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了匹白马,一翻身就上了马背,比陆漫漫熟练多了:“漫漫,走!”
夜已黑了,她们在侍卫的保护下,绕场跑了几圈。夜风袭来,阵阵凉爽,头脑也清醒很多。
桑九偏头笑道:“漫漫,明儿给你表演几个马上功夫,现在夜了,你瞧不清楚。”
陆漫漫心情爽到了爆:“好,你还可以多教教我。”有朋友的日子真的不一样啊,还是这样爽气的朋友。
夜晚,篝火燃起来,火星炸得噼哩啪啦。各种各样乐器也开始弹奏,皇上王爷们喝酒言欢,女眷们沉浸在欢乐之中。
陆漫漫看着深蓝的天际,月光那么清凉,星辰一闪一闪。她远远看着篝火越燃越旺,篝火的那一端,百里千寻骑在马背上,与她遥遥相望。
桑九被行王雁霖叫了过去,两母子咬着耳朵说什么说了半天。
陆漫漫每次一喝酒,晕晕的,其实脑袋清醒得要命,却偏不管场合,要做点出挑的事。其实,也算不得出挑,火堆前,已有人载歌载舞。
她只不过慢慢骑着马走近篝火,目光中满是百里千寻的柔情万种。
她想起一首歌来,那是前世一个连续剧的主题曲,画面上,就是这样的篝火,就是这样情深意厚的两个人。
如今,像是为她,也为他写的歌:
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你头也不回的你展开你一双翅膀寻觅着方向方向在前方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看不见你的眼睛是否会藏着泪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终不能忘只等那漆黑夜晚梦一回那曾经心爱的姑娘……
陆漫漫骑着蝶翅,就是这么低唱着歌,慢慢走近火堆旁。她的目光穿透人群,锁定在百里千寻身上。
所有人都呆了,所有乐器都停了下来。如果说开始闹轰轰的,还听不清楚她唱的什么,当山林寂静,只有篝火的声音……她的歌声如天籁飘荡在黑夜中……
她,真的是从天而降,落在他的马背上啊……那一日,一丝浅笑让他的心发烫,也让她的心发烫。
彼此都烫了。
曾经千军万马包围,他在万人中央……从此想忘也终不能忘。
只希望,别一声叹息,将她和他的一生变凉。
陆漫漫哼唱了好几遍,泪流满面,然后不胜酒力,从马上栽下来……她有些晕,却看见眼前似乎晃着蓝眸的光,又看见玄夜的脸……
对了,还看到桑九,她笑嘻嘻的:“桑九,来,我们再喝,一醉方休……桑九,我告诉你个秘密哦,我真的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哦……多lang漫的开局……呜呜,为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来,我们再喝,再喝……”
陆漫漫同学酒品确实不好,喝醉了准惹事。她这一首歌唱得那叫一个轰天动地。情歌嘛,大家都懂的,总有那么一两句会触动到每个人的心里去。
旋律,那么好听。歌词,多么灼人。
还有谁也是从天而降落到某人的马背上?别人不知道,最起码,除了醉了酒的陆漫漫,还有一个泪流满面的人,桑九。
将陆漫漫安置好后,玄夜和桑九一起出的营帐。
玄夜因为陆漫漫的事,已经好久没想起桑九了。此刻见她泪光盈盈,联想到那从天而降落到某人马背上的歌词,心中蓦地涌出一抹柔情:“桑九……”
一出口,方觉,连“桑九”这个名字都已经好多年不曾叫过。
第十八章、桑九
“桑九”,这个称呼从玄夜的喉咙里呼出,那些记忆便蜂拥而至,如昨天才发生的一样,鲜活而痛人心魄。
桑九一怔,用手绢轻拭了面颊,缓缓行礼:“臣妾向皇上请安。”一切都依足规矩,尘封了发烫的记忆,只是胸中酸涩得想远远逃离,再也不想见这个男人。
玄夜也喝了酒,这晚的月光偏生这般明亮。他看见他的桑九,那么熟悉,却又温婉得陌生……曾经,她不也是火辣辣的性子么?
他执起她的手:“桑九,还记得那年,你是怎么遇见朕的么?”他蓦然像个少年,问得很认真。
桑九仍旧低着眉,不露痕迹将手抽了出来:“臣妾年纪大了,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微微一福:“皇上喝了酒,小心身子着凉,早些歇息。臣妾告退。”
她不理发愣的玄夜,就那么离去,背影孤单而绝决。只是玄夜看不到,她的泪,早已布满脸颊。
太久远的记忆,这一晚,全都倾泄而出。那一年,她才十六岁,玄夜也十六岁。
她受伤躲追兵躲在树上,眼看藏不住了,从树上飞身跃到一个少年的马背。
她拿着明亮的剑架在他的脖颈处,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快跑,停下来我就杀了你!”
他果然跑得很快,却不是害怕。
后来她才知道,他的武功远在她之上。他在山洞里,替她治伤,直等到她好全了,他才离开。
那几天,是他和她一生中最美的日子吧?其实不止,还有五年的光阴。
玄夜。桑九。
两个本来永不可能相遇的人,莫名相遇了。
他本是有要务在身,已耽搁了时日。他临走前,给了她一个玉佩,叮嘱她,若是愿意跟他回府,十日后在城门处与他碰头。
他愿与她终身相伴。一个终身的承诺,绑牢她的芳心,从此沦陷。
五年,一个女子最好的五年。她应该感激命运么?
那一夜,陆漫漫醉话连篇,折腾到后半夜才安然睡去。那一夜,桑九照顾着醉了的陆漫漫,后半夜才回自己的营帐就寝,然后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若不是为了雁霖,她早就走了。再高的宫墙又如何拦得住她?只是她走了,雁霖要怎么办?
不走,得到了荣华富贵,位居贵妃,已是她的最高荣耀。多少女人争得头破血流,而不得之。
她是该感激吗?那个男人,终究是顾念着曾经一点两点的夫妻之情。否则以她的身份,断不能坐上此位。
但玄夜不知道的是,她的心,早就不在了。
在玄夜和第二个女人你侬我侬之时,她的心就死了。后宫何其大,那些越来越年轻的女子,莺莺燕燕,总时时嘲笑她老了。
心都死了,人还能不老吗?
是啊,她和他的儿子都那么大了,她可以做他那些嫔妃的娘了,能不老吗?
心死了,为什么还是痛呢?桑九彻夜未眠,耳里仍旧荡漾着陆漫漫那首歌:“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
陆漫漫是第一个让她不讨厌的玄夜的女人。甚至,还很喜欢。第一次相见的时候,若说还压制了某种性情相投,依足宫廷礼仪,对她毕恭毕敬。
昨夜,她们成了朋友。
深宫里的女人,如何能成为朋友?竟然,真的成了朋友。
陆漫漫说,她也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可为何,她的眼里,根本没有玄夜?她的他,又是谁?
这一夜,辗转难眠。
玄夜的心被撕裂了一个缺口,陆漫漫的歌声,将他这个缺口扯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疼。
从天而降,万人中央,终不能忘。那是她和百里千寻之间共同的回忆。她的每一句唱词,每一个眼神,全都只为百里千寻。
百里千寻是她的家,而他,又算什么?
他并不愤怒,只是伤感,无尽的伤感。然后慢慢流淌出痛的情绪,蔓延至四肢,痛彻心扉……那痛里,竟然不是陆漫漫的影子,而是遥远遥远的记忆。那记忆中,有个滚烫的名字,叫桑九。
是啊,他如何忘了?他的桑九,也是从天而降,落到他的马背上。那时,他还风流年少;那时,她还是个明媚娇俏的少女。
她爱噘嘴,爱笑,爱闹,有她的日子,整个园子都是笑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爱笑了?
是在她之后的第二次娶亲。她最初还跟他吵架,后来连架也不吵了。只是专心守着她的霖儿。是了,她有了霖儿,就很少对他用心思了。
五年,他坚持了五年,才第二次娶亲。这已是梨雁国极为少见的事,他是太子,他是皇上,不可能没有其她女人。
她哭着说:“既是如此,当初何必要娶我?”瞧,多么不讲理。他爱她,曾经也有爱到发狂的日子。只是岁月沉淀之后,少时夫妻老来伴。
当然,他不老,其实她也不老。但又怎么可能永远是最初的日子?
他被她吵烦了,便不再踏进她的别院。后来,是太忙太忙了。几次生死边缘,几次平乱,她又如何知他的辛苦?
她不需要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儿子在一天天长大。于是有一天,她过来找他,说她这一生怎样都不重要了,希望他能保全霖儿的性命。
笑话!霖儿也是他的儿子,他最爱的儿子!他如何能不爱护?
那之后,她变了,多么有礼而谦卑。像个大家闺秀,安宁而恬静。
他曾悄悄躲着看过她,发现她是真的很平静。马背上长大的女人,曾经过着刀口上tian血的日子,如今,也能将那花儿蝶儿绣得栩栩如生。
他该庆幸?还是失落?他还是爱当初那个跟他骂骂咧咧的女子,有时能将他踩在脚下,居高临下说:“玄夜,你今天不讨饶,我就不让你上榻。”
他只需一掌便可将她制服,却受不了她的笑面如花,笑得他酥酥麻麻,最后,讨饶的,总是他。
笑面如花!那个夕阳西下的黄昏,他的梨花皇后就是用那抹笑惑了他的魂魄。
他忽然凌乱了。他到底是爱谁?为什么一直被陆漫漫骂得狗血淋头还容忍着她?
他曾经认为,他是爱她的。但此时,他凌乱了。
他爱的到底是谁?是多年前的桑九?还是此刻的陆漫漫?又或是,此刻的陆漫漫,像极了曾经的桑九?
他昨夜,正喝酒的时候,竟然看见桑九又一身骑装,骑在马上。他以为眼花,却真的是她,真的是她。
他那时,便觉如哽在喉,却来不及想更多。直到,陆漫漫的歌声,穿透黑夜,一字一字打进他尘封的记忆,他忽然心慌意乱。
玄夜再也睡不着了,翻身下榻,走出去,来到荆贵妃的营帐。
宫女要通传,被他制止了。
他径直走进去,烛灯昏暗。悄悄坐到桑九的榻前,却发现她泪流满面,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蓦地心一痛:“桑九!”
桑九吓了一跳,赶紧擦干眼泪,要起身接驾:“恭迎……”
他按住了她的身体:“哪里来的那么多繁文缛节?”
桑九不动了,眼里却是漠然:“夜了,皇上回去休息吧。臣妾照顾皇后娘娘也累了,刚躺下。”滴水不漏,处处依足规矩。
玄夜叹了口气道:“桑九,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吗?”不是“朕”,是“我”,如多年前一样。
桑九仍旧漠然,甚至带着夜的寒凉:“皇上说的是怎样?臣妾力微,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若是皇上还不满意,就当,就当臣妾死了吧。”
玄夜气极:“说的什么混账话?”他的手,如多年前,很习惯地要拂上她的脸。
她身子一侧,躲过了。却不是倔强,温婉而柔和:“皇上回去休息吧,夜了。”
“你!”玄夜气得不知道该如何发火,她有做错吗?当年不是他说,要让她变得温顺吗?不是他说,隐忍,宽容,识大体才是一个女人,尤其是未来皇帝的女人应有的品质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女人真的做到了隐忍,宽容,识大体,从不哭闹,从不顶嘴,给她赏赐她就谢恩。他还能如何苛责她?
桑九见他发怒,忙跪在床上:“皇上息怒,求皇上开恩,臣妾罪该万死。”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像在背古书。
没有惶恐,没有不安,这几句话和“谢皇上赏赐”差不多。她这些年,说的任何话,似乎都没有语调的起伏,也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一定要说有表情的话,那就是漠然。
就连侍寝,都是漠然的。不拒绝,也不欣喜。他见识过她的风情万种,有时愤恨:“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曾经……”
她就会低垂着头回答:“臣妾该死。曾经年少无知,如今臣妾老了,自然只能是这样。”
他的心不是不痛的,但被噎得有些害怕。经年累月,他就不去她的寝宫了。就仿佛一个伤口,表面愈合了。虽然内里腐烂,却没有勇气将愈合的表层挑开来看。
玄夜意兴阑珊,冷冷的:“你歇着吧。”就那么甩手,出了营帐,隐约还听见桑九的声音:“恭送皇上。”
他如果回头,一定可以看见桑九匍匐在床上,痛哭流涕的模样,一定可以看见桑九痛不欲生的表情。
不是漠然,是痛。
玄夜没有回头。那夜的月光,多么明亮,却又,多么萧瑟。
第十九章、昔日少年足风流
又出糗了!
陆漫漫醒来,头仍旧晕晕的,听红月说了昨晚的事。这妞说起来,倒是一脸兴奋,极有追星的趋势,两眼放光。
艾玛!酒品不好的女人,喝什么酒咧?听红月说,她高高骑在马背上,缓缓走近篝火,眼神无比迷离,看着远远的天际。
哎,妞,你在写散文么?我明明就是盯着百里千寻哥哥看好不好?什么眼神哩?
红月还在说,从没听过那么好听的歌,所有的人都呆了,屏住呼吸在听皇后娘娘唱歌,生怕皇后娘娘停下来,不唱了……结果,皇后娘娘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靠啊!真丢脸。好好的,怎么就能一头栽下来呢?完全是砸场子的行为哩。
红月又说了,昨晚荆贵妃一直照顾皇后娘娘,照顾到半夜。贵妃娘娘的心地真好。
桑九!
陆漫漫一骨碌爬起来,散着头发,披件披风裹着就往荆贵妃的营帐里窜。红月拿了一堆服饰跟着后面,叮叮铛铛,磕磕绊绊。
天才微亮,大家都还没起床。皇后娘娘驾到,谁敢阻拦?只是守卫的侍卫和宫女纳闷,贵妃娘娘要成红人了?一会儿是皇上驾到,一会儿又是皇后娘娘驾到。
陆漫漫也制止了通传,风风火火闯了进去,掀起桑九的被子,一溜烟就滚进了桑九的被窝,吓了对方一跳。
桑九刚哭过,眼睛还肿着,幸而烛火微暗,才掩饰得过去。她先是诧异,对上陆漫漫的眉眼弯弯,不觉哑然失笑:“疯丫头,你不睡觉干什么?”
疯丫头!陆漫漫心中一热,抱着桑九就猛亲一口:“他也是这么叫我的哩,嘻嘻,疯丫头,我就是疯丫头。”她说话噼里啪啦:“桑九,桑九,好好听的名字,比那劳什子的荆贵妃可好听多了!我的桑九!”
这妞儿太孤独,太寂寞了,好容易抓到一个朋友,便当亲人一样,又是喊又是抱。
桑九再是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也没遭遇过这种热情。她都以为,自己老得快死了。竟然,心中莫名澎湃着情绪,仿佛比男女间的情爱更灼热。
桑九朝里挪了挪,让陆漫漫睡得更舒服,又觉得陆漫漫一身寒凉,便伸出手来抱着她。
这一抱,倒好,惹哭了这妞儿。
陆漫漫哭得那叫一个伤心,眼泪哗哗地就涌了出来,呜呜咽咽:“我想妈妈了,呜呜,我想妈妈了,呜呜呜……以前我也这么拱过妈妈的被窝,也这么抱着她……”她说着,更紧地偎在桑九的怀里,觉得暖和的哟,和前世妈妈的怀抱一个样。
桑九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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