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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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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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渐渐的,宗恪就觉得这两个人讨嫌了,他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却招来两个人坐在旁边看戏,这让宗恪十分不悦。

    “我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啊!”阮沅十分委屈。

    “就是因为你们成天呆着,才看着讨厌。”宗恪瞪了她一眼,“有的时候,存在就是一种炫耀。”

    阮沅笑起来:“你这话,正该拿去给我表姐说,她保研成功以后,全宿舍的人看她都不顺眼。”

    泉子一惊,去看宗恪的神色,却什么都没看见。

    最近半年,有一些改变慢慢发生在宗恪的身上,他酗酒的次数减少了许多,发无名火的时候也变少了,除了皇后忌日那天,泉子差不多有半年没再看见他蹲角落里生蘑菇了。泉子认为,这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安静无人的角落生蘑菇,因为阮沅是这么活泼。

    他甚至允许别人提萦玉了,在这之前,任何指向这个人的词汇,对他而言都像针扎。是阮沅第一个打破了这个禁忌,她总是说“我表姐”怎么怎么样,慢慢的,宗恪也就习惯了。

    就好像因为阮沅的到来,皇后带给宗恪的伤痛,也逐渐变得不那么严重,泉子不能理解阮沅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明明之前那么多年,宗恪死死抱着过去不肯撒手,那样子看起来,就好像要和过去一同殉葬。

    而且,明明她也没做什么。

    私下里,泉子和其他几个分析过宗恪和阮沅的关系,阮沅是为了追求宗恪而进宫的,这件事人尽皆知,但是看宗恪的反应,完全没把阮沅的追求放在心上,宫中女眷们一开始震惊无比,后来看见宗恪根本没那个意思,也慢慢放下心来。除了蓉贵嫔那次,嫔妃们很少来找阮沅的茬,宗恪曾经发过警告,后宫对他而言,是一个“大家都老实呆着,我去谁那儿,那是我的事,在这上面多嘴多舌搬弄是非的,我会让凌铁半夜不蒙面去找你麻烦!”的地方。

    是因为宗恪看得清楚,宫斗越精彩,唯一的那个男人也就越容易沦为女性们展开“大戏”的道具,就像打牌人手里的ace,貌似尊贵无比,说到底,不过是一张被人利用的纸牌。

    换句话说,既然皇帝没这个心理需求,宫里的斗争土壤也就不会太肥沃。

    所以阿莼说,宗恪看来并不喜欢阮沅。莲子却说喜欢是喜欢,但他怕麻烦,不想把事情变得太复杂。青菡同意莲子的说法,但她觉得宗恪不是怕麻烦,而是还在念着皇后。小枕头搞不懂,他认为如果宗恪喜欢阮沅,干嘛不给她一个名分?如果他不喜欢她,干嘛又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宗恪到底在想什么呢?

    后来,坐在旁边一直没吱声的阿茶,突然说,宗恪不让彼此有进一步发展,是因为,他不想阮沅变成第二个“元皇后”。

    泉子觉得阿茶逮住了问题的关键,倾心相爱的结果是家破人亡,这种倒霉经历,一般人有过一次也就足够了。

    这么想来,泉子多少有些同情阮沅,他觉得阮沅在攀爬一座不可征服的高山,或许就是宗恪总说的那个喜什么拉雅山。

    泉子正出神呢,却听见宗恪的声音:“……天也不早了,你不是说要请旨出宫的么?还不过去?”

    泉子回过神来,起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他今天,仍旧穿着那身日常的青衫,但却收拾得格外清爽。白皙洁净的面容,淡红的唇,眉眼也清朗如画,明锐漂亮的眼睛像火炭一样闪光。

    泉子这夜莺般动人的光彩,惹得看惯了他的阮沅,都忍不住瞟了一眼。

    等他走了,阮沅咂咂嘴:“今天泉子蛮漂亮的哦。”

    宗恪笑得很神秘:“那当然,要去会老情人嘛,哪能不打扮得光鲜一点?”

    阮沅唬了一跳!

    “什么老情人?”她马上问,“泉子今天请旨出宫,不是说,是为了分发你给那些大臣的什么什么赏赐么?怎么又和老情人联系上了?哎?他的老情人是谁啊?”

    “老情人什么的是我说着玩的,你可别当面问他,他会恼的。”宗恪努力忍住笑,一脸神秘的压低声音,“不过对方对他,还真是情有独钟很多年了。”

    接下来这两个人的八卦,泉子没能听见,不过即便他听见了也不会当一回事他又何尝没有和别人说过宗恪的八卦呢?

    而且,他此刻正做的事情,真谈不上理直气壮。

    蔡的府邸在城西,地方不算太大,里面却幽静舒适。

    此刻,泉子正坐在木亭里,今天天气仍然很好,近处几株桃花开得灿若云霞,殷红似火,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那片红霞,直至眼睛微微酸痛。

    在他身边,蔡正小心翼翼将紫色液体倒进一盏水晶杯子,当他打开木塞时,那股浓郁果香就扑鼻而来。

    “是什么?”泉子问。

    “放心,不是酒。”蔡将那盏水晶杯递给泉子,“是银赫运来的新鲜葡萄,我叫他们榨成了汁。”

    泉子接过来喝了一口,凉凉的果汁甘甜无比。在这草长莺飞的春日里,于桃花荫下,喝一杯清凉的葡萄汁,可算是难得的享受。

    此时,是午后。

    蔡屏退了下人,花园的木亭里,只剩了他和泉子两个,今天泉子虽然奉旨前来,但是等公务交接一完毕,旁人走干净了,他也不再那么拘礼。

    实际上,泉子来蔡这宅子的次数,比宗恪估量的要多,但他为人谨慎,行事小心,借口也找得十分巧妙,所以俩人秘密的往来,并没有多少人能够知晓。

    四下里,安静无人,仿佛能听见蝴蝶在花间扇动翅膀的声音。已经是三月了,风很暖,空气卷着嫩嫩花瓣的芬芳,蔓生在墙角下的鼠尾草那绿色带圆点的花纹,织成一片顽皮翠意,把灰暗的墙壁都浸染了,青草晒了一上午,此刻正散发出热乎乎的猛烈清香。

    一群白鸽在严丝合缝的蓝天之下不停盘旋,鸽哨清晰。

    泉子放下水晶杯,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阴影慢慢靠过来,有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肩头。

    过了好一会儿,蔡才松开他,泉子睁开眼睛,凝视着他。

    这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虽然出征打过仗,身形却并不健硕,猛一眼看上去,却有些病病弱弱的样子,他的容貌也不是普通武将那种粗线条,而是细致的、略含着一点温婉的愁容,男人有一双动人的黑眼睛,泉子听宗恪说,蔡的样子,“像夜晚淋了雨又找不着家的雪瑞纳”,泉子本来不知道雪瑞纳是什么样,拜能够画几笔的莲子所赐,他头一次见到这种古怪的犬类,所以后来,每次想到这个比喻,泉子都忍不住想笑。

    此刻蔡的呼吸有些不平稳,正用温柔似野花般的神情看着泉子。他这么安静,让泉子甚至不怎么厌烦刚才的亲吻。

    但是,泉子依然从这张脸上看见了较近的眉间距,还有方方的下颚,青铜一样瘦瘦的脸颊,以及略有点突兀的鼻尖这全都是郦氏一族的生理遗传,它们不容置疑地提醒着泉子,面前这个男人和太后的血缘关系。

    “鸽子,是这附近的?”泉子忽然问。

    蔡愣了愣:“是啊,不知是这附近谁家养的喜欢鸽子?”

    泉子点了点头。

    “那我也叫人养一群,下次你来,给你看。”

    泉子微微笑起来,把手放在蔡的耳后,他的手指能摩擦到他细细的鬓发。

    “难得看见你这么高兴。”蔡突然说。

    泉子柔声道:“难道平日我有不高兴么?”

    “不是不高兴,只是不太快活。”蔡看看他,“你的眼睛里面,平时很少有东西。”

    泉子不出声,只凝视着他,像凝视一个孩子。

    “我虽然愚笨,不通世情,可是这方面天生就灵。”蔡继续说,“谁的心里有什么,眼睛就能显出什么来只有你,我看不见你眼睛里有什么。”

    也许那是因为,我的心里什么也没有,泉子想。

    “有人的眼睛,看着让人不舒服。”蔡说到这儿,皱了皱眉头,“昨天那个鹄邪人就是。”

    “鹄邪人?”

    蔡仿佛醒悟过来,他压低声音:“昨天,我在我哥哥那儿看见的,一个鹄邪人,包着头发,细细的蓝眼睛。”

    泉子心里一惊!安平侯的府邸有鹄邪人来往?!

    “是哪家的鹄邪家奴?”

    蔡摇摇头:“不是京城的人,也不是哪家的家奴,我不认识,从未见过。而且昨天是不凑巧遇见的,看我哥哥那神色,恐怕不想让我看见那人。”

    这么说来,是晋王世子的人了,泉子暗自思忖,他得把这事儿告诉宗恪。

    他很少主动向蔡打听什么,泉子不希望对方察觉到自己的动机,但是蔡自己会说,他和郦家那些人一向合不来,又没有可以发牢骚的地方,偶尔说多了,就会漏些信息出来。

    “蔡将军和安平侯已经和好如初了么?”泉子又问。

    “和好如初谈不上,我还宁可回镇抚司,和姜啸之他们喝酒呢。”他摇摇头,“是你说,别再闹别扭,我后来也想过了,不能一直这么戳着。哥哥不喜欢我这样子,若不是彼此兄弟,恐怕从此就成陌路人了。”

    “安平侯和蔡将军是同胞手足,怎么会为了这么点事就断了亲情呢?”泉子笑道,“是蔡将军多虑了。”

    蔡皱起眉头:“没想到,连你也说这种套话……”

    泉子被他说得沉默了片刻,才道:“也可能是因为,我不想再看见兄弟间出现裂痕。这几天已经看够了。”

    “什么意思?”

    接下来,泉子就把自己中毒的事,告诉了蔡,他说阿莼和阿茶为此事产生猜忌,感情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好了。

    “那你现在怎么样?”蔡很紧张地瞧他。

    “已经没事了。”泉子笑道,“只是,这半年不能再用力。”

    “这事儿,幕后指使一定是我姨母。”蔡冷冷道。

    泉子不说话。

    “所以我才说,你不该留在宫里。”蔡忍不住道,“这种龙潭虎穴,多留一天都是危险。”

    泉子收回了手指,刚才的柔情忽然散去,如烈日下的冰雪。

    他随手拿起堆积在一旁的花朵,那是新鲜木槿,粉红的色泽像少女的手指。

    “奴婢早说过了,宫里就是奴婢的归宿。”泉子转动着花朵,淡淡地说,“奴婢与蔡将军不同。”

    他改了口,从“我”又变回到“奴婢”,蔡听得出来,这是要刻意拉开距离。

    然而他依然坚持说:“泉子,我替你想办法好不好?只要你肯离宫,我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离宫又能怎样呢?让奴婢躲在将军的府里么?”泉子不耐烦地说,“奴婢不能离开宫里,将军又何尝不是无法离开这一切?如果没有太后,没有安平侯,没有周太傅没有沂亲王,如果将军和这一切都毫无关系,此刻,将军还会坐在这儿和奴婢说话么?”

    泉子这一番话,像鞭子一样毫不留情,蔡的脸色变得难看了。

    最终,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但是,泉子,不要把我和那些人划归为一类。帝后两派,争夺已久,如今朝中人人都在选择立场,将自己归档,不是左就是右。别人都拿我当太后那边的人,可我并不是。这甚至都不光是因为你。”

    泉子隐约觉得,刚才自己说得有点过了,蔡这种思维天真、不谙世事的人,总是让他格外头疼。

    “如果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自己能参与到这场战争里。”蔡抬起头来,粲然一笑,双眸深处有银光点点,“如果我有那个能耐,以各种阴谋权术笼络人心、扭转局势,使大权在握,让他们谁都不能动你丝毫,甚至让你也不得不屈从于我……你是不是更希望我能变成那样?”

    泉子答不上来。

    他忽然想起柴仕焱,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黑胡子……难道他真的希望,蔡成为柴仕焱那样的人么?

    “如果你真的希望,我会去试试。”他继续说,“虽然不见得能做得很好,而且你决不用担心我会变得让你不认识,我是知道我自己的。”

    “奴婢并不希望将军去做那样的事。”泉子又重新变得和颜悦色,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言不由衷。

    蔡笑了笑,转了话题:“明天,我让他们去买些鸽子。下次你来,就能看见它们了。”

    日光慢慢把影子拉过来,用桃花荫遮住蔡原本明朗的脸孔,泉子有点看不清他的脸了。

    那天,泉子并未逗留太久,蔡十分依依不舍,他很清楚,下一次见到泉子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回宫的路上,泉子在轿子里不由呆呆出神,手上还拿着那朵木槿花。

    花瓣被温热的手捂得有点蔫,粉红的颜色显得疲倦。

    他还在想蔡说的那些话,泉子不知道这个人究竟能为他做到哪一步,他对此,略有点好奇。

    泉子觉得自己其实不了解蔡,原先,他自以为对这个人了如指掌,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甚至怎么都弄不懂,蔡为什么要钟情于他。

    泉子对男性兴趣不大,他更喜欢女人,温暖,柔软,芬芳,顺从又聪明,而且美丽……女性对他而言有点像灭火器,虽然泉子本身不是健康完整的男性,也依然有被**弄得烦躁没辙的时候。

    但是,蔡对他并不是如此。

    泉子心里很清楚,虽然宗恪放任他一切行为,并且从不出言打探,但其实宗恪心里是十分好奇的,想知道他和蔡到底达到了哪一步。

    泉子和蔡就到今天这种程度,只要他不喜欢,蔡就不会再往前一步。

    这宫里宫外,除了政治,流言最多的就是私情,因为宗恪把泉子放在身边这么多年,又这么不顾规矩地放任他,再兼泉子生的这副模样,所以也有某种谣言说泉子媚惑主上,和宗恪有暧昧。

    泉子对流言从来不屑一顾,甚至觉得流言可以形成某种屏蔽,遮住真实的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真实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觉得,蔡就像一个在曲曲折折无穷迷宫里寻路的人,认定只要努力向前,百折不挠的继续,就一定能找到最后的答案。泉子不知道,当蔡终于找到最后的房间,不顾一切撬开门锁,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泉子觉得到时候,自己恐怕会感到很遗憾。

    但他不会为此而抱歉。

    泉子将花扔出轿子,花瓣跌在污泥里,没人看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二章

    回到宫里,天色已经暗了,泉子经过书房,正看见阮沅端着一个碗走过去。

    “阮尚仪。”他叫住她。

    泉子发现,阮沅手上的布拆下来了。

    “伤好了?”

    阮沅笑嘻嘻点头:“崔太医刚来过了,给我拆下来了,说已经好了。”

    她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很得意地说:“看,闪电!”

    泉子定睛一看,刀伤在阮沅的掌心留下几道突兀的划痕,是很像闪电的模样。

    “这是什么?”泉子指指碗。

    阮沅嘟着嘴,揭开茶碗,泉子探头一看,原来是樱桃奶冻。

    他笑道:“给陛下送去的?”

    “是啊,布刚拆下来,就催着我干活。”阮沅哼了一声,“说什么就想吃这个,馋大发了,催着我去叫御膳房赶紧给做,一个劲儿吩咐多加糖多加奶!跟小孩儿似的。”

    泉子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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