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被她逗乐了。
“至于身份的真假,这个很好查的。”周芮抓起手机来,给一个在报社做记者的熟人打了个电话。
没过多久,一份资料发到了周芮的邮箱,她打开来看了看,上面有照片。
阮沅点头:“就是这个人。”
“哦,那这么说是真的了。照片看着还行,挺帅。”周芮索然无味地翻了翻熟人发来的资料,“没劲,原来不是吴宇森的黑帮片。那你自己看看吧。”
她把显示器往阮沅那边推了推,阮沅凑过去,仔细把简历看了一遍。原来这个人是今年初刚刚进的新翼,海归,以前还在大型仓储公司做过,35岁,未婚。
“果真是没啥毛病。”她喃喃。
“我说,既然是婷婷的事儿,你真打算插手啊?”
“我尽量不干涉人家**。”阮沅耐心地说,“我只是不想每天每天看着这人守在楼下,我受不了。”
周芮眨眨眼睛,没说话,她察觉到,这里面有些她不能理解的感受。
阮沅约的是第二天下午六点。为了方便对方,她挑了新翼地产附近的一家星巴克。然后对方说没问题。
次日下班后,阮沅直接从杂志社打车过去,周芮之前还问她,要不要让小廖陪着。阮沅摇头说不用了,是在闹市的咖啡店,又不是什么诡异偏僻的地方,对方也算是有点身份的人,总不至于话不投机就拿刀砍她吧。
那天的雨很大,下了车,阮沅撑着伞还没走两分钟,迎风的这边胳膊就全淋湿了。她小跑着冲进咖啡店里,店员体贴地上前,替她将湿漉漉的雨伞套起来。
阮沅按照短信指点上了楼,今天下雨,时间也还早,咖啡店里没多少人,二楼只坐了两三个。阮沅在楼梯处略一迟疑,坐在角落靠窗的男人就朝她抬了抬手。
阮沅走过去。
“宗先生?”
男人站起身来:“阮小姐很准时,请坐吧。”
他帮阮沅拉开椅子,阮沅道谢坐下来。
直到此时,她才有足够的机会,仔细打量面前的男人。
细看之下,阮沅的心,砰然一跳!
这个叫宗恪的男人,有一双非常明亮的眸子,深邃的丹凤眼,鼻子很好看,他的皮肤微黑,个头虽然高,但五官竟十分柔美,以至于那张脸都显得不够端正了,就好像有截然相反的两种力量在拉扯,柔媚与刚冷。
总的来说,这样的面容很容易被人归为“英俊”,甚至还会被放在靠前的等级里,只不过此人面色透着憔悴,叫人心里不由发软。如果他肯微笑,会令旁人更加想要接近。
哦,之前没发觉,这人竟然这么帅。阮沅暗想。
“我这次来见你,我姐并不知道。”阮沅赧然道,“她,呃,不许我来见你。”
男人似乎对此并不奇怪,他点点头,“你表姐认为我很危险。”
“我觉得没那么严重,但是她讽刺我说,我是没脑子的喜羊羊,妄图去打败你这个灰太狼。”
男人终于笑起来,于是五官之中,那种柔美的感觉就更加分明了。阮沅无声的吁了口气。
她现在明白了,原来,那憔悴在最初还不是憔悴,只是淡淡愁容,但年深日久,忧虑和无奈就变成蚀刻,残留了在那张原本活泼飞扬的脸上,也只有他微笑时,才能看出深深蚀刻下的原貌。
他忽然压低声音说,“你知道么?其实你表姐是红太狼。可她死活不承认。”
阮沅扑哧笑出来,想想如今厉婷婷的“基因突变”,她那暴戾的性格还有说一不二的作风,还真和红太狼有几分相似。
“她以前,其实不是这样。”阮沅慢慢地说,心里有些难过。
宗恪轻轻点头:“我知道。”
“你认识她很久了?”阮沅好奇问。
“很久很久,在我们两个还不是敌人时就认识了。”宗恪说着,又像想起来了似的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哦不用了,我喝咖啡睡不着的。”阮沅摆手道。
“那么,喝点茶吧。”宗恪建议道,“来杯白牡丹。”
他说着,向旁边正在整理餐桌的服务生做了个手势,服务生会意,放下手里的活,下了楼。
阮沅很是诧异,她回头看看那服务生的背影,问:“还没给钱呢。”
“没关系。”宗恪说,“今天我来请客。”
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星巴克是顾客去前台点单的店铺,阮沅还从未见过吩咐一声,就自动端上饮料的场景。
不多时,服务生端着托盘上来,将一杯白牡丹放在阮沅面前。
等人走了,阮沅凑过去,悄声问:“这店,是你开的啊?”
宗恪笑出声来:“哪里,只是和店主有点渊源。”
“挺神秘的嘛。”阮沅随口道。
“你不觉得,你姐也挺神秘的?”宗恪说。
“她以前不神秘,神秘也是从最近开始的。”阮沅端着茶杯喝了一口。翠绿植物的汁液,在她唇齿间,留下涩涩香味。
“是从车祸以后?”宗恪问。
“你也看出变化来了吧?”阮沅叹息道,“这个人,我都不知道还是不是自己的表姐。”
宗恪突然问:“她以前,什么样?”
“胆小,温和,柔顺,没什么特色,你知道的。”阮沅想了想,又说,“但却是个非常好的陪伴者,绝不像现在这样,一身是刺,扎人。”
宗恪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难怪她现在对你们不客气,柔顺……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被培养成一个柔顺的姑娘?这简直是培养人的罪孽。不,我不是在责怪你舅舅,犯下这错误的另有其人。”
阮沅讶异地望着面前的男人,她突然觉得她听不懂了!
“这么说吧,如今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她就是有棱有角的,带着刺,会伤人,像野马一样拴不住,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宗恪的神情很严肃,阮沅吃惊极了!
“我、我觉得,她以前不是这样啊……”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真正的她。”
“这话说的……我们两个住在一间屋十几年,怎么可能我不了解她呢?”
宗恪微微一笑:“只要住在一起,就能相互了解么?”
阮沅一怔,她垂下眼睛:“……或许你说得对。现在看来,我是不太了解我表姐。”
男人诧异地看看她,旋即笑起来,他拿起咖啡杯,用杯沿轻轻碰了一下阮沅的茶杯:“这没什么。”
他那样子,活像个宿年的酒徒。
“需要我去劝她么?”阮沅突然悄声问。
宗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道:“我想和她见一面。没别的意思……可她不肯。见我就躲。”
他的声音微有点嘶哑,虽然看起来还是一副平平静静的样子,可是阮沅敏锐地发觉,男人那貌似镇定的语调里,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阮沅叹了口气:“让我想想办法吧。要是以前,估计没问题,可是眼下我表姐这样子……恐怕我得费点劲儿。”
手机忽然响了,阮沅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起身接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厉婷婷,她问阮沅在哪里。
“呃,我……我和同事在外头吃东西。”她随口说了个谎,又用眼神暗示宗恪别出声。
“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厉婷婷的声音很生硬,“你是不是在说谎?!”
阮沅吓了一跳!
“没有啊!”她赶紧道,“好吧好吧,我这就回去!”
她赶忙挂了电话,带着歉意向宗恪道:“不好意思,表姐的电话,催着我回家。”
宗恪点了点头:“不必客气。不过……”
阮沅站住:“什么?”
“我想问问,你表姐平日佩戴的首饰里,有没有一颗红色的珠子?”宗恪突然问,“尤其是她这次出事之前。”
“红色的珠子?”
男人比了个手势:“喏,这么大,红色的,也许……会放光。”
阮沅搜肠刮肚想了半天,摇摇头:“没见过。”
“完全没印象么?”男人不死心,又继续追问,“不见得是在她身上。你在你舅舅家这么多年,有没见过这东西?”
阮沅冥思苦想好半晌,依然摇头:“真没见过呀。”
男人的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阮沅本来想问那是什么,但是她估计,对方不会告诉她。
“好吧。”男人站起身来,和阮沅握了一下手,“不管怎样,多谢你了。”
到此时,他又勉强做了个微笑的表情,于是男人脸上的憔悴更甚了。阮沅垂下眼帘,她的心,忽然狂跳不停。
听着阮沅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间,宗恪侧过脸,过了一会儿,他看见她撑着那把碎花蓝色小伞,慢慢走进雨幕里。
他凝视着那背影,直至它被暴雨洗刷得再也瞧不见了,才回过神来。
将杯子里的液体倒进嘴里,残余咖啡淡淡的酸涩,在宗恪的口腔里弥漫来开,让他微皱起眉头。
他靠在椅子里,撑着头,发了半晌的呆。这时候,服务生走过来,收拾桌上的咖啡杯。
宗恪忽然坐起身,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把你们店长叫来。”
那服务生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快步转身下了楼。
不多会儿,一个店长打扮的男人上楼来,他走到宗恪面前,弯腰恭敬道:“先生有什么吩咐?”
宗恪似笑非笑看着他,突然轻声道:“能不能别再让我看见你这张脸?”
店长脸上恭敬的神情丝毫未变,他依然微笑道:“先生说的话,我听不太懂。”
“嗯,连我说的话,如今你都听不懂了。”宗恪点了点头,“那我索性把话说得清楚一点:不要像幽灵一样,时时刻刻出没于我身边。”
“……”
“我去给车加油,拿着加油枪跑过来的是你;我去便利店购物,站在收银台给我结账的是你;我请客户吃商务便餐,给我端盘子的是你;我出差去酒店开房间,搬运行李的还是你!”宗恪说到这儿,喘了口气,“井统领,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的神出鬼没?”
那店长不过三十出头,长相斯文英俊,气质优雅,脸上完美无瑕的微笑,直到此时,才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他没有及时回应,却朝着旁边一个侍应生使了个眼色。那侍应生赶紧走到对面,靠窗的地方,一个对着笔记本赶工作的白领,正端着咖啡,冥思苦想。
“先生,不好意思……”
白领诧异地抬起头来!
“很抱歉打搅您,不过,等会儿有施工人员到二楼来施工,因为我们这边墙面有点漏雨。”那侍应生彬彬有礼地说,“所以,可否请您先暂时移步到一楼?”
白领很不愿意:“我在赶工,特意到二楼这个角落来的。”
“请您谅解一下,好么?”那侍应生继续微笑道,“这样吧,因为我们的工作给您带来不便,今天您在本店点的饮品全都免单。”
他这么说了,那白领方才同意,收拾了笔记本电脑下了楼。
于是此刻,二楼就只剩下宗恪一个客人了。
人都走空了,那店长这才苦笑起来:“陛下,这是赵王的吩咐……”
“嗯,一个亲指挥得动你们,我这个天子却指挥不动你们了。”宗恪冷冷道,“井遥,你是禁军统领,不是他妈的满世界打杂的小工!这个统领位置,你到底还要不要坐下去?!”
他这么一说,那店长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陛下,确保御驾安全,是臣的职责所在……”
“难道朕是个废物?!需要你带着一帮子禁军像背后灵一样,成日片刻不离的跟着?”
井遥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即不敢再嬉笑。宗恪在他们几个面前一向随便,但是当他把自称从“我”改为了“朕”,那就意味着这是在下旨,而不是开玩笑了。
“是赵王殿下的吩咐,说陛下如今在为丹珠劳神,丹珠存亡,事关大延江山、祖宗社稷,陛下为此宵衣旰食,殚精竭虑,我们做臣子的更应该为君分忧,而且最近,元晟那些旧齐的余孽也跟过来了,臣等更不可有片刻差池。”
如果换了旁人,宗恪会认定这是讽刺,毕竟当初就因为他的不察,丹珠才会遗失在这异世界。这个天大的责任就在他这个天子身上。
但是宗恪知道,宗恒不可能讽刺他,堂弟不是那种人。
“这件事,朕会去和宗恒谈。”宗恪哼了一声,“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不要跟个不停再让朕看见,你就立即卷铺盖!滚回舜天守皇陵去!”
“是。”
宗恪站起身来,拿过公文包,他走到楼梯口,又转过头:“告诉姜啸之,让他把人调去厉婷婷那边,严密监视她的动向,别让她溜了。”
“是。”
“说来,你这段时间四处打工,想必赚了不少吧?”
店长微笑起来:“陛下明鉴,其实真没多少……”
“嗯,不管多少一律充公,上缴国库。”宗恪冷冷道,“至于所花的费用,不许报销,拿你自己的俸禄来顶!”
“……是。”
宗恪从咖啡店里走出来,眼前还留着刚才店长那快哭出来的表情,他这才觉得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点。
他走到候车厅,将伞收起来,掏出手机。
信号接通,年轻男性的声音冒出来:“皇兄?”
“是我。”宗恪说,“我现在回公司取车,等会儿到你那边吃晚饭你下班了没?”
“臣弟刚从局里出来。”
“嗯,等着我。还有,刚才我把井遥骂哭了。”宗恪幸灾乐祸地说,“我警告他,若再出现一次,我就踢他回舜天守皇陵。”
电话那边,传来微微叹息:“皇兄这又是何苦……”
“若我再不闻不问,接下来,他会把禁军教头全都塞进地产公司!”宗恪恨恨道,“丹珠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们这帮家伙,不要给我画蛇添足!”
“知道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无可奈何,“皇兄还是过来再说吧。”
正要挂手机,宗恪的目光偶然落在街对面,当看清那是谁时,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在那儿,厉婷婷正撑着伞,冷冷望着他。
然后,宗恪那张僵硬如生铁的脸上,终于露出勉强的微笑。
“好久不见,皇后。”
第三章
阮沅从咖啡店回到家里,打开门,却发现厉婷婷并不在家。
“搞什么鬼?”她嘟囔道,“催命似的把我催回来,自己倒跑出去了。”
她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菜来,开始洗洗切菜,又淘了米,准备做饭。中间忙碌时,她记起晒在阳台的裙子还没收,又去收了衣物。
回到厨房,阮沅拿着菜刀,却觉得不对劲!
她呆了呆,忽然“当啷”丢下菜刀,从厨房奔出来冲进卧室,地板上赫然放着两个大旅行包!
再看厉婷婷的床上,收拾得只剩下一张竹席了。
还没待她回过神,门上的锁发出响动,厉婷婷推门进来。
“表姐!”阮沅叫起来。
厉婷婷没理她,走到卫生间将雨伞挂起来,又拿过毛巾擦了擦手臂,才恹恹道:“叫什么?我又没聋。”
阮沅一下冲过来:“不是啊!你……你要搬去哪儿啊?!”
厉婷婷看了看她:“你别管。”
她的神情冷淡,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你和舅妈说了?”她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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