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凋落的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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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落的红颜-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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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理由:就在她晋封昭仪专宠后宫的前后,大唐王朝发生了高阳公主谋反事件,高宗的舅舅长孙无忌为了一己私人恩怨,就将太宗的庶出之子吴王李恪以及李唐皇室的宗王等人诬杀、流放了。

然而问题在于,武昭仪虽然想当皇后想得发疯,却找不出王皇后什么错漏来。王皇后是士家大族的女子,没有犯什么过错,又是太宗亲口认可过的“佳妇”,养子成了太子,又有一大堆的士族宰相重臣支持。虽然高宗对王皇后没有什么感情,对支持她的老臣们又多少有些忌惮,但他也不认为这个妻子有什么必废不可的理由。

按照一般常理,王皇后已经正位中宫,舅父为相,养子又立为储君,以这种状况,她虽然孤寂,却也完全能以一个高级摆设的状态平平安安地度过皇后生涯,荣升太后的。王皇后和她的家族显然也有这份共识和信心。皇后职责所应做的每一件事,王皇后都合乎礼节地做齐了,即使对武昭仪有所不满也都未见公开表示,即使曾在高宗面前对武昭仪略有微词,但应有的礼节她一样也不疏漏,因此无论武昭仪想尽办法,收买多少近侍宫人,也找不到什么能威胁得了皇后地位的毛病、不能使高宗下定废后的决心。

然而王皇后太不幸,她的家人除了与生俱来的“世族”血统之外,根本毫无长技,她的母亲柳氏和舅舅柳姡В梢运闶撬钪苯拥闹Γ上Я鴬'虽然身份高,却一直没能力掌握什么实权,偏偏又和他的宝贝姐姐一样以嫡后亲眷自许,每次入宫见妃嫔宫人乃至皇帝左右侍丛,都甚为傲慢,反倒替王皇后得罪了不少宫中人物——老大,凌驾于妃嫔女官之上的毕竟只是那个年青女人,你们俩有什么资格对那些女人内官倨傲?——除此之外,王皇后还遇到了一个最可怕的挑战者。做为一个曾经历过一无所有、人生渺茫日子的女人,再没有什么“困难”会放在武昭仪的眼里——同理,她既然已经将自己的性命都敢于拿来冒险押注,发起狠来别人的性命就更不成问题。更何况这时的局势在武昭仪看来,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既然情报收集显示皇后的品行无缝可入,没有可供中伤的内容,那么就给她制造出内容来,而且还要是一击即中的内容。

于是,被史家形容为“振喉绝襁褓之儿”的安定公主事件就发生了。

武昭仪的长子李弘,大约是在永徽三年冬天出生的,大约在永徽四年底、五年初,武昭仪生下了她的女儿,随即封昭仪。后宫中多了一个新生儿,做为“嫡母”,王皇后势不免要时常来看望看望。这个出身士族,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的年青女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历代后宫中最大的危险:“夺嫡之谋”已经借机逼近了她。

《新唐书》后妃列传中对整个事件有如下描述:“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往与妃相谗媢,今又尔邪!’由是昭仪得入其訾,后无以自解,而帝愈信爱,始有废后意。”

也就是说,当王皇后又一次来看望小公主并逗弄这个小婴儿之后,武昭仪偷偷地向自己的新生儿下了杀手。当高宗兴高采烈地来探望女儿之时,却看到了女儿无声无息的小小尸体。这样天上地下对比强烈的刺激对于优柔寡断的高宗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当他亲自调查原因时,却听到了众口一词的“后适来。”可以想象,即使查无实证不能入罪,但王皇后就算满身长嘴也无法再为自己洗清了。高宗对王皇后本来就没有多少夫妻之情,如今又被爱女之死和宠妃之泪刺激得眼睛发红,当即大喊:“后杀吾女!”一口入了王皇后的杀女之罪。

从此,李治对王皇后十几年的夫妻情份宣告恩断义绝。然而,那年头婴儿的夭折率本来就很高,况且太子养母何苦去杀一个断无继承权可言的嫔妃之女?因此尽管高宗已经认定王皇后杀女,却也无法说服朝臣,达到废后的目的。然而这桩没来由的死婴案毕竟关连到宫闱秘事,又牵连了公主之死,就象高宗无法说服朝臣一样,朝臣也改变不了高宗对王皇后及其家族的厌恶,必须有牺牲品为这件事承担后果。于是皇后的舅父柳姡С闪颂孀锔嵫颉A鴬'是头年冬天当上中书令的,如今才半年功夫,座垫还没捂热,他就不得不主动请求辞职了。高宗当然立即批准辞呈,柳姡П崛位Р可惺椤

皇后彻底地失了宠,武昭仪的皇宠却正如太阳渐升。她又怀上了身孕。就在这年十二月十七日,随高宗出谒昭陵的途中,武昭仪为高宗生下了第三个孩子:皇子李贤。这个孩子是早产的,因此身世也引人议论,花边新闻一直说他不是武昭仪亲生,而是她寡居的姐姐韩国夫人所生。为了掩盖皇帝私通大姨子的名声,李贤就归在了武昭仪的名下。这当然只是一种传闻,无论是或不是,武昭仪都再次为高宗立下了功劳:不是生子之功,就是“体谅贤德”之功。因此,对于不能立即废后为女儿报仇,高宗对武昭仪当然深为抱歉,于是他打算多少表示一点心意,让心爱的女人再晋升一级。只是按照后宫制度,昭仪已是九嫔之首,再往上就是四夫人(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了——而偏偏此时高宗的后宫中,四夫人已经俱全,没有空额,废谁都没有足够的理由。于是“宸妃说”应运而生。据说高宗打算在四夫人之上加设一个仅次于皇后的宸妃,封给自己心爱的武昭仪。然而“实习皇帝”的这个计划,被老派大臣韩瑗、来济坚决地顶了回去:“妃嫔有数,今别立号,不可。”

——无论运作过程如何,韩瑗的侍中、来济的中书令职务,毕竟还是在高宗手下讨生活的。高宗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签发了他们的提拔令,他们就出头反对自己谋划已久的整体,并且毫不犹豫地附合国舅爷长孙无忌。不能不令高宗备感挫折窝囊。但他也知道自己还不具备与老臣们公然决裂的实力,他再一次忍下了。高宗忍下了,武昭仪当然也忍下了。当然,他们仍然没有间断地做着各种准备——譬如,就在永徽六年的三月,武昭仪撰写了一本《女训》,为自己积累又一笔资本。然而,就在后宫与朝堂再一次归于表面平静、掌政重臣们弹冠相庆胜利的时候,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凭空出现,搅乱了一池春水。

这个人就是号称“李猫”的李义府。

唐书已经给李义府定了性,让他高踞了奸臣榜的第二把交椅。但他同时也是个人材,文才与来济齐名,而且还长得一副俊俏温柔的模样,时任中书舍人兼弘文馆学士。不过李义府的一套在长孙无忌那里不吃香,国舅爷打算将他贬放外官,去做壁州司马。李义府当然不甘坐以待毙,他趁着贬官令还未下发正走文书流程的时候,到处寻方问计。最后舍人王德俭教了他一个法子:“武昭仪方有宠,上欲立为后,畏宰相议,未有以发之。君能建白,转祸为福也。”李义府到这步田地,横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再说王德俭是老官油子许敬宗的外甥,这个主意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李义府立即拍板照办,而王德俭也给予充分的合作,当下就让李义府代自己出勤,到中书省去值夜班。趁着这个“月黑风高好办事”的夜班机会,李义府叩阁上表,请求废王皇后立武昭仪。

李治接到这道表章,简直大喜过望:竟有朝臣主动将自己想做的事情提了出来。他连夜召见了李义府。面谈之下更是心旷神怡,于是李义府时来运转,不但不必被贬出京,还得了重赏:官复原职加一斗珍珠。第二天,李义府还接待了前来看望自己的武昭仪特使;不久又升为正四品下的中书侍郎。

李义府之事,算是正式为后位之争拉开了最后一层帷幕。也是高宗在官员任免上一次违拗长孙无忌意志的行动。——这意味着,是否废后、立谁为新后,不仅仅关乎后宫,也关于高宗与长孙无忌之间,谁真正掌握朝政大权的争夺:高宗的“实习皇帝”是否期满?长孙无忌的托孤权臣是否该功成身退了?

最初,高宗还是不打算撕破面皮的。他先用的是软招。

然而无论高宗如何软语相求,重臣之首长孙无忌仍然不肯松口,既不同意外甥皇帝废后,更不允许选武昭仪为后。

事实上,长孙无忌反对册立武昭仪为后,理由是很充分的,谁也不能说他有错。只是在整个过程中,他透过反对废后一事所表现出来的蔑视皇帝的态度,却是大错特错。——多年独掌朝政的顺遂,使长孙无忌也犯了历代顾命大臣不善终的同一个毛病,他对年青皇帝的感觉,一厢情愿地停留在了先帝托孤无条件依从的那一刻。最终使一件宫闱之私的废后之事,转变成了皇帝对权臣疑忌惮讳,欲除之而后快的祸源。

首先,对于高宗几次三番表达“欲立武昭仪为后”的愿望,长孙无忌都“固言不可”。

那好吧,高宗冥思苦想之后,决定向舅舅给足诚意。遂从自己的私房内库里精选了宝器锦帛,足足装了十几车,悄没声儿地密送到了国舅府,并且随即亲自登门拜访了。收下了重金之后,这一次拜访似乎君臣、舅甥、宾主尽欢。高宗越发觉得曙光在望,于是在宴席上又高高兴兴地送给舅父第二件大礼:平白无故地擢升长孙无忌三个儿子做朝散大夫。两样大礼送出,高宗真正的意图也就浮出水面。当然他身为皇帝,虽能当场提出交换要求,却不一定会将事情讲到透。担此重任的是武昭仪的母亲、即武士彟的继室杨氏。高宗回宫之后,杨氏满怀希望地登场了,她来到国舅府求见,希望长孙无忌能够应允高宗与武昭仪的“申请”。

然而,杨氏失望了,高宗和武昭仪也失望了。长孙无忌安享皇帝的贿赂不说,还居然敢收了钱不办事,毫无回转余地地将废王立武的申请打回了。

这事虽然是私下进行的,但消息很快就被广泛传扬开去。士大夫阶层自然认为此事更进一步显示了长孙无忌的势不可挡并牢固了长孙无忌在他们中间的地位,却也有识时务的当即看出了其中的危与机。许敬宗就是这些识时务者中的一员。

许敬宗生于公元592年,武德初年便已出仕,可算是唐初三朝老臣,可惜他官运坎坷,总是在将要看见提升之望的时候被生活细节撞下马来。经过三四十年的颠簸,这时的许敬宗已是见多识广,可惜虽然壮心不己,却还只是个六十好几岁的从三品卫尉卿。做为一个老于世故的官场中人,许敬宗很快就知道了废后的枝枝末末,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而李义府的例子更是明证。于是许敬宗“见义勇为”,明确地站在了皇帝与武昭仪的一边,旗帜鲜明地向长孙无忌表示应该废王立武。

长孙无忌虽然不卖高宗武昭仪杨氏的帐,却也还看在一大票贿赂的份上给了三分情面。对于许敬宗,他也就没那么好气了,许敬宗劝了好几回,换来的却是一回比一回更利害的斥喝。许敬宗的颜面扫地自不必说,就连他身后的高宗皇帝都面上无光:国舅爷不但要牵制皇帝的朝政大计,甚至还顽固地要把手伸进他的后宫,干涉他的床闱之事,自己这个傀儡皇帝当到几时才是个头?高宗废后的愿望更强烈了,他不但想要废后,他还想借废后打倒那批把自己当无知小儿指挥的老臣,真正实现自己君临天下的梦想。

终于,王皇后“厌胜”之事恰到好处地出笼了。

自永徽五年那桩小公主暴薨事件之后,王皇后就处在风雨飘摇中。长孙一派力保她当皇后,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高宗武氏竭力要将她废掉,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皇帝和顾命大臣们借她的废立之事为名,行彼此心照不宣的君权相权争夺之实,而她本人,却只是冷宫中度日如年的一个活死人而已。

由于自己莫明其妙就成了杀女疑凶一事,王皇后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武昭仪的可怕。这个在一帆风顺中生活了二十八年(假定她与高宗同龄)女人,在此之前她人生最大的难题只不过是长夜寂寞,而如今她不得不面对皇帝由此对自己产生的嫌恶和决裂,面对自己和家族可能万劫不复的危险。惊恐的王皇后再也无法信任身边的宫人宦官,只能向自己的家人求助。而这个决定就更加速了她的万劫不复。

永徽六年六月,武昭仪控告王皇后,说她与母亲魏国夫人柳氏施行巫蛊之术,妄图祸殃皇帝。对于古代中国宫廷来说,这几乎是必杀绝技,王皇后果然再也抵挡不住。高宗也当即以雷厉风行的速度处置了王皇后的家族:后母柳氏不得入宫,后舅吏部尚书柳姡П嵛熘荽淌贰A鴬'在七月秋老虎的炙烤下怆然行至扶风,又被投机者榨了最后一道油——岐州长史于承素揣摩上意,奏报说柳姡曳⒗紊В麓笏列铩S谑橇鴬'又被再贬为荣州刺史。王皇后的宗亲近支被扫荡干净,废后之事正式提上议程。

八月,长安令裴行俭与长孙无忌、禇遂良私议武昭仪立后之事,感慨国家之祸必由此始。结果不知是谁大嘴巴使内幕外泄,竟被中丞袁公瑜打听了个清楚。袁公瑜立即向武昭仪之母应国夫人杨氏报信。结果可想而知:裴行俭贬放西州都督府长史。长孙无忌的盟友开始了被拆散的第一步。

老臣帮开始被打散洗牌,完全听命于皇帝的人马却纷纷进入枢机。九月,许敬宗荣升礼部尚书。高宗打算正式出手了。

这天上朝已毕,高宗传召太尉长孙无忌、司空李勣、于志宁、褚遂良四相入内殿。禇遂良知道,“今日之召,多为中宫。”他慨然誓言曰:“太尉是国舅,司空是功臣,不可以使皇帝有杀舅杀功臣之后。我禇遂良起于草茅,无汗马之劳,位极人臣又受先帝之托,若不以死相争,何以见先帝!”他的一番慷慨激昂并没有达到希望的效果——司空李勣并不情愿被扯在里头,他称疾不入,于是“共赴国难”的就只剩了三人。

进殿之后,李治果然开门见山:“皇后无子,武昭仪有子,今欲立昭仪为后,何如?”禇遂良立即上前陈词:“皇后名家,先帝为陛下所娶。先帝临崩,执陛下手谓臣曰:‘朕佳儿佳妇,今以付卿。’这可是陛下你亲耳听见过的。再说皇后未闻有过,岂可轻废!臣不敢曲从陛下,上违先帝之命!”

这番话听在李治的耳中,非常不是滋味:“皇后未闻有过”,那就意味着小公主之死、厌胜之事,就这样都被轻轻地揭去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于是这场会谈草草收场。

第二天,李治做好了准备,再一次提出议案。岂料所有的准备都白搭,谁也不曾想到,禇遂良竟会将最见不得人的事情当众说出来:“陛下必欲易皇后,伏请妙择天下令族,何必武氏!武氏经事先帝,众所共知,天下耳目,安可蔽也。万代之后,谓陛下为如何!愿留三思!臣今忤陛下,罪当死!”说完,禇遂良将朝笏置于殿阶,解巾叩头流血道,“还陛下笏,乞放归田里。”

禇遂良此举,无疑事前曾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安排,他或者是认为如此一闹,武昭仪从此下不来台,皇帝也只能偃旗息鼓;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话儿是气赶出来的,气头上这位顾命大臣的嘴没了把关的。无论如何,这番激烈的表演起了反效果。更何况如此一来,高宗若对禇遂良有丝毫让步,都表示默认了他的指责内容。恼羞成怒的高宗不给这位顾命大臣任何面子,立即下令将褚遂良拖出去。

同样愤怒、甚至更愤怒的还有武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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