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贵子满脸惶恐,却呐呐不言,我沉默着候了他好一段时间,却始终不见他开口说些什么。
我终究忍不住,开口提点道,“小贵子,你可还有什么要同我说?”
小贵子欲言又止,“多谢主子恩典,下仆无话可说。”
我一怒之下,终是将小贵子送到了母亲那里,本想着刁难他几日,待母亲好生教训他一番再将他接回来。谁知,母亲第二天便满脸冷色到了我的住处,我本以为是小贵子犯了什么事儿惹得母亲不悦,可母亲接下来手一挥,便见一名宫娥将一只木匣子放在我面前。
我疑惑地瞧着母亲,她却只是冷声道,“打开看看吧。”
我打开铜扣掀起匣盖,见着里面染血的太监袍子时,不由蓦然抬头,“母亲,这是”
“正如你所想!”
我只觉脑中“嗡”地一声炸开了,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见,待我回过神儿来,屋子里的宫人已尽数退了出去。我凄哀的瞧着母亲,沙哑着嗓子问道,“母后为何如此?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太监,为什么母亲就不肯饶他一命?”
母亲神色复杂,直直瞧了我许久,“涵儿,这才正是我要问你的。他不过是一名小太监,只是想在重重夹缝中活下来,你为何不能放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任性?为什么就不能让彼此相安无事?涵儿,我是你的母亲!是这皇宫里永远不会加害你的存在,这些年来你究竟怎么了?”
我不明白为何小贵子是在母亲宫里去世的,母亲却质问我为何不放过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弄错了,只是觉得似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怎么都理不出半分头绪。
“母亲,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亲摇头叹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将小贵子送到我宫里,你可曾想过别有用心之人如何看待?说我们母子失和事小,自古后宫不得干政,若被有心人知晓小贵子是我指派给你的,他们又会怎么在皇上跟前儿说道?况且,涵儿你不知道,小贵子还有一个身份”
我并不晓得小贵子的所谓身份,然而,母亲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我不知所措——“他的身份一旦被戳穿了,咱们怕是永世不得翻身。”
李昂之痴梦难全()
我不明白为何小贵子是在母亲宫里去世的,母亲却质问我为何不放过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弄错了,只是觉得似陷入了一团迷雾中,怎么都理不出半分头绪。
听了母亲的话后,我如鲠在喉,始终想不明白究竟哪里出错了,竟会酿成眼下的结果。
“涵儿,你在皇宫里这么多年,应当明白很多事情并非是非黑即白,这里面有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弯弯道道。你遇事总是这般太较真儿了,且又如此固执,日后怎能叫人放心?”
我沉默良久方才渐渐平静下来,“阿娘,他的身份究竟是”
母亲摇头叹息,并回答我的问题,“涵儿,这件事情以后不要再提及了,如此已是最好的解决之法。相安无事,对谁都好。”
“阿娘,我”
母亲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阻断我下面的话,“涵儿,倘若你还当我是你的娘亲,日后便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迎着母亲殷切的目光,我终是点了点头,“阿娘,我知道了。”
母亲离开的身影是那样萧索而遥远,从那一天起,我明白在这皇宫里再尊贵的身份也是瞬息万变。我不是皇子,母亲也不是皇后,我们不过是这皇宫里的石子尘埃,纵然碾碎了也不见得能被人瞧上几眼。
从前我不明白母亲的用意,如今我却懂得,在这里不力争上游,便是粉身碎骨。
那天起,我开始学会怀疑身旁任何一分风吹草动,我不再似从前那般固执,即便再看不过眼的事情,也学着冷却处理。非黑即白的灰色地带,终于被我魔练成了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二十岁那年,母亲夸赞我,“驭人有术,帝王道之上乘也。吾儿终于成就大才,日后定是大唐一代明君圣主。”
我赢得了一切,更是一步步登上皇位,我终于拥有了全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大唐却在腐朽中式微没落,宦官当道,朝局动荡,纵然我身为大唐之主却始终难以寻到定国安邦的良策。
文宗大和六年,洪州传出奸细当道之风闻,江西观察使沈传师历经千辛万苦仍是未能斩断根源、安定民心。不得已之下,我佯装生病私自到了洪州。
自打小贵子去世那年起,我便抛却了执念与固执,冷清已然是我骨子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然而,那一年一次无意为之的书稿,竟为我定下了此生难解的姻缘。
那名传世于高阁、名达洪州的女子,我是早就听说过的。她有着绝丽如谪仙之容,清袅似雪峰之莲,高华若纤竹之清幽,姿态同翩跹之流云。
世人口中所盛传的形容,实在令我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到底拥有着多少旁人不能企及的美好成就了这样一个人。然而,我却始终没有见过她,回到长安后也不过是间或想起她。
真正让我对她念念不忘的,是洪州一桩轰动一时的轶事。若是称之为风流韵事亦不为过,况且这件事情同沈传师有些关联,我便上了几分心。
洪州有一名女子一步一拜三步一叩上了公堂,她不求伸冤不状告任何人,只是请求刺史允准按照大唐律例解除婚约。关于这条百年来未曾被提及过的律例,事实上,我也尽是听说过,未曾想真的会有女子宁愿承受一百大板,去面对未知的生死,也要放手一搏得到自由。
而被退婚的男子,正是沈传师的弟弟二郎沈述师。
可是,两个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一双璧人,我纵然不知其中滋味,却也怎么都很难相信这一切皆是那女子一厢情愿。更何况,早些年我便从大哥口中听闻过她的种种事迹,那样一个孤傲冷清的女子,怎可能做出这样死皮赖脸的事情?
夏梁将过往改编得面目全非之目的,我不晓得。可是,做这样的事情终究是违背了本心,便是二哥在一旁极力劝说,叫我顾念情分,看在这些日子来的交情帮一帮牧之,我却仍是有些犹豫。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忍对她说谎,还是不想伤了她,抑或担忧日后这一切被抖了出来再无交好可能。察觉到自己难以名状的涩痛,我终究是应下了这件事情,若是进展顺利,既成全了姊姊,又成全了大哥。这些年来,他们都为苏家牺牲了太多太多,我怎能自私到只顾自己的感情?
自打那日起,我便在素斋当起了跑堂,连我都不晓得自己心中的急切与焦灼究竟是在期盼着什么。二十天后,我终于在素斋门前见到了她,天知道纵然我一派平静,心却似是跳到了嗓子眼儿里。
她满身狼狈,身后还跟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那一刻,我说不上来自己心里究竟是何滋味,只是当她还未问些什么,便已照本宣科的招呼道,“可巧今儿个苏娘子宴请城中达贵,斋中厨子都过去帮忙,这才闭门早了些。劳娘子白走一趟了,奴有事在身,改日定当好生服侍。”
好在她心思散漫,听得我的话后更是陷入恍惚,我刚松了的半口气儿不禁再度被高高提起。剧烈地心跳声让我听她的话都似是隔着好远好远。
“小二哥既事务在身,儿不敢多行叨扰。今日来此只一事相问,还请小二哥不吝告知。”
我强撑着面上的笑颜,“承蒙娘子抬举,奴定当知无不言。”
我用尽了全身力气,方才坚持着送走他以前维持那副尚算正常的跑堂姿态。她方一离开,我便瘫软在了地上,总是自后方走来的夏梁伸手扶我,却始终提不上半分力气来。
“你当真就这么喜欢她吗?区区一个丫头,你们又相识不久,她怎就入了三郎君的眼?
我摇头轻叹,久久方道,“夏梁,如果还你念及我今日帮你的恩情,便莫要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情。
当日的我并不晓得眼前这个男子究竟有多可怕,只是想着即便算不得知己,相交许久也足以称得上友人。可我却怎么也不曾预料到,正是那时被这个人洞悉了心思,方才酿成后来不可逆转的悲剧。
“郎君说到哪里去了?下仆也曾年少轻狂,感情之事素来难以自控。如今偏巧得知郎君心思,郎君既是有所顾忌,下仆定然严守此事,不叫旁人知晓。”
兰月走后,我始终有些心绪不宁,便匆匆与夏梁道了别打道回府。谁知方走近苏府门前,便远远见着一抹素雅纤细的身影婷婷而立,她身后男子面上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样的神色,我太过熟悉。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每想到她,镜子里的自己便是如此模样。我心尖尖儿上最柔软的地方似是被压了块巨石,窒息感涌向四肢百骸,然而尚未待我喘口气,便见着二哥从府中走了出来。
“兰娘子今日来此,不知有何要事?”
即便是隔了很远,她苍白的唇色仍是清晰可见,“婢子听闻杜郎君出席贵府宴上,特此赶来一见。”
二哥哈哈笑着,自怀中取出一封喜帖,“那娘子可要白走一趟了,今个儿是我姊姊与杜兄定亲的大喜之日,怕是抽不出空耳来见娘子了。”
她接过喜帖,面色越发煞白了几分,面上的冷笑令我触目惊心,“好、好,当真是好京兆牧之!?呵!”
那一刻,我好想不管不顾的走上前去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莫伤心,这一切不过是场精心布局的戏,都不是真的。”
可是我却终究做不到那样豁达,不管是为了姊姊、大哥,亦或是我自己。我都无法就这样将一切戳破,一旦如此,便是这份于她而言的点头交情怕也会就此消耗殆尽。
我百感交集、痛苦不堪,却只能瞧着她勉力强撑了摇摇欲坠的身子挪动着脚步,“我没事儿,咱们回去吧”
那时候,我竟是羡慕极了跟在她身后的那名男子,尽管他也只能默默看着她,可那样的距离却是我挖空心思也难以企及的。
当牧之被放出苏府时,他形容憔悴不堪,巡视着我、二哥、姊姊乃至夏梁,似要将我们这一众人深深瞧进眼里,“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夏梁你究竟要怎么样?明明知道这是我痴候数年才等到的一次机会,为何你仍是和当年一样不知悔改?”
这样近乎疯狂的牧之,是我从不曾见过的,便是二哥与姊姊面上也不禁透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牧之,你”
他一把甩开二哥的手臂,抬手撕下半阕衣摆,“从今日起,我京兆杜牧再与你们苏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姊姊那时哀伤的神色我至今难忘,可也是那一刻,牧之的反应终是印证了我先前的猜测。无论先前我们这些人是出于各种缘由,却终究是有利自身,且利大于弊的。因此,我知道从那日起我们苏家上下欠了牧之一份情。而这份情,早晚是要还的。
第五十七回()
苏岩死死守着路口不肯挪动半分,兰月便直直驱马向前,张好好欲出口阻止,却被沈述师拦了下来,“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处理为好。爱玩爱看就来 。520。”
张好好抿了抿唇,终是放松了握紧的马缰。
兰月瞧着苏岩缓缓阖上眼睑,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高扬马鞭,“苏岩,你让是不让?”
苏岩蓦然睁开眼,上前抱住兰月坐下的马儿,仰视着兰月,“阿月,你若想过去,便从我身上碾过去吧。”
兰月颦了颦眉,终是放下手中的马鞭,“苏岩,你敢这样赌的依凭是什么?”
苏岩欲言又止,他终究说不出那个让自己心碎的理由――她的善良。虽然,他渴望着她不干本性的心软,可是他却极为清楚,这一切终究不过是他的奢望罢了。
“阿月,我那夜我等了你许久。”
苏岩本是期盼着解除眼下的尴尬,可他此话一处,兰月便骤然变了脸色,她蓦地挥珂一下马鞭,马儿嘶鸣一声辗转摇摆。苏岩一时不妨,被甩了出去,瞧得邵岚一阵心惊,“娘子,要不要”
张好好抬手止住邵岚后面的话,断言道,“不必。阿月她自有分寸,不会惹出祸事的。”
邵岚仍是难掩忧色,“娘子,兰姐她”
张好好瞥了邵岚一眼,终是低低叹息,“阿月她曾是洪州有名的训马师,只是能叫她瞧中的马儿太少,她又从未以真面目示人。所以”
余下的话,不必张好好说,邵岚已是心知肚明。可让张好好心生疑惑的是,邵岚的脸色并未因此缓和,反倒更凝重了几分,直到一声厉喝传来,她方才转移了注意力。
“苏岩,你以为你是谁?再世诸葛,还是瑶池天神?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的心思我们都知道,难道还笨到自投罗网不成?”
苏岩不可置信地瞧着兰月,嘶哑着嗓子,“阿月,你”
当她在临仙阁说让他在宫门前等候时,他心里究竟有多欢喜连他自己都难以形容,那种近乎超脱的开怀,似是倾尽了他一生的喜悦。然而,这份喜悦却未能迎来一个好结果,如同开始靡荼的花,迎接着的命运只是凋零。
那时,苏岩不明白兰月究竟为何如此对待自己,他曾一度猜想是她不愿意原谅他。如今他方才晓得她竟是再也不相信他,这般残忍的真相令苏岩难以置信。
兰月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苏岩,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最后的幻象,“正如你所想,我当初叫你等候不过是引开敌人的计策。苏岩,终究是不负众望。”
苏岩百口莫辩,他晓得自己终于还是失去了兰月最后的信任,他成功的引开了围堵之人,也间接地证明了他的立场。倘若这一切都是他亲手策划的,他无话可说,可是、可是从头至尾,连她都比他更清楚各种内幕。
“阿月,无论如何,今日我是绝对不会放你们过去的,前面真的有埋伏。如果非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身陷险境而无能为力,我宁可你此刻便杀了我。”
张好好晓得兰月的性子,固执且一根筋儿,若是当下被扭住了便怎么也转不过弯儿来。她静静策马上前,握住兰月的手腕,切切劝道,“阿月,从前我教你的都到哪里去了?出门在外,宁可谨小慎微多耗些功夫,也莫要大意失荆州。”
兰月紧绷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些,她转眸瞧着张好好,“娘子,我婢子知错了。不如我们转行官道吧”
张好好等人离开后,苏岩悄无声息地远远跟着,兰月与邵岚只当他不存在。沈述师一副潇洒模样,则是不甚在意,唯独张好好落后些许,同苏岩齐驾并驱。
“阿炎,离开了长安,你今后有何打算?”
苏岩微讶地瞧着张好好,“娘子,你便不恼我吗?”
张好好摇了摇头,眸中含笑,“为何恼你?”
见着苏岩欲言又止,张好好不禁轻叹,“阿炎,正是因了你这副性子,你同阿月才会闹到今日这样的地步。纵然再相识相知,在互相怀疑的时候,倘若不摊开来说,很多事情都会成为隐患。”
意识到张好好竟是在提点自己,苏岩蓦然收回目光,瞧着张好好怔怔出神儿,“为什么要帮我?当初在长安的时候,如若不是我泄露了你的行踪,你根本不会被抓起来。”
“阿炎,事实上,我被囚禁的那日起便想明白了一切。如果不是对我的行程了若指掌,又怎能制定出那般天衣无缝的计划?”
苏岩从不怀疑张好好的智慧,却也未曾预料她竟然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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