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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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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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身告辞,一声不响从莲子旁边走过去。

    莲子还在拧着他的螺丝钉,但他抬着头,眼睛一直看着阿茶,看那孩子从小院儿出去,一直到单薄的背影瞧不见为止。

    “师哥不该这么做。”莲子突然说。

    泉子一愣:“什么?”

    “师哥这是逼着阿茶和阿莼决裂。”莲子抬头看看他,“阿茶入宫前,只有阿莼这一个亲人。”

    泉子冷笑了一声:“我有么?我不是劝他别和阿莼翻脸么?”

    “师哥心里明白,你越是这么说,阿茶就越不会安心。”

    泉子不再理莲子,他翻了个身,懒懒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可是受害者,不去追究已经是高姿态了。”

    莲子弯下腰,拾起那个拆了一多半的大吊车,看了半晌,才道:“师哥早就知道,那个干酪罐子有毒,是吧?”

    他没听见泉子的声音。

    “小枕头稀里糊涂,师哥却心细如发,早发现罐子被人动了手脚。可是师哥没张扬,一直等到阮尚仪过来,才故意拿出那罐子。师哥知道阿茶在这宫里行无定踪,只有阮尚仪的哨子找得来他,师哥就是想让阿茶亲眼看见你中毒……”

    “你说得没错,不过,那又如何?”泉子淡淡地说,“阿莼指使虎宝儿投毒,这总不是假的。”

    莲子闷头拧了两个螺丝下来,过了一会儿,才说:“师哥又何必拿自己做牺牲,让阿茶为难、逼着他做选择?”

    泉子哼了一声:“现在不让他为难,往后等他想为难了,咱们也死绝了。”

    “……”

    “太后那些人,又算什么东西?我根本不放在心上,这宫里我真正忌惮的只有阿茶,此刻不早下决心搞定他,别说师兄弟情谊留不住,到时候,反而为其所害。事态如果不严重,便不足以让阿茶和阿莼翻脸。阿茶立场动摇不定,最后大家都得跟着倒霉。”

    莲子低着头,边拧螺丝钉,边不动声色地说:“这就是师父临走交代师哥的事么?”

    泉子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莲子,却说:“只要阿茶做出明确选择,接下来,我就没什么可愁的了。”

    莲子看着摊了一地的零件,忽然低声道:“如果是阿莼,阿茶他下不了手的。”

    “我再怎么卑鄙,也不会让阿茶下手。”泉子停了片刻,望了望蓝天,“到时候,自然是我来。”

    莲子猛然抬起头来!

    “师哥……”

    “至于你啊,莲子,你是高人,就安心玩你的去吧。”泉子冷冷道,“但是不要指望这世上的事儿,全都像你手里的玩具一样,清清楚楚,简简单单。”

    莲子不再说话,小院里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泉子躺在床上,他能透过开着的窗子,看见院子里,金色阳光照在对面的老榆树上,生满嫩芽的老树,此刻重新恢复生机,绿意盎然,树冠顶着碧蓝如洗的天空,那上面没有一丝云,像蓝汪汪的无边大海。不知是谁家的一群白鸽飞过去,鸽哨声尖利刺耳……

    泉子觉得,那些白鸽和五哥哥养的那些鸽子,也许是同一群。

    只不过,这些白鸽还在,五哥哥却再也见不到了。

    泉子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的事。

    当年父亲下狱,他和兄弟们被关押在黑暗的牢里,泉子那时候太小,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见不到母亲,也见不到乳母。

    那段时间,他自动催眠,让自己一直睡,醒过来的时候非常少,好像这样,就能趁着睡梦回到那座大宅子里,他们薛家那座气派的深宅大院,回到那个人人都在的家中。

    但是某日,他却突然从沉沉睡梦里醒过来,因为牢里竟然来了一群人。

    泉子不认识这群人,他们之间的交谈他也完全听不懂,他才五岁,那些字眼对他而言理解起来太困难了。

    但是,他从那群人里,瞥见了一个少年。

    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宦官。少年的面前,站着一个生着黑胡子的大个子,泉子回头看看,父亲正在和那个黑胡子激烈争吵,泉子从来没见过父亲那么愤怒,他骂得声嘶力竭,脸也全然不像平常那么冷峻,是涨得通红,几近发紫。

    “这么说,这群家伙都是坏蛋了?”泉子想,这时候他突然发现,牢门竟然打开着。

    泉子用力挣脱抱着他的哥哥的臂膀,蹒跚着从牢里走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不响了,泉子还太小,别人手上腿上都套着锁链,只有他没有,因为他太小了,完全没有危险性。

    泉子用充满敌意的目光,把面前每个人都扫了一遍,然后,他的目光就落在那个少年身上。

    下一秒,泉子像一头小狼一样冲出去!

    他抓起那少年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章

    年幼的泉子所实施的暴行,并未持续太久。他模模糊糊听见旁边传来一片惊呼,但泉子用最大力气死死咬住,绝不撒口。

    等到泉子被那太监给捏住鼻子,不得不松开嘴时,他的嘴上已涂满鲜血,那少年被他这一口咬的,疼得额头渗出汗来。

    但他没有怒吼,甚至都没发火。

    “为什么单单来咬我呢?”那少年笑眯眯看着他,“是因为看出我最弱小么?”

    “陛下……”

    泉子听见父亲的声音,他呆呆看着面前的“受害者”,对方没说错,泉子的确是这么判断的。

    黑暗的牢房里,泉子能看见,少年柔软黑发间那块美玉,他双目炯炯有神,颀长身材,清秀里微有些瘦弱。

    泉子舔了舔嘴唇,他能尝到血腥味,这味道真怪。

    他盯着面前被他咬伤的人,一点都不怕。

    “我要回家!”五岁的孩童大声说,“我要嬷嬷!我要嬷嬷!我不要呆在这里!”

    少年看着他,他抬起头,突然对那黑胡子说:“给薛家留一个孩子吧。”

    那黑胡子的脸,顿时沉下来:“陛下不可!薛琮旌是谋反大罪,怎么能留他家的孩子?”

    “留下这孩子,让他跟着凌铁进宫,如何?”

    他这么说,泉子扭过头去,瞧了瞧父亲,他看见父亲的脸色变得那么糟糕,很显然,父亲并不同意对方的提议。

    黑胡子男人觉得这提议不错,他似乎很乐于见到父亲那古怪的脸色,所以冷笑道:“薛琮旌,陛下想给你儿子留条生路,你竟然还不领情?”

    “陛下,臣不能让犬子入宫为奴!”

    少年微微皱眉,他低头看看矮小的泉子:“这样吧,也不能全听做父亲的,咱们就让这孩子自己来选。”

    他再度弯下腰,对泉子说:“现在,有两个选择给你。一是跟着凌铁进宫,”

    少年指了指他身后的太监。

    “跟着他进宫,就在我身边,那样,你就不会死了,也能见到你的嬷嬷。”

    泉子怔怔看他,他还搞不懂死是怎么回事,更搞不懂跟着这个人进宫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高兴这样,那你就跟随你父亲,进到这牢笼里去。”

    少年指了指铁栅栏:“还是像刚才那样,被关在里面,等到明天太阳出来,你就会被斩首。”

    泉子想了想:“什么是斩首?”

    少年问:“你最怕什么事情?”

    泉子眨巴眨巴眼睛:“念书。爹爹叫我念书,如果念不下来,就不能去花园玩,也不能去看花灯。”

    “那么,斩首就比念书还可怕。”少年郑重地说,“不仅不能够去花园玩,也不能吃东西,更不能看花灯,就连嬷嬷她们,你也再见不着了,你一个人,就在这地底下。”

    他说着,用脚尖点了点地。

    这时候,泉子听见父亲的声音,他的嗓子完全嘶哑了,但他依然说:“陛下,请让犬子跟随臣一同去见先帝,唯此,方能洗脱臣的不白之冤。”

    少年叹息道:“薛琮旌,人活着只有一次机会。你别替他做决定,死或者不死,还是让这孩子自己来选吧。”

    泉子自己并不怕死,可他怕黑,怕自己一个人呆在黑咕隆咚的地底下,见不着嬷嬷,看不成花灯。

    泉子双手抓着自己胸口衣襟,难受得皱起眉,使劲儿喘粗气,他一遇到非常困扰的事情,就会这个样子。

    少年看他这个样子,苦笑道:“好了,现在你选吧,是跟着你父亲到地底下,黑咕隆咚呆着,还是跟着我和凌铁去见嬷嬷。但是你要记住,跟着凌铁和我进宫,并不比死去更强,甚至可以说,比死更加惨。”

    所有的人,都闪开了。

    牢门开着,父亲和兄长们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他,那个黑胡子男人也盯着他,有的哥哥还说:轩儿过来!和哥哥在一起,咱们不能分开!

    说这话的是泉子最喜欢的五哥哥,因为他养了一大群鸽子,还会抓来刚破壳的小乳鸽给泉子玩,看着鸽群在天空飞翔,是泉子最最高兴的一件事,哥哥还说,鸽哨就是鸽子们飞得快乐了,唱出的歌曲。

    ……呆在地底下,就听不见鸽子唱的歌了吧?可是,更加惨是什么意思呢?

    泉子扬起脸,望着那个少年,满脸稚气地问:“进宫,我还能看见鸽子么?”

    少年一愣,略想了想:“应该,可以吧。”

    泉子看看父亲,又看看那个黄袍少年。父亲紧张得眼睛像牛一样鼓出来,那模样像是要把他一口吞进去,那个少年,背着手,静静看着他。

    他把受伤的地方用袖子掩饰起来,放在身后,像只爱干净的鹤。

    泉子低头想了想,蹒跚走到少年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袍子:“我跟着你。”

    牢房内,寂静一片!

    似乎太泄气了,泉子的父亲和兄长们,竟然没有谁出声,就好像在那种完全出乎意料的状况下,他们连叹息都不肯给出了。

    那个黑胡子的脸上,露出讥讽的笑。

    少年却没笑,他伸手牵过泉子,小心翼翼将他交给那个中年太监:“凌铁,这孩子就是你的了。”

    泉子仍不死心,他仰头看着少年:“嬷嬷呢?”

    “嬷嬷在外头呢。”少年到这时候,方才露出一丝微笑,“等会儿她见着你,肯定特别高兴。”

    泉子被那太监牵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牢房。

    他看见父亲凝视着他,那种眼神,复杂难懂似夏夜星空,沉重得泉子无法扛起来,那甚至都不像责备,父亲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这目光吓得泉子不敢抬头。然后他听见五哥哥很生气地说,轩儿!你快回来!别胡闹!

    那是他的名字,薛靖轩。但是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人这样喊过他,连轩儿这称呼也跟着湮灭了。他抛别了哥哥和父亲,抛别了家族,连自己的名字也一同抛别。师父给他改名叫泉子,山泉的泉,师父说这名字好听,比“薛靖轩”什么的强多了,泉子,一念起来,就想起青州的深山里,叮咚泉水声,又干净又清高。

    那少年后来对泉子说,他尽力了,但无论怎么做,都保不住他父亲,他只能保住泉子这一条命,而且还得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泉子听不懂,等到他长到了能够听懂的年龄,也终于理解了少年语气里那份深深的恨意,他方才明白,原来这件事不仅带给了他莫大的屈辱,也带给这个少年自从登基之后,第一份沉重的打击:他连唯一一个维护自己的大臣都保不住。

    不过泉子觉得,这不是少年的选择,而是他自己的选择,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活着,就算以这种屈辱的方式。

    直至成年之后,泉子才惊愕地发觉,他对生命,对家庭,对血缘这些东西,从来就没有什么深层的热爱,对正义这回事情则更没有过疯狂的信仰。

    他是个天生心冷的人,不可能真的热衷什么,更不会为了谁付出真情。他的心是个牢房,连他自己都没有钥匙。刚发现这个事实时,泉子几乎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是个怪胎,没有人性的怪兽。但是逐渐的,他就平静下来,进而慢慢习惯了这样的自己。

    少年没有违背诺言,他真的找来了泉子的乳母,让她一直陪着泉子到八岁,所以泉子就成了这宫里最为特殊的小太监,唯一一个带着自己乳母的太监。

    一年之后,少年带来了那个黑胡子的首级,他对泉子说,我终于替你父亲报了仇。

    泉子跪下来,给少年磕了头,然而他的心中却无比茫然。

    这个长满黑胡子的男人的头颅,又能换回什么呢?父亲的声音,兄弟的臂膀,还是母亲的笑靥?

    这个丑陋肥硕的头颅,其实,什么都换不回来。

    后来年纪渐长,在少年的身边看见的事情慢慢多了,泉子偶尔也会想到父亲。

    他幼年的时候不能懂得,现在,却终于懂得,当父亲在太祖病榻跟前接下遗命时,他的命运就已经铸成了。这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改变的,父亲和柴仕焱的分歧,归根结底并不是对少年的态度,父亲真正不能容忍的,是他人分夺了自己手中的权力。让父亲这个权力狂人放弃权力,离开这个死亡场所,那比让他死还难,如果不死在柴仕焱手里,最终,他也会死在少年的手里,父亲的命运是一条不转弯的跑道,如果事情演变成那样,泉子活下来的机会恐怕更渺茫。

    “活着,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这是那个黄袍少年长大成人很多年以后,从哪里听来的古怪独白,有段时间,他自言自语反复念这段话,后面泉子还记得他说,顾虑使我们都变成了懦夫,宁可忍受目前的苦难,而不肯奔向另一种苦难。

    泉子觉得这话说得挺有道理,但他不觉得自己是懦夫,当然,他也不认为自己的选择值得骄傲、该被赞赏,他只是选择了活,放弃了死,除此以外,没有附加。

    但是至少,他现在还活着,比起早化作白骨的父兄,泉子觉得,自己已足够走运了。

    ……

    往昔岁月渐渐淡去,泉子回过神来,那群洁白的鸽子早已经飞得瞧不见了,莲子仍然坐在门墩上,一艘航天飞机,逐渐在他的手中显现出雏形来。

    泉子终于安下心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六十一章

    太后的寿辰,隆重而乏味。

    就如这位至尊的老太太的人生,充满各种辞藻华丽的祝贺,却没有一句出于个人的真诚问候。

    太后寿辰,每个人都忙死,这场盛典从三个月前就开始准备,持续下来,没人脸上没有疲倦之色。寿辰当天,百官称颂,各地送来祝寿的贺礼,热闹之极,像一台五花八门的大戏。

    宗恪说他就是这台戏的制片人,不停投资却票房惨淡,而且还得表现得很愉悦,他觉得他像受虐狂,严重消耗着自己的人品尽管这男人的风采在典礼之上,犹如绝世钻石般耀眼,感染着在场所有人的眼睛,他的上方天空,仿佛始终横亘着一道庄严的彩霞,华丽威武。

    然而回到寝宫里,宗恪就喜欢说些怪话,在他说这些怪话的时候,阮沅和泉子就笑嘻嘻听着,阮沅因为受伤,逃过一劫,没人找她做事。泉子身上中毒,宗恪不让他过度疲劳,只派给些轻省的活儿。

    但是渐渐的,宗恪就觉得这两个人讨嫌了,他一个人忙得团团转,却招来两个人坐在旁边看戏,这让宗恪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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