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眼睛盯着桌上的地图,详细查看着周围的地势和每一座山峰、每一条河流。他的脑子在飞快地闪动,逐渐地,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作战方案。苏定方当机立断,作出决定,又向众将说了一遍。众将听了,鼓掌称赞。苏定方提笔在手,给罗成写了一份战表,命刘安理派人送到临潭。究竟苏定方要使用什么战术?用什么方法对付罗成?暂且不提。
且说罗成,他杀了苏凤,赶走刘安理,准知道苏定方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传令下去,加紧练兵,准备全歼苏定方,乘胜进兵临夏,活捉刘黑闼。这天,他正与齐国远、李如辉等议论怎样进兵的事。忽然,一个报事的军兵走上来,把苏定方的战表呈上。
罗成接过来,从头到尾,仔细观看,上写:
后汉国兵马大元帅苏定方,致书于平西大将军罗成阁下:
前者,苏某欲降唐,实出于挚诚,不料被你所阻,杀子逐使,实令人难忍。本帅誓报杀子之仇,与你决一雌雄!
今在乱石沟摆下战场,限你明日午时赶到,来者乃真英雄,不敢来者乃匹夫也。
罗成看罢,问道:“下书之人何在?”
军兵禀道:“他们是用箭把这封战表射进哨所的,人早就走了。”
罗成把战表交给李如辉,让众将传阅了一遍。齐国远寻思了片刻,对罗成说:“老兄弟,你是怎么打算的?”
罗成道:“苏定方已经穷途末路,欲孤注一掷耳。我正要端他的老窝,自然是要去的。”
老齐摇着大黑脑袋说:“我看哪,你还是谨慎点儿好,防备苏定方狗急上墙,耍什么鬼点子。”
李如辉也说:“乱石沟咱可没去过,心里连点数都没有,还是不去的好!”
罗成笑道:“他有千条妙计,咱有一定之规,过于谨慎小心,反会误了大事。苏定方也许以为咱们不敢应战,可我偏偏要去。来他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你们知道苏定方已成了瓮中之鳖,丧家之犬。他的部下,也已军心涣散,斗志大衰,慢说他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即便摆下天罗地网,又能奈我何?”
樊虎插言道:“听说在一两天内军师和四哥就到了,是否待请示了军师之后,再作决定?”
“对!”
“理应如此。”
众将点头称赞。罗成把脸往下一沉,不悦道:“本大将军奉命督师,独挡一面,何必等军师决定,我意已决,现在就出兵!”
众将相顾失色,无不愕然。书中代言,罗成天性骄傲,目中无人,连徐懋功也不放在眼里。本来他对出兵应战一事并不是那么坚决的,可他听了樊虎的话,颇有反感。他认为,向别人请教是一种耻辱;让别人决定,则有损他的尊严,他更不愿别人抢了他的功劳。为此,他才作出决定立刻出兵。
只见他怀抱令旗往当中一坐,众将排列两边,等候差派。罗成目光炯炯,往左右扫了一眼,说道:“齐国远、李如辉听令。”
“在!”“在!”
二将往前大跨一步。罗成道:“你二人在城中留守,为我的后援,随时供应粮草,不得有误。”
“遵今”
二将退下。罗成又说道:“张公、李义听令。”
“在!”“在!”
罗成望着他们说:“你二人领兵三千,为本大将军的左翼,随时策应,听候调遣。”
“未将遵令。”
“樊虎、连明!”
“在!”“在!”
“你二人领兵三千,为本大将军的右翼,随时策应,听候调遣。”
“是!”
罗成又叫道:“毛公遂、吕公旦、党士仁、党士杰听令。”
“在”
四将出列。罗成道:“你四人速到教军场点兵五千,随本大将军出发。”
“遵令!”
罗成把一切都分派完了,起身向齐国远、李如辉告辞。齐、李二将一直把罗成送出城门。齐国远拉着罗成说:“老兄弟,你可要多加谨慎哪,千万别小看了苏定方,越是在这个时候,越要注意。”
罗成笑着说:“你就放心吧,咱们临夏再见。”
李如辉也凑近罗成,语重情长地说:“自古见仗,变化无穷,能胜则胜,不胜则退,可千万别意气行事啊!”
罗成付之一笑,点点头没言语,这时,毛公遂、吕公旦等四将已把人马带出临潭,旗幡招展,从罗成面前通过。党士仁飞马来到罗成面前,施了军礼:“启禀大将军,一切都齐备了,何时出发?请大将军示下。”
罗成把脸一扬说:“现在就点炮起程!”
“是,现在就点炮起程。”
“咚——”“咚,咚!”三声炮响,惊天动地,马队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辆居中,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罗成冲着齐国远、李如辉以及留守的众将一抱拳:“各位请回吧。”
众将一齐说道:“祝大将军旗开得胜,马到功成!”
罗成笑笑,把马鞭一扬,白龙驹四蹄蹬开,一溜烟奔前队去了。
齐国远腆着肚子,翘首张望,不由得摇摇脑袋,长叹了一声。
李如辉也感到放心不下,压低声音对身边的齐国远说:“老兄弟太任性了,真叫人不放心。”
“可不是吗,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谁也劝不了,这就叫山河易改,禀性难移呀。”
李如辉忽然灵机一动,对齐国远说:“我看应该把这一情况,速报军师知道。”
“对,我现在就派人去。”
老齐回身看了看,一点手把参将李文叫过来,吩咐说:“你马上起身,去见军师,详细禀报这里的军情。请他火速作个决定,我等着回信儿。”
“得令!”
李文连城都没回,带上四名亲兵,紧加一鞭,奔阳平关去了。
齐国远、李如辉回到关上,分兵派将,严守城池,晚饭后,齐国远、李如辉闲谈,突然李文回来了。二将不解,忙问道: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李文笑着说:“未将刚走出三十里,迎面正遇上徐军师和程老千岁,故此折路而回。”
“什么?我三哥、四哥来了,现在何处?”
李文道:“离城不远了,未将特先一步,给二位将军报信儿来了。”
“太好了!”老齐把大手一抡,兴高采烈地说,“来呀,大开城门,迎接军师和程老千岁。”
他边说边往外跑,还没等他上马,徐军师和程咬金就到了。老齐慌忙跑过去大叫着说:“三哥、四哥,你们来得好快呀!连个迎接的工夫也不给我留。”
老程大笑道:“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徐懋功笑道:“不要耽误工夫了,赶快到里边商议大事吧。”
说罢从马上跳下来,老程也下了马,在亲兵的簇拥下,走进议事厅,齐国远刚进屋就说:
“老兄弟赴约去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老程把大蓝脸一沉说:“那你们怎么不拦着点儿,还有脸说呢!”
齐国远气得直扑棱脑袋,不服地说:
“老兄弟是个酸脸猴儿,谁不清楚?我得拦得住哇!慢说是我,就是你在这,也不顶个屁用!”
“是啊。”
李如辉也不忿地说:“我们无职无权,能管得了他吗?你们要早来一天,哪会出这些事!”
徐懋功忙解释说:“为兄原准备早来几日,不曾想有一股残匪偷袭阳平关,杀人放火,作恶多端,贫道忙于剿匪,故而迟了几日。”
众将问道:“残匪?哪来的?为首的是谁?”
徐懋功说:“据俘虏供认,他们原是杨度的部下。杨度死了,他们就变成了土匪,打家劫舍,什么坏事都干,为首的头目叫独目天王李凯,这家伙凶猛剽悍,狡猾异常,至今没有抓获。”
老程补充说:“我还险些被这小子扎死,现在还觉着窝囊!”
“好了,好了,说正经的吧。”
徐懋功赶紧把话岔开,说道:
“我料苏定方必不怀好意,老兄弟这一去,凶多吉少哇!”
“啊?”
众将惊呼道:“既然如此,就请军师快拿个主意吧。”
齐国远说:“要不现在就派人把老兄弟追回来?”
“对!”
李如辉也大叫着说:“他走出去还不到一天,估计还没进乱石沟,如果骑快马去追,很可能撵得上。”
老程摸着下巴说:“我看行,三哥,快传令吧。”
徐懋功寻思了片刻说:“恐怕来不及了。你们想想,罗成是个急性子人,他打算出其不意,大败苏定方,必然兼程疾进,我料他的人马已经进了乱石沟了。”
“那怎么办?”
“怎么办?”
众将急得直搓手。徐军师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方才大家说的有理,可以派人追赶罗成,要能追上,就太好了。不过,不必叫他回来,只叫他按兵不动,听候我的命令就可以了。”
“派谁去?你就快点说吧。”
老程急不可待。齐国远说:“三哥,不是我多嘴。你要派,就派个能降住罗成的人,像我们这道号的,去也是白去。”
“嗯。”
徐军师点点头,望着程咬金说:“四弟,我看非你不可。”
“对,非四哥不可!”众将一致赞同。
老程瞪了众人一眼:“你们说的倒轻巧。叫我去摸狮鼻子,我才不去呢!”
徐军师道:“四弟呀,你说咱们这些人中除你之外,谁能降住罗成?俗话说,能者多劳吗,你就得辛苦一趟啦。万一老兄弟有个三长两短,难道你就不心疼吗?”
“嗯,可也是。”
老程寻思了片刻,把大腿一拍:“好吧,我现在就起身。”
徐懋功给老程一支令箭,又派齐国远、李如辉带领骑兵三百护送。老程披挂整齐,怀抱大令,与众人告辞。徐懋功把他送到门外,再一次叮嘱说:“你告诉老兄弟,一定叫他原地待命,切不可与苏定方开兵见仗,等候我的差派。”
老程把大肚子一腆说:“你就放心吧,都交给我了。”
说罢腾身上马,带着齐、李二将飞出西门,一溜烟不见了。
按下徐军师不提。且说老程,恨不能肋生双翅,一下飞到罗成面前,因此在马上加鞭疾行。
天阴沉沉的,大地一片漆黑,全靠火把照路。火光不停地跳动,老程的心也像火把似地那样跳动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不好的兆头,也许是因为这次战争太残酷、太激烈了。虽然说苏定方连吃败仗,节节溃退,然而,这并不等于苏定方没有能耐。他深知,毒蛇在未死以前,总是要伤人的,罗成就好比是一个狂傲的耍蛇人,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毒蛇咬伤。想到这,老程不寒而栗,扬鞭策马,速度更加快了。
第十五回 气壮山河
程咬金奉命追赶罗成,一路上马不停蹄,兼程前进,天将破晓,就离着乱石沟不远了。但见:山峰耸立,怪石重叠,立石如刀,卧石如虎,峭壁悬崖,古木廊林,荒草枯藤,野兽乱窜,好一处险恶之地。
山坳里到处是瘴气和晨雾,弥漫缭绕,颇似仙界,连个人影也看不到。程咬金心急如火,马上命流星马打探罗成的下落。
话分两头,再说罗成。自从离开临潭之后,径直赶奔乱石沟。他心急嫌马慢,不住地催促人马加快疾进。一口气就走了一百多里,三更天刚到,就离着乱石沟不远了,官兵们累得盔歪甲斜,一个个龇牙咧嘴,呼呼直喘。
毛公遂一催战马,把罗成撵上,拱手道:“前面就是乱石沟了,是否让弟兄们休息一下?”
罗成看到这般光景,只好点点头。毛公遂冲着军兵高声喊道:
“大将军有令,原地休息。”
官兵这才停下来,有的坐到地上捶腿,有的揉脚,还有的靠到树上闭目养神。解手的、找水喝的、吃干粮的、整理行装的,干什么的都有。毛公遂派出哨兵,又回到罗成面前说:“老兄弟,你也下马歇会儿吧。”
罗成点头,从马上跳下来,亲兵摆好坐凳,升起两堆篝火,又递过一葫芦白开水。罗成喝了几口,递给毛公遂说:“拂晓前,一定要进乱石沟,叫苏定方看看我罗某人说话是算数的。”
毛公遂一边喝水一边说:“左、右两翼还没有消息,是否等他们跟上来再进兵?”
“嘿嘿嘿!”罗成冷笑了几声说,“用不着,光咱们这支人马就够用了,明日我还要活捉苏定方,告诉大家辛苦点吧。”
“是……不过,不……”
“你要说什么?说呀!”
“没什么,没什么。”毛公遂把要说的话,又咽回去了。
书中代言,毛公遂也是罗成的把兄弟,要不怎么管他叫老兄弟呢?虽然他们是结拜的弟兄,由于职位、能力相差太悬殊了,所以,毛公遂在罗成面前很受拘,甚至连话也不敢说,尤其罗成性情古怪,脸又酸,脾气又暴,一句话不投他的心,说翻脸就翻脸。所以,谁都惧着罗成三分。毛公遂本想劝他几句,一看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也不敢说了。
罗成多聪明啊,早就猜出毛公遂的心思来了,遂说道:“你们不必替我担心,我也不傻,岂能蛮干。我这样做与轻敌是两回事。明明敌人实力很强,我们硬说人家不行,不看事实,妄自尊大,这才叫轻敌。苏定方是我手下的败将,而且一败再败,直落得兵无斗志,上下离心,已到了一击即溃的地步。所以我才决定抓紧战机,穷追猛打,不给苏定方留喘息的机会。兵法所云‘兵贵乎神速’,就是这个道理。你说,你们担的是什么心?害的是什么怕?”
毛公遂一听罗成说得有道理,这才眉头舒展。他说:“小兄没领过兵,也不懂用兵之道,只要你有把握,我也就放心了。”
“报!”
一个哨兵来到罗成面前,行了军礼。
“什么事?”罗成边喝水边问。
哨兵说:“启禀大将军,有个出家的道人要见您。”
“出家的道人?”罗成一愣,问道,“你没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吗?从哪来的,见我何事?”
“小人都盘问过了,他就是不肯说。他说,您认识他,一见面就知道他是谁了。”
“嗯,把他带来见我。”
“遵令。”
哨兵转身出去了,时间不大,一阵脚步响,在哨兵的“陪同”下,走来一个出家的道人。罗成借火光观看,只见他,头戴柳木道冠,竹簪别顶,身披蓝布道袍,腰系丝绦,布袜云履,身后背着一条大口袋,手里拄着一根拐杖,面如晚霞,皱纹堆累,眼泡下垂,二目无神,一部银髯洒满胸前,看样子少说也有八十多岁。罗成对出家人一向是尊重的,示意亲兵给老道取来一只小凳。哨兵对老道说:“道爷,你不是要见我们大将军吗?这位就是,还不过去见礼。”
道人点点头:“无量天尊,贫道给罗大将军稽首了。”
罗成笑着说:“免啦,免啦,快坐下讲话。”
“谢坐,谢坐。”
老道也不客气,坐在罗成对面。罗成借着火光看了半天,并不认识这个老道,遂问道:“请问仙长,尊姓大名,宝观何处?”
道人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捋着胡须,仔细地端详着罗成。听罗成问话忙答道:“贫道自幼出家在西宁九和宫,后因该庙毁于战火,只得云游天下,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到处飘零,贫道娘家姓吴,双名慈仁,道号云雾真人是也。”
罗成点点头,又问道:“请问吴真人,欲见罗某,所为何故?”
道人笑道:“贫道斗胆问一句;大将军这是到哪去?”
党士仁喝道:“军机大事,也是你随便问的吗?”
罗成回头瞪了他一眼,把党士仁吓得一缩脖,不敢言语了。罗成冲着老道抱拳说:“战将鲁莽,望仙长海涵。”
道人笑了笑。罗成又说道:“某欲进乱石沟与苏定方决一死战。”
道人忙摇首道:“不可,不可。”
罗成惊问:“为什么?”
道人说:“据贫道所知,苏定方在乱石沟布下了天罗地网,层层设防,处处埋伏,欲置将军于死地。正所谓,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饵钓金鳌。大将军若听贫道良言相劝,还是不去的好。”
罗成听罢,二眸子转了转问道:“仙长化外之人,对苏军情形,何以知道得如此详细,难道你与那苏定方有什么瓜葛不成?”
道人说:“大将军错疑了,贫道与苏定方毫无瓜葛,但凭我这一算,便知其详。”
罗成冷笑了两声,把眉毛一扬说:“仙长,这么说你会算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