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小球冲到他的斜前方,他的击球范围内。
本的重心落于右脚,在这一刹那开始向左转移…!
——来了!
苏舟聚精会神,以第三者的视角去观察着本削球动作。
场内,本专注的锁定着白色小球,红色的拍面后仰,向右上方引拍,红色胶皮近乎于肩同高…!随之,只要锁定那个应该击球的瞬间…!
对,就是在小球到达了不可继续上升的至高点,继而顺着重力的牵引开始向下坠去之时…!
“摩擦小球的中下部!”苏舟道。
场中,红色胶皮在半空划出了圆弧的路线,由体侧上方朝着前下方下切挥拍!
“利用胶皮的摩擦力去切削击球!”苏舟紧盯着场中。
场中,本的削球姿势已然到底,并且在到底的刹那又顺势的将小球前送——
顿时,白色的小球在急剧下降时又被重新托起!白色的弧线反向回击,又转,又稳,又低,削球的弧线很长,球速很慢………但是加在其上的下旋是那么的凶猛,下坠的力量是那么的沉与重!
“重!!”场外,苏舟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场中,嘴皮子亦是在一刻不停,将他的脑中所想,尽数转化为可以转述给他人的语言文字,“就是重!众所周知的,削球所打出的球全部都是下旋球!也只有下旋球!在欧洲这边,他们对削球手的称呼是‘defensive player或者是defender’,防守型选手,或者是‘back…spin player’,制造下旋的选手——就是这么直白的称呼。”
下旋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如果对着那些对乒乓球一窍不通的人来解释,大概就是“非常沉、非常重的一种球”、或者是“我的球拍碰到了球,但是乒乓球却很自然的向下冲去下网了,我很难才能将球击过去”的回球吧。
而当这种“非常沉、非常重”的球,在削球手的一板子又一板子之下,变得越来越沉、愈发的重……
苏舟不由动了动喉结,难耐的捂住了自己的右臂。
“我们的国家比较缺少削球手,更别说是高质量的削球手。”苏舟道,陈述着一个事实,“所以,如果等到哪一天,我们忽然碰上了本,或者是一些不如本的削球手,我们多半会打的很不适应,因为在我们的日常训练中,我们几乎没有被训练过该如何应付削球手。”
还别说,谭泽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过去,不管是在打职业乒乓身在国家队时,还是在离开国家队后的三年……
谭泽喃喃道:“……我还真的没有碰上过削球手,只是看过一些本·诺依曼的比赛…”顿了顿,谭泽主动追问着,“你和本·诺依曼对上过吧?你好像说过的,在今年年初,作为亚洲业余大赛的优胜者,在你去慕尼黑训练基地做交流生的时候。”
苏舟点点头,表情有点痛苦,那可真是有点另类的往事不堪回首。
“那是什么感觉?”谭泽又问。
苏舟艰难的斟酌了一下,有些缓慢的说:“那是一种很沉、很沉的感觉………每一次的拉球都好像变得更为艰难,每一次的弧圈都似乎要用上更多的力气才能回击过去,无论怎么打、怎么扣、怎么拉,削球手似乎都能只用一板子,站在远台的某个位置,将你的拉球给反削回来………的坑爹感。”
场中,与苏舟描述的一样,罗德里格斯的拉球攻势宛如大雨倾盆,又似狂风暴雨,简直是到了一种让男球迷们嗷嗷叫好,女球迷们屏气凝神的狂暴程度,但是本呢?作为一名削球手,他只要站对位置,作为一名技术高超的削球手,他只需要切下球拍——
…嘶。
苏舟痛快的闭上了眼。
“……你看,在罗德这样的拉球攻势下,我可能都有些吃不消,但是对面的那个削球大佬就是没办法被打死…………说实在的,我之前也把罗德对本的比赛都找出来看了,可能真的像是欧洲媒体说的什么诅咒吧,总感觉罗德这半年的‘稳胜’来的有些………让人没法从专业的角度去分析什么。”
更何况——
“现在不过是第一局,小比分……”苏舟看了一眼记分牌,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小比分继续交替攀升到了本5:3罗德里格斯,“小比分是5:3,这一场比赛不过才刚刚开始,谭泽,你想想我刚才的描述,再看看每结束一球所需要的时间,然后你再看看双方的表现——”
这一次,不需要苏舟自己解释,好歹也算是有着比较丰富的击球经验与理论经验,谭泽看看在那边扭转腰肢、挥动手臂,爆冲拉出一球又一板的罗德里格斯,再看看在另一端沉着冷静,下切球拍,不过是轻轻的一挥臂下切,便削出一球又一球的本·诺依曼——
“……累。”谭泽多少能理解诸如苏舟与罗德里格斯这种的攻击型球员,对削球手极其厌恶的原因了,“罗德里格斯——太长了,我就直接叫他的名字吧,看看罗德每拉一板子时所大幅度摆动身体的程度,和本每削一板子所耗费的功夫吧………长此以往,比赛越进行到后面,对进攻方越不利。”
“没错。”苏舟道,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脚下,换了个站姿,才继续道,“对于一般的削球手而言,他们并不能保证可以接住罗德里格斯的大部分拉球,所以,实际上,还是罗德用狂暴无比的拉弧圈去一板子又一板子的直接将对手扣死的。”
“但是对于本·诺依曼这种世界级的削球手就不一样了。”谭泽主动接口道,开始在脑子里思索如果是自己对上了这个德国人,他该怎么做才能………先不说赢了,应该是该怎么做才能从对方的手里尽可能的得分吧,“…对于这种世界级的削球手,他偏偏能将大部分的拉球都给削回来,也就是你口中的打不死,所以,这球打着打着……”
“——打着打着,就越来越有那种‘此消彼长’的意思了。”苏舟下了总结,和谭泽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场中,“而且,谭泽,想想我在之前所说的——你注意到了本的胶皮没有?”
谭泽眯起眼,探索着看向本手中的球拍。
“正手是正胶,反手是………长胶?”
是的,作为一名专业的乒乓球运动员,谭泽的两眼视力自然都非常优秀,站在隔离板外,他可以清楚的看到本·诺依曼的反手胶皮并不平滑,反而被覆着无数个黑色的小小颗粒。
细长的颗粒,柔软的颗粒,支撑力小的颗粒,密密麻麻的覆盖在了本·诺依曼的反手胶皮之上。
而拥有这种颗粒的胶皮——
“对,就是长胶,长胶的特点你还记得吧?”苏舟问道。
谭泽回忆了一下,最先在脑中捕捉到的,却是诸如“难操作”、“干扰球感”、“不好用”等一系列糟糕的印象,之后蹦出来的才是——
“……不太适合去主动的制造旋转,但是可以依靠乒乓球的旋转或冲力,来增大回球的旋转度。”
换句话说,就是——
“就是越削越转。”苏舟断言道,露出了有些胃痛的难受表情,“长胶这种自带了无数颗粒的胶皮,很难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将乒乓球摩擦、拉出旋转的趋势——这是一种‘被动旋转’的胶皮,它无法主动的将球变转,却可以被动的、反过来的去搓、去削对手的球,并且,无数的颗粒所自带的特性,会让长胶削出来的小球越来越转,换句话说,相持的回合越多,削球手所击出的每一板子的下旋就会越厉害,削球手的对手则会觉得乒乓球越来越沉、越来越不好拉,并且,长达十多板子、二十多板子的漫长对峙,无疑会给拉球一方的球员的手臂,带来极大的负担。”
单纯这样描述一下的话,或许会给人带来“哇哦长胶这么厉害”、“既然长胶这么好用,为什么用长胶的人却这么少”的疑问。
实际上,正如谭泽的“第一印象”所表达的那样,长胶受力越大则旋转越强的特性,固然让无数的敌方球员感到棘手,但是,长胶同时也有着与之相对的“受力越小就旋转越弱”的特性,这样的“弱点”会让无数用惯了普通胶皮的球员极不适应,难以控球,所以,长胶只适合那些善于打控制型打法的球员,而这种类型的球员,大部分都是——
“——所以。”苏舟揉着额头道,“长胶几乎是所有的防守型削球手的标配了,但是你也看到了,本的正手胶皮使用的是正胶,而并非反胶。”苏舟顿了顿,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笑容,“这个人的球拍黏的很有意思。”
通常来说,削球手也分为进攻型的削球手,与防守型的削球手。
就胶皮而言,进攻型的削球手通常使用正手正胶或反胶,反手反胶或生胶,而拒绝使用长胶;而防守型的削球手,通常使用正手反胶,反手长胶,而拒绝正胶。
本·诺依曼的球拍胶皮则黏的比较有意思,一方面,他使用了代表着进攻型削球手的正胶红色胶皮,另一方面,他又用上了不太好掌握、却是防守型削球手的绝佳福音的黑色长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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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西班牙…罗德里格斯VS本()
乒乓球拍由底板、胶皮和海绵三部分所组成; 不同的搭配组合决定了这款球拍是更加偏向控制、弹性、旋转或是速度,决定了一块球拍的质量如何。
其中,胶皮的选择更是重中之重。
在乒乓球的领域中; 胶皮大体可以分为两类。
表面富有颗粒、并不平滑的胶皮:长胶、正胶、生胶。
表面没有颗粒; 表面光滑的胶皮:反胶。
其中,“长胶”几乎是防守型削球手的标配,其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小颗粒,并且这些颗粒的高度至少都在一点五毫米以上,“胶皮的表面并不光滑”、“其上的颗粒细长柔软”; 这是长胶的两大特点。
可以与长胶放到一组的则是“正胶”; 正胶同样是一种颗粒覆盖物面朝外界、胶皮表面并不光滑的胶皮,但是正胶胶皮的颗粒高度都比较短小,通常在一毫米左右; 所以也被称为“短颗粒胶皮”; 是一种非常适合“快攻型打法”的胶皮。
而“生胶”的胶皮则与正胶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相似,两者的表面颗粒同样高度不高,但是生胶的胶体含胶量却比正胶要大; 因此; 在有着同样短小颗粒的大前提下,生胶的颗粒往往较之正胶更软,弹性比正胶更大,所以; 在触球之后; 生胶胶皮的出球速度往往比正胶更快; 更适合于那些喜欢主动发力、抢占先机的球员。
以上三种都是“表面富有颗粒”、“表面不光滑”的胶皮,而与以上三种胶皮截然相反的另一种胶皮,则是表皮光滑的“反胶胶皮”。
反胶胶皮的颗粒向内朝下,与底版直接相触,所以反胶的表面非常光滑,易于上手,在初学者以及职业选手中都广受好评,是普及率最高的一种胶皮,由于其击球稳定、易于控制、击球旋转力强的特点,深受拉弧圈爱好者的喜爱。
当然,有关于胶皮的种类与知识不仅于此,以上四种只是一个最最笼统、也最最常用的分类与短介绍,除此之外,还有被誉为“魔性胶皮”的“中颗粒胶皮”,以及为了应付拉弧圈而在反胶海绵胶皮的基础上发明的“防护胶皮”等等……
关于胶皮的相关知识,是每一个职业球员们的入门知识。
苏舟接着他刚才的话继续说:“本·诺依曼的球拍黏的很有意思啊,我是不知道他选择使用削球打法的初衷,毕竟……”
一种技术的逐渐没落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最终导致的结果却是统一的。
“……削球式的打法以及出色的削球手,在古董先生和舅——陈教练他们年轻的时候,还算是比较常见的,现在,都到了二十一世纪了,这种偏向控制与防守的打法,并不被小将们所喜欢,主动想要学习削球技术的人越来越少,老一辈的削球高手们也渐渐体力不支,从退居幕后变为了真正的离开乒坛,长此以往,即使有了新一代小辈们想要学习削球,也很难找到一个优秀的老师来教导他们,或者是一个优异的练习环境以供他们磨砺自己。”
虽然吧,削球这种打法本来就是偏向“控制型”与“防守型”的,但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好像就有一个默认的共识——
——不擅长进攻的球员们才有可能去打削球。
——当一名还算有体育天赋的小子怎么打也打不出来后,再让他去试试削球。
……就好像,削球是乒乓球的诸多打法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是最不值得去使用的一种。
在这样的另类偏见与削球技术的逐渐式微下,和削球技术有关的探讨越来越少,而一个削球手的球拍该如何黏拍组合,也有了一种堪称是默守陈规的固定搭配。
而本·诺依曼的球拍,则明显不属于这种老一套搭配的范围内。
“看。”
场中,第一局尚未结束,如今的比分是本8:6罗德里格斯。
不过是第一局而已,不过是十四个个球而已,场中,西班牙人的鼻腔已经不能满足主人剧烈喘息的需求了,在每一次死球的空隙,罗德里格斯便不得不轻启开双唇,借由嘴巴与鼻腔的共同协作,去一起互换着体内外的空气,他的这副模样完全不像是一副在第一局时应该有的样子,反而像是进行到了第三局甚至第四局…………他的浑身便宛如被大雨浇淋,被扎成一束的灿金小辫湿哒哒的,泛起水光色的脸颊与喉结上尽是汗水,球衣的领口湿润的紧紧贴着皮肤,近乎与脖颈融为一体,还有那因为被汗水淹没而完全变了另一种色泽的红金色球衣……
以胸肌为分界,罗德里格斯的上半件球衣完全变了个色。
与汗流浃背的西班牙人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的,无疑是站在他对面的那一个德国人。
本·诺依曼的球衣完全没有变色,还是德国队的球衣固有的黑金色泽,他的脸颊与额头的确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却没有像罗德里格斯那般,在光线的折射下宛如覆了一层淡淡的水光。
最重要的是,德国人尚且处于完全不需要用嘴巴呼吸的状态,这才是一个球员在第一局时应该有的状态。
苏舟不自在的扯了下领口,总觉得有点发闷,单是看着这一幕,他就不禁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在对他吼着“好酸好痛好累好汗”,看看对上本这种层次的削球大佬的后果吧,罗德里格斯这种汗腺正常的人都这样了,更别说是他这种极易出汗的体质了。
“刚才说到哪儿了……”苏舟甩了两下头,努力的把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思路再给拽回来。
谭泽提醒他:“你说他的胶皮黏的很有意思。”
“哦,对,他的球拍胶皮。”苏舟把离家出走的思路找回来了,一本正经的继续说,“本的反手胶皮是黑色长胶,这让他几乎将罗德里格斯的每一个拉球都很好的控制在手中,并且随着本一次又一次的反削,罗德拉球的难度………或许没有那么明显,但是的确是在一点一点的加大,这种逐渐递增的对于手臂的负担、以及对于每一球都要拉上少说快要二十板的持久战………你看看罗德现在的样子吧,就像是从游泳池里跑上来的一样,而且……”
说到这里,苏舟沉默了下来,他紧盯着场内,牢牢地注视着本的一举一动,当看到本·诺依曼终于改变了他的削球动作,如血液冰冷的毒蛇窥视已久,抓住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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