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小枕头只是好奇,他刚入宫,什么都不知道,于是大着胆子凑到窗户跟前往里看,谁知这么一看,就看见了谋杀现场,这孩子被惨状吓个半死,“扑通”坐在地上,手里的笤帚滚落老远。
窗外的动静惊动了沉樱,她从屋里走出来,看见了小枕头。那一刻,小枕头浑身瘫软,还以为自己的小命难保了,谁知沉樱只冷冷看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小枕头的裤子全都被尿给弄湿了,他独自瘫在湿漉漉冰冷的石地上,过了好半天才有力气爬起来。
自那之后,沉樱就成了他最害怕的人,后来他到了泉子身边,和泉子说起此事,依然吓得像只被逮住的燕子,哆嗦个不停。泉子却只笑笑,不以为意,宫里这种谋害性命的事情他见多了,不会像小枕头那样一惊一乍。
这次沉樱不请自来,泉子又没回,小枕头浑身筛糠似的奉了茶,之后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自在得好像陪着一只大老虎坐在屋子里。
泉子把之前的缘由简略一说,沉樱这才点头道:“我说怎么见了我就像见了鬼。”
“你过来,青菡不知道?”
沉樱摇摇头:“什么都没和她说。”
这次的事情,瞒着好些人,连青菡都不知道崔门主已经来了。
“这么说,谁也不知道?”
沉樱莞尔:“怎会。该知道的总得让他知道。”
泉子也会意,笑起来:“你去看了,情况怎样?”
沉樱收敛笑意,低声道:“已经撑不住了,看样子想找借口逃回慈宁宫。”
泉子点头道:“那是她唯一的退路。”
“所以我叫素馨和银萝看牢她,寸步不离。”
泉子想了想,又问:“若太后传她,怎么办?”
“就说她病得起不来,不能当差。她已经调到暖阁来了,那就算是这边的人。太后真有什么事,素馨能顶着。”沉樱利索道,“至于药物这方面,我自己会控制的。”
“给她下药能管用?”泉子还是疑惑,“如果她就是云家那个高手……”
“她不是。”沉樱摇头,“看情形,恐怕躯体被人占用了。药拌在食物和饮水里,除了软弱肌肉、让下肢无力,没有别的作用。”
她说到这儿,看见泉子双眼陡然一转,醒悟到刚才触碰了某个不能碰的点,顿时双颊一白,收了声。
泉子沉吟片刻,才道:“我本以为这次你不会出手,毕竟下毒的是你们云家的人。”
沉樱呆了呆,唇边掠过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这话错了,我本来就不姓云。”
泉子会意,也赔笑道:“是,我说错了。”
俩人起身走到屋外,沉樱忽然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他什么时候动手,我就什么时候动手。”泉子一笑,“好在后宫眼下还没有到太后一手遮天的地步,当年陛下以皇后来制衡太后,看来这么做还是有好处的。”
泉子说这话之后,彼此一时间都有些无语。沉樱停下脚步,微微吁了口气。
“若公主还在这宫里……”
她神色黯然,没再说下去。
俩人沉默的当儿,暴雨“哗”的下来了,这是今春第一场雨,最近北方几个州县旱得厉害,所有的人都盼着这场春雨的到来。
泉子顺手拿了把伞,给沉樱撑着,送她到了院门口。
守在院门口的小枕头一见他们出来,赶紧嗖的跳起身,靠着门边立得笔直。直至沉樱撑着那把淡紫色的伞渐渐远去,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师徒俩回到屋里,小枕头憋不住,问泉子沉樱过来干嘛。
“一点小事。”泉子淡淡道,“哦对了……”
小枕头抬头看着他。
泉子略微一停,却笑道:“你这段时间,没再理虎宝儿了?”
听泉子这么一说,小枕头马上咬起牙齿:“没!我见了他,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呢!”
“还是别这么着。”泉子摇头,“之前那么些年,你和虎宝儿不是挺要好的嘛。”
“师父!……”
“小枕头,这几天给你一个任务。”泉子笑了笑,“想办法接近虎宝儿,也不用太近,就让他知道你总是在,这就够了。”
小枕头眨巴眨巴眼睛,一时没懂。
“别让他有一个人行动的机会。”泉子继续说,“你莲子师叔已经在监视他了,但是他偶尔会分不开身。”
小枕头这才恍然大悟!
“明白了!师父放心!”
泉子笑了笑:“黏人的功夫你最行了。不过小枕头,记得一定多加小心,这几天宫里,要出事。”
小枕头不敢吭声,只拼命点点头。
泉子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跟在我身边,也真够你受的……”
小枕头听不懂,可泉子没再解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九章
崔玖最近仍然住在阮沅那儿,饮食供应都靠阮沅,因为不能让人察觉,平时她吃的也是最寻常的饭菜,有时候甚至只有咸菜馒头,幸好她从不抱怨。另外,为了安全起见,晚间出门之前,崔玖会易容。
她易容成青菡,或者那几个常见的宫人,陌生脸孔在宫内行走,总是格外扎眼。阮沅之前不知道她还会这一招,因此大为惊奇。
“易容术,我学得不精。”崔玖说,“本心就不喜欢,所以没认真钻研。”
她一点点将某种枯黄颜色抹在颧骨处,镜子里的人脸渐渐变形,一张落落寡合,瘦削粗糙的女性容颜就出现在眼前。
“觉没觉得沉樱的脸有些不对劲?”崔玖突然说。
“不对劲?”阮沅托腮想了半天,“刚开始看是有点怪,看久了也还好。一般人只当她天生不漂亮。”
“嗯……有些不自然。”崔玖仔细打量镜子,“算了,好难,下次不易容她了。”
“你这也很像啊!”阮沅赞道,“我根本看不出来。”
“我这是最粗浅的易容,只能哄哄你们这些外行。”崔玖笑了笑,“行家一眼就能看穿。而且真正的易容,从容貌到声音,从行为举止到起居习惯,全都得一模一样才行。我办不到,一开口就假了。”
“我还以为只有云家的人会这一手。”阮沅说。
“我这,也是从云家人那儿学来的。”崔玖说,“我的一个……长辈,就是云家的。”
阮沅听了更加好奇:“崔家和云家不是死对头么?”
“死对头谈不上。”崔玖笑道,“那是江湖的浮浅认知,崔家重医,云家重巫,巫和医最开始本来就是一个源头,所以这里面,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停下来,不再深谈,阮沅明白,崔玖不想和外人说这里面的内幕。
“我也认识一个云家的人。”阮沅忽然说。
“谁啊?”
“那个人叫云敏。”阮沅说,“是林展鸿的女人。”
“哦,你认识她啊?”崔玖好像很意外,“真难得。”
“什么意思?”
“云敏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崔玖笑道,“云家出了名的才女。”
阮沅大吃一惊!
“没看出来啊!”她咂舌道,“真没看出来!”
“这大概就叫真人不露相吧。”
“果然是!”
“说起云敏的来历,可不简单,她是云舫之弟弟的女儿,据说天生聪慧,尤其擅长蛊毒,七八岁的时候,就能破解她父亲配置的毒方,在高手如林的云家都堪称奇才。”崔玖停了停,才说,“说来,这次若是对付她,我可真没把握了。”
“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去给林展鸿做妾?”
“具体情形我不太了解,也是听来的八卦。”崔玖一笑,“据说她十六岁那年,跟着林展鸿私奔到华胤,为此惹翻了整个云家。”
“哇!”
阮沅赶紧拉住崔玖的袖子:“快说说!我太好奇了!和他们两口子比邻而居二十年,我居然什么都没看出来!”
崔玖奇道:“住在一块儿那么久还什么都没看出来?这可稀罕了!那他俩成天在干什么?”
阮沅咧了咧嘴:“上班下班,拿工资吃饭好了好了,先别提这些,快和我说说他们的浪漫爱情史!”
“浪漫爱情史?”崔玖笑了,“那玩意儿我可不懂。而且我也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呢。”
“唉唉没事儿!八卦嘛,哪有几个亲眼看见的?”
崔玖忍住笑,这才慢条斯理道:“这故事说起来也长远了。据说那一年靖海公去越州游玩,途中偶遇云敏,然后……”
“呃,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俩知道,至于详细情况,你就自己琢磨吧。”崔玖抿嘴一笑,“反正人们都说,俩人一见面,顿生情愫,没几天就难舍难离。林展鸿那时候也年近而立,有妻有子了,可是他对云敏一见钟情,便想带她回华胤,纳她为妾。于是云敏便给了靖海公信物,回去等他上门提亲。”
“居然是自由恋爱。”阮沅咂咂嘴。
崔玖一笑,继续道:“云敏想嫁给林展鸿,云家却集体反对。武林人不喜欢朝廷,云家比武林人更不喜欢朝廷,两百年前,因为云家涉足宫闱阴谋,旧齐曾下令剿灭云家,虽然没剿灭成功,两厢就结了仇了。所以可想而知,云敏和林展鸿的事儿,云家有多反对。再说云家那些人可高傲了,其实他们在武林里也算不得名门正派,正统人物都不屑和他们为伍。人就是这样,越是被排挤,就越容易清高。”
想起宗恪对云家的鄙夷,阮沅苦笑起来。
“那后来呢?”
崔玖没有立即回答,她凑到镜子跟前,仔细看了看自己,又用小指轻轻蹭了一下眉梢,这才轻言细语道:“没多久,林展鸿果真上门提亲了,据说,云敏的父亲闻言大怒,说,朝廷一向是云家的敌人,云家世世代代不屑做朝廷的子民,云家的闺女,自然有武林的才俊来匹配,朝廷的人,给他提鞋都不配。总之,他说了一大通羞辱的话,想来肯定够林展鸿受的。他还说,别说林展鸿是让她女儿做妾,就算靖海公三媒六聘的请他女儿去做正室夫人,他也不会同意。”
“靠,这话说得……”
“这还没完呢,云敏的父亲不仅一口回绝了亲事,还给林展鸿下了毒。他下的那种毒,厉害的紧,只要林展鸿接近云家的范围,身上各处就会出血,像被利刃剐了一样,浑身剧痛。他是想让靖海公永世不得踏入越州一步。”
“那后来呢?!”
“后来的事儿啊,真是谁也没料到。没过两日,林展鸿竟强忍疼痛,闯进云家想带走云敏。等到终于见着了云敏,他早就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崔玖轻轻叹了口气,“云敏被她父亲隐瞒了真相,还以为林展鸿来提亲的时候礼数不周,态度太傲慢,得罪了父亲。她正为此伤心欲绝呢,却没想到大半夜的,情人竟一身是血闯进来。云敏这才明白自己这段时间原来是被父母家人给骗了,所以她大发雷霆,不仅不许她父亲杀林展鸿,还要求交出解药来,她父亲自然是不肯的,据说最后,云敏动手伤了她父亲,带着重伤的林展鸿,逃出了云家。”
阮沅听得心惊胆战!
“看来每一个平凡家庭的背后,都有一部动人心魄的小说啊!”她叹道,“没想到,我竟然住在这么传奇的一对夫妻的楼下!我真是长了一双钛合金的狗眼!居然这么多年什么都没看出来!”
“反正当年,局面肯定闹得不堪收拾,云家长老们为了这事儿差点要血洗京城。”崔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好多人都弄不懂,林展鸿有妻有子,官居高位,怎么会为了个江湖女子而不顾性命?也有人说,多半是云敏先给他下了蛊你知道这种事吧?”
阮沅点点头:“我们那儿有这种传说,苗疆女子看中了男人,就给他下蛊毒,这男人就会为她不顾生死,永远守在她身边。”
“可我觉得云敏不会那么做。”崔玖拿起一枚玉搔头,目光凝润,“如果她真想如控制傀儡一样控制林展鸿,又何必不辞辛苦、跟着他去华胤做小妾?如果是视为玩物的男人,下了蛊毒之后,留在自己身边就是,何必闹出这么一场戏来?那样做与她毫无损害,也用不着和父母家族翻脸了。”
阮沅讶异:“视为玩物?!可那是靖海公啊,她哪有胆子那么做?!”
崔玖莞尔:“靖海公又算什么?云家从来就不怕朝廷,而且他们在越州,说得难听一点,那一片的百姓都还没开化呢,比我们江南四县更放肆。云家的人,本就不像中原人那样讲究礼制、顾忌男女大妨什么的。”
少女莹润洁白的手指,在同样洁白细腻的玉质上轻轻滑过,光线像匆忙掠过的银白隼翼。
“她是真心的。女人一旦对男人动了真心,就一点虚伪都容忍不得了,哪怕是自己的虚伪。”崔玖淡淡一笑,眼中饱含柔情,“幸好她遇见了林展鸿,别的我不知道,只此一件,就能证明靖海公是个性情中人。在我看来,男人可以没有一切,却一定要有真性情。所以你看,多好的姻缘啊。”
阮沅一时,答不上来话。
好姻缘……么?阮沅不知道。她只知道楼上那对夫妇,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不离不弃,守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秘密。而在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曾经度过何等跌宕的人生,甚至当年,云敏在那座早有了女主人的公爷府邸里,又是如何生活的……阮沅全无所知。
她会觉得快乐么?抛弃了自己的家族,千里迢迢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华胤,进到这规矩森严的公侯府邸,除了林展鸿,她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何况,侯门一入深似海,虽然萧郎就在这侯门之内,可她出身武林,在越州那片岩洞丛林里自在逍遥惯了,身为云家掌门的侄女,惊采绝艳的才女,必定是受着众人的赞叹和宠溺长大,现在脱离武林,自断后路来了京师,却要做小伏低,成为高门大户里不起眼的一分子,云敏的心里,究竟会是什么滋味?
她后悔过么?
林展鸿到底得有多爱她,才能将这些统统抵消呢?……
想到此,阮沅深深吁了口气,内心不由一片空茫茫。
她出神的这当儿,崔玖则继续道:“就因为云敏跟着林展鸿私奔,云家视她为叛逆,云家有规矩,除非长老们集体做出的决定,否则,任何情况下,云家的人都不能给自己人施展法术,更不能下手伤长辈。这次云敏却为了个朝廷的人,出手伤了自己的父亲,可想而知她会遭到何种惩罚。”
“那后来呢?!”阮沅顿时紧张起来。
“嗯,后来……”崔玖好像不大肯说的样子,大概是真的涉及到人家的**了。
“难道云家饶过了云敏?!”
“绝没可能。”崔玖摇摇头,“云家的家法一向森严,最忌以下犯上、自相残杀。就算是云舫之的侄女,犯下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甭想逃过去。”
阮沅错愕:“可是现在看来,俩人都没什么事儿啊。”
“尚仪有所不知,云家的很多处罚,说起来诡异得叫人浑身发毛,有的受罚者,外表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整个人都被毁掉了,早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了,却还能像模像样的在这世上活着呢”
崔玖说到这儿,话突然顿住,良久,才又轻声说,“我见过这种处罚,非常……可怕。”
阮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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