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的褐色眼睛盯着艾迪。卢科,视而不见那个探员在拿给他看的那份麻醉品管制
局的通缉令。还有在迈阿密湾边地区的伯金斯酒吧所拍的他的照片。那张照片,一
定是哪个密探偷拍的。那又怎么样?
他脸上也许毫无表情,但心里却很紧张。那个集团在国外的连络人有一套规矩。
在通常情况下,他们会批选一对夫妻,也许还加上他们的小孩。他们通常搬进舒适
的房子或者公寓里,还有一条很方便的逃跑路线,以防搜捕。他们通常过得比较简
朴,不去引起人们对他们的注意。他们通常开着用现金买来的普通汽车。他们通常
在某家合法的公司行号工作,有很好的理由突然外出,获得大量的营业基金。他们
通常会付社会生活保
障制度费和纳税,而且通常不会超速驾驶或者违规停车,以免被警察登记在案。
那个集团有一个由这样的人组成的网络。有的可能积极参与行动,有的就默默
无闻过日子。什么时候哪个积极活动的小组遭到破坏,或者甚至受到一点压力,他
们就什么时候上阵。现在,这位凶杀组有着意大利姓名的少尉警官,正在盘问他有
关一个名叫恩里克斯先生的人的情况,并向他出示带有巴克罗照片的那份麻醉品管
制局的秘密档案资料。
胡安。巴克罗意识到,他浑身觉得不舒服,几乎挺不住了,差一点把大便拉在
裤子上。因为他在波哥大确实有个妻子,还有三个确实非常可爱的孩子,一个五岁,
一个七岁,还有一个十一岁。他们受到仆人和保镖的保护,那些人同时也是派来监
视他们的,虽然他的妻子埃斯普朗泽并不知道。
那个集团的规矩非常简单。现在他既然已经露出马脚,巴克罗就要尽快——在
几分钟之内,甚至在几秒之内,如果做得到的话——走出乐园旅行社,不打电话,
不跟任何人接触,搭计程车去曼哈顿的一家直升机包租公司,从两个美国佬那里
(他们经营那家公司,认识他是旅行社派来的人)租一架直升机,飞到长岛一个指
定地点,从那里乘一架主管人员的喷射机到巴哈马首都拿梭,再从那里乘快艇到古
巴,登上一架飞往波哥大的班机。
那个集团在巴拿马城有人,他们可以为他提供六种护照之一。
而他回到家里的时候,是在哥伦比亚吗?他知道自己的命运要由杰瑟斯伽西亚
来决定。加西亚是帕布罗。恩维加多的冷酷无情的保全老大。
巴克罗虽然怕得要命,但还要全力度过难关。
艾迪。卢科仍在望着他。那个混蛋还在笑。
“那么,胡安,”他用英语说,“这不一定必然就是世界未回到了……”
他们就站在旅行社的前面办公室里,在那里工作的两个人和一个女职员都已经
下班。胡安。巴克罗。卡马乔已经注意到那辆褐色的道奇车就停在马路对面,里面
还坐着三个人。起先,他还怀疑是卡利家族来施加压力呢,据传他们对帕布罗先生
用暴力来对付哥伦比亚的法官和当选政府的做法,很不满意,认为那样在妨碍他们
做生意。人们都在说,他们想要干掉帕布罗。恩维加多,并在暗中调查他在国外的
一些行动,以便把它们接管过来。那就意味着要发生一些严重的流血事件,除非麦
德林发布命令加以默认。胡安。巴克罗简直无法想像那种局面。
事实上,当艾迪。卢科亮出他闪闪发光的凶杀组少尉的新警徽时,巴克罗第一
个直觉的反应反倒是觉得松了一口气。然后,他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正受到麻醉
品管制局的通缉。
他对卢科不加理睬,目光漫无目标地看着办公室,那里的架子上放着介绍去美
国各地、墨西哥、南美和欧洲便宜度假的小册子。甚至还有一种廉价机票的列宁格
勒六夜游,但是左邻右舍的哥伦比亚人都没有去享受那种优惠,虽然波哥大来的两
个犹太人,曾经拿走过那种小册子。
他竭力想控制抖个不停的四肢。
那个身材高大的警察,小心翼翼地叠好麻醉品管制局的那份档案资料,并放回
夹克里边的口袋里。他的搭档萨姆。瓦戈斯,站在那个毒品集团连络人的一侧,一
直在斜视着那个哥伦比亚人。
外面,一辆消防车响着警报器正向这边开过来。一户普通的哥伦比亚家庭的一
家人笑声朗朗地从橱窗前面走过,他们停下来看着那些彩色大海报,上面画着远方
风和日丽的景色。有个长着圆脸、体魄健壮的小孩子古怪地把鼻子贴在玻璃上,朝
里面偷看了几眼,毫无兴趣地打量着那两个警察和处于困境的巴克罗。
“我说,”卢科说,“不一定必然就是……”
“我听见了,”巴克罗回答说。可是,两个警察已经来到他的店里,他们不是
要来买去里约热内卢度假的廉价机票。人们也许已经注意到了。
窗外,孩子的妈妈把他从窗前拉走,弄得他号陶大哭,他贴过脸的那块地方留
下了一块模糊不清的痕迹。哎呀,是的,过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到集团那里,说
胡安。巴克罗。卡马乔受到执法人员的拉拢,有倒向那边的趋势。
巴克罗转过脸来对着卢科,鼓起勇气给了一个冷静而又傲慢的答复。
“别说废话,”凶杀组的代理少尉说。“两天以前这里发生过一件枪杀案,就
在奇里米亚酒吧后面的那条小巷里。你可以合作,胡安。我会派警官到附近的每家
商店、每家酒吧去询问,有几家甚至我自己还会亲自出马。跟瓦戈斯探员一块儿去。
那样,警察找你谈话就不大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们想要什么?要钱……?”
艾迪一科和瓦戈斯交换一下眼色,现在该轮到他们面无表情了。
“我受到侮辱伤害,”卢科说。“这是警方公事。告诉我,这是谁?”
他掏出姓名不详者和里卡多。桑托斯的照片。照片上的地方现在已经确认是特
雷斯特维尔区的圣西西里亚广场,那里是罗马艺术家居住的地区。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两个人。我不认识。”巴克罗耸了耸肩。
那张照片是决定性的一击打中了他的要害。他清楚记得,年轻的里卡多。桑托
斯来找过他,在一个多层建筑物的停车场里面见面。他吓得灵魂出了窍,因为他搞
丢了那个女孩子,就是警察拿在手里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个女孩子。他求胡安。巴克
罗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集团,给他一次机会,就给几天时间。当雷斯特雷波像世称
“上帝之鞭”的匈奴王阿提拉那样来到纽约,不知怎地,丝毫没有发现巴克罗违反
集团组织严格的安全守则,竟然拖延时间来帮里卡多的忙。后来听谣言说,里卡多
已经死了,胡安。巴克罗才算放下心里的那块石头。如今那个警察又到这里来,问
他那些最棘手的问题,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他对这一点是很有把握的。
他死定了。他已经听得到妻子埃斯普明泽呼天抢地的哭声。帕布罗先生也许会
负起教育他子女的事情。他听说过那个帮主有时是那样做的。
卢科凑得更近一些,低声说,“好吧。我把问题说得再清楚一点……这个男人
名叫里卡多。桑托斯。卡斯泰尼达。已经死了。这个我知道……用个女孩子是谁?”
巴克罗在认真思索。那两个警察真能给他一条活路吗?毕竟,他们要是去街上
每家商店询问的话……
“那个档案资料怎么办……?”他问道,他的声音那么轻,他们得伸长耳朵才
能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这个嘛,那是麻醉品管制局的档案资料,胡安。我们是凶杀组来的。逮捕你
是他们的事,不关我的事……”
连胡安。巴克罗那种顽固的毒品贩子和麦德林那里的经纪人也觉得,那个面无
表情的警察好像是很讲道理的,靠得住的。
这是艾迪。卢科武器库里一件最重要最基本的武器。
巴克罗在认真思索。那个警察的保证能兑现吗?那个光是盯着看、不说话的警
察,又怎么样呢?
哈里路亚,卢科暗忖道,他知道……
“你我私下说说,先生。请。”
“萨姆,你到外面车里去等着。”
瓦戈斯耸了耸肩,把烟头扔到地上,用脚跟踩熄,悠闲地走出去。那门嘎吱一
下开了,然后慢慢晃动几下以后又关上了。
那个没有完全熄灭的烟蒂仍在冒烟,他们闻到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外面某个
地方,有一条狗开始汪汪乱叫。
胡安。巴克罗慢慢地从卢科手指下拿起那张照片,细细看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这就是跟……他一起来纽约的那个女孩子。”他已经养成根深蒂固的保密和
谨慎从事的习惯,不会说出桑托斯的名字。
“什么时候?”
“两个星期以前。她跟他吵了一架出走了。他急着快要发疯地想要找到她。可
是再也找不到了。”
不错。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是谁,胡安?你要是告诉我她是谁,从哪里来,我就不再对你施加压力了,
我可以向你保证。”
短时间的沉默。很明显,巴克罗拼命想在各种令人心惊胆颤的选择中确定最佳
选择。接着,他把照片还给卢科,咕味地说,“那个女孩子要被带到波哥大去。嗯,
某些人想把她当作他们的上宾。”
突然间,艾迪。卢科开始看到一线曙光。“上宾”是集团组织对被绑架的受害
者的叫法。因此,那个服毒过量死于中央车站女洗手间、现在停放在贝尔维医院太
平间的姓名不详者是个重要人物的女儿,重要得足以需要绑架她。而且还不是在哥
伦比亚,而是从欧洲的罗马。天哪。难怪里卡多要那么疯狂地去找她。她离他出走,
那个到处流浪有如无家可归的女孩子就等于判了桑托斯的死刑,他死得怎么悲惨,
卢科简直不愿意去想像。
“她是谁……?”
“先生……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那女孩子讲的是英国话。里卡多说,嗯,某些人需要施加压力。
对她的父亲施加压力……就这样。“他知道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因此在浑身发
抖。告发集团组织只有一个下场。”他妈的就这样。“
“她的父亲是谁,胡安?”
“先生,我不知道。我可以发誓。圣母玛丽亚在上。名字我都不知道……我,
知道的就那么多。”汗珠从他的额头上滚下来,顺着脸颊往下淌。
艾迪。卢科目不转睛地望着巴克罗。这个家伙已经榨不出油来了。
“胡安,你想不想钻进那个汽车,躲开这一切……?我们有一个保护证人计划。”
没错,你可以去问矮子和那七个死去的警察。
沉默。巴克罗在哭,默默地哭。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他抽噎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就要把我抓进去,先生?送到麻醉品管制局去?”这个家伙果然有些
对付警察的高明经验。
“不。”卢科回答说。他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的脸,准备掏出枪来。在
这种时刻,一个探员应该遵守规矩采取行动了。
巴克罗又抽噎一下,脸上沾满眼泪和鼻涕。卢科叹了一口气,把那天早晨南希
放在他口袋里的新手帕递了过去。当那个小个子哥伦比亚人擤鼻子的时候,卢科皱
了皱眉头。接着,巴克罗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耀着害怕的神色。“你要到左邻右
舍去转一圈?就像在这里那样,调查你所说的那个谋杀案?”
艾迪。卢科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他答应过南希去看一部伍迪。艾伦主演的电影。
她确实很喜欢伍迪。艾伦。为了她的缘故,他假装自己也很喜欢。
“当然要。”他说,同时考虑用什么办法来说服第一一0分局的一些家伙去办
那件事情。
接着,他说:“还有什么别的想对我说的?”
“我已经对你说得太多了。真的,先生。我是死定了……”
“是啊,嗯,你要是改变想法,就打电话给我。”说着,卢科递给那个毒品贩
子一张紫绿色的商业名片。名片的一面印着费菲。莫利诺这个姓名,反面印着迪。
卢科的线民的电话号码。
他走了出去,笔直地走到马路对面的一家花店门口,示意已经坐回道奇车子里
的瓦戈斯跟着他。
艾迪。卢科说到做到,一队探员和穿制服的警察在那条街上挨家挨户地仔细盘
问,表面上是在调查两天以前发生的一件偶发的杀人案。他想派一个真正的职业高
手跟踪巴克罗,但是那样会给那个新的告密者带来危险。因此,当七点零八分胡安。
巴克罗。卡马乔离开乐园旅行社的时候,他没有受到任何干扰。他残缺不全的尸体,
以及他的“妻子”——一个加勒比海地区印第安人管家——的尸体,在第二天上午
十一点零四分,被人发现了。他的手脚都被捆着,眼睛用布蒙着。他的舌头已被割
掉,塞在本来喉管所在的那个裂开的红色夹缝里。
“别自责了。”莫洛伊上尉说。他一边啃着中餐——面包夹五香牛肉,一边朝
卢科挥挥手,让他在堆积如山的档案资料里腾出地方坐下来。外面,在第十四分局
凶杀组里,电话铃在响着,探员们在办公室的三台老掉牙的雷明顿打字机上僻僻啪
啪地打报告。
“我们一走进他的工作地点,”艾迪。卢科简要地说,“那个家伙就死定了。”
“你觉得他说了真话……?”
“没错。姓名不详者是被集团组织里某个重要人物下达紧急命令绑架的,也许
就是帕布罗本人。”
莫洛伊用沾着五香牛肉油腻的手翻动卢科用打字机打的报告,仔细看着。他点
了点头。“对一名刚上任的代理少尉来说,这真是干得不错。不过,那个女孩子的
父亲到底是谁?哥伦比亚竟然有人想要把他控制起来……?”
“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情……”
于是开玩笑的。听着,现在,也许到了你该请求外面帮忙的时候。“莫洛伊指
的是联邦调查局。
“还不到时候。”
“这件事怎么解释,关于那个贝尔维医院事件?”
“有关系。虽然桑托斯已经死了,我相信辛巴。帕特里斯…… 我觉得就是
干那件事同样的一些人,在那里杀了人。”
莫洛伊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啃着面包。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嗝,拍拍胸口,
伸手拿起一杯水。他朝卢科看了一眼。
“好吧,少尉。你他妈的究竟还在等什么?等我好好地夸奖你吗?”
卢科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纽约的街上,继续他的调查工作。
他现在第一次意识到,有点担心,不大舒服的感觉,他的前途,甚至是他的生
命,跟那个令人怜悯的十多岁女孩的尸体紧密联系在一起;他曾那么认真想用人工
呼吸把她抢救过来呢!
看看那些跟这件事多少有点牵连的人吧……矮子、猪猡穆罗尼、里卡多。桑托
斯、胡安。巴克罗。他们一个个都被杀害了。
艾迪。卢科停在一家有公共电话的酒吧间门口,给南希的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
她的秘书对卢科说,她还在法庭上。那个身材高大的探员向她说了声谢谢,挂上了
电话。他还有时间考虑怎么解释,因此心里觉得轻松一些。就对她说,她应当到她
母亲那里去住上几天。
这是因为,凭他那种那不勒斯人天生的以及在都市生长所得来的智慧的预感,
卢科心里明白,他的名字和兴趣,现在已引起哥伦比亚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