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以往营养跟不上的缘故,自从跟随兰陵王修行以后,仅仅半年光景,百里玄策的个头就蹿出了一大截。
身子骨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单薄了,已然是初具少年风采。
想想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百里守约猎术再怎么了得,也不可能每天都打来猎物,在边地,营养不良,哪怕到了十七八岁仍旧只有一米五左右的男子简直不要太多。
他的一头红发如火,腰间悬挂着很罕见的勾镰作为武器,走路时的脚步异常轻盈,虽然踏在松软的沙土上,偏生只留下了很浅薄的一层脚印。
玄策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只是时常还会想哥哥。
“上来坐吧。”
兰陵王跃下坐骑,拍了拍驼鞍。
“师傅,咱们至于这么拮据吗?你那里不是有好多财宝吗?只要拿出一点点,就能再买一匹骆驼了。”百里玄策嘀咕道。
兰陵王转过头“嗯?”了一声,少年顿时住口不言。
百里玄策其实很清楚,自己师傅之所以不愿动用那笔宝藏,因为那是他用来复国的;为了复国,师傅已经付出了太多牺牲了。
那些哈萨辛培养刺客的手段,哪怕他只是听听,都会感觉毛骨悚然,偏偏自己师傅不仅成功完成了试炼,还击杀了所有的竞争对手。。。。。。
那一定是一场梦魇一般的经历。
可是玄策很不明白,复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现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那个已经被唐人踏灭的西域小国了?
故国人都已经被杀尽,就是真的在废墟中重建了那个国家,安上个北齐的名头,北齐就真的复国了吗?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说出来也得不到答案,反而会让师傅更难过。
师傅和哥哥,还有那个素昧平生的恩人,是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他不愿意看到她们中任何一个人不开心。
于是他转移话题道:“师傅,只凭我们两个,真的能在那些北夷骑兵的保护下,刺杀掉那个什么颉利可汗吗?”
兰陵王解释道:“又不是正面冲阵,等到了晚上,借着夜色,我们再进行刺杀。那颉利可汗据说为人排场极大,有阏氏一百四十九名,坐卧起居必以金银器具伴手。跟北夷人那个新晋的汗王可不一样,花不了多大功夫,我们就能把他的营帐找出来。”
百里玄策突然道:“师傅你那么恨唐国,为什么还要帮他们?”
兰陵王微怔,脸上一瞬间闪过了一丝柔情,但很快又重化冷漠,低声道:“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哦。”
突然,兰陵王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他望着天空中掠过的秃鹫,沉声道:“血腥味。。。。。。兀鹫。。。。。。前方是战场,我们小心些。”
两人下了骆驼,悄无声息向前方行去,随后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看着眼前的场景,兰陵王向来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骇然。
百里玄策瞪大了眼睛:
在那阳光的映照下,一个赤裸着脊背,浑身上下满是伤痕的男人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中,他的手中提着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在他的对面,是围了整整一圈的北夷士兵。
然而此刻,在这些残暴嗜血的北夷士兵们的脸上,百里玄策没有看到凶残,他所看到的,只是瑟瑟发抖,宛如绵羊一般的恐惧。
男人哈哈大笑,倚剑而立,大口痛饮美酒。
边上数千北夷大军,无一敢进一步。
百里玄策轻声道:“是。。。。。。李都尉?”
。。。。。。
“许琦还没回来吗?”花木兰忧心忡忡道。
为了保护长城外的居民撤进关内,振威中郎将许琦带了一支规模为五百人的巡守者出了长城。
本意也有磨砺新兵的意思,因为这些时日,边患迫在眉睫,巡守者大举扩军,许多家园被北夷人毁灭的流民都纷纷加入了其中。
以那些呈小股队伍在边地中肆虐的北夷人为对手,是最好的磨刀石。
当然,其中巡守者的核心力量不会动用太多,但到底也是有的,若是损失了,对底子还薄的巡守者们而言,仍旧会伤筋动骨。
一名银甲将军昂首挺胸,自她的面前走过,像是骄傲的雄鸡,亦或者是开屏的孔雀,花枝招展。
她暗暗鄙夷。
那些长安城里来的勋贵子弟们,眼高手低,已经全无父辈的勇武,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顶盔掼甲,在这长城上站上一站,充当些样子货。
毕竟,那全副武装,甲胄精良的模样,还是很像唐军精锐禁军的。
只是等到北夷人真正来了,他们立刻就会躲到后方。
兴许有不少还真能因此而加官进爵。
想到这里,花木兰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开战之前,李恪那个刚愎的蠢货就被一位神秘强者给暗杀了,所以碎叶暂时由她统摄。
然而她那军阶都不过是女帝给破格拔擢上去的,如何压得住那些骄兵悍将?
北夷人向来不可小觑,若非以往太过松散,不够团结,在野战里,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大唐铁骑也未必能胜之。
所幸,北夷人不擅长攻城。
当初赵国名将李牧,秦国名将蒙恬,都曾以修筑长城的方式对抗游牧民族,已经证明了对付游牧民族,修城据守,步步为营是最稳妥也最实用的战术。
北夷人也概莫能外,长城对于他们就是一道鸿沟,很难逾越。
哪怕一些悍勇的北夷人发明了踏箭攀援的这种战法,对于攻城仍旧大感棘手。毕竟,那其实也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北夷人在马上都是一等一的勇士,但若是下了马,一身武艺立刻就会锐减七成。
只是据说,现在的北夷。。。。。。或者说是金帐汗国军队可不一样了,似乎是得到了西方大食人的援助,并且消化了花拉子模人的遗产,他们军队里现在有完善的投石器以及攻城器械。
之前已经有许多城池被北夷人轻松攻克了。。。。。。
“队长,该吃饭了。”百里守约温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很温柔很温柔,像江南男子更多过于边地男子的人。
“好。”花木兰接过饭碗,道了声谢。
百里守约见花木兰仍是愁眉不展,安慰道:“队长,这场战争,我们会赢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重逢()
“回来了。”百里守约突然笑道,“我就知道,以许琦的稳重,在这长城附近,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
花木兰扶着城墙的垛口,探出头向远方眺望。
果真。
在那远方的地平线上,属于长城巡守者的旗帜顶端渐渐显现,锋利的矛尖寒光染血,在风沙中,稳健得像是钉在了大地中一般。
经历了血与火,变得陈旧但却更为铁血的银灰色凤鸟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往下,有一颗头颅悬在旗杆半截,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有着鲜明的北夷人相貌特征,戴一精良铁盔,一看就是北夷大将。
这是……阵斩了一员北夷将领?
花木兰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有没有斩获,回来了就好。
她的目光突然凝固。
夕阳下,那人的影子被拉长了很多。。。。。。他浑身血污,拄着旗杆,脚步坚定,一步步走来,
最终,站定在城墙下。
失血过多的他有些虚弱地抬起头,望着她,笑容满面,一如初见时那样,带三分亲切,两分腼腆,还有五分献宝似的期待。
轰——
像是在脑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花木兰呆呆地望着他,仿佛整个世界中,渐渐亮起的繁星与厚重的大地间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
【我现在有点激动,明明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但我有种仿佛我就是小白的感觉。】
【嘤嘤嘤,好想哭。】
【嘤嘤嘤?我也会,秘奥义·八重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花花!终于又看到了花花!】
【可恶啊,小白,你要敢对我的花花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我就找你真人PK。】
【貌似。。。。。。你会被打得很惨。】
士兵们惊呼道:“只有一个人?”
“怎么会只有一个!”
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了起来,军旗随主帅而动,军旗所至即为军队所至,也就是说,出动的长城巡守者们。。。。。。只剩下了这一人。
“欸,那个人是。。。。。。”
“好面熟。”
百里守约看了一阵,惊讶道:“居然是。。。。。。李都尉!”
“我的天,居然是李都尉!”
“李都尉是谁?”
花木兰捂住了嘴,咬着唇,压抑住惊呼声,在她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要被巨大的压力摧垮的时候;在她每个深夜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时候。
他来了。
眼泪在下一秒的瞬间夺眶而出。
“谁?”一名来这儿捞军功的勋贵子弟面色如土。
他们虽是勋贵子弟,但在长安城里,根本算不得什么权贵。
真正上档次的将门子弟,除去那些不成才,为了避免争权当纨绔养着的,无论在下放到边关还是地方,都需要有真刀实枪的战绩或者政绩。
唯独他们这些高不成低不就的,才是真的萌受祖荫,来这里镀金好继承家业的。
而李白当初在长安。。。。。。像他们这种档次,甚至还要更高的勋贵子弟,就像杀鸡屠狗一样,杀了好几百个。
“李。。。。。。李白!”来自长安的勋贵子弟战栗道,“怎。。。。。。怎么可能!”
“他没死啊!”
这些人开始浑身哆嗦。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能让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勋贵子弟们感觉胆寒的,除了当今坐在皇座上的女人以外,就只有那个旦夕间屠戮了数十个豪门阔阀的李太白了。
尤其是一些家中做过不少腌臜事,但还比不得那些罪状名单上的人家,当初听了这事,表面上假装问心无愧,实际上心中感觉如同自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一般,后脊出了一身冷汗。
索性李白死了。
所幸这个杀星,这个疯子,这个狂徒死了。
然而今天,
这个人特么的居然!
居然又回来了!
仿佛是从地狱中爬回来了一般,要向他们索命!
他们之所以那么热衷于在花木兰面前晃悠,也是因为有小道消息称“这是李白看上的女人”,若我纳其为妾。。。。。。这种阴暗心思。
只是现在,他们之前有多跳,多皮,现在就有多怕,多怂。
怕被那杀星找上门来,算账。
仿佛脖颈间已然有屠刀架上,随时都会落下,寒毛倒竖,冷汗涔涔。
有机智的大兄弟已经揣着僵硬的笑容,来到花木兰的身边,赔笑请罪。
但花木兰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此时此刻,在她的眼中,除了那个男人以外早已别无他物。
眼看着那个男人张开了手。
有的人还傻呵呵没反应过来这是要干啥。
随即就看到一个矫健的绯红身影自城墙上纵跃而下,向着那个男人冲去。
“你怎么来了。”
声音强行保持镇定,她起伏的胸膛,急促的呼吸,仍旧出卖了他。
落霞只剩下了最后一抹。
李白见花木兰脸色绯红,没有扑进他怀里的意思,也不尴尬,而是轻轻扣住花木兰冰冰凉凉的小手,柔声道:“今天的晚霞很美。。。。。。你也是。”
【哇,好甜!】
【甜的我都快掉进蜜罐子里了。】
【这句话。。。。。。好撩人。】
【羡慕木兰。】
她的脸色在落霞下映得更红了,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道:“巡守者的旗帜怎么会在你手里,他们人呢?”
李白叹了一口气,突然面向长城上的众人道:“他们遭遇了南夷人的一万铁骑,血战至死,无人生还。。。。。。也无一人做逃兵。”
“他们都是猛士。。。。。。无愧于长城守卫军之名。”
他轻轻一抖旗杆,上面串着的头颅滑落,被他提在手中。
那圆瞪的眸子充满了不甘,须发喷张,满面屈辱,哪怕是死了,这颗头颅仍旧充满了不可置信——就在万军从中,自己亲卫金狼骑兵的护卫中,自己堂堂颉利可汗居然被对方取了首级!
这怎么可能?
李白深吸了一口气,在这全场寂静的时候,高声道:“而且。。。。。。夷人颉利可汗头颅在此!诸军将士,为战死同袍之勇武贺!为我大唐好儿郎之功勋贺!”
骚动迅速蔓延了开来。
成吉思汗毋庸置疑,是北夷人中至高无上的王者,但对于大唐边境的人们而言,最常听闻的北夷王者,仍旧还是颉利可汗。
因为离得近,经常发生战争与冲突,在战争爆发的第一时间,颉利可汗便扫荡了大片汉民聚居地。
不知有多少人恨不得日啖其肉,夜饮其血。
而如今,他的头颅就提在那个传奇一般的男人手中。
如同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骤然响彻大地。
“万胜!”
“大唐万胜,长城军万胜!”
花木兰回头望去,惊讶地看着那些狂热的士兵们,她默默地捂住胸口,捂住自己的脸。
她的心跳得厉害。
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你怎么这么傻。”
“一个人就去刺杀颉利了。”
“万一你死在那儿了怎么办?”
这种思绪憋在心中,很难受,但又无法言明。
因为他做得是对的。
在长城,没有人是应该死的,但也没有人,是不能死的。
谁都不比谁高贵。
但她就是感觉好委屈啊。
好怕。
第二百五十四章我想娶你()
接下来的几天里,木兰都没有给他好脸色。
偶尔碰个对脸,也都是以冷面相对。
反倒是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勋贵子弟们穿着亮闪闪的精致甲胄,时不时来找李白套近乎,表现的宛如小绵羊;当然,也有不少见之便退避三舍,心说: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后者大多属于州县地的勋贵之后,没长安勋贵那么“怂”,因为越是井底之蛙,越是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虽说“没那么怂”,终究还是挺怂的。
甭管李白是不是通缉犯。
在长城,还真没有人敢拿那些事出来说道,更没有哪个脑子里进水的站出来,言之凿凿要花木兰惩处李白的蠢货。
颉利可汗的头颅被驿卒快马加鞭,要送往长安,另外的信使也会带着文书,将颉利可汗之死传遍长城各个关隘,以宣扬此次大胜。
尽管这场大胜的内幕不足为外人道,但仍旧可以振奋人心,毕竟,李恪的突然失踪,下落不明,使得整个碎叶都乱了。
当然,功劳不属于李白。
甚至连提都不能提。
或许现在就有自长安来的高手前来缉捕他了。
他当初犯下的罪,很重,足以让他不容于大唐;无论是那些和被杀勋贵家族沾亲带故的贵族还是完全没有干系的贵族,都将视他为眼中钉。
甚至连当今天子,哪怕心中承他情,但表面上也要做出极其愤怒的表现。
因为他不讲规则,撼动的是整个统治阶级的利益,同时,也僭越了皇帝审判臣子的权威,这几乎无可宽恕,没有任何余地。
不过无所谓了。
对李白而言,谁来都没用。
除了成就武道人仙的强者。
谁来。
谁就得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