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受了惊吓,虽然没有触及病情,但是孩子的心理上可能会留下阴影,医生打了些少量的安定,还是让孩子先好好睡一觉。
郁欢陪着沈亦晨包扎,他的手臂伤得有点深,可见赵振铭那一下下了多大的力气,直到一切归于平静,郁欢这才开始后怕,如果当时那一下劈的准,她真的不敢想这后果。
墨色的西装外套被划破了,沈亦晨脱掉外套,郁欢这才看到他的衬衣,白色的衬衣,从小臂开始,底下的袖管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透,郁欢满眼都是刺目的鲜红,晃的她眼睛生疼。
包扎好了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来,沈亦晨却忽然开口叫住了她。
“你刚刚,恨不恨我?”
郁欢转过头,眼里有着困惑和不解,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沈亦晨一手抚着自己的手臂,抬眼看着她,他明明是微笑的,可眼里却有着痛楚,“我那时候说,安然不是我的孩子,还差点让他出了事,你是不是很恨我?”
郁欢抿着唇,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说,可是你说了之后,我的心里真的……很难过,我一直在想,原来你当初的信任,也不过如此,是我把你看得太高了。”
“我那是权宜之计……”
“我知道。”郁欢直视着他的眼,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你是为了让赵振铭分心。”
“你……是不是还是很生气?”
“还好。”郁欢垂下眼睑,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你的伤……没事吧?”
沈亦晨也笑了,“还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对话变得如此乏味可陈,他问她答,多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两人尴尬的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郁欢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掏出来看了看,却愣了。
是向锦笙的。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很久,终于缓缓地接起了电话,涩涩的叫,“锦笙……”
沈亦晨有些受伤的苦笑,他就要成孤家寡人了。
“欢欢,我听说安然出事了,现在情况怎么样?孩子还好吗?你呢?有没有受伤?”
郁欢轻轻地咬了咬唇,抬眼看了沈亦晨一眼,却见他不自在的把视线转向了一边,并不愿意听她说话。
也对,有那个男人能听得自己爱的女人和别人莺莺燕燕。
郁欢想了想,还是拿着手机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她不是为了让沈亦晨不伤心,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尴尬。
她半晌没有说话,向锦笙有些急了,在那边急切起来,“喂?欢欢?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已经没事了。”郁欢的视线投向外面,脑子里却满是沈亦晨鲜红的袖管。
“到底是为什么?孩子怎么会被绑架的?”
“Sunnie的一个董事,因为股权问题,所以狗急跳墙的绑架了孩子,不过已经没事了,孩子很平安,被沈亦晨救下来了。”
向锦笙皱了皱眉,“是因为沈亦晨?”
“也不完全是。”郁欢叹了口气,“这也不是他的错,为了救孩子,他还受了伤……”
向锦笙的心没来由的下沉,他想了想,忽然说:“我这就回去,你等我。”
“锦笙。”郁欢脸上有些低沉,他这是怎么了?
“你那边工作应该还很忙,不需要这么急的回来,我一个人可以应付……”
他再忙也抵不过她的重要性,沈亦晨受了伤,一定会趁机要她陪在他身边,那么他们一定会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没关系,工作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我会买几天晚上的飞机,你等我回去。”
他很少有这么霸道的时候,让郁欢一时之间不仅有些难以适应,心里还有莫名的烦躁,“锦笙,你还是以工作为重,我这边真的没事……”
“不用说了,就这样。”向锦笙不由分说的做了决定,第一次没有和她温柔的道别,而是匆匆的挂了电话。
电话陡然被切断,郁欢有些无奈,瞥了手机一眼,转身回到方才的走廊上。
沈亦晨抬眼看了看她,忽然扬起笑轻声道:“他是担心你了吧?”
郁欢一愣,没想到他能问出这种话。
在她的记忆里,沈亦晨面对这种事没有尖酸刻薄的讽刺她,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怎么可能还会这么淡然的微笑,为另一个男人开脱说话。
“可能吧……”郁欢垂下头,她总觉得锦笙并非完全是在担心她,不然为什么一早不说要赶回来,偏偏在她说了沈亦晨受伤后,他就有些急眼了?
“很正常。”沈亦晨笑了笑,“如果是我,我可能会在听说你出事的下一刻,就不顾一切的回来了。”
他忽然有些庆幸,当时在她身边的是他,他还能看到她为他落泪担心,还能为她承担危险。
可是他也很介意当时是他,如果是向锦笙受了伤,她现在会怎么样呢?哭的泪如雨下?从此日日守在他的身边,不让他出一点错吗?
他和向锦笙之间,还是有差距的吧。
沈亦晨抿着唇想了想,忽然仰头看着她,一脸正色的道:“欢欢,我爸现在还在重症病房,我能不能拜托你,在他脱离危险之前,陪在我身边……”
郁欢转头看他,却在他的眼里捕捉到一丝难以名状的痛楚。
许久之后,沈亦晨才仰起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我不知道这一次会有怎样的后果,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043 你是我借来的幸福【心疼沈渣,5000+】 ☆
心内科的ICU病房上面亮着浅蓝色的灯,有几位家属神色焦急的张望着里面,有人不时落下泪来。
不过是一扇门,隔着却是未知的生死。
沈亦晨一手提着外套,一手小臂上裹着层层的白纱布,上面还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两人的步子很慢,就要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沈亦晨却忽然停住了脚步,抿着唇站在原地,不肯再向前走。
郁欢踱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缢”
“我怕看到我最害怕的一幕……”
他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幽色的灯光,心里有着无以名状的恐惧,拎在手里的外套一点一点被攥紧,他始终不敢向前一步。
郁欢低头想了想,最终把手指缠绕在他的手里,却触到了他手心细密的虚汗宠。
“放心,有我在。”她仰头看他,不知道这么轻浅的两个字,是否能以他一些勇气,让他面对接下来的苦楚。
沈亦晨用力的攥着她的手,很疼,她却感受到了他的恐惧。
没有人能比她更懂他此刻的脆弱和无助,曾几何时,她也曾站在病房外,戚戚的盼着里面的情况,又害怕看到医生出来对她说,好好陪着病人度过最后的时光吧。
那时她面对的是亲爱的母亲,如今面对的是他的父亲。
他终是要面对的,生离死别是最正常不过的事,逃避也无济于事。
沈亦晨仰起头做了个深呼吸,牵着郁欢缓缓走向病房的门外。
一如几年前一样,父亲沉静的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嘴上带着呼吸器,有温热的气息笼罩在透明的呼吸罩上,旁边的心电图还在顽强的波动着,他终于能确定父亲还是好好的。
对于父亲的身体,沈亦晨很清楚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医生很早以前就对他强调过,父亲如果出于激动状态,很有可能诱发心绞痛甚至心肌梗塞。
他是太急于求成了,迫切的想要除掉赵振铭这根拦路草,以至于将他们一家三代伤了个尽。
“放心,爸爸不会有事的。”她轻轻地攥了攥他的手,视线直直的望着里面的老人。
原本的风华和狠戾,如今都幻化成了沧桑的憔悴,他再也不是那个叱咤商场的男人,时过境迁,他只想要儿孙环绕的天伦之乐,却一再的生出事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们在病房外站了许久,直到沈亦晨被各种打击冲击得脑子嗡嗡直响,才终于肯转过头。
安然还在病房,他们需要先接好孩子回家,再来看沈世平。
孩子睡得很安稳,郁欢把孩子安顿好之后,坐在床边,心疼的抚摸着他的脖子,不敢想赵振铭的刀如果当时真的划下去,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但是好在孩子安然无恙,可是他却受了伤。
她后来总是能想起沈亦晨向她要的那句话。
郁欢,说你担心我。
她不知道他是早已知道了自己会受伤还是怎样,可是当他脱下外套的那一刻,触目惊心的鲜红染了他的衬衣,她忽然觉得自己所有的呼吸都在那一刻被掠夺了。
慌乱,心疼,恐惧,那些奔腾的思绪充斥着她的脑子,让她想不到别的。
夜晚的沈园总是很空寂的,郁欢在楼上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沈亦晨的身影,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忧。
莫非是出去喝酒了?可是怎么不说一声?
她打开每一个房间的门,最终推开了他的房门,屋里漆黑一片,薄凉的月光洒在他的床上,郁欢怔怔的看着他平展的大床,沈亦晨大字型的躺在床上,用手臂挡在眼睛上。
忽然传来吸鼻子的声音,郁欢愣了一下,伸手去开墙壁上的开关,却传来一声低哑的制止,“别开!”
她没有见过他这样颓然的样子,记忆里的他总是固执而霸道,即便有脆弱的时候,也从不暴露在别人面前。
她轻轻的坐过去坐在他身边,抬手搭在他的身上,声音轻的几乎微不可闻,“亦晨……”
仿佛加重一点音,就会惊扰到他一样。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伤口还在疼吗?”
“欢欢。”他仰面对着天花板,手遮在自己的脸上,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薄唇像是锋利的刀片,显得那么清洌,“当初……岳父去世的时候,你一定也很怕吧?”
他一定是很担心父亲的身体,郁欢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很怕。当时我爸从抢救到过世,时间太短,短到我来不及反应,医生就只扔给我几个冷冰冰的字,我们已经尽力了。”
当初的声嘶力竭,泪流满面,至今想起来仍然那么清晰,仿佛还像是刚发生不久一样,可是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你当时,是不是很恨我?”
“是。”她答得果断而诚实,“我那时很恨你,就是很真实的恨意,没有嫌弃,没有讨厌,就是明明白白的憎恨。我恨你在最后一刻给我留了这么深的一个回忆,恨你打电话不接,恨你让我爸带着遗憾离世……从来没有那么一刻,我那么恨你,但是也更恨自己,恨自己爱上你。”
她后来一直不敢回想见父亲的最后一面,父亲撑着一口气,气息奄奄的说,叫亦晨来……我要见他……
“欢欢。”他哽咽了一下,“对不起……我当时不在你身边,可是那时我手机没带,我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其实后来他从南非回来,语音信箱里有好几条她的留言,从哭着让他回来,到后来的乞求,每一个字眼都让他窒息一样的疼。
可是那时已经晚了,她已经被告知葬身大海,从此再也不会有一个女人言笑晏晏的叫他“亦晨”。
鼻头有些泛酸,郁欢吸了吸鼻子,声音低哑道:“算了,都过去了。”
“我是不是很失败?”
他突如其来的话,让郁欢一愣,下一秒便抢着应道:“怎么会……”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有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他仍然维持着自己的姿势,却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的话。
“我没有当一个好儿子,也没有做一个好丈夫,更没有成为一个好父亲。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成功的,年少的时候,我曾获得过很多荣誉,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正视过那些绒面的小红本。他从不出席我任何家长会,每一次都是我妈去,我一直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努力,所以拼命的出风头,以为这样能博得父亲的喜爱,可是他仍然是那副样子。”“他的心里只有公司和他的帝国,从来不曾在意过我和我妈,我讨厌他那副冷淡漠然的样子,可是越大,我的性子却越像他。孤傲冷漠,不可一世,甚至目空一切,当然也包括他。我曾想,既然他不在意我,那么我怎么潇洒堕落,他应该都无所谓。我跟人玩赛车,甚至煽动靖谦他们几个逃了高考,我做尽他一切讨厌的事,终于成功的激怒了他,他把我从琏城抓回来,咬牙切齿的把我打了一顿。他一个当过兵的人,抬腿踹在我背上,差点踹掉了我半条命。后来他关了我好几天的禁闭,饿得我头晕眼花,却始终不肯和他低头认错。”
他哽咽了一下,拿开手,侧脸看了看外面的月光,才发现今天的月亮格外的圆。
原来是十六了。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他却错过了和父亲相坐的日子。
想起年少对峙的日子,他忽然发觉自己浑的厉害。
他处于一个少年叛逆的青春期,可是面对的却是固执而强硬的父亲。
“后来还是我妈从中调解,偷偷买了他喜欢的紫砂茶壶,以我的名义给了他,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笑的那么开心,眼里是满满的喜悦和欣慰,发自内心的欣喜,那个壶子一直到现在他都在用,我对他不敬的时候,他总是抚着那个茶壶唉声叹气,眼里充满了失望。”
“我们父子彻底决裂,是在我妈过世之后。我一直记得那一天,那是一个雨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他去外面应酬,回来身上带着酒气和香水味,我妈很生气,和他大吵了一架,他喝了酒,醉醺醺的,我妈哭着说他没心没肺,他甩开我妈的手,说我妈无理取闹。”
“外面是声声震耳的雷声,闪电一再的从晦暗的天空上劈下,我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看着我妈冲上去拉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推了一把。我妈坐在了地上,他一个人径自上了楼,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瞟了我一眼。”
“我妈坐在客厅的地上,哭的声嘶力竭,最后忽然站起来,拿着车钥匙冲出去了。”
“再后来……医院打来电话,让我们去认尸……”
“电话是我接的,我一直记得对方冷冰冰的话,他说的是认尸,不是认人。我妈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没了……”
沈亦晨重重的抽泣了一声,郁欢看到他的双眼通红,眼里已经聚满了水波,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了出来,落在了他黑密的鬓发之间。
“亦晨……”她也哭了,哽咽的泣不成声,弯身转过去揽住他的头,两人的头紧紧地挨在一起,那么痛。
“后来我们去了太平间,我妈那么爱美的一个人,却在车祸里几乎毁了容。我看我爸浑身瘫软,几乎站都站不稳,却始终没有上去扶他一把。我妈没了之后,我没有再和他说过一句话,他每天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我从来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有一次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走进了我的房间,摸着我的脸和我说对不起,他说他没有对不起这个家,那天也只是有个名媛多灌了他两杯,却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我一直和童非玩赛车,他知道我是在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因为我妈就是出车祸才离世的,他想制止,可是心里对我有亏欠,怎么也制止不住我的任性。”
沈亦晨的手环上她的背,声音嘶哑的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再后来,是因为你。”他转过头看向她,眼里有着后悔和苦涩,“你离开后,我想了很久,其实我对乔安娜并不能算爱。那时我刚被董事会罢免,每天都是颓丧低迷,我喜欢她的花言巧语,喜欢她的奉承迎合,所以我也愿意对她好,我以为那就是爱了,其实只不过是一种大男子主义的满足。”
他说着,拉过她纤细的手,细细的摩挲着,又展开自己的手指,和她十指相握,那么缠绵。
如果能一直拉着这只手,他的余生,该过得有多完满?
“如果当初能早点遇到你,是不是会有一些不一样呢?”
郁欢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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