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村里休养了几日,佳薇就活蹦乱跳地恢复了往日的神采,虎子在家过了小年就去了建筑工地上去打混凝土了。佳薇到底有些不忍心地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和qq号告诉了他,他憨憨地将从老妈那里偷来的黄澄澄的金戒指递到佳薇的手心里,磨蹭了好半晌,才抓耳挠腮地非常认真地说道,“等过两年我挣够了彩礼的钱,薇薇,你就嫁给我可好?我知道我一个穷小子配不上城里的姑娘,可是……可是薇薇,你愿意等我吗?等我赚到了大钱……”
他铮地额头上全是涔涔的汗珠,佳薇小心翼翼地替他揩拭着,微笑着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在乎那些的,我只要你一直做我最最可爱的‘虎子哥哥’,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起玩,一起闹,永远也不怕失去彼此。”
她看到他眼神里转瞬而逝的失落和难过,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东西一旦与爱情挂上了钩,似乎就变成了另外一种狼狈不堪的模样,她不想失去的是曾经最最珍视的这样一种青梅竹马式的美好回忆。
后来佳薇和俏雅在华润苏果楼下的美食城里吃魔石泡泡鱼的时候,把这段故事告诉了她。俏雅也感同身受似地不胜唏嘘道,“太好的东西一旦占为己有或是靠得太近反而会让人心生畏惧,也许人要的不过是那一点点得不到的念想。”
丫的,几个月不见,这丫头不仅脸色红润了不少,倒也学会了张小娴书里的那一套。佳薇正想逮着突然消失不见几个月的许俏雅兴师问罪的时候,俏雅却忽然淡淡地说道,“薇薇,我怀孕了。”
☆、第23章 一眼万年
听到俏雅突然不咸不淡地说她怀孕了这件事,正在往嘴里塞着大团大团雪花牛肉的佳薇差点没被呛死,辣,真辣,辣地她整个喉咙仿佛都烫出了一个大洞。该死的鸳鸯火锅,偏偏这几日她就爱上了这火辣辣的感觉。她使劲地拍着胸口喝了一大杯果汁,这才缓过气来,睁大了两个乌溜溜的眼睛满腹狐疑地惊叫道,“什么?怀孕?”
因为是周末,魔石泡泡鱼里熙熙攘攘的全是些来吃火锅喝烧酒的狐朋狗友和卿卿我我永远也不嫌腻歪的情侣们。被佳薇这么一咋呼,忽然无数双眼睛‘咻咻咻’跟放箭似地射了过来,佳薇赶紧捂着嘴,瞪着乌溜溜水汪汪的眼珠子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俏雅知道佳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性子,但也没想到这姑娘会如此惊讶,虽然是满脸的黑线,却还是优雅地拿起骨碟上的银匙轻轻地敲了一下佳薇的额头,微微笑着说道,“其实我也只是早上用验孕棒测了下,好久那个都没来了,我也不知道准不准?微微,下午你陪我去医院看一下,好吗?”
佳薇当然是一百万个点头,好不容易将嘴里的毛血旺咽下去,喘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那孩子的父亲是……?”
“薇薇,是我以前和你提过的,在弥渡酒吧的时候他给我折过一只纸鹤,一开始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不可能遇上他,可是再次遇见,我还是那样轻易地就爱上了,薇薇……”俏雅忽然顿了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话哽在喉咙里,再没说下去,脸上的笑容也跟着黯淡了些许。
薇薇虽然知道俏雅确实是消失了一段时间,可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一切逗会来得这样快。佳薇努力地想了想,最终还是有一丝犹疑地问道,“是陈絮吗?他知道有孩子的事了吗?”倒不是因为佳薇想要刻意去记住这个名字,只是俏雅第一次肯轻易爱上的男人,佳薇便留了心。
俏雅咬着奶茶杯沿子上的那根细长伶仃的吸管,轻轻地点了点头,忽然又恍惚地摇了摇头。其实看到验孕棒上那赫然的两条红杠的时候,俏雅的心情当时是有过欢喜的,可是片刻之后,便有了些许的心慌。
陈絮是有妻子的,只是他好像从来都不曾爱过那个女人。父母的强逼以及家族之间的联姻,曾经那样远的东西,所有人都羡慕过他的风流纨绔富贵家世,可是有谁知道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来的这些东西,却要用可笑的一纸婚约来维系。
可是,他有真心爱过俏雅吗?谁也不会知道,可是在朋友的婚礼上再次遇到这个酒吧里的女孩的时候,在那样一个衣香鬓影宾客如云的场合里,他的心骤然簌簌跳动了起来。
俏雅长得很漂亮,他第一次搭讪的时候,就看中了这一点。可是漂亮的女子他见得太多了,走马观花一般,未必就真的会留心到俏雅。
那日是多年好友姚丞昊的婚礼,姚氏企业与陈家多有生意上的往来,陈絮经常闲来无事的时候会约上姚丞昊去橙光俱乐部打几杆子的高尔夫。他知道姚丞昊的性子,虽风流却也是个痴情种子。别家有钱的公子哥来打高尔夫的时候,身边都是变换着各种风格的身材火辣的美女,而姚丞昊多半是一个人来赴约。
别人还以为姚丞昊是性取向有问题,只有陈絮还时不时地会开玩笑地说姚总真会保养身子,姚丞昊微微眯起眼睛,笑而不语。
萧亦绾算是第一个姚丞昊公开承认的女朋友。在陈絮的印象里,这个女孩很爱笑,性子也很直率爽朗。但是若论相貌,真的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属于扔在人群里就绝对找不到的那一类。
最让陈絮惊讶的,当然还是这姑娘还是农村出来的,丝毫没有什么堪堪可提的身世背景。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姑娘却让商界新贵姚丞昊和阮家明一辈子都念念不忘。
当年妇科医院的那场大火,彻底粉碎了亦绾和姚丞昊之间的芥蒂和仇恨。这样的奋不顾身的爱情,就连一向游戏人间,手握众生繁华的陈絮也开始有一些心动和羡慕。
婚礼在亦绾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如期举行,虽然肚子有些显了出来,但那天成为新娘子的萧亦绾,谁能说不是最漂亮最幸福的女人?
在瓜渡村的时候,俏雅一直以为长大了的亦绾会嫁给阮家明。可是,世事无常,谁会想到曾经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真的就只能相忘于江湖。阮家明没有来参加婚礼,却听说是病了一场。曾经只为萧亦绾而种的花房里的名贵兰花也都枯萎凋零地不成样子。
俏雅有些话藏在心里,然而今天是亦绾姐的大喜日子,俏雅也不好说出来。婚礼宾客如云,非常热闹。姚丞昊一身黑色西装笔挺,英俊非凡。萧亦绾一袭白色圣洁的婚纱,娇艳美丽。在司仪款款的祝福和掌声里,一对如璧玉人交换戒指互相亲吻修成正果,完成了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夫妻誓约。
相爱多好,一个人的残缺成全了另外一个人的圆满。有谁会想过,阮家明的心会疼成什么样子,花房里所有的景泰蓝瓷盆摔得粉碎,瓷片划伤手腕,鲜血顺着指缝淋下来,瞬间就染红了那正在凋零的兰花。
一向沉稳隐忍的阮家明从来没有这般疯狂过,仆人们吓得赶紧拿来药箱要替他包扎伤口的时候,却被他一掌推开。他的力气那样大,像要努力抓住些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俏雅已经很久不曾再见过阮家明,然而各种财经报刊或是杂志上却时常可以看到他温润谦和的影子。这样显赫而富有的家世,小时候的俏雅只觉得这个大哥哥很会疼惜人,却没想过这样年轻就成了商界的一个叱咤风云的翘楚。时光的影子里很多东西都变得模糊不堪,然而所幸是,家明哥哥的眉眼间依旧是她熟悉的模样,善良,多情。
俏雅想到这些,心里还是会有些难过。很多东西想抓住,却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虽然婚礼现场热闹非凡,然而俏雅却只是擎着一杯红酒在一旁静静地喝着。
陈絮何时出现在她面前,她似乎已经不记得了,然而他匆匆瞥过去的那一眼,却早已在俏雅的眼里缠成了再也磨蚀的千年万年。他已经忘了她吗?还是从来未曾记起过她?那样辛苦等来的,它怎么能,怎么能再次轻易地让他从指缝间溜走。
悄悄地,她鬼机灵地用红色喜纸折了一只精致的纸鹤,捧在掌心里,递给他看。
他流转的眼珠里并没有惊讶的神色,俏雅泄气地以为他连这一茬也忘了的时候,陈絮却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许小姐。”
俏雅受宠若惊般地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去看一个男人的眉目。然而陈絮那深邃挺秀的轮廓确实真真切切好看到让人着迷。什么侧帽风流三朝国丈的独孤信,什么凤凰于飞止于阿房的慕容冲,若是放在古代,陈絮也算是美男子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俏雅没想到会在亦绾姐的婚礼上再次遇到这个男人,心花怒放了一会子功夫,忽然想起来她并没有对他说过自己的名字,可他却好像早已对她知根知底。
俏雅愣了一会儿,新娘子亦绾和新郎官姚丞昊挨个过来敬酒的时候,亦绾忽然眼尖地过来捣了一下俏雅的胳膊,眉眼间都盈满了幸福,却蓦地促狭地笑道,“嘿,原来你们认识啊,俏妞,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陈少呢?”
仿佛是有撮合他们俩的意思,但后来俏雅才知道原来真的是她自作多情了。其实算起来,他们俩还真是挺般配的,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也许这就是世人心里的夫妻相吧,可是终究她还是晚了一步。
俏雅笑着向这对新人回敬了酒,却只是微微瞥了一眼陈絮,一向成熟稳重,眉眼间带点桀骜气息的陈絮连连解释夸赞道,“我与许小姐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听说姚太太你也是瓜渡村的,果然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都是佳人难再得的美人胚子啊……”
俏
雅惊愕地差点连眼珠子也掉地上了,这家伙,连她的籍贯也给摸得一清二楚。一脸春风得意的姚丞昊也跟着起哄,醉醺醺地坏笑道,“老陈啊,那你还不麻溜点,好歹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以后咱们蹿门子还能凑一块,多热闹……”
姚丞昊话还没说完,亦绾却忽然掐了一下他的腰,翻了一个大白眼过去,姚丞昊这才忽然想起了什么,讪讪地敬了俏雅一杯,俏雅知他们是好心牵线,但感情终究还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那天晚上,俏雅喝得有点多,东倒西歪地躲在厕所里吐了不少,连好不容易才画好的眼线又给弄花了,跟个花脸猫似得。亦绾不放心俏雅一个人打的回去,可是这边的宾客还要接待丢不开手。
正好陈絮是有开车过来,他从亦绾的手里接过俏雅的包包,笑着轻声说道,“我知道她住哪,我送她回去吧!”
俏雅一个劲地嚷着说自己还要喝,陈絮跟哄孩子似地扶着俏雅走出酒楼,可是她跌跌撞撞地就要去喝酒,还要喝,仿佛永远也喝不够似地。陈絮没辙,只好一张嘴咬着俏雅的包包,两只手背着俏雅。
别看这姑娘瘦瘦小小的,倒是沉得很。好不容易折腾地上了陈絮的车子,俏雅却忽然嚷嚷着说口渴,这半夜三更的,好在还有商店的橱窗透着一丝朦胧的黄光。
陈絮敲开商店的门,给俏雅买了一瓶橙汁。鲜橙多,酸酸的,甜甜的,他连她最喜欢的饮料的口味都知道,俏雅痴痴地笑着,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得呛了,呛得满脸通红,手脚都颤抖了起来。
陈絮有一丝担忧地拍着她的背说道,“喝得这样多,这样送回家也让人不放心。”
俏雅虽然喝得稀里糊涂,一听到“回家”这两个字,忽然就像得不到糖的小孩似地抗议道,“家?什么家?呵呵,别逗了,我哪有什么家,爹不疼娘不爱的,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
她装疯卖傻似地要来夺陈絮的方向盘,是十字路口的一个红灯,这女人一喝醉真是比一哭二闹三上吊还要难对付。陈絮只好妥协似地说道,“好好好,我们不回家,不回家,那大小姐想要去哪?”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咝咝的拂在人脸上,像有一只毛茸茸的蜘蛛缓缓爬过。
俏雅也不闹了,倒在副驾驶座上嘟囔嘟囔地嘿嘿笑道,“你家,我要去你家,去你家……”
☆、第24章 温柔的背叛
俏雅横七竖八地仰躺在副驾驶座上,忽然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车上虽有暖气,但陈絮还是温柔细心地将身上的西服褂子脱下来盖在了俏雅的身上。
他身上好闻的淡巴菰的气息,皮革的膻腥气,混杂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香气。这馨软而可爱的印象,绒绒地触在耳畔。恍惚间,陈絮仿佛回到了弥渡酒吧的那一晚,他初次遇到这个姑娘,他倚在舞池旁边,静静地看她收拾着桌椅上的残羹杯碟。
那时的俏雅不过是一身酒吧小服务员的白色衬衫制服,在美女如云妩媚娇柔的衣香鬓影里,她并不出挑。然而,她举手投足间的清丽与优雅,却令他想起了澳大利亚的那一片珊瑚海。
那一段逃离家族逼婚式的海外留学的时光,身家利益面前,他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可是,他终究还是拗不过强势的父亲,最终的妥协是,他娶了一个他不爱却贤惠孝顺的女人。
这么多年,虽然在外面早已玩腻,然而他却不忍一次又一次地再去背叛。他顾忌的东西实在太多,所以身旁走过的女人,他欣赏过,却从不主动搭讪。
也许俏雅擦身而过时的蓦然停驻,令他第一次想要伸出手去抓一抓,一个从来都是克制且严谨的男人,他的每一次交易都仿佛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商场如此,情场亦如此。
俏雅的主动搭讪似乎并没有搏得他的好感,这样的女人他经历过太多,成功且英俊的男人,在任何场合总是不缺乏桃花运。他戏谑地问她抽不抽烟的时候,俏雅只是摇了摇头,却情不自禁地盯上了他指间的那方烟盒。
灯红酒绿,烟雾袅袅,他依旧只是偎在舞池旁边自顾自地抽烟喝酒,后来临走时,他习惯性地用香烟的锡纸折了一只纸鹤放在了俏雅的手边,他似乎还记得她熟睡时的样子,可爱而没有一丝一毫防备的样子。
俏雅统共见过他不过两回,却嚷嚷着要去这个陌生男人的家。一向沉稳理性的陈絮当然知道这姑娘是喝多了,一开始还肯安安稳稳地睡觉,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借酒装疯,说了一堆的胡言乱语,一会子哭着哭着,哭花了妆容,一会子又趴在车窗玻璃上恶心想吐地想跳车。
陈絮捉着方向盘是被折腾地一个头两个大,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去了他在名爵公馆的一处私人别墅。
车子七拐八拐地直把俏雅给绕晕了,她呕了几下想吐,陈絮赶紧打开车窗玻璃,拿出方便袋,然而俏雅干呕了几下却没有了丝毫动静。
她软趴趴的陈絮不好背上身,所以只好打横地抱了上去。这栋别墅是他名下的私有财产,是祖父遗嘱上唯一一个留给最宠爱孙子的最宝贵的财产。每当生意上遇到挫折或是难过委屈的时候,他都会来这里看一看祖父与祖母之间的爱情。
他的妻子不曾来过这里,他不曾带过别的女人来过这里,俏雅虽然喝得跟个疯婆子似地,然而眉目间却是清醒的。她只觉得这个房子大地空荡荡的,大地令人心慌。
很多东西都是紫檀木或是黄梨木打造的,壁橱,旋转扶梯,铜罩子的西洋电灯,磨损了的唱声机旁,一盘一盘黑色胶质的唱片带。
像走进了一家民国式样摆设的博物馆,她痴痴地仰着头,没再胡闹。玄关处陈絮替她脱下了长筒皮靴,鞋架子上永远是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双拖鞋。祖母的,是宝蓝色绣五蝠百子缎棉拖。因为客厅里开了地暖,俏雅喜欢出脚汗,她赤着脚踩在毛绒绒的红色地毯上,整个脚背都没了进去,绵软无声,一切都是寂静,只听得见两人节奏默契的心跳声。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