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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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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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沙尘暴给浇了个灰头土脸,差点要逃回延朝再不过去。从那之后,宗恪也开始对环境上心了,甚至打算在合适的时机,由工部专门辟出一个部门,负责环境优化和水土保持。阮沅得知此事,曾大大嘲笑了宗恪一番,在她看来,连汽车尾气都没有的大延朝,搞什么环保……简直是多此一举。

    宗恪却不以为意,在他看来,环境危机本来就是经年累月,由一点一滴的小事造成的,早点保护,早点铸造全民的环保意识,总比救无可救的时候,再在满是尾气和沙尘的环境里,举着环保标牌游行强多了。

    所以这个温暖的春天傍晚,阮沅才会徜徉在如海的绿荫下,看那枝头累累的鲜花,似云朵簇拥飘荡。

    阮沅没有告诉宗恪,她很喜欢这宫殿,不光是因为它环境优美,她喜欢这种充满生机的宁静,而且她所爱的人,在这片宫殿里留下了那么多身影。

    到了现在,阮沅心里反而没有牺牲之前的茫然和恐惧了,她只觉得异常平静,那是决心定下的那种深邃的安宁之感,好像是旅人就要回到家里,再不用忍受求不得的痛苦。

    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就会忘记自己曾经爱过谁,她就能醒过来,站起身,拍一拍身上的衣服,继续往前走了。

    阮沅尽量把这当成一桩好事情来想,因为,她更加无法想象二十年之后,她仍然在这宫里面,仍然陪伴在宗恪身边,头发花白,皱纹满脸,却仍然只是……伙伴。

    一想到那种结局,阮沅就不寒而栗。

    她的自尊不允许落得那样的结局,当事态出现向那方面发展的征兆,她就得离开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即将丧失什么,就像崔玖所说,到了明天,她看见的四周,也会和此刻有截然不同的分别了。

    想起这句话,阮沅不由抬起头来,望着面前那株绿叶婆娑的香樟树。微风拂面,满是新芽的绿树发出沙沙轻响,就像在微笑。

    以前阮沅就有这样的古怪念头,她会觉得春天的树都在笑,像恋爱中的小姑娘,到了秋天,它们就像在瞌睡,像辛劳了一天的老婆婆,怎么都唤不醒。她喜欢动物,就连蚯蚓爬都觉得很有趣,小虫子们一曲一伸的样子,好像颇为志得意满。她甚至觉得嶙峋的怪石也有感情,本想摆出个姿势来吓唬人玩,没想到那些叠山师乐颠颠把它们搬回到自家院子里,奉为珍宝,于是它们就只好尴尬别扭的杵在那儿,被自己的恶作剧暂时套牢,假装静如山岳,等人看不着它们的时候,再偷偷伸个懒腰,变一下形态,反正那些笨笨的叠山师也瞧不出来。

    以前她会把这些怪话说给人听,后来慢慢就不说了,因为很少有人能理解,听见这些怪话,普通人总是会感觉不安。不过她会把这些怪话说给宗恪听,因为宗恪也是个爱说怪话的人,他和她一样呱噪烦人,和她一样爱幻想,他不会觉得阮沅怪,只会觉得她有趣。

    一想到宗恪,阮沅顿时就被柔润忧伤的感情给完全浸润了。她喜欢陪伴在他身边,听他说那些怪里怪气的话,看他笑,也看他发怒,看他的黑眼睛像不够温和的宝石,偶尔散发惊异的光彩。宗恪和她一样,是天生就欢蹦乱跳的类型,他的性子活泼得一刻也停不下来,总是像飞翔的鸟儿一样逍遥自在,即便是他在最庄严的时刻,阮沅也能体会到那其中暗含着的孩子气,从而更加珍惜他。

    她是如此的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陪着他去瘴气重重的南方丛林打仗,为他去最北的冰雪苔原寻找赤羽人和他们的飞筏,如果他愿意的话,她可以就在这宫里陪着他,穿着鲜亮夺目的衣衫,依偎在阳光下,嗅着热蜂蜜和橘花的芬芳,成天欢愉嬉戏,什么都不做。

    但是到明天,这些就全都没有了,连失落的凄然都不会剩下。

    太阳在一堆堆白如积雪的云块推挤下,朝地平线迅速飞奔。屋顶逐渐沉浸在金色的影子里,暗红的墙壁反射出异样的光亮。

    风有些凉了,进宫之后一直没有剪过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沉甸甸的发辫盘在阮沅的脑后,被一枚青玉簪子给别着。

    因为她常用的银簪给了那个算命瞎老头,那晚上,宗恪就买了这青玉簪子给了阮沅。簪子的玉质细腻莹洁,隐隐青色如流水,素洁无匹。阮沅视若珍宝。

    “回去一定要找个高级发型师,重新做个时髦的翻花短发。”她压抑住想落泪的莫名冲动,努力让自己愉快起来。

    深吸一口气,阮沅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杏色衣衫,手指碰了碰胸前的金衿针,然后,快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那天晚上,阮沅怎么都睡不着,她只好不停的和崔玖说以前的事,好像希望让崔玖帮她记着,她曾经有多爱宗恪。

    崔玖是个善良的女孩,对此没有表示出一丝不耐,也许除了她,没人能够真正明白黎明的到来,对阮沅究竟意味着什么。

    说得多了,阮沅自己也不好意思起来,明明是她主动请求来做这样的牺牲,事前却不停向陌生人倾诉,弄得就好像真的不情不愿似的。

    崔玖看出她的心思,便笑道,这没关系,因为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散魄术会给人带来什么。

    “今晚尚仪说的一切,我都不会说出去,尚仪自己也会彻底忘记的。”

    阮沅心中难过,她低声说:“我其实还是自私,还是指望他记得我。”

    崔玖愣神了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想想,像阮尚仪这样至此对陛下死心,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呢。爱上不可得的人,其实痛苦得要命,而且也不知要煎熬到什么时候去……”

    她说话的样子,竟像是有所感悟。

    阮沅眨眨眼睛,小声说:“难道说,门主喜欢的那个人,不喜欢门主?”

    崔玖静静望着天花板,半晌,才道:“也不是……不喜欢。可他只当我是小孩子,从来都只和我说玩笑。”

    “既然他不主动,门主就该主动啊。”阮沅不死心,又说,“门主是何等尊贵的人?能够对他青眼有加,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

    崔玖苦笑起来:“什么青眼有加?人家地位可不比我低,人家也是堂堂掌门。”

    阮沅在心里“哇”的一声!

    “既然如此,不是更合适了?”她很热心地说,“门当户对啊!”

    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幸福已经没希望了,所以阮沅反而对人家的幸福上起心来。

    崔玖却被她说得更苦笑:“什么门当户对?我这样的,往后只能招赘,他不会肯的哪有堂堂掌门抛弃自己的门派、去入赘别家的道理?”

    “……”

    “再说他家里,光是妾,就有六七个。”崔玖叹了口气,“这样的人家,就算我自己肯嫁,崔氏一门也绝对不同意的。”

    阮沅脑子错乱了:这这这……崔玖到底爱上了什么人啊?!

    后来,夜渐渐深了,崔玖的说话声低下去,很快就没有了声息。

    崔玖睡着了,阮沅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这是她拥有自己魂魄的最后一个夜晚,一想到这,阮沅就睡不着。

    在床上翻腾了一两个小时,阮沅终于决定起来,再这么翻下去,早晚得把崔玖吵醒,她明天也是担着大任务的。

    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阮沅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

    夜阑人静,正是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她站在院子里,仰望那株老核桃树,风停了,黑色的树冠一动不动,如纸上的剪影。明月高悬,像从制冰机里倾出的碎冰,泻了一地银辉,院子里亮如舞台,眼前的一切在阮沅眼睛里,都像电影镜头般生动。

    阮沅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样东西看,看着老核桃树坑洼不平的树干,看它的每一片树叶,它们都是春天新长出来的,全都洁净如洗,嫩得能滴下水来。一株藤蔓植物攀着老树爬上来,阮沅不认识那是什么,但她一直喜欢那点缀其间的柔软小花。胡枝子花的紫色骨朵在大叶之间露出脸来,活像妩媚的眼睛。旁边的草牡丹在墙角努力争得一块势力,好像明天就要挤出血红的花苞,打算和胡枝子花争奇斗妍。

    她在这儿住了快一年了,此刻,却像是从未见过一样,一寸一寸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阮沅不知道明天之后,她将会用怎样的目光打量这院子,很可能,她根本就不会去仔细看它一眼了。

    阮沅坐在潮湿冰冷的台阶上,目光在夜色中逡巡,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她进宫这几个月的生活,那些点滴小事,和宗恪共处的无数片段,他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那些由细节组成的无边海洋,让阮沅深深沉浸其中,内心苦甜交织,滋味无法形容。

    她想象不出有朝一日她会对宗恪丧失感觉,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呢?不会依恋他,也不会有所牵挂,甚至看不出他和别人究竟有何区别如果到那时,宗恪真的爱上她了,可怎么办!

    ……大概,不会的吧。

    想到这儿,阮沅不由伤心。

    不知不觉时间流淌,她忽然发觉,黑夜在缓慢褪去,四周的物体开始显现出清晰轮廓,阮沅努力抬起头来望着东方,果然,天际正在发亮,火红的太阳已经露出头来了。

    这将是她以一个拥有完整魂魄的人,所看见的最后一个日出!

    一霎时,阮沅泪落如雨!

    她现在终于明白什么叫痛彻心扉,原来这不是一种形容,原来人到了某种绝境,生理上真的会感到彻骨疼痛:她再也不能去爱宗恪,再也不能对他好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新生的吸血鬼,在告别了最后一个日出之后,就此隐藏进无边的黑暗。

    从今往后,她将落入没有穷尽的冰冷空虚中,连伙伴都没有,孤独一人,而且再也无法与光芒共舞……

    阮沅回到屋里,慢慢躺下,平复呼吸,让眼泪悄悄淌进鬓发里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散魄术,在一间收拾得极为干净的密室中进行。

    那是崔玖特意要求的一个房间:四壁狭窄,唯一的窗户也用很厚的棉白纸,把所有缝隙都贴起来,连同门缝,不留一丝一毫的空。这些棉白纸,都被崔景明用特殊的药物浸泡过,目的是为了阻挡狩冥之蛇的出逃。

    而且,空间内,必须打扫得一尘不染。

    房间是由泉子亲自布置的,里面完全按照崔玖的吩咐,没有任何多余家什,只留一张窄窄的床。

    崔玖将阮沅带进屋内,关上门。

    躺到床上的时候,阮沅说:“关于狩冥之蛇的事儿,我特别好奇,门主往后说给我听听吧。”

    崔玖微微一笑:“好啊。”

    她的笑容有些伤感,因为崔玖能确定,即便还记得,阮沅也不会再来问她这些了,没有七魄的人只热衷俗世,对玄虚不可把握的东西,一概没有兴趣。

    不多时,崔景明叩门进来,他的手上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汤。

    “姑姑,我已经嘱咐连校尉,派人在外面严格把守了。”他对崔玖说。

    崔玖点点头:“那就好,”

    “为什么要派人把守?”阮沅忍不住又问。

    “是怕有人擅闯进来,被狩冥之蛇吞了他的魂魄。”崔景明说,“狩冥之蛇是很危险的东西,一切都得小心才好。”

    阮沅想了想,又问:“那你们两个此刻也在这儿啊。”

    崔玖笑道:“我们不要紧,已经服了药的。”

    然后,她将那碗药递给阮沅:“喝了吧。”

    阮沅端过碗,往里看了看,脊背上不禁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这是让魂魄分离的药物,这样,才能让狩冥之蛇不会弄错。”

    到了此刻,已经没有犹豫的必要了。阮沅心一横,端起碗,一口气将药汁喝下去。

    不多时,她便沉入深深的睡眠中。

    让阮沅躺好,崔玖转头朝着崔景明看了一眼:“可以开始了。”

    崔景明从刚才就放在墙角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这不是风铃一样的玻璃盅,而是肚大口窄的玻璃瓶,容量大约五百毫升,不过是一瓶可乐大小,乍一看是透明,但是盯着它仔细瞧,就会发现瓶子里有一些透明的生物在扭动。

    那些就是饥饿难当的狩冥之蛇。

    崔景明将玻璃瓶放在阮沅枕边,打开木塞。

    疾风掠耳般,几条细小的蛇一样的东西,从瓶子里爬出来,顺着阮沅的七窍,钻入她的体内。

    崔玖和崔景明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一幕,崔玖悄悄从布包里,取出一个金色的镊子,拿在手上。

    一共放进去七条,那些透明的小蛇钻入阮沅体内,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其中一条,顺着阮沅的右耳慢慢爬了出来,刚才它进去时明明是透明,但是此刻,浑身淡红,像是体内吸入了东西。

    那条淡红色的小蛇从阮沅耳朵里爬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崔玖伸手用金色的镊子钳住它,飞速将它放入瓶中。

    紧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每一条透明小蛇,此刻都已经显现颜色来,有的是湖青,有的是草绿,有的是浅紫,还有的是橙黄。崔玖知道,这颜色不是普通的血肉或者骨髓什么的,这就是人的七魄。狩冥之蛇在散魄术中,只不过是一种运输魂魄的工具。

    六条小蛇都被捉进玻璃瓶里,它们在里面挤压着,相互摩擦扭动,因为吃得太饱,根本无法从窄小的瓶颈口处爬出来。一时间那玻璃瓶炫彩四射,璀璨夺目,好像霓虹闪烁不停。

    然而,俩人又等了十多分钟,第七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

    崔玖与崔景明对视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诧异神色。散魄术在这两个人都是实践过多次的,像这样卡在半途,之前还从未有过。

    “会不会已经出来了,我们没看见?”崔景明喃喃道。

    “不会的。”崔玖语气果断,“我一直盯着呢,哪怕是一道光闪过我也没漏看。”

    没办法,此刻既不能开启门窗,也不能出入房间,因为狩冥之蛇一旦见了天光,便会夺路而逃,根本没可能捕住。丢了它不要紧,顶多再千辛万苦去淡幽峰的虚冢捉一条回来,可如果让它含着阮沅的魂魄逃了,那就惨了,这缺失的魂魄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封闭得严严实实的小屋开始热起来,空气艰难阻塞着,崔景明的额头渗出细密汗水,老头子前后胸的衣服已经湿透了。

    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崔景明心里暗暗焦虑起来,如果这条蛇怎么都不肯出来,那他和崔玖岂不是得一直被锁在这屋子里?

    但是崔玖却始终没有挪动身体,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过,一双晶亮的黑眼睛,牢牢盯着阮沅的头部,好像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突然间,崔景明的眼前一花,他叫起来:“出来了!”

    就在那一刻,一个小小的圆圆的东西,从阮沅的双唇之间探出头来,是一条狩冥之蛇的蛇头。

    一见那条蛇缓缓悠悠钻出来,崔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条蛇,依旧浑身透明,它什么都没吸到!

    可是此刻没工夫探究,崔玖慌忙用手中小巧的金镊子,一下钳住蛇的七寸,飞快将它塞进玻璃瓶,然后仔细塞上木塞。

    ……俩人同时长长出了口气。

    “怎么第七条什么都没吸到?”崔玖困惑得很,“难怪花了那么久时间,原来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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