我礼物聘金,又不允我婚事,反着姨甥辱骂,若不发此毒手,他如何知我厉害?”陈妈道:“须照客她女婿的手段,方为上策。”黄仁道:“我也知道。”思了一回,遂做了一禀,其辞曰:
具禀职员黄仁,年六十岁,扬州人,抱告黄安,禀为欺骗财物,串奸
赖婚,乞饬差捉拿,押令立办,以重人伦事。窃职三子飞鸿凭媒陈妈,于
本年四月,说合殷杨氏之女名月姣为妻,当即抬了聘金礼物前往,一概收
下。回有婚书为据,月前当着陈妈预送吉期,订明六月初二日迎娶。岂料
杨氏反悔,不允亲事,着令甥林标出头,辱骂殴打,赶出门口外,该媒回
报,不胜惊骇,再三细查,方知兄妹同奸,不肯过门。有此欺骗财礼,串
奸赖婚,目无王法,迫得遣叩台阶,伏乞饬差,拘杨氏母女并逞凶之林标
到案,究明串奸实情,勒令杨氏将女过门完婚,以重人伦,便沾恩切。赴
公祖大老爷台前思准施行。
计开:
殷杨氏系骗财礼不允婚事人
殷月姣系杨氏之女与表兄有奸人
林标系杨氏之姨甥乃兄妹同奸人
当日黄仁将禀写完,立刻修书一封,即着家人黄安进内吩咐道:“你将此禀并信,带往知府衙门,转交号房投递。”黄安领了主人之命,一路进城而来,到了知府衙门,将禀信来至号房放下,并付下小包。号役将书信挂了号,放在公堂台上,即回号房而去。
是夜知府坐在堂内,观看公事,看到黄仁这张禀词并这封信,看了一回,再看那信,无非要求他出差快些捉拿杨氏月姣林标三人,乃自思道:“前番已害张昭,今又来人禀赖婚等事,莫若明日免行出差,打发一个与他借银一千两,就说恳求仁兄暂为借用,俟粮务清完即行归赵。”即着家人写下,往黄仁家中投递。那黄仁接了此信,分明要他银两方肯与办,无奈将银如数兑足,着黄安带了银两,随同知府家人进衙门禀知府。那知府见了银到。立刻吩咐黄安道:“你回去禀知主人,说此银业已收到,日前带来之件照办。”黄安见说,当即辞了知府,来到主人面前说道:“小人所带之银,前去行内,亲手奉上知府大老爷,他着小人回来禀知,说银两业已收到,前日投去之件,遵办便了。”黄仁听见,着令退出,自己也往书房听候。
却说黄安去后,知府即传差役吩咐道:“你可速去,将杨氏、月姣、林标勒限两日内到案,毋得刻延,有误公事。”这几个差役听了知府言辞,立即出外唤齐伙役,一同前往杨氏屋内,不由分说,将杨氏母女、林标三人,一并上锁,带到公堂下,禀了知府,立即升堂,早有两边差役侍候。知府坐了公案,喝令差役先将杨氏一人带上。差役得令,即将杨氏带到堂下,喝令“跪下!”知府喝道:“黄仁告你欺骗财礼,纵容女儿,与表兄林标通奸,不肯过门。你可听本府吩咐,将女儿配与黄飞鸿为妻便罢,倘再违抗,法律难容。”杨氏道:“小妇人怎敢受他财礼,只因他第三子在坟前见我女儿美貌,后着陈妈到来,欲娶为妻,我说已许张秀才,不能再嫁二夫,是以不敢从命,推却而去。及至月前,她带同多人,抬了财礼,说我女婿张昭串贼行劫,坐地分赃,业已被捉押死,硬将财物留下,不肯抬回。后来我的姨甥林标前去打听,女婿实系被他害死,细思他实系仇人,我女儿情愿守节,岂肯改嫁于他,现在财物完存我家,分毫不动,求老爷查明,将小妇人等放出,然后将财礼尽行交还,就沾恩了。”
知府闻言大喝道:“你好糊涂,分明你纵容兄妹串奸,欺骗财礼是真,快些遵断,以免用刑。”杨氏道:“婚姻大事,总要两家情愿,今日迫我女忍辱事仇,宁愿一死,誓不从命。”知府道:“你好嘴硬,若不打你,决然不从!”喝令差役:“掌嘴!”那差役闻言立即上前,将杨氏左边打了二十个嘴巴,好不厉害,打得皮开肉展,鲜血淋淋,牙齿去了二只。知府道:“问她肯不肯?”杨氏道:“如此将我难为,虽然打死,亦不从命!”知府喝令差役再打,差役将杨氏右边打了十下嘴巴,此时杨氏打得昏倒在地。知府喝令差役:“即将她救醒!”已不能言,死在地下。途命差役将她抬出,并将月姣林标二人分押监中,仔细看守,即行退堂。正是:
土豪几番施毒手,致令奸佞并遭殃。
要知月姣林标兄妹,遇着谁人打救出监,与夫报仇,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伯制军两番访主 唐教头二次解围
诗曰:奉命督师视长江,为国勤劳到此方,
顺道几番寻圣主,麟阁名留百世芳。
当日知府因劝杨氏将女儿月姣从顺黄氏亲事,杨氏执意不从,反出言顶撞。一时盛怒之下,将她打死,自问心上不安,却又受了黄仁的银两,如此断法。故此月姣、林标二人,不带上堂审问,权且收监。着令管监之伴婆,相劝于她,望其顺从。谁知月姣果然贞节,矢志不移,知府亦属无奈,只得将相劝的言语向黄仁说明,且将套话,将月姣劝到相从,并劝黄飞鸿不必心急,定然有日到手。这飞鸿听了知府言语,信以为真,这病好得几分。当时即能起身行动。
却说伯达自从在镇江丹徒县衙内得见圣容,求他回朝,不从其请,只因天子到江南未久,地方多未游到,是以不肯回朝。伯达遵旨差委中军官带了兵丁,捉拿蔡镇武一家带省,再将密旨交与庄巡抚,捉拿叶兵部一家解京。自己带了兵丁,却来巡视长江一带,一年期满回京复命。将在丹徒县上见得圣上,在太后驾前启奏一番。太后吩咐伯达道:“尔二次巡视长江,务即寻着圣上,劝他回朝,不可久延于外。”当日领了大后密旨,带了从人出京。催舟直向江南而来,到了码头泊好船,早有地方官迎接公馆住下,却令心腹家人四处打探圣主踪迹,数月未知。伯达与家人四名,催舟来到扬州地方,着家人寻了客店住下,然后各处细访,有时微服,往各处游玩,顺访民情并本城各官贤愚不提。
却说天子游玩到那一日,见一少年后生,哭哭啼啼,问起情由。那少年上前说道:“小人姓林名豹,因有个姨丈,名唤殷计昌,乃广东人氏,家财数万,娶妻杨氏,止有一女,名唤月姣,在本处贸易,上年业已身故。本年三月,母女上坟拜扫,被本处一个土豪姓黄名仁,与三子飞鸿,看见月姣生得貌美,强逼为婚,姨母不从。那土豪先将表妹夫张昭捉拿,在知府监里押死,硬将礼物聘金搬入殷家屋内。姨母将他骂了几句,他假造婚书,诳禀知府,捉拿姨母母女二人,并哥哥林标收监。姨母因与奸官顶撞,已被当场打死。现在哥哥与表妹在监,定然有死无生,无法打救,因此哭啼。
天子本欲与他出头,因见从前代人所做之事,历遭危险,不敢妄动。说道:“待我做禀,就抬去递过,知府不准,再来商酌,余在李家候你。”林豹道:“客官高姓?”天子道:“余名高天赐。”说完即将禀做起,看过一遍,然后交日清写正,交与林豹。又命日清取了银子,并交林豹,吩咐道:“你须仔细前往为是。”林豹当日拈了禀词并天子所赠银两,一直奔到知府衙门而来。那日正是初八放告,早有许多百姓到衙递禀,是日午牌时候,差人两边侍立,知府坐堂收禀,那些百姓陆续将禀呈上,俱皆收了,及至收到林豹所递之禀,即时张目观看,其辞云:
具禀人林豹,年十九岁,系扬州人,禀为土豪恃势,图婚诬陷,叩乞
当堂省释,免遭久押拖毙事。缘豹有姨母,于本年三月与女月姣上山省墓,
被本处土豪黄仁父子窥见表妹月姣颇有姿色,强迫为婚,硬将礼物聘金担
于屋内,姨母不肯,遂假造婚书,诬以包庇贼匪,串奸赖婚等情,诬告捏
陷致差拿姨母母女并豹兄林标到堂,勒令了案。姨母云:“女已许配张昭
秀才,不肯结婚。”仁台不及察觉,先将张昭押死,又致姨母受刑身故,
并将豹兄暨月姣妹收监,有此夺婚诬陷,情何以堪,迫得据实叩禀公阶,
伏乞立将豹兄林标,并表妹月姣释出,免遭押死,并请拿土豪黄仁父子并
媒婆陈妈、恶棍伍平混到案究坐,万代沾恩,上赴公祖大老爷作主施行。
年 月 日禀
当日这知府看了林豹所递禀词大怒,拍案骂道:“你这糊涂东西,你哥子通奸人家媳妇,霸人妻子,本府已经查得明白了,你还敢到来混诉,本应将你治罪,姑念你年少无知,权且饶恕,左右与我赶出。”即将该禀词扯碎。当日林豹被差人赶出,立即来到店中,见了天子,将知府妄为如此,不肯收禀,谈了一番。天子闻说大怒道:“待我再做一禀,你即往省城按察衙门再告。”林豹道:“求高客官快写,待小人往禀便了。”圣天子当即提笔,思了一回,做起这告按察衙的状,看过改正,再令日清写正成就。取了银子一锭,交与林豹吩咐道:“你赶紧前往省城,将禀去递,不可有误,我在此候你回音。”
林豹得了银子及禀,连忙来到江边,雇船望省城而来。那一日,到了省城上岸,林豹见天色已晚,找寻歇宿店居住。次日林豹着店家备了饭食,吃毕早膳,然后进城,打听按察逮禀日期,此时业已初七日,臬台未有出衙,不能拦车投递,等候到申刻,始行回店安歇。到了次早,食些干粮,抬了禀词一直进城,各百姓将禀章纷纷呈上,那按察乃系姓霍名达成,广东人氏,为人清廉正直,办事谨慎,唯是懦弱不振,当日坐在案上,收各百姓所呈之禀,尽行收了。迨收到林豹之禀,乃系控告扬州知府的,不胜大骇,其辞云:
具禀人林豹,年十九岁,系扬州人,禀为偏断滥押,刑毙无辜,伏乞
札行起死救生,以雪冤枉事。窃豹有姨丈殷计昌,原籍广东人氏,来扬贸
易,不幸身故,遗下姨母杨氏与女月姣,赁媒配与秀才张昭为妻。上年三
月,姨母与女月姣上坟拜扫,偶遇土豪黄仁父子,窥见表妹姿色,强迫为
媳,硬将聘金礼物抬至屋中。姨母不从,遂以包庇贼匪,行劫串奸,赖婚
等语在知府台下诬告。乃知府不察,立即饬差捉拿姨母母女并张昭、林标
到案,勒令结婚。姨母云:“女已许秀才张昭,不肯允从。”遂喝衙差将
我姨母重打,以致伤重命亡,并将秀才押死,表妹哥子现押在监,拟赴衙
门禀请提释,无奈府尊得贿,不肯尼怜,反将状禀扯碎,着令差役将豹赶
出。谓非钱财私贿,谁肯有此偏断?押死刑毙无辜,若不禀明,冤终莫白,
追得奔叩崇辕,伏乞速札行扬州府,立提豹兄林标、表妹月姣省释。着差
捉土豪黄仁父子,并媒婆陈妈、恶棍伍平混到案究治。公侯万代上赴大人
台前恩准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