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襄亲王福晋董鄂氏,现在以皇妃的身份重新走进了皇城。然而,在偌大的紫禁城里生活着的,并不仅仅是爱她的顺治帝,还有一群因为她而失去帝宠的女人(在她们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外戚家族);还有因为这起爱情事件而失去儿子的襄亲王生母靖懿太贵妃;以及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而与皇帝母子失和的皇太后孝庄。
因此,董鄂妃在后宫里从来没有恃宠而娇,相反,她生活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当她得知顺治帝要找岔二次废后,是要立自己为后时,反而苦苦为皇后求情,甚至以死相谏。为了表示谦让,她甚至称皇后为“母”;皇后生病,她“五昼夜目不交睫”。皇后的族妹悼妃去世,她悲哀得就象是她的亲妹妹死去了一样。对于其它的妃嫔也是如此:恪妃石氏患病,她亲自照料三天三夜,端汤喂药。她还抚养了承泽郡王的两个女儿和安王的一个女儿,照料这三个小姑娘无微不至,如同亲生的一样。至于服侍太后,她更是察颜观色,小心翼翼,左右奔走,“无异女侍”,太后偶染微恙,董鄂妃更是“朝夕奉侍,废寝食”;她不干预政治,甚至不肯超越礼制和顺治同桌吃饭;但是同时她反复规劝顺治理政要谨慎小心,不可以发布错误的政令累及百姓;秋决犯人时,她流着眼泪请求顺治要再三细查案情,不能枉杀无辜;在个人素养方面,董鄂氏的书、画、经、史、佛学等均有相当的造诣。
结果,她的努力终于化解了皇太后的敌意,得到了皇太后的认可,到后来,太后的身边简直就少不了董鄂氏了,把她当成女儿一样地看待。
然而董鄂氏毕竟只有十八岁。长年过度的劳累、自责和惶恐,慢慢蚕食她的生命。
不久,董鄂氏生下了皇四子。这个可爱的小生命带给她无尽的欢乐和寄托,更让顺治帝心花怒放。所有的人都不怀疑,大清帝国的龙椅,总有一天是要让这个襁褓中的小小人儿坐上去的,
但是这个小人儿只给了他的父母一百零八天的快乐,就将他们带进了痛苦的深渊。出世一百零八天后,还没来得及取名的皇四子就在深邃隐秘的紫禁城里原因不明地死去了。顺治追封他早夭的皇位继承人为荣亲王,并专修陵寝。
然而死去的孩子即使被封为亲王,也安慰不了活着的母亲。董鄂妃产后哀痛,失于调养,丧失了生育能力。病体支离的她勉强支撑了两年,也离开了人世。她死的时候不足二十二岁,和顺治只有四年姻缘。悲痛的顺治追封她为“端敬皇后”。
和冒辟疆悼念董小宛一样,顺治也为董鄂氏亲笔写下了数千字的《端敬皇后行状》,深切哀悼。身体虚弱的顺治不久染上了天花。面对病魔,迭遭打击的皇帝早已意志消沉,无力与之对抗,奇迹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他身上。
第二年(1661)正月初七凌晨,沉沉夜色中,二十三岁的福临驾崩于养心殿,离董鄂妃去世的时间,才不过四个多月。(他和董鄂妃死后都是火化的。因此,空荡荡的孝陵里的确没有他和董鄂妃的棺椁,只有他们的骨灰坛。)
现在轮到“小董鄂”贞妃了。不到半年的时间,这个只相当于现在大学二年级学生年龄的女孩失去了她所有的依靠和感情的寄托——先是姐姐,然后是丈夫。小董鄂从来没有过堂姐所拥有过的地位和爱情,却代替她承担了整个皇族的怒火与后宫的嫉火。命运逼迫她选择了死亡,追随他们而去。史书上称之为“从殉”。
董小宛与董鄂妃姐妹,三个同样身不由己的薄命女子,多少年过去了,我们仍不禁要为她们昙花般的人生唏嘘。
本文的主人公都逝去了,与他们相关的历史还在延续。
因为顺治死于天花,所以已经生过天花并且死里逃生的皇三子玄烨得以继位为帝,史称清圣祖,年号康熙。因为生过天花,真正的康熙大帝绝对没有后世艺术家所演绎的那么白净斯文,他是个麻子。康熙十二年(1673),康熙皇帝下诏严禁殉死的行为。从此后,清代皇室再也没有了“从殉”的事情。
在此还要再加一点,满人入关之后,并没有什么汉女一定不得入宫的规矩。反而是满清皇族为了消除满汉隔阂、巩固统治,率先采取了满汉通婚的怀柔政策(不过为了子嗣强健考虑,裹小脚的汉女是不在这个范围内的,入宫的汉女也多限于汉军旗人或是入宫抬旗)。满洲八旗中便有“汉军旗”,康熙的生母佟佳氏,其父佟图赖,就是其中如假包换的汉人。而董鄂妃的血统,恐怕也要上溯到北宋覆灭时期,那时被金人掳往北国的宋朝宗室,极有可能就是她们的先祖。
宫词之尧山情殇
招福
尧山,是桂林城东北十余里的一脉山系,因先秦时山上有尧帝庙而得名。桂林多石山,尧山却是不可多得的土山丘陵。因此,明朝封地桂林的靖江藩国就将此地选为王室落葬的风水宝地。靖江王国前后二百六十余年,逐渐在尧山一带形成了一个方圆百里的王室墓群。现在得到较好恢复的,是第三代靖江庄简王的陵墓。其它的王陵,基本上还保持在荒墓残垣的状态。
在这些荒凉的王陵里,就有第八代靖江恭惠王朱邦苧和他的滕王妃的合葬墓。陵墓已经被发掘过,出土的几块石碑,代替已沉默数百年的墓主人,向今天的人们讲述了一个凄凉的故事,昭雪了一段深宫中湮灭久远的奇冤。
嘉靖六年(公元1527年),已是靖江安肃王朱经扶去世的第三年了。守孝期满的少年朱邦苧,已经十五岁了。
就在这年九月,他接任了父亲的王位,成为新一代的靖江郡王。
隆重的典礼过后,穿着庄重繁复冠服的朱邦苧来到了后堂,拜见自己的两位母亲。
看着面前风度翻翻的儿子,嫡母太妃徐氏和生母次妃刘氏都是满心欢喜。作为皇族妇女,在丈夫去世后的这一段日子里,她们承担了许多力所不能及的责任。现在儿子长成,这个重担终于放下了。眼下她们最关心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抱孙子了。
成婚,才意味着成人。因此,早在向朝廷请封郡王之前,王府便已先向朝廷请旨,为朱邦苧选妃了。
虽然在现代人眼里,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未到恋爱的合适时候,但在从前,这却已经是一个可以做父亲的年龄了。在王宫里面,多得是年少的宫娥侍女,每个人都希望能够得到小王爷的青睐。猜想朱邦苧和他的许多堂兄弟们一样,不可避免的,和其中的一些女孩子有过亲密的关系。然而即使真有这样的女孩子,她们也不可能得到任何正式的名份:因为没有谁能够为朱邦苧生下孩子;更因为小王爷还没有正式娶妻,按宗法制度他不能够先纳小妾。在这方面,两位太妃对儿子是管得极严的。
选妃事宜就此紧锣密鼓的开始了。
先在桂林本城寻找,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女孩。于是寻找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终于在清湘找到了一个几近完美的人选,准备立为正式王妃。这就是本文的第一女主角:滕王妃。
滕妃美丽善良,品德才华均无懈可击,唯一的不足之处,只是她出身平民,要追溯到远祖才有做过小官的纪录,祖父也只是因为高寿而得到过一个空衔。虽然她祖母的兄弟做到过户部尚书,但是那毕竟与滕氏家族关系太远了。因此我们所知道的滕家,只能算是一个还过得去的乡绅之家而已。
但是除此之外,滕妃还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世来历。她的父亲滕榆,字德收。可是虽然名字好,平日里又行善积德,妻子张氏却老大年纪也生不出一男半女来。滕榆着了急,便叩神求天,请求老天降福。果然灵验,张氏不久就有了身孕,怀胎的时候,张氏还做了一个奇异的梦,在梦里,自己虽然挺着大肚子,却能飞天乘云。
到了张氏孕满生产的时候,更是有异样的祥瑞降临:产房里彻夜光明耀眼,整个清湘城都降下了胭脂般的红雨。
生下的是一个漂亮的女孩。滕榆夫妇啧啧称奇,都认为这个女孩子就是梦中的贵人,应该郑重其事地养育。因此,滕氏从小就象男孩一样接受正规的教育。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女孩最大的富贵无非是成为后妃。为此,在读书、针线、琴棋之类常规内容之外,滕榆还特别要小小的滕氏学习封建社会的女性道德准则,并要求她严格遵守。
果然,这年的七月二十日,在朱邦苧受封为靖江郡王之前两个月,品貌出众的滕氏被作为靖江王妃的唯一候选人,被送进了王宫。这消息立刻就轰动了清湘城,人们奔走相告,滕氏降生时的奇景更是被说得神乎其神。
正当滕家沉浸在一片欢欣之中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桂林城中却有另一家人,正在因为滕氏的入选而一片愁云惨雾。
这家人就是桂林城的右卫指挥使刘经一家。刘经有个美若天仙的女儿,与滕氏同龄。本来刘经是非常热衷于与王室攀亲,并且满以为凭女儿的样貌和自家的地位,自己是做定正牌国丈的了。可谁知刘家小姐命运不济,正在王府选妃的节骨眼上,却生了一场大病,躺在了床上。刘家四处延医问药,好不容易才把病治好了,可刘小姐的相貌却也因为这场病,大大的憔悴了。总之,刘家就此与选妃的大好时机失之交臂。
躺在病床上的刘小姐听到滕氏将要入宫为妃、自己梦寐以求的地位就此别属的消息后,气得大哭了一场。从这一天起,她便对滕氏恨之入骨。
然而,远在清湘的滕氏并不知道,在自己将在生活的那座城市里,有人对自己如此地痛恨。她早已经听说,年青的靖江王是一个倜傥英俊的少年,整个靖江王国的少女都梦想成为他的新娘。现在这份幸运却降临在了自己的身上。滕氏的心中既有不安与忐忑,更多的却是悄悄的期待。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当年的靖江王府,就在现在的广西师范大学范围内。保存至今的王城城墙依然能让人感受到皇族的威严。四百多年前那个晴朗的夏日,出身平民的滕氏就这样坐在轿中,随着浩大的仪仗进入了这座神秘的王府。
从此她远离了父母的爱护,与家人的关系也变成了君臣。从接到聘礼的那一天起,即使是生身的父母都要向她跪拜称臣。这一切都令她感到那么的陌生与无助。怀着少女的羞涩和惶恐,年仅十五岁的她不知道,未曾谋面而家世悬殊的丈夫将带给自己怎样的人生?
幸好,当这对小夫妻第一次看清对方模样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那么幸福完美。在眩目的身份光圈下,朱邦苧也不过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只有十六岁的郡王几乎是从一开始就爱上了自己温柔秀美的妃子;同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郡王也赢得了滕氏所有的柔情。
婚后的生活甜蜜而温馨。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几乎形影不离。
但是也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原因,成婚两年了,滕妃仍然没有怀孕生子的迹象。其实这时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大女孩,尚未生育也算不得什么。作为丈夫的朱邦苧对此也并不以为然。但是滕氏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却使得她自己为此非常不安、深为自责。
王府常常要从民间挑选侍女入宫,以替换入宫时间已久、要放出嫁人的年长宫女。因为朱邦苧与滕氏缔姻的原因,王府这年又特地增选了一批侍女,并将其中出色的几个拔做侍候滕氏的贴身婢女。在这些婢女中有一个郑氏,她的父亲是王府的护卫军士,对靖江王府一向忠心耿耿,而郑氏本人也聪明温驯,颇得朱邦苧和滕氏的好感。
嘉靖己丑年秋天的一个清晨,滕妃按礼节送朱邦苧出门,无意间一回头,却发现侍立一旁的宫女中,有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正在偷偷的凝视朱邦苧的背影。这双眼睛的主人就是郑氏。当一时忘情的郑氏发现滕妃微笑的目光投向自己时,心中一跳,脸一下子红了。
这天傍晚,朱邦苧回到后宫,邀滕妃共赏菊花。漫天红霞、满园花香,滕妃见朱邦苧心情极佳,便主动向丈夫提起纳侍女郑氏为妾的事情。
朱邦苧没有料到滕妃居然会如此大度,主动劝自己纳妾。其实郑氏脉脉含情的眼神他早已经看在了眼里,只是与滕妃情投意合,又尚在新婚,他不想招惹得小妻子伤心而已。现在滕氏主动将郑氏送进自己怀里,朱邦苧只觉得心花怒放,哪有拒绝的道理?
这年的十一月初九日,是一个吉利的日子,朱邦苧郑重其事地向自己的两位母亲提出纳郑氏为妾的请求,没想到,立刻就得到了应允。
徐、刘两位太妃其实早就想要朱邦苧纳妾了,因为在王府中,不知何时开始有一种流言在悄悄传散,说是滕妃的母亲老大年纪才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只怕滕妃和她的母亲一样,是难以产育的。两位抱孙心切的太妃早被这些流言搅得心神不宁。现在滕氏如此表现,真是大合她们的心意。于是两位太妃趁机向朱邦苧提出:既然要纳妾,自然是多多益善,也好多生几个子女。
从小在这方面对自己管得颇为严格的母亲们居然会要自己多纳妾室? 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少年朱邦苧措手不及。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表示不必如此。这倒不是他不愿意享齐人之福,而是觉得自己不过十八岁,有了一妻一妾也就够了,再要纳妾也得过几年再说。
母亲们却是不会依的,而且说做就做,立即就把王府中的管事秦得叫了来,商量为小王爷选妾的事宜。
秦得等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所谓滕氏可能有不育之症的谣言,正是他有心散布出去的。
秦得的外甥就是桂林右卫指挥使刘经。刘经那个漂亮非凡的女儿虽然当年失意于王府选妃,但是由于目高于顶,虽然三年来求亲的人不少,却至今还没有找到合意的婆家。而滕氏入宫已两年有余,可不知道为什么,册封她为靖江王妃的圣旨却迟迟没有下来(这件事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在后面将会讨论)。秦得与刘经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现象,并且一厢情愿地认为,定是朝廷觉得滕氏不符要求。因此早已经心痒难熬,想趁这个机会赌上一把,想法子把滕氏挤走,好将自己家的女孩推上靖江王妃的宝座。
于是秦得装模做样地在桂林城里城外选了一通,然后向徐、刘两位太妃禀报说:“省城里待嫁的女孩不少,但是查找之后并没有很出色的。只有右卫指挥刘经的女儿长得貌若天仙,求婚的人络绎不绝。太妃们宜速速求娶,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两位太妃听后,因为秦得与刘家有亲的原因,对刘氏貌美的说法仍有些将信将疑,还是要求秦得再多挑几个女子以供自己选择。
秦得为了能让自己的外甥孙女顺利入宫,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到了太妃亲自为朱邦苧选妾的这一天,秦得请人将刘氏精心打扮了一番,和百户陈镛、军士伍用琦两家的女儿一起送进王宫去候选。陈镛和伍用琦的女儿都是相貌平平、品性粗浅的女子,和盛装打扮的刘氏站在一起,更显得黯淡无光。越发衬托得刘氏光彩照人。两位太妃一眼就相中了美貌非凡的刘氏。所谓“娶妻取德,选妾选色”,刘氏既美如天仙,装扮之后看上去又纯真淑惠,再加上出身官宦名门,在两位太妃的眼中简直是十全十美。她们甚至觉得,就算与滕氏比起来,刘氏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于是两人都决定选刘氏入宫。
秦得的第一步成功了。现在他又趁机向两位太妃提出:刘家门第颇高,因此刘家人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妾室。如果王府一定要纳聘刘氏的话,需要王府纡尊降贵,按民间习俗赐槟榔给刘家求聘。这么做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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