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力的后盾。如今皇上不顾一切下令寻找一名女子的下落,虽然也曾巧立了名目,但却瞒不过太多有心人。
俗话说,“人不风流枉少年”。皇上一派对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危害局势,姿势没有人愿意去触李昂的眉头。至于宝历太后一党,则是觉着这样无甚危害的风流逸事不值得拿来做文章。如此两厢平和,方才没有人出来阻止。
但是,倘若李昂耗尽心思所要寻找之人从皇太后宫中寻获,这便牵扯到了另一件事。若是处理不当,震惊朝野亦不为过。
可怕的,不是这件事的本身,而是朝堂乃至百姓对这件事的猜度,比如“母子失和”,再比如“皇上为美色所惑,皇太后出手制止”。届时,无论传开的是那个流言,对李昂来说皆是大大不利。沈述师并非朝堂众人,自是不关心权势变更,只是抛开这些不谈,一旦此类流言传出,张好好定是首当其冲。因此,眼下沈述师倒是开始担忧起一桩事情来……
“子明,你不必担忧,我已经想好了一个万全之策。明日黄昏时分,我会去太后娘娘殿中伺候,届时,我会见机挑起些事端。待到太后娘娘将目光尽数放在殿中事宜上,你们便趁此行动,定能一举救出张娘子,同时也不会惊动太后一党之人。”
沈述师颔首应下,并不多言,又在玉铃儿房中停留片刻便离开了。紧闭的房屋中,玉铃儿眸光烨烨,那莹润夺目的光彩几乎让人不敢直视,“张歌人……张歌人。呵!”
沈述师离开后,径自直奔紫宸殿。玉铃儿被监视之事,李昂也是有所耳闻,因此不禁有些坐立难安,如今终于有些起色,若是就此端了线索,岂非功亏一篑?
先前李昂也曾好奇过,玉铃儿当时为何不直说张好好的藏身之处,而是非要等到既定的时间才肯告知。后来,沈述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她,只是不想失去价值罢了。只要那个地方不说出口,她与我们便还是伙伴关系,一旦……至少在她看来,于皇上跟前儿已是毫无价值了。”
第五十一回 假戏真做母子情()
那时,李昂方才明白,这个自己从未看在眼里的女子,竟是拥有着不输男子的智谋。留如此一手又毫不隐瞒,分明是告诉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宫人来报沈述师求见,李昂即刻将其宣了进来,沈述师将方才打探到的消息尽数告知。李昂沉思片刻,目光转向沈述师,“沈郎君,你如何看待此事?”
沈述师满面愁容,眉头深锁,“想必皇上也不难猜度其中的关节,皇上所忧,也正是臣下担忧的。”
李昂起身走了下来,行至沈述师方寸之地这才停下脚步,“你是说……”
“对。当初这个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可如今玉铃儿却完全不在我们掌控之中。虽然初时决定如此行为确实有违君子行径,可是、可是……权宜之下倒也顾不得这么许多,而今却是更加纠不清了。”
李昂沉默良久,方道,“莫非,玉铃儿对你动了真情?”
对于此事,沈述师可谓是十拿九稳,当年在洪州之时,他虽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可见惯了风月的他,纵然不曾置身于此,却早已看破其间种种。
一个女人或许会演戏,可欺骗的不过是别人。若是连自己都骗了,那么,定是假戏成了真。
“皇上,如今走到这一步,已然成了难以更改的事实。怎样能够让她的心思不影响到明日的营救计策,才是当务之急的议意。”
李昂颔了颔首,“这件事情的确颇为棘手,且不论事成之后你们如何离开,单单就眼下之事。依照我对她的了解,纵然怀中恻隐之心,她也定然不会毫无私心的为你促成营救好好之事。”
这些也正是沈述师最为担忧的事情,一旦张好好被救出来,即便再发生什么状况,也并非是不能应对的。只是眼下行事不明,张好好的生死始终掌握在别人手里,眼下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受尽掣肘,似乎除了配合玉铃儿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人各自沉默了许久,李昂自窗子瞧着外面月上中天,“你可有什么打算?”
“皇上,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臣下想了许久。无论如何斟酌,或许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只是这个办法颇为冒险。不过,在臣下看来,依照玉铃儿的计划同样是在冒险,且风险更高,我们何不见机行事?”
李昂蓦然瞪大眼睛,直直瞧着沈述师,“你的意思是?”
沈述师郑重地颔了颔首,“正如皇上所想。只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李昂沉默片刻,应道,“也好。既然冒不冒险都难躲过一劫,反倒孤注一掷更能令人安心,便如你所想吧。”
夜色渐沉,李昂下旨沈述师秉烛侍奉紫宸殿。两人将皇宫的地形前前后后研究了遍,方才收了图纸,方才各自阖眼歇息片刻。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宫人进来掌灯,沈述师理了理凌乱地青丝,便向李昂请了辞。
持着从李昂那里讨来的令牌,沈述师在城门未开之际便已离开了皇城,直奔临仙阁。这些日子以来,兰月虽是留下照应张妈妈,却始终担忧张好好的安危,常常夜不能寐。
如今,又加之苏岩时不时的纠缠,兰月只觉心力交瘁。
朝阳初升,她立于门前飞檐下静静瞧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日之中,也只有这么片刻,她的心是宁静的。金色地光辉倾洒遍整个长安,兰月伸手感受着指尖的温暖,不禁勾唇浅笑,“娘子,倘若瞧见如此景致,想必你定会开怀吧。”
“沙沙”地花草磨砂声惊醒了兰月,她扭头看去,只见一抹纤细瘦弱的身影正立于花圃正中。他分明笑着,却似带着说不尽的凄迷哀婉,“阿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的笑容了。却原来,你不是不能不会,只是唯独对我吝于给予。”
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而她同样回不到那个全心全意相信他的兰月。这么多年来,同张好好历经了无数风风雨雨,兰月本是将一切都看透了的。可是,她却在这样早已过了痴妄的岁月里,如此掏心掏肺的相信一个人。后来种种,于她而言,不仅是伤怀悲愤,更是被泯灭了最后的希望。
兰月并非小气之人,却再也无法做到对他宽恕。她更非牵扯不清之人,却始终难以做下决断。她从来未曾恨过他,却也从不曾如此怕见过一个人。难以决断的旧事,终是成了她心中的殇,解不开、放不下。
“这些,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苏岩瞧着艳阳下宛若神女的兰月,他红唇微启,却是如鲠在喉,“阿月,我今日来,是同你道别的。我要回扬州去了,或许从此以后,我们再不会相见。你便没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吗?”
兰月怔怔瞧着苏岩,心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一块。可她面上冰冷的神色却似是凝结了一半,怎么都化不开分毫。
“如此甚好。从今以后,你我都不必为难了。”
苏岩下意识地握紧袖中的手掌,指甲戳进掌心里,殷红的液体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雪白无瑕的娇花。
“兰姐姐,这些当真都是你的心里话吗?”
兰月高高仰着头,任由耀眼的光芒刺痛双眼,“是真是假,难道你分辨不出吗?这段日子的朝夕相处,你应当晓得娘子在我心中的地位是不可逾越的,而你却是害她被囚的罪魁祸首。这一切已是不言而喻,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预料之中的答案,苏岩却仍是觉着难以承受,指缝间的殷红似是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下落之势。
“既是如此,兰姐姐,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兰月一言不发,只是僵硬地站着。在苏岩看来,如此婷婷而立,是那么的高不可攀。等了许久也未见着兰月出声,苏岩的心似被抛入了暗无天日地深渊,仿若就此难以救赎。
“阿月,这些日子以来,你究竟当我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无论是从前嬉笑耍滑的岁月,还是被搁置后的痛楚,在苏岩心中始终是个无法解开的结。他想知道答案,却迟迟不敢开口询问,倘若不是如今再无退路,他又怎敢如此孤注一掷?
安然的庭院里,寂静得落针可闻,就在此时,院门被人推开了,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匆匆而来,“阿月,你可准备好了?”
苏岩寻声看去,却是风尘仆仆的沈述师。兰月状似不经意地瞟了苏岩一眼,继而敛眸道,“都准备好了,但凭郎君差遣。”
苏岩匆匆赶了上去,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兰月蓦然回头,“倘若你执意想知道答案,今夜亥时興安门前等我。”
这一刻,兰月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极期盼着能够顺利救出张好好,又忍不住因了这份心思哀伤。沈述师早已备好了马,两人一同进了皇城,兰月就近皇宫择了个客栈住下,沈述师仍是同前些日子那般四处搜查。
一切皆与往常无异,可长安城里却是乌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如同一叶知秋般蔓延开来。一日光景转瞬即逝,瞧着天边最后一缕夕阳光辉散尽,兰月只觉胸膛里的心似是被一根又细又韧的蚕丝紧紧缠住,每一次呼吸都会紧上几分,细细密密地痛楚自心尖儿蔓延向四肢百骸。
“娘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李昂以“久未于母亲跟前尽孝”为由,将皇太后邀请到了紫宸殿,两人一同用膳、对弈,间或提及李昂儿时之事。两人相谈甚欢,转眼已是入夜,皇太后本欲请辞归去,却被李昂拽住衣袖,“阿娘,我们之间已经多久没有似今日这般亲近了?我不想这份美梦这么快便醒,今日阿娘便留宿在紫宸殿可好?我好想似小时候那般,再听听阿娘说的故事。”
皇太后虽觉着李昂同平时不大一样,可她终究是迷失在那份美好的母爱中。自从李昂登基后,他们之间说是母子,则用“相谋”形容更为贴切。他们母子间虽是为什么君臣,可也绝对谈不上亲情,一旦聚在一处便是商谈国事、筹谋大局,从未有一刻放松。
皇太后瞧着怀中的李昂,不禁叹息:难怪那洪州张歌人能如此得他的欢心,他除了是一国之君外,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些年来,他背负了太多太多,便是她这个做娘的,也总是将他置于孤高之地。想必,这么久以来,也只有那个女子可以不将他当做皇帝吧。
于他而言,这样的感情,确实是弥足珍贵的。
“涵儿,对不起……这些年来,我从未想过你也会有累的时候。你是一国之君,更是我的儿子,可我除了苛刻你外,却没有给过你半分温暖。”
听得皇太后这些掏心掏肺的话,李昂不禁动容,深深偎入皇太后的怀里,呐呐呢喃,“有阿娘这些话,我纵是承受再多,也值得了。”
第五十二回 九死一生脱虎口()
皇太后抚了抚李昂的发顶,轻叹道,“傻孩子!以前都是我不曾为你周全考虑,若是、若是……你对那张歌人仍是余情未了,纳她入宫也罢。你终究还是一国之君,封个妃子是没有人能够阻止的。再者,以她的聪明才智,或许日后还能帮到你也尚未可知。”
李昂不禁潸然泪下,唯恐皇太后发觉只得将头低低地埋下。皇太后这份关怀令李昂感动至深,可是他也明白,自己与张好好终究是相遇在了错误的岁月里,注定不可能相依相守。
皇太后虽如此承诺,可是,如若她知晓张好好从前的经历,晓得张好好曾为他人未婚妻。只怕她又会担忧这个污点引人诟病,即便张好好能对慈恩寺之事守口如瓶,只她日后也很难从心底里接受她。
当李昂决定放手的那刻起,他便已想清了前因后果,有些事情在开始的时候便已注定了结局,纵然他是九五至尊也终究难以逆转。
“阿娘,不必了。我同她已经过去了,天下女子何其多,毋需非她不可。”
皇太后感叹李昂终于长大的同时,也不禁默默松了口气,“涵儿,时辰不早了,咱们早些歇息吧。”
李昂眸光微闪,终是颔了颔首,“阿娘,这边请。”
夜幕低垂,明月初升。
未至约定的戌时末,沈述师便同李昂的几名亲信守在昭庆殿外。由于皇太后离开带走了不少宫人,此刻守卫,较之平日松懈了不少。
沈述师看准时机,向身后人摆了摆手,那三名黑衣人齐齐颔了颔首,悄无声息地向昭庆殿门前移动。
守在门外的宫人根本不足为惧,真正让沈述师同几个随从担忧的却是保卫昭庆殿安危的暗人。真正生活在黑暗里,堪称无处不在的守卫,这些人遍布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因而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都逃不过李昂的法眼。
可是偏巧整个皇宫里,唯独昭庆殿例外,那里的暗人隶属皇太后,便是李昂也无法随意调动。身为外人,沈述师先前并不晓得这些,亏得李昂从中提点,才能小心规避几分。
潜入昭庆殿后,几人分头行动。根据玉铃儿的描述,沈述师与李昂商讨下的结果,一致认为张好好应当在书房附近关押。玉铃儿从进去过的入口已然被封死,而另一条路又是通往昭庆殿,那么机关十九**会在书房里。
昭庆殿的布局是恢宏而舒朗的,尤其是书房四面都是空荡荡的。夏日里皇太后喜欢在,享受静谧岁月。倘若机关建在空地之上,必然容易被人发现,而唯一可能藏匿其中的,除了书房不做他想。
沈述师顾盼左右,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然而,还未待他仔细打量屋中陈设,便见一道亮光迎面飞来。沈述师忙侧身闪躲,一支寸许来长的飞镖“噗”地一声刺入门框之上,他循迹看去只见一抹黑影飞扑而来。
沈述师随手抽出一幅画轴同黑衣人打了起来,黑衣人求胜心切,招招铤而走险。沈述师狼狈应对,此消彼长,待到黑衣人体力逐渐耗尽沈述师方才稳占上风。
几招交锋下来,沈述师便制住了黑衣人,他将封了黑衣人的嘴并将其牢牢捆在床柱子上,方才开始仔细探索书房。沈述师在机关之道上颇有些涉猎,然而他寻遍了整个房间,却是毫无所获。
沈述师下意识的瞧了瞧黑衣人,却见他神色惊慌失措。由于书房中没有掌灯,除了窗子里透进来的隐隐月光,再无半点儿光亮。沈述师欲要走进查探黑衣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些线索,然而他越靠近却发觉黑衣人越发焦躁不安。
沈述师始终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这些暗人按照道理来说都是经过极为严格的训练。倘若连巡视的目光都顶不住,怎能存活至今?
然而,沈述师走近黑衣人的异常却并未有所改变,直到黑衣人用力过猛带到了床帐。沈述师方才发觉,原来竟是再简单不过的机关,而入口便在合着的床帏后。
沈述师取过桌儿的半截蜡烛,拿出怀中的打火石,这才俯身进了洞门。不知走了多久,里面的洞穴越来越窄小低矮,就在沈述师觉着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的时候,终于柳暗花明的发现一个宽广的空地。
沈述师正欲查探一番,却听得一阵“悉悉索索”地响动,继而一个平缓沙哑地声音传来,“子明,是你?”
沈述师心中一惊,忙上前几步,当他看清瘫坐在角落里的女子模样时,他几句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更是难以排遣的心疼,不过短短数日,她怎就成了如今这般皮包骨头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