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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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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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华胤孤苦无依时,是谁假传了消息,告诉我母亲我生了重病?她担忧受怕,垂危之时想见父皇,父皇本要去探望,又是谁坚决不许他去、硬说我母亲的病会传染?她临死的时候,贴身的宫人都被撤干净了,大冷天的连炭火都不给烧太后努力在儿臣面前隐瞒这些,甚至不惜除掉知情人,将一切责任都推在死了的宜妃身上。太后真以为儿臣无眼无耳、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他这一席话出来,一时间,室内悄寂无声。

    宗恪能听见老人沉重的呼吸,想必刚才那番话,让她惊愕难言。

    “一旦儿臣知道了这些,会怎么看太后,这一点太后您想过没有?您以为儿臣就不会恨么?若儿臣一心要为自己生母复仇,太后您现在还会坐在这儿么?”

    “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宗恪平复了呼吸,又定了定神,才道:“那是因为,儿臣总是记得父皇驾崩后,太后亲口对儿臣说的话,太后叫儿臣不要怕,太后会以一己之命来保护儿臣。那两年,太后每晚派人过来仔细探查儿臣寝宫的安全,饮食起居均亲自过问,太后生怕那些顾命大臣会突然作难儿臣自小孤苦惯了,受了人家的照顾,就会一直念念不忘。哪怕只为了这,儿臣也不能加害太后。儿臣和儿臣的母亲一样,不光记仇,也肯记恩的。就算儿臣的母亲复活,她也不会同意儿臣向太后下手。”

    “可你敢说你和悦儿的死没关么?!”

    “当然是有关的,儿臣如今的皇位,是悦哥哥的一条性命换来的。可是太后说儿臣‘自小处心积虑’……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成日见不着人,没念过书也不识字,连饭都吃不饱,他又能想出什么处心积虑的毒计来?儿臣不过是被这没料到的结果送回了舜天。儿臣心中有愧,儿臣知晓事情缘由,愧对太后,是以这么多年才拼命想弥补。”

    谈起旧事,两个人都沉默了。

    漫长的寂静之后,宗恪听见了太后沮丧疲惫的声音:“这么说,你是来指责我的?我不该那样对你母亲,也不该找你为自己孩子复仇?”

    宗恪低了低头,才道:“事已至此,还说什么该不该呢?儿臣与太后,互有亏欠,旧账想翻也翻不完,真要拿出来一笔笔的斤斤计较,儿臣情何以堪?!所以这么看来,还是各安天命的好。”

    “……”

    说了这么多,宗恪的声音也变得疲惫无力:“既然太后始终觉得,儿臣怎么努力都赶不上悦哥哥,又见不得儿臣这双眼睛,儿臣也只能遵命,往后,就不来打搅太后清修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太后一眼,站起身,转头走了出来。

    外面已经是黎明,玫瑰色的云霞铺满了东面的天空,看来今天将是晴朗的一天。

    宗恪凝视着遥远的天际,他觉得心里好像放下了什么东西,他有些惆怅,却并不伤感,宗恪早知道,那些东西必定是会被丢弃的。

    好在他不会独行,未来总会有人陪伴他,哪怕答应过他的人自己都不记得了。

    宗恪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将有一场忙乱等待着他。但是他并不为此烦忧。

    莫如说,有更加让他痛苦的事情,挡住了那一切。(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八章

    晋王世子作乱,引起了很大的波动,朝堂之上因为这次骚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太后一党的官员,不是有罪被捕,就是引咎辞职,宗恪趁着这次机会,把早就想铲除的几个亲王派系,一并处理干净了。

    晋王得知自己长子作乱被诛,没有两日便咽了气。谁也不知道老头子临死的时候心情如何,虽然是恨得咬牙的逆子,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

    顺理成章的,郦岳成为新一代的晋王,这里面另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辛,只由凌铁来传达给宗恪,例如,那个气坏了老头子的爱妾,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

    凌铁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只能断定一点,那孩子并不是郦岷的,而且那女人也还活着,据凌铁打探的消息,是悄悄的被郦岳给养起来了。

    宗恪很震惊:“难道那孩子是郦岳的?!老天爷!这哪儿跟哪儿啊!”

    凌铁眨眨眼睛:“这种事,陛下就不用认真探究了。”

    既然凌铁这么说,宗恪也不好再打听了,他很是不齿:“这一家子到底怎么回事?太乱了!”

    凌铁问:“陛下身体完全好了么?没有什么大碍了?”

    宗恪摇头:“完全没问题了。之前我又瞎又瘫的样子,凌铁你没赶上。”

    “是崔家门主来给治的?”凌铁点头,“难得这丫头捐弃前嫌,肯进宫给陛下治病。”

    “进宫来的武林人还不止崔氏门主一个呢。”宗恪哼了一声,“凌铁,你知道郦岷请了谁来杀我?”

    “谁?”

    “千佛手慕泗。”

    凌铁听了,十分震惊!

    “他怎么肯的?!”

    “好像是郦岷帮他修缮了他的庙,他感激郦岷,所以许诺帮他做三件事情。”

    于是,宗恪就把当晚发生的前前后后,全都告诉了凌铁。

    宫内总管听完后,沉吟良久,忽然摇头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郦岷是个二傻,慕泗决不是二傻。他没可能只为了满足郦岷的要求,就千里迢迢跟来华胤免费杀人。这里面恐怕还有别的用意。”

    宗恪想了想,问:“凌铁,慕泗这个人,依你看来怎么样?”

    凌铁冷笑了一声:“都说白家是一窝疯子,慕家从慕凤臣开始,脑子错乱起来不输给白家,不过是人丁稀薄,撑不住台面,所以只得委曲求全,装成健康人的样子。慕泗此人心怀叵测,口念佛号,下手却狠辣无情,有他在,慕家怎么肯甘心屈居素州一隅?”

    宗恪呆了呆,摇头叹息道:“贵圈真乱!”

    晋王的事情暂时算安稳下来了,不过,宗恪更关心那突然失去踪迹的五百鹄邪人。后来有线报说,他们在世子作乱之前就悄然离开京城了。

    被俘的鹄邪人招供说,那五百人并不是世子的降丁,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清楚他是什么人,好像为首那个蓝眼睛鹄邪人,与世子有什么密约,于是世子就带着他们进京了。

    提到蓝眼睛的鹄邪人,宗恪心里一动,那不就是他在酒楼上遇见的那个么?

    但是接下来,无论朝廷怎么搜捕,都没有再找到那五百鹄邪人的踪迹。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真正让宗恪放在心上的事情。

    阮沅的身体依然没有恢复,事后的一系列收拾她都没能帮忙。因为她时常觉得眩晕嗜睡,每天得在床上躺十多个钟头。宗恪叫她别着急,直到休息好以后再起身。宗恪又让泉子去御膳房吩咐,专门给阮沅准备营养的饭菜,还遣了宫人到阮沅身边伺候。阮沅苦笑,宗恪这是要把她供起来么?

    她好言相劝,打发走了那两个宫女,又谢过了泉子送来的饭菜,夜晚,一个人在黑暗中躺着。

    阮沅总是想着郦岷谋反那晚,宗恪投向她的眼神。虽然当时情况紧急,但阮沅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与以往有所不同,充满难以言明的关切。

    这让阮沅心里发慌,她病倒的这十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甚至连宗恪是怎么痊愈的都不清楚,只知道崔玖已经回楚州了。

    而且所有被她问起的人,都说得支支吾吾,有的说她是感染了时疫,也有的说是风寒挺严重,还有的干脆说没啥毛病,就是累着了。越问不出个究竟,阮沅就越起疑心。

    她在屋里躺了三天,终于躺不住了,第四天清早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去“上班”。

    来这宫里大半年了,阮沅已经完全掌握了作息规律,早上宗恪得练功两个小时,如果要上朝就直接换了衣服去上朝,如果不上朝,就去书房处理政务,阮沅算了算,今天宗恪该去上朝的。

    活动活动筋骨,阮沅溜溜达达来了书房,时间还早,她和门外守茶水器皿的小太监说笑了两句,便进屋来做准备。宗恪还得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等他处理的公文早已经堆在桌上了,公文以内容紧急程度做了标识,阮沅的任务就是在宗恪详细处理之前,把这些乱七八糟放着的公文重新整理一遍,每一份的内容过一道,以宗恪的工作习惯排列顺序,从轻松易下手的起头,把最头疼的放在最后面。

    之前阮沅还问宗恪,这样一来岂不是越看越糟心?为什么不把最难对付的放在最前面?宗恪就嗤之以鼻说一看阮沅就是考试成绩差的那种笨蛋,岂不知最难的大题从来都得放在最后面?宗恪的原则是:先把简单的做完,能捞多少分是多少分,至于做不出来的题目,偷看也好扔小纸条也罢,只要不被抓到,到最后都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阮沅正一份一份收检着公文,却听见身后一阵急促脚步声:“阮尚仪,让我来吧。”

    阮沅一怔,回头看,却是莲子。

    “哦,你来了,好久不见。”她笑眯眯打了个招呼,“没事儿,我也才刚进来。”

    她说罢,又要伸手去拿桌案上的公文,却不料莲子一只手按在了那叠公文上。

    “尚仪去休息吧,这些让我来。”

    阮沅以为莲子是怕她累着了,便笑道:“唉,我都躺了三四天了,骨头都躺酥了,你也多少让我活动活动。”

    她说完,伸手又要去拿那叠公文,然而,莲子的那只手,始终按在公文上面。

    “怎么了?”阮沅不解。

    莲子那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几分难言的神情。

    “陛下吩咐过,这些,不让阮尚仪动。”

    阮沅一时没听懂他的话:“不让我动?为什么?是有别的活儿吩咐我?”

    莲子摇摇头:“陛下之前下过旨,所有公文不经他允许,阮尚仪一概不得过手。”

    阮沅心里咯噔一下!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是阮尚仪生病期间,陛下的吩咐。”莲子说,“当时尚仪病着,所以没人与尚仪说起。”

    阮沅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她通体僵硬地站在那儿,良久,才慢慢松开那只抓着公文的手。

    “他没说为什么?”她声音嘶哑难听,脸色也发白了。

    莲子沉吟片刻,才道:“奴婢只是听吩咐,至于为什么,奴婢也不知道。”

    一阵难堪的沉默。

    “那他还有什么吩咐?无缘无故的,没、没可能只说了这一句吧?”

    阮沅觉得嘴唇像是粘在牙齿上,吐词都不利落了。

    莲子垂下眼帘。

    “说吧。”阮沅轻声说,“从你这儿听见,总比从旁人那儿听见要好。”

    “陛下说,国事,一概不得让阮尚仪过问。”莲子说,“还有,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尚仪都不得晋封嫔妃。”

    莲子说完,他看见阮沅那张俏丽的瓜子脸,顿时变得雪白!

    她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好像要倒下一样。

    莲子想伸手搀扶她,但最终还是作罢。他低声说:“尚仪还是先回屋去歇着吧。”

    阮沅没有动。莲子悄悄叹了口气,转身出了书房。

    阮沅呆了好半天,这才觉得身上酸软无力,她慢慢扶着桌案,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她的浑身还在抖,手心全都是冷汗,嗓子却干渴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原来,宗恪竟对她起了防备之心……

    阮沅不由想起刚刚中毒那晚上,宗恪发疯时,掐着她的脖子说的那些疯话:“……你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贱人手里的一把刀!杀了我,再杀了儿,你们姐妹好坐拥天下!”

    这下,她算是全明白了。

    原来宗恪至始至终都在提防她,他把她带进这宫里是因为厉婷婷,他怎么都不肯亲近她,是怕她暗藏祸国之心,他身中剧毒,痊愈之后却干脆把她的日常工作都停下来了,自然是出于“吃一堑长一智”的念头,不得晋封嫔妃,更是彻底断绝了她参与到自己生活里的可能性……

    有涔涔的泪水,在阮沅的身体里涌动,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觉得老天爷好像和她开了个玩笑,没料到,自己的真心真意,换来的竟是猜忌。

    也不知呆了多久,忽然听见有人喊她,阮沅猛的抬头,原来宗恪已经退朝回来了。

    “怎么了?发什么呆?”他仔细打量她,不由吃惊,“脸色怎么这么差?!”

    阮沅扶着椅子,勉强支撑着起身:“……嗯,头还是有点晕,我先回屋去。”

    她的脸色白如纸,说罢,也不看宗恪,只拔腿要走,脚上却轻飘飘的没有力气,像踩在棉花团里,走也走不快。

    宗恪赶紧点头:“都说了,叫你好生养着,干嘛这么着急起身呢?”

    他又吩咐小太监,把阮沅扶回去,还再三让小太监一路仔细着,有什么不对就去请崔太医。

    也不知怎么懵懵懂懂回到屋里,阮沅打发了那个小太监,关上了门,一头倒在床上。

    她慢慢翻过身,把脸压在枕头上,贴着脸颊的绵软布料很快便湿透了。

    她的心中,痛楚得好像活生生被人剜去了心脏,胸口空空茫茫,只剩下一个可怕的大洞。

    原来她不惜性命,拿自己的一切换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人:他现在,连“伙伴”都不许她做了。

    就这么像死了似的躺在床上,从天明到天黑。一整天,阮沅没起身吃东西,直到夜晚,才逐渐有力气把涣散的神志聚拢到一起。

    阮沅扶着床,硬撑着坐起身来,她的眼睛盯着黑洞洞的墙壁,忽然想,自己还有必要留在这儿么?

    在屋里呆了两天,第三天,阮沅起身,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习惯动作还是将她驱使回了宗恪那儿。

    阮沅的意思,原本是想找宗恪问个清楚,如果确认了,那她就走人,因为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了。可是到了书房见到宗恪的面,那些话又问不出来了。

    阮沅清楚,开口的时候,就是完结的时候,最后的遮蔽一旦被扯下来,那她就非走不可了……终究,她还是舍不得一走了之。

    宗恪见她复工,不免关切地问东问西,想确认她身上是否真的好了,阮沅心里一团乱麻,宗恪问三句,能勉强回答一句,到后来宗恪也看出她不想说话,只得作罢。

    果然,那天宗恪交给她的工作,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什么鸿胪寺的修缮问题啦,什么夏季京城开沟清扫的日期啦,再不然就是有关祭天的典礼活动……

    没有一件是事关当下朝堂局势的。

    阮沅的心像僵死了那么沉,她并不是有多热爱插手政事,甚至打心底里厌弃那些官僚们写出的东西,可是现在宗恪开始防备她了,把她视作潜在的敌人,她是再不用为那些劳形案牍烦恼了,因为无形的鸿沟已经出现,她却依然呆坐在鸿沟这边,束手无策。

    逐渐的,所有的人都察觉到了阮尚仪的不对劲,她不再和人闲聊,连说笑也没有了,整个人看起来木木的,神情呆板,像没有灵魂的泥偶。如果不是宗恪吩咐,她也不会去碰任何公文,有的时候,一整个上午就呆坐在角落里,唯一的行为就是起身给宗恪添点茶。

    知道事情经过的那几个,心里都难过,谁也不愿意看见一个本来活泼可爱的姑娘,眨眼间变成木雕泥塑。但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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