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我依旧没有退役[竞技]- 第387部分

　　　　他笑了起来，汗津津的黑发黏在他汗津津的侧脸上，连那抹忽然漾开的笑容都是带着湿意的。

　　　　湿润润的，又爽利利的。

　　　　“比安奇先生，恭喜你进入四强赛！”

　　　　废话。安吉洛露出了厌烦的神色。

　　　　“我……我很高兴。”苏舟发自内心的说。

　　　　安吉洛把视线又落到了中国小子的脸上，去探究“高兴”这个词究竟是为了维持面子的敷衍，还是真话。

　　　　……结果是真话。

　　　　…嗯。

　　　　安吉洛的心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声“嗯”，觉得这个小子不愧是被奥古斯特看上的人，果然古怪的要命，被这么惨这么惨的打了一个4：1，还能笑得像个傻子。

　　　　这个傻子还没说完，用那双覆着水光的黑眸直直的仰视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已经使出全力了还是仍有余力……但是我觉得，至少是我觉得你在后几局中打的很认真，比安奇先生，我很开心你能这么认真的对待我。”

　　　　安吉洛开口了：“即使我把你打的这么惨？”

　　　　苏舟点头：“是的，即使你把我打的这么惨。”

　　　　安吉洛散漫的收回了目光，觉得有点无聊，他想回去冲个澡了，然而，一旦绕过了一开始的拧巴结，这个中国小孩果然就敞开了话匣子，开始不停的噼里啪啦。

　　　　……还是熟悉的感觉与熟悉的味道。

　　　　“比安奇先生你真的很厉害啊！你的追球速度、临场反应力、掌控大局的能力、每一球的暴戾……太厉害了。”苏舟重复了一遍，眼中有着星光，“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你还会报名下一次的公开赛吗？我还想和你在正式的赛场上继续打球……呃，如果能在半决赛或者决赛碰到就更好了。”

　　　　他苦笑着抓了两把头发，显而易见的，在八进四的比赛中就被淘汰的结局，还是让他有些低落。

　　　　安吉洛冷眼看着，觉得自己已经好心的贡献了左右两只手、自己的舌头、还有一根手臂，没必要再继续安慰他了，反正，这个小骗子竟然能笑的像个小傻子，多半是不会哭了。

　　　　不仅不会哭，反而开始兴奋的滔滔不绝了。

　　　　“对了，我还是必须向你道谢！虽然我真的、真的没想哭——”

　　　　“不。”安吉洛打断他，那双灰色的眼眸牢牢的锁定他，“你有。”

　　　　苏舟：“………”苏舟选择跳过这一段，“总之，如你所说，比安奇先生，非常感谢你主动来找我握手，也很感谢你的那一声‘别哭’………这很让我意外，但是又真的让我感到了欢喜，我真的很开心——”

　　　　“你当然会很开心。”安吉洛·比安奇再次将苏舟打断，他懒得继续和这个话痨小孩对话了。仿佛苏舟浪费了他的时间，明明在几分钟前，他还主动的握了手，在几分钟后，他却是连一声再见都懒得说，连挥挥手臂的动作都懒得做。

　　　　是的，当苏舟终于敞开心扉，觉得既然他人以善意待我，我也要回以善意的时候，安吉洛·比安奇，世界第二先生便极为无礼的直接转身离开，朝着裁判桌走去。

　　　　忽然就被扔在身后的粥粥：“………”

　　　　他看着安吉洛和裁判握手，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意大利队走去，半个眼神也没给自己，亏他刚才还又握手又压头又抱抱又别哭。

　　　　苏舟：“………”

　　　　这人真的好任性也好难懂啊？？？不怪那么多人讨厌他啊？？？

　　　　粥粥又气鼓鼓了。

　　　　继安吉洛之后，苏舟也快步走到裁判桌前，与裁判握手道谢，而裁判则有些失神，像是仍然沉浸在了#今天的安吉洛非常不对劲#的可怕梦境里，竟还有些精神恍惚的注视着跨出隔离板的意大利人的背影。

　　　　苏舟：“………先生，那我也走了？”

　　　　裁判：“哦……哦，当然，Mr。苏，很精彩的一场比赛。”

　　　　被二次忽视粥粥走了，右手拿拍，左手提着水瓶，两条完全湿透的毛巾被他搭在了后颈。

　　　　乒乓球台与隔离板之间的距离不算远，数米而已，但是苏舟的脚步却越来越慢，尤其是……当他更加清晰地，将陈清凡的存在映入自己的瞳孔中时。

　　　　苏舟的脚步变慢了，越来越慢，甚至还有些隐隐停住的趋势，这让那触手可及的场外忽然变得遥远了起来。

　　　　……那股怯缩的情绪又涌了上来，苏舟暗暗的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和舅舅的目光直直对上。

　　　　站在隔离板外，身披中国队的大红色队服，现任国乒队的总教头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自己的球员、自己的外甥……看着他的粥粥。

　　　　苏舟慢如蜗牛的脚步彻底的停住了，顿时，两人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就变成了一个定值。

　　　　改变来自于场外的那个男人。

　　　　陈清凡，苏舟的舅舅，现任国乒队的总教头，他做出了张开双臂的动作。

　　　　……苏舟启动起了脚步，本已定格的距离在苏舟的迈步奔跑中变得极近。

　　　　嗒。

　　　　苏舟再次迈开脚步。

　　　　咚嗒。

　　　　苏舟的步伐快了起来。

　　　　咚咚咚咚。

　　　　然后苏舟便直接跑了起来。

　　　　三步化作两步，苏舟直接冲到了陈清凡的面前。

　　　　“…舅舅。”

　　　　隔着一个只到腰间的隔离板，面对着陈清凡向他张开的双臂，苏舟主动的投入男人的怀中，然后将他的教练深深抱住。

　　　　舅舅只比他高一点，并且，这一点点的差距，在未来的两年内就会被他超过。

　　　　苏舟抱紧了陈清凡，明明刚才是真的没想哭，这会却突然感觉鼻腔有些呛。

　　　　与安吉洛的单臂虚搂不同，舅甥俩之间的怀抱可是实打实的，通过拉的极尽的转播镜头，所有人都能看到他们的双手抓紧了彼此的背后，将本是平滑的衣襟抓出一抹又一抹的褶皱，并且，他们的对话也清晰无比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教练…”

　　　　“嗯？”

　　　　“对不起，我输了，让你白跑一趟。”

　　　　“没有，你打的很好。”

　　　　即使不少人听不懂这个中国男人在说什么，却也都感知得到，他的口吻出奇的温柔与平和。

　　　　“是我要说对不起。”陈清凡用力的抱紧了他麾下的球员，“我来晚了，苏舟，我来的太晚了，而你打的很好，你打的非常好，你让我为你骄傲。”

　　　　陈清凡松开了苏舟，他点了点下颚，示意苏舟看向那方。

　　　　“苏舟，你看。”公共场合，他不会叫苏舟的小名。

　　　　苏舟闻言看去，又是怔住。

　　　　陈清凡微弯下身，他从身后搭住苏舟的肩膀，温和的在苏舟的耳边低语。

　　　　“你再听。”

　　　　苏舟去听。

　　　　陈清凡问：“你看到了什么？”

　　　　苏舟的嘴唇动了几下：“我看到了……全场的观众都在起立欢呼。”

　　　　陈清凡问：“你听到了什么。”

　　　　苏舟忽然埋下头，用湿漉漉的左臂挡住眼睛，哑声道：“我听到了……他们，不止是字正腔圆的中国话，还有那些发音古怪的……他们在叫着我的名字。”

　　　　他们在呼喊，苏舟，苏舟。

320。西班牙…赛后（）　
“苏舟！苏舟噢噢噢噢！！”这一声声因为重叠而被放大的呼声发音怪异。

　　　　“苏舟！苏舟！苏舟！！”这一声声仿佛要将天花板彻底冲破的发音字正腔圆。

　　　　苏舟远远的注视着那边；　不止是一片耀目翻滚的大红，其中还掺杂了黑色、蓝色、金色、白色……那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颜色，那是来自不同国家的色泽。

　　　　不过一瞬；　极尽压抑火辣的气体便在一瞬间冲上了他的天灵脑盖；　感性的粥粥被感动的稀里哗啦，泪水虽是没流，眼眶却忽然变得红红通通。

　　　　……当然啦，在属于深蓝色的海洋那端，呼喊的仍然是安吉洛·比安奇的名字。准确的说；　现场并没有因为最终的胜者是安吉洛·比安奇；　就完全一边倒的只为意大利人欢呼，明明4：1的大比分对于失败者来说并不好看，但是现场却奇异的出现了这样的一幕——

　　　　呼喊“安吉洛·比安奇”与呼喊“苏舟”的名字的音量；　竟然没有相差太多。

　　　　有一种球员；　即使他不是获胜的那个，却可以变成最为耀眼夺目的那个。苏舟就是这样的球员，尽管他没有从世界第二先生的手里夺走胜利；　但是那股燃烧在他的身上的熊熊烈火；　却可以将所有人的心神都吸引过去。

　　　　——为他所吸引，因他而欢狂。

　　　　在看到苏舟望向观众席之时，那一片的呼喊声顿时更大了……不知不觉中，苏舟的浑身；　他紧绷的肌肉放松了；　宛如在一天的操劳疲惫之后；　他终于回到了家中，这一声声呼喊便宛如那一杯摆在家中餐桌上的温水，温度正好，口感正佳，细腻的流入了他的口腔，也安抚温热了他一天的疲劳。

　　　　……球迷们怎么能这么好。

　　　　苏舟忍不住的想。

　　　　他们怎么能这么这么的好，为什么这么好这么好的一群人，会这样喜欢着他……他真的很想将胜利奉献给这群人，但是当对手是安吉洛·比安奇时，第二次的，他也仍然没有做到。

　　　　苏舟深深的闭上了眼，将眼中涌起的涩意压回了眼球之中。

　　　　苏舟，你要笑。他这么对自己说。或者，就算你不笑，你也一定不能表现的太过沮丧，哪怕是为了这些这么这么喜欢你的人，你也一定要表现的……表现的……

　　　　…不能说立马就嬉皮笑脸吧，起码要让这些人知道，你很好，你在努力，你会努力的让他们看到一个更好的自己，更好的苏舟。

　　　　身后，陈清凡依旧俯身在苏舟的耳边，一只手压住苏舟的右肩。

　　　　他察觉到了苏舟潜在的、浓厚的自责。

　　　　“苏舟，你可以难过，但是不要自责，你不需要自责，也没有什么需要你自责的地方。”陈清凡掷地有声的说，他的下一句却是，“……如果连这么努力的你都感到自责了，作为教练的我怕不是要割喉谢罪了。”

　　　　“……教练。”这样说简直太犯规了，亲昵的“舅舅”两字险些脱口而出。苏舟高举起了手臂，冲着观众席远远的招了招手，然后他回过身来，与陈清凡面对着面，汗津津的脸上溢出了丁点的叹息与无奈，“你这样说太犯规了，教练。”苏舟说，“你明明知道，如果我的自责会让你更自责，我便会舍不得让自己自责了。”

　　　　就是知道你会这样，他才会这么说，陈清凡揉了揉苏舟湿漉漉的发，露出的淡淡笑容中有着欣慰，怜惜与骄傲：“好了，苏舟，披上外套，先回到休息室去冲个澡，剩下的，我们回房间说。”

　　　　苏舟点了点头。

　　　　一旁，等着这两人说完，谭泽立马把外套提了过来，不等苏舟动作，便立马将其披到了苏舟的身上，而苏舟手中的球拍、水瓶与毛巾也被刘捷一手拿过，同样身为专业的乒乓球运动员，苏舟当然不担心刘捷会粗鲁的对待他的球拍。

　　　　“谢谢，刘队。”苏舟笑着道谢，又不免有些无奈，“不过，放个球拍、收拾东西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刘捷摇摇头，将毛巾与水瓶塞入球包中，又在现场为苏舟的球拍进行了短暂的擦拭与保养，随即将球拍放入球套，将球套塞入球包，继而将球包直接背到了自己的肩上。

　　　　“我背着吧。”刘捷不容置疑的说，“反正我什么东西也没拿。”

　　　　是了，今天需要比赛的中国队球员只有苏舟，除了他，其他人当然什么也不用拿。同样的，到此为止，中国队的西班牙之旅也彻底的结束了。

　　　　不可避免的，苏舟的表情顿时又低落了一些，他还是觉得对不起球迷，对不起舅舅……对不起这个新生的国乒队。

　　　　你好没用啊，苏舟。苏舟在心里说。

　　　　一旁，看到中国队的每一个人都与苏舟说了几句后，安静等待着的尤利安和罗德里格斯也凑了上来。

　　　　早已知晓这两名近乎同龄的小将与苏舟的关系甚好，中国队的几人都露出了友善的笑容，陈清凡更是一步上前，用着熟练的英语，对这两位未来乒坛中的砥柱人物出声问候。

　　　　“你们好，雷耶斯，阿茨特，我是中国国家队的教练清凡·陈，你们可以叫我陈先生或者陈教练。”

　　　　灿金发色的西班牙人与浅褐色卷发的德国人都很有礼，虽然性格非常不同，但是两人都不是安德烈·彭德拉那种会故意把关系搞僵的性子。

　　　　“你好，陈先生，我经常听苏舟提到你。”罗德里格斯乖巧的让苏舟瞪大了眼。

　　　　小可爱也跟着说：“你好，陈教练，谢谢你对苏舟的照顾……苏舟确实经常提到你，他很喜欢你，也很尊敬你。”

　　　　这句主次不清的话把陈清凡逗笑了，舅舅不禁有些感慨……非常感慨，说起来，苏舟都正式的参加过三场巡回赛了，结果，英国公开赛的时候，他甚至还是青少年队的总教练；法国公开赛的时候，由于乒坛改革刚刚开始，他待在国内，只有苏舟一人参赛；终于，到了这一场西班牙公开赛……竟然才是他第一次站在场边，看到了苏舟在赛场上打球的模样——虽然只是最后一局中的短短几球——同时，也是他第一次遇到这两位总是被苏舟挂在嘴边的同龄好友。

　　　　“是我要感谢你们。”这句话，陈清凡说的是真心实意，“很感谢你们平日对苏舟的照顾，谢谢你们喜欢他这个朋友，我之前无法作为领队陪在他的身边……很感谢你们的陪伴与拥抱。”

　　　　说着，陈清凡主动的侧开了身，让两个外国小孩与他家的中国小孩面对着面。

　　　　三个小孩眼对着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看看你。

　　　　嗯……

　　　　苏舟主动张开双臂，歪了下头，挑起眉梢。

　　　　“尤瑞，罗德，来个赛后抱抱？”

　　　　这种时候，分个先后拥抱这种事，粥粥是万万不敢做的。

　　　　他有模有样的说，把双臂张的更开了点：“一起抱怎么样？”

　　　　话音落地，对面的两人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厌弃表情，并且异口同声——

　　　　“不要！”罗德里格斯说。

　　　　“算了吧。”尤利安说。

　　　　张开双臂却无人来抱的那碗粥：“……”

　　　　这碗粥低落的从白色变成了灰色。

　　　　“……哦。”这碗粥蔫蔫的说，“那就……不抱抱了？”

　　　　罗德里格斯“嘿”了一声，直接上前一步，张开了他的怀抱：“那怎么行？当然要抱！来，室友，快和我抱一个！昨天你扶着我回去，今天需要我扶你吗？或者背着你也行？………抱着你的话……”那双蜜褐色的眼睛沉思审视着，“…嗯，你有点沉，可能无法把你抱回屋。”

　　　　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公主抱这个选项的粥：“………”

　　　　不不不，粥粥拒绝的。

　　　　然后这碗粥就自己动了，他特别的臭不要脸，想着，既然罗德和尤瑞不想碰到对方，那么让粥粥来做调节剂不就行了吗？

　　　　反正他们三人之间好像一直是这样，而且粥本来就是湿润润的嘛：

　　　　于是苏舟主动给了小可爱一个拥抱，他抱着尤利安，然后向后面愣住的罗德里格斯招呼道。

　　　　“来，罗德，从背后抱我一下嘛，我果然还是很喜欢在赛后和朋友抱一下的。”

　　　　罗德里格斯本来要炸，但是，他的室友都这样恳求的看着他了……他…他……

　　　　……罗德里格斯上前给了苏舟一个抱抱，从苏舟的背后。

　　　　第一次看到苏舟是如何与这两位朋友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