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又跟着去了松鹤楼,不成想去出恭的时候再度错过,沈耘又离开了。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得知沈焘又出去跟人家吃酒,沈夕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恼怒:“成天就知道吃酒,人家的小畜生如今都能爬到咱们头顶当爷爷了,居然还这般没心没肺。哪天我死了,是不是还要和人家出去吃酒。”
只是这种话说说也就罢了,沈夕也终究不可能在酒肆林立的城中将沈焘找回来。草草吃了一碗饭,便径自蒙头睡下。
次日,当张晏面对沈夕的告假时,并没有如先前一般爱搭不理。对于这个溜须拍马的家伙,张晏莫名地有些生气,然而知道沈夕告假目的的他,还是决定允许。
他要看看,沈耘究竟会如何处理与沈夕的关系。
获得假期的沈夕欢天喜地的在城中购置了些东西,雇了一辆马车,往牛鞍堡而来。至于那个不中用的胖儿子,沈夕是指望不上了。没准到了牛鞍堡,会因为这厮让沈耘越发不高兴。反正就自己这张老脸,沈夕幻想着依靠沈耘,让沈家在成纪县成为望族,到时候自己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尊称一声沈六爷。
想是这么想,然而,走到沈耘家附近的时候,沈夕还是犹豫了。
本来打算自己一个人来办这件事情的,现在忽然有些怯了。沈夕坐在马车里,小声对车夫吩咐:“掉头,去村南头。”他要找沈美再商量商量,或许拉上沈美,这两家一道堵在沈耘门前,到时候将声势闹大些,沈耘不得不答应。
将马车停在沈美家门口,沈夕走进院里,沈美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三哥,你听说了么,那小畜生回来了。”沈夕并没有绕弯子,这个时候就要将沈美也逼到绝路上,这才能让他跟随自己前去。
沈美默不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沈俨的落第,和沈耘的中第,给沈美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这些时间他也一直在担心沈耘回来到底会怎样的问题。不过,不同于沈夕,沈美将结果想的非常严重。当年沈耘因为沈山的死,在最艰难的时候,毅然选择了和沈家一大家子决裂。
沈美很清楚这样一个人如果有心报复,根本不会在乎村民怎么想。
而且报复也有千般方式,沈耘稍微透露出一点意思,只怕就会有人巴巴地跑来跟自己为难。这年头,普通老百姓压根就遭受不起什么打击。对边被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收拾两下,自己这个家就要完了。
听到沈夕的询问,沈美叹了口气:“唉,还能怎么办?他想要报仇,就来报好了。反正你我都挡不住。想多了也没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三哥,你看要不这样。我来时带了些贺礼,咱们两人带着东西,就到他家门口,长跪不起。别人问起,咱们就说给大哥赔罪来了。我就不信,咱们拼着跪一天,他能无动于衷。只要他出面,咱们就哭着喊着求他,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他只要不想落个道德有亏的名声,便不得不答应咱们。”
“那有什么用,你没听过强扭的瓜不甜么。他要是口头上答应,暗地里收拾咱们,咱们还不是一样要倒霉。老六啊,我看算了。不要到最后丢人不说,还讨不了好。这事儿根本不划算。”沈美的情绪已经是非悲观。
但沈夕并不准备放弃:“三哥,你信不信,我要是去找二哥和四哥,他们保准答应。如果咱们四兄弟上门,你想想会如何?”
沈美一想,还真是那么一回事。自己和沈夕与沈耘都有直接的仇怨,但是老二沈川和老四沈景并没有。而老四一向听老六的,老二这会儿估计巴不得沾沈耘的光,自己兄弟四人一起到了沈耘门口,看他还敢不答应。
沈夕想到的这出“逼宫”,不得不说,当真是厉害。得到了沈美的同意,兄弟两人匆匆找来其他两人,手里各自拎着一些东西,径直走到了沈耘的家门口。
朴实的村民有一个优点,只要心里怀着愧疚,便不会舔着脸前来沾好处。所以昨夜沈耘悄悄给当初为自己作保的几家送去不菲的财物之后,今日早间起来,只见有许多人在沈耘家门口附近蹲着闲谝,却不见有人主动找到沈耘门前来。
对此沈耘自然有一番计较。
闲聊的村民忽然间安静了下了,有背着身影的,也被身边的人捣一下,随即示意回头看。
只见沈夕兄弟四人的身影,从不远处的墙角拐过来,并成一排,径直往沈耘家门口走过来。别看这些村民在大事上或许糊涂,但这种事情,却聪明的紧。知道马上就有好戏可看的村民纷纷扭头往家中跑去,他们自然是要叫上家人,看看沈家四兄弟和沈耘上演一出人伦道德大戏。
走到沈耘家门口,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四人将东西放在地上,在村民惊异的目光中,居然就跪倒在地。当然了,本来就是有意让沈耘出来,所以几人的声音也大了不少:“大哥啊,兄弟几人不宽厚,时隔三年才来看你,你在天有灵,就原谅我们几个吧。”
洪亮的声音哪里有半分的歉意,不少村民心里已经开始发笑。这群家伙是什么意图,现在已经很清楚了。至于沈耘有什么反应,村民则充满了期待。
没有想象中的怒斥,也没有预料之中的和解。
就在村民的期待中,沈母忽然走出来,很是平静地说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大哥。”正要说下去的时候,却被跟着走出来的沈耘给拦住:“阿娘,你别气坏了身子,回去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好了。”
冲沈母很是庄重地点点头,沈耘看向沈夕四人:“你们的心思我已经知道了。回去吧,村民们有的,你们都会有,他们没有的,你们也不会多得一分。咱们的情分,早就随我阿爷的棺木,葬到了南山的土里。我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但从此之后,相逢便是路人。若让我听到你们谁借着我的名头渔利,便等着我找人将你们打回原形吧。”
第一百零六章 安土重迁的沈母()
沈耘的回答让沈夕等人彻底傻了眼。
满怀希望却彻底绝望,这种转折让沈夕几人恼羞成怒:“小畜生,今日你若是不答应,便莫要怪我等做叔叔的心狠了。拼着被人笑话,我也要到秦州衙门里告你一状。”
能够想出这种手段的,只怕也仅有沈夕一人了。可是,沈耘如何能够就范。看着眼前这几人,沈耘不由得冷哼一声:“你尽管去告便是了,如果想要用你那等浅薄的见识来阻拦我的前程,也莫要怪我,用更直接的手段找你等算账。”
沈耘说完之后,便转身走进了院子,不再理会四人。
一场谈判宣告破裂,沈夕几人恨恨地看着沈耘的背影,站起身来狼狈离去。
沈耘并不担心这些人敢闹什么幺蛾子。自从三年之前,他就没有拿这帮子人当作亲人,所以言行之中,自然多有防备。有宋以来被亲戚坑了的不是一个两个,大名鼎鼎的欧阳修也被自己的内亲诬陷过与儿媳**。
而这些人,不管是哪一个,被利益蒙了眼,指不定就会做出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沈耘宁可一开始就将其定义为恶人,也不愿待这等人占够了便宜然后反过来阴自己。
不去管沈夕几人接下来如何,回到家中,沈耘宽慰着沈母,也开始与沈母商量往后的事情。
“阿娘,孩儿过些日子便要到庆州去赴任。抛下阿娘一个人,孩儿委实不放心。不若便随孩儿一并去庆州,也好日夜侍奉在床前。”三年多来,沈母给予了沈耘足够的支持,对沈耘而言,是他适应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条件。如今有了官身,生活也好了不少,他不想再将沈母孤零零一个人扔在这里。
可是,沈耘孝心一片,却终究被沈母给拒绝了。
“孩子,你去之后,好好做你的官。只要能做个好官,让人家提起你的名字,就交口称赞,为娘就很高兴了。如今为娘身子骨还硬朗着,不需要你走走步步跟随。况且还有你阿姐照顾,莫要牵挂我了。”抚摸着沈耘的头,沈母很是满足地说着。
都说养儿防老,可是到最后,在儿子的前程和自己的后事之间,很多父母还是选择前者。
“阿娘……”沈耘还要再劝的时候,全被沈母一声幽幽的叹息勾动了泪水:“何况,这里还有你阿爷啊。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呢。老伴老伴,老了还是伴。我们俩老早就盼着你能有出息,如今如愿了,也不求再享受什么荣华富贵,就安安稳稳的,在这里过一辈子,便足够了。”
沈耘沉默了,一时之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沈母这个解释已经足够了,即便沈耘说千千万万个理由,也抵不过这一句话。哪怕院子外头还围着不少人,可是房屋中依旧静谧,偶然在院子中间卷起一道旋风,似乎是沈山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回来看看。
在家中呆了几天,城里便有不少文士相邀。
沈耘推辞不过,而沈母自然也是喜欢儿子能够这般受欢迎,自然点头应允。
来到城中,这一回的地点却不在松鹤楼,而是在县城外码头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沈耘到的时候这些名士们已经差人摆好了桌椅,一干笔墨纸砚加上吃食,将亭子里里外外摆了个满当。沈耘暗自咋舌,这些人当真是有钱任性。
见沈耘前来,亭子里闲坐的十来人纷纷起身相迎。
为首的居然是当初松鹤楼元夕文会的几个评审,两方相近之后,很是客气地行礼,随即沈耘被带到亭子里坐下:“沈传胪啊,咱们这些人,就等你了。”
看着座位中既有四五十岁的老儒,也有州学的夫子,沈耘可是有些惶恐:“诸公莫要这般称呼,沈耘即便登科,也是秦州士子。不若以字号相称,唤我半农便是了。”
“若我所知不差,半农年前方才二十出头,也不见行冠礼,怎的便有了这般字号?”依照周礼,男子二十行冠礼,由长者赐予字号,沈耘忽然冒出来一个半农,由不得这些人不惊讶。
沈耘惭愧地摇摇头:“当年家贫,我却一心要去外地求学,家中父母便找了一位老先生早早行了冠礼。寒门多有失礼之处,还望诸公海涵。”沈耘这一番解释,倒是让这些人打消了心中的疑惑。寒门士子很多都年少时外地求学,所以出此下策,在士林之中也很常见。
倒是“半农”这几个字,让众人颇为赞叹:“当日送这字的老先生,想来定然也是个有先见之明的。这是要提醒半农你,即便当了官,也要不忘根本。半农你也做的非常好,在州府门口的那首诗,这些天来不少人都去观看。往常我等都喜欢去松鹤楼饮宴,你看,如今也不无颜在你面前铺张,所以今日便带了些酒水来这里。”
然而就算是这里,话费定然也是不少的,沈耘摇摇头,只能说你们开心就好。
一边闲谈着,一边吃着水酒。谈到兴浓出,易先生忽然开口说道:“半农,今日请你前来,却是我等有事相求。”
易先生当年对沈耘也算是青睐,此时听得他发话,沈耘便开口答应:“易先生莫要用求字,只要是沈耘可以做到的,定当竭力而为。诸公都是沈耘的前辈,有事但请吩咐。”
听到沈耘的回答,原本满怀期待的几人顿时笑了起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易先生继续说:“事情是这般。我等游山玩水,这些年饮宴或者是文会,也作了不少诗词文章。你不曾来的时候,便兴致勃勃地将之汇集成了册子,也算是不枉读书一遭。”
“本来是打算自己草草写个序,不求闻达州府,只要让后世子孙明白我等诗书传家的本意便好。但是如今半农你回来,便想请你为我等作序。”
沈耘一听,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先前这些人有些不好意思。
一本书的序,如果自己写来,大抵就是告诉别人这本书里头写了些什么。往往这样的序因为自谦,内容可能还要比序里头介绍的好一些。还有一种序言,是请别人代写。这种带着人情的序言,写起来难免就带上一些恭维,所以往往序言比内容还要好看。
沈耘是一甲第四,秦州几十年来科考成绩最好的一个。
请这等人物作序,对易先生这些人来说便是贴金了,传出去名声也好听。往后自费刊印几本,送给亲友的时候也可以介绍说这是沈传胪给写的序言。
说白了,就是要让沈耘吹捧一些这些人的诗文。
这个要求沈耘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既然人家说起,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沈耘自然是答应了:“原来如此,不知诸公的诗作在何处,可否让沈耘一睹为快?”
沈耘将姿态放的也低,文人之间嘛,有感情的时候相互吹捧,没感情的时候相互攻讦。沈耘不愿将秦州士林全都给得罪了,所以主动请求看他们的文章,将来人说起,也算是一桩美谈——不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些名儒。
易先生使个眼色,便有人端着盘子将几册书放在沈耘面前。
最上边的,自然便是易先生的作品。易先生以词作闻名于秦州,水平自然是非常不错的,哪怕沈耘读来,也觉得词藻优美寓意通畅,如果单纯将这词作放到科举中评个等第,只怕也能够位列一等。仔细翻看着每一页的词作。
这些名儒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看的出来,沈耘是认认真真在读。其中又以易先生最为紧张,见沈耘放下书册,急忙追问:“半农,你看我这册子如何?”
“还请取笔墨来。”沈耘并没有直接回答易先生的问题,而是笑着冲易先生点点头,待纸笔送到他的面前,以闻名秦州的瘦金体写道:“时值庚戌,嘉禾茂盛。渭水河畔,秦州府中。鸿儒毕至,名士纷纭。席间忽闻易先生有词文一册,求取一观,顿觉叹息。
易先生之词也,如遗贤于荒野,明珠之蒙尘。世人只知先生之名,不知先生之才,悲乎悲乎。先生之词若此,而天下如先生者,何其多也。唯留序一篇,万望世人知先生之才名耳。秦州沈半农,敬奉。”
沈耘严格地做到了不吹不黑。但是易先生此时已经激动地颤抖起来。见沈耘吹干了墨迹将纸张送到自己面前,老先生双手颤抖着接到手中,就像是捧着多么珍贵的宝物一般。将沈耘的短序又读了一遍,这才抬起来,满怀感激地说道:“半农当真意气,老朽谢过了。”
这下子可是让沈耘有些惊慌:“使不得,使不得,易先生的词作当得夸赞,只是沈某才疏学浅,说不了更贴切的赞誉,只能尽力而为。先生不要怪罪才好,如何当得谢字。”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易先生,沈耘再看其他人时,便发现他们如饿狼一般看着自己。沈耘只能拿起下一本册子,认真阅读起来。
第一百零七章 一种相思两处愁()
任何时候,你不能寄望官府的效率能有多快。
正如知秦州事的李师中和管勾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王韶打了三个月的土地官司,到现在中枢还没有发出一句话一样,沈耘寄到京师苏府的书信,迁延大半个月,这才到了苏府。
这日苏轼正好休沐在家,驿站的人手送信过来,交给门子便扬长而去。听着门子言辞凿凿生成这封信的主人指定了要送到这里一个叫做苏未的人手里,门子委实想不起来府中还有苏未这么个人。其实沈耘更是万万没有想到,因为方言和口音的不同,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好在信封背面沈耘还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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