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好俯身礼了一礼,“沈使君尽管放心,此时我心中有数,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使君为难。”
离开州府后,回到行辕找好好便开始置备行装,准备回长安的事宜。沈述师听闻此事,前来见张好好,,问道,“回到长安后,你预备如何?”
“皇太后担忧的,无非是怕我蛊惑皇上影响朝局,只要我坚定立场,想必定能全身而退。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一个契机。”
察觉到张好好眸中闪闪发亮的水光,沈述师心中紊乱,却笑着颔了颔首,“英雄所见略同。”
将宣州事宜做个了断后,张好好等人终于踏上了回程之路。与此同时,一曲赞颂女神医的歌谣,自偏安一隅的小村落里传遍整个大唐。
当皇太后听闻此事时,正于李昂在昭庆殿中下棋,她手中的棋子砰然坠落,杂乱了一盘杀得难舍难分的棋局。
“皇上,哀家有些累了,还是改日再行切磋吧。”
李昂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不禁在隐隐担忧皇太后的身子,“母亲,如今张歌人一行一再回程路上。不如儿子命他们快马加鞭,也好赶回来为母亲诊治一番?”
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瞧着一脸诚恳的李昂,“不必了。哀家这些都是老毛病了,调养调养总会好的,有劳皇上操心了。”
李昂离开昭庆殿后,皇太后正欲歇息一番,再行考量此事。谁知,这是走进来一名眉清目秀的宫装女子,盈盈福身一礼,“皇太后,有宫外传进来的书信。”
皇太后随手接下,面色凝肃的神色渐渐散去,“张歌人呀张歌人,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听说了宣州事宜,李昂早已没了批阅奏折的心思,既心疼张好好此行中的坎坷,又压不下那似滚滚江水般的思念。
与此同时,回程中轻装赶路,一行人数日后便到达了长安。张好好直奔临仙阁,承蒙红妈妈准备,她梳洗一番便进宫复命。
高肃瞧着仍是一身素净男装的张好好,他不禁颦了颦眉,“张娘子如此随意,便不担忧皇太后怪罪吗?”
张好好并不在意这些,既是要将这一路上的事情呈报天听,她便已准备好了一起。虽然这一路走来,张好好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然而临近此时她却仍是忍不住忐忑。
张好好越发担忧皇太后讳莫如深的态度,即便她愿意伏低,皇太后又是否肯放过她?
沈述师之长梦千里()
那场阴错阳差的婚约,带给我一种难以名状暗暗欣喜。这也许会是我唯一一次得到她的机会,我想不顾一切的抓住这个契机。却又被自责折磨得痛不欲生,我爱她如命,怎么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得到她?
可若是就此放她离开,我实在不甘心,纵然我装得再大度,却终究见不得她与旁人柔情蜜意。
就在我左右为难之时,牧之的随从夏梁找到了我,“我家郎君这些年来承蒙沈使君与沈二郎君关照,奴一直铭感于心。前些日子,牛僧孺节度使命人送来,请郎君至扬州谋事,郎君一直难以抉择。”
那时,我并不明白夏梁说这些话的用意,直到几日后见着牧之前来辞行,却并未听说她会随行离开的消息。我方才隐隐察觉到,其中似是发生了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事情。
她一如既往的深居简出,数日后,我终是忍不住亲自前去探望。她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当我状似不经意提及婚约之事,她那时所说的话,以致过了很久很久,我始终历历在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能与沈郎君结为连理,乃是妾此生之幸。”
那时那刻那分那刹,她一句话开启了我长达月余的欢愉岁月。
大哥知晓此事后,积极筹备婚宴,我满心欢喜如置云端。按照洪州风俗,男女成亲前不能私自见面,我却按捺不住自己的思念时常去看她,却又怕两厢见面折了日后褔荫,便隔着门同她说说话。
那时,她虽间或寥寥应上几句,却足以令我欢欣许久。
时光如流水,日复一日过去,我以为我拥有天长地久的岁月来对她好,可以给她足够多的时间来忘记昔日种种。不曾想,成亲前夕,却发生了一桩足以撼动整个洪州的大事。而我,当仁不让的成了那件事情的重要涉及人之一。
我听闻他去官府击鼓时,我心中便升起一种极不好的预感。然而,当我匆匆赶到,却听她于公堂之上慨然而言,“民女张好好上书退婚,请使君成全。”
按照大唐律例,女子确实可以提出解除婚约,可放眼大唐王朝建立以来,却并没有哪个女子这样做过。除却世俗对女子的苛刻眼光,更是因了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你可考虑清楚了?”
“谢使君提点,小女子早已思量清楚。”
“大唐律例虽允许女子退婚,可你当真清楚所要承受的刑罚?”
“小女子心意已决,请大人按照大唐律例行事。”
我在公堂外似被炸雷过耳,久久方才回过神儿来。我想要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带她离开,而双脚却似是生了根一般挪不动半分。
女子退婚的代价是一百廷杖,打到第十杖的时候,使君不忍命左右衙役停了下来,“看在沈观察使的份儿上,我再问你一回,你当真执意退婚吗?”
随着使君的问话,我的心也被高高掉了起来。她的沉默,让我如置冰窖的心渐渐回暖,可她接下来的话却令我痛入骨髓。
“使君不必看沈观察使的面子,这一切都是小女子的罪孽,是小女子不顾礼义廉耻爱上了别的男人。沈观察使之恩,小女子此生难忘,所以不想因此玷污了观察使的声名。”
她此话一出,高堂上的使君面色严肃了许多,下令继续行刑,而我却似当头棒喝。不管她究竟为了什么退婚,可我却终究不能容忍她为了保住我那所谓的声名,而诋毁自己。
我的心似在滴血,自打认识这女子以来,她便始终如此。看似冷漠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热忱地心,她淡然对待世人,却对亲近之人百般庇护。尽管我与她之间不过只是一纸脆弱不堪的婚约,可我知道,在她心里自己是欠了我的。
那一刻,我心伤的同时,更加无法剥离骨髓的却是疼惜。
我拦下衙役行刑,扶着她并排跪在公堂之上,“使君,这场婚约并非只是她不肯,便是我也非心甘情愿。既是两厢情愿的解除婚约,便不必受这些刑罚了吧?”
使君为难的瞧着我,“这……”
“多谢使君成全,倘若无事,我们便先行告退了。我大哥在府中备了宴席,使君倘若有空,今晚便一同把酒言欢吧。”
我不顾她若有似无的挣扎,于众目睽睽下抱着她出得公堂。从前我一向瞧不起那些仗势欺人的富家子弟,而今我却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庆幸,自己有一个荣及洪州的兄长。
我在她床边守了两天两夜,许子周也在门外守了两天两夜。那时,我方才知道促成我与她婚约之人,包括许子周。
前些日子,牧之跟前的夏梁找上了许子周,他请他帮一个忙。初时,许子周并未答应,而后夏梁将其中利弊阐明后,他方才应了下来。
夏梁知道许子周不善说谎,便只是请他在改解释的时候缄默不言。从中误导了她,让她以为牧之为了前程抛下一切。
两日前,她无意中得知其中原委,一改先前态度不惜名节也要解除婚约。无论我如何劝服自己,总是难免伤心,我不知道她究竟有多么绝决才能走上公堂,可她不顾生死的抉择却令我心灰意冷。
看着她一天天好转,我以为自己终将会向多年前那样痛彻心扉,而后彻底忘掉这段痛苦不堪的岁月。然而,直到她离开沈府那日,我方才晓得,这世间总有些东西是你用尽全力也割舍不断的。
我身不由己的随着她来到扬州,又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日复一日神伤。以她的聪慧,我知道她早已晓得我暗中的照应,可我却总是无法鼓足勇气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我看着她积郁成疾,看着她心灰意冷,又看着她如飞蛾般重燃希望。扬州城外的古亭,我不过半日未曾守护,她却将自己折磨得气息奄奄
我终于顺理成章的出现在它面前,加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不管她信与不信,我终究是再也无法想从前那样无所顾忌了。横在我与她之间的那层窗户纸,便如同维系着我们关系的微弱岁月,一旦破裂便再也没有办法修复。
兰月病重,我看着她痛定思痛,看着她与牧之断情决意。后来,我不顾她的意愿,亲自将她居于扬州千日来的记录交给牧之。
我悄悄跟着牧之,看着他痛苦醒悟。我以为他会痛定思痛迎难而上,可事实证明,即便相识了这么多年,我却是从未了解过这个故交好友。
他非但没有尾随她离开扬州,月余后,他甚至不曾打探过她的半点儿消息。而我已是按捺不住了,随着派去保护他们二人安全的仆人留下的记号,我来到了汴州。
看着她阴错阳差与高肃相识,而后随行中多出一个人,看着她的冷清,看着她的喜怒哀乐,渐渐地我越来越不满足眼下的境况。扬州三年日子太过平静了,更是没有什么冲击,而今连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都可以留在她身边,为什么我不行?
这样的想法一旦产生,便似是魔咒般日日夜夜的缠绕着我。直到远在宣州的大哥急召我回去,我留下许子周悄然跟随照应。
宣州城附近的村落里发生了一种极其怪异的疫病,那些村民一旦被染上后,便精神萎靡、不事生产。而且随着病情的眼中,村子里越来越混乱,时常出现打家劫舍、斗殴厮杀的状况。大哥多次派出人前去调查,却是去而不返,因此牺牲了不少精卫之事。
宣州的安危直接关系着整个大唐王朝的兴衰荣辱,容不得半分差池。无奈之下,大哥终是决定将此事呈报皇上,商讨解决之法。
很快,我便说服大哥带着他的亲笔书信赶赴长安。回到宣州后我便得到消息,她也去了长安,因此我没日没夜的赶路,随行之人皆说我急疯了,对于这样的风言风语我视而不见。
事到如今,我所思所想的只是,倘若我还有机会与她亲近,或是能侥幸得到她。也便只是宣州疫病之机了,如果不能成功,或许我和她之间终其一生也就是比友人多了一重过往的关系罢了。
我从不惧怕远远地看着她,只是她身边之人越多我越是如坐针毡,我可以不拥有她,却怎么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再度喜欢上另一个人。
到得长安,我便马不停蹄的进了皇宫,只因我听闻了近些日子以来皇城里的风言风语。当今皇上李昂,或许他在旁人眼中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傀儡,可身为宠臣沈传师的弟弟,我却明白他一直在韬光养晦。
如此得天独厚的休养,加之那般豪迈豁达的性子,他做到了所有我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当我请人前去向她禀报之时,我心里始终是忐忑的,因为我不晓得这短短数十日光景里,她的心思是否仍如当年那般坚定不移。
我知道她是个长情的女子,可牧之带给她的伤害实在太深,而李昂又太懂她的心思。即便她不会在这样断的日子里产生感情,可若是她想要选一个安定的归宿,李昂又何尝不是她所能选择的最好去处?
沈传师之莲心何染()
古人常云,“山水寄情。”
我虽出生官宦世家,但在年少轻狂之时,我更倾慕那些能够走遍天下盛景的游客。但身为沈家长子,“自由”二字从来都是与我绝缘的,因此我很羡慕我的二弟沈述师。
自打他游历离开以后,沈家越发冷清。父亲的严苛,母亲的多愁善感,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那时,家乡吴县的太湖便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每每父亲公务离开后,我便会约几名好友泛舟饮酒,也只有那寥寥数度的岁月是我记忆中曾快活过的日子。
一次出游,正值莲花灼灼盛开,那日旧友俗事缠身约而未至,我孤身一人于船头自斟自饮。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红霞漫天夕阳金辉遍洒太湖,一阵吟吟动听的歌声自碧荷连天中传出,宛若天籁。
然而,任我穷极目力却始终难以瞧见盛放的莲丛中藏着何人。我取出随身玉箫,幽幽而和,歌声将歇未歇之时,阵阵水波漾开重重莲叶。
一叶扁舟映着天边残阳翩然而来,船头坐着一名青衣女子,她随手拈起身侧的莲蓬抛过来,笑道,“莲心赠知己。”
当时的我,只是被她明媚地笑颜晃花了双眼,却并不晓得她的名字,以至后来不得不感慨所谓“一语成谶”。
扁舟荡漾,水花溅湿了她散落在前襟的碎发,却无碍她清丽脱俗的气韵。
我敛眸眼下眸底荡漾的波光,俯首道谢,“多谢娘子。”
至今我都忘不了她撩着碧水的随性风姿,那是我最爱的模样,也是我后来拼尽所有想要给予她的。
“相遇便是缘分,郎君不必客气。”
清泠的声音飘散在风中,我嗅了嗅莲花清冽芬芳的香气,瞧着扁舟渐行渐远。直到青色纤影和着清泉击石般的笑声消失于水天间,我方才于船夫的询问声中醒来。
“郎君,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可要回转?”
我使力摇着手中折扇,却驱不散心中莫名的燥热,“回吧。”
我自来不是相信所谓的姻缘说之人,对于世人口中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也大多是不相信的。然而,自打那日泛舟太湖,从她口中听到“相遇便是缘分”那刻起,我竟也开始相信起那些在从前看来极为荒唐的事情来。
读书求学之余,我时常于吴县街巷间游走,间或独自泛舟。如此一晃便是半年之久,我却从未再见过那名在太湖遇见的姑娘。
随着父亲勒令我赶赴长安,沉重的心情日益浓厚,可我深知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纵然遗憾却不得不暂敛心绪。
数日后,父亲突至书房,竟是叫我同去吴县第一当永盛当铺府上议事。父亲说是此次我能够顺利前往长安,全是仰仗一位官人提携,而那名官人是出了名的爱好古董,唯有择一份称心之礼方能聊表谢意。
对于父亲这般攀附之心,我打心底里是不赞成的,但父亲的执拗我更是清楚,除了顺从之外别无选择。
父亲与永盛当掌柜商议此事时,我小坐片刻便告退了。蒋府虽比不上沈家广阔辉煌,却是处处透着秀致,就连花花草草也修剪得别出心裁,足见其主人的讶然之心。
我行至花园的风亭时,听得一阵清脆地笑声,心中不由一悸。我鬼使神差便顺着青石小道来到亭子外,当瞧见那抹熟悉的青碧身影时,我的心里竟有种难以言喻的涩痛。
她于亭子里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尽是烨烨风华。自那刻起,我知道或许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在这场梦里醒来了。
美丽的女子,我并非没有见过,可这拥有如此洒脱风采的女子,却是深深印在了我的心底。
“谁在哪里?出来!”
听到一旁丫鬟的喝声,我心中是忐忑的,却又不得不调整出最好的状态,来面对这期待已久的重逢。
我矮身自树丛里走出来,悠然摇着手中的折扇,“许久不见,娘子近来可好?”
我从她眸子里瞧见沉思的神色,那一刻,我说不出的忧伤,却又不得不强撑着面上的表情。我以为自己做得完美无瑕,却见她自亭子上走下来,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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