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锦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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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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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玩骑马射箭,不像妹妹,却像个弟弟。

    周凝琬对姜啸之而言,是第一个像模像样的妹妹。

    小时候的周凝琬生的很单薄,面庞清秀如水,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柔软的黑发梳成辫子,垂在肩上。

    姜啸之对凝琬的最初印象很模糊,他只是朦朦胧胧觉得她“很好”,模样儿好,行动举止也很好,说话声音也好听,像树上的黄雀。他听惯了粗野的小子们的呼喝,再听见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便觉得格外好听。

    到了舜天之后,姜啸之的生活很快就步入正轨,养父想把他落下的功课全都补起来,他说,人家十二岁的孩子都能念下一整本《文典》了,而姜啸之却连字都还认不全,所以得加紧弥补。

    姜啸之自己又还有别的功课:他得学会狄语,得学得格外熟,因为不久之后他就得进宫去见狄人的皇帝。养父私下里对他说,决不能露了馅。而这就让姜啸之格外紧张。

    为了能让自己的狄语熟练起来,他经常得拉着身边的仆从,询问最地道的舜天土话。每日和他一道说话的,也有他刚刚认识的妹妹凝琬。

    凝琬把家里日常东西的名称教给他,狄人和齐人的生活习惯有很多不同,很多东西姜啸之见都没见过,更别提说出它们的名字。

    凝琬很耐心的教他,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嘲笑姜啸之的口音,若是得了什么好东西,她总会记得拿给哥哥看。凝琬像她母亲,待人真诚而热情,她从不因姜啸之分去了父母的关注而嫉恨他,相反,却始终毫无嫌隙地对待他。

    周夫人常常说,姜啸之来到他们家,也给凝琬添了个伴,她不再像从前那么孤单了,但对姜啸之而言,妹妹对他的意义,比他对妹妹更加重要。长大成人,当他再回想刚到舜天的那段生活,姜啸之总有一种做了噩梦的孩子忽然在炉火边醒来的感觉,而凝琬的存在,则更加深了他这种感觉。

    姜啸之在舜天呆了没两年,就被养父送去素州慕家习武。养父说,这是姜啸之人生的大计划之一,是非常值得的事。姜啸之也从未觉得习武有什么不妥,只是每次离开舜天,他都很想念那个家,想念养父母,还有凝琬。

    那时候他常会有十分孩子气的念头:难道非得去素州不成么?为什么他就不能留在家里、陪着妹妹呢?

    为什么他不能带着凝琬一块儿去素州?……

    这些疑问会时不时在寂寞的夜晚,冒出他的小脑袋,但同时姜啸之也明白,自己又在耍小孩儿脾气了,他早就下过决心,要尽早变成大人,他的肩上有沉重的任务要去完成。他已经不是可以依赖在父母身边的小孩子了。

    姜啸之也知道,凝琬和他一样,也很想念他。每次姜啸之回到舜天,享受一次短暂的家人团聚时,凝琬都会高兴得围着他有说有笑,又把她攒的那些好宝贝都拿出来献宝,还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趣事儿全都说给姜啸之听,就好像,期待借此来弥补他不在家的漫长空白……

    那年冬天,姜啸之回到舜天来,每日里,凝琬总是缠着他,想问他学的功夫是啥样。其实那段时间姜啸之有繁重的功课,养父要考他的书念得如何,姜啸之正伏在窗前温书。

    可是凝琬一个劲儿缠着他,非要看看他学的剑法到底是啥样。没办法,姜啸之只好推开书起身来,抓了旁边的一柄拂尘,给妹妹演示。

    凝琬看了一遍,还不觉得过瘾,她叫姜啸之再教一遍。

    “好哥哥,你再教我一遍,我学会了自己玩儿,就不来烦你了。”凝琬眼巴巴看着他,神情里充满了崇拜。

    这是姜啸之最没辙的事儿,每次被凝琬用软软的调子喊他“好哥哥”,他就拒绝不了。

    于是,姜啸之就带着满心的得意,又把招式耍了一遍。然后他把浮尘扔给妹妹。

    “自己玩儿吧。我得温书了。”他说着,坐回到书桌前,“不然明天答不上来问题,父亲会生气。”

    姜啸之一面温书,一面听着背后的动静,偶尔,他也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一看之下,姜啸之就笑起来。

    同样是那套招式,他的拳脚都虎虎生风,可是临到妹妹身上,就变得软绵绵的,别说花拳绣腿,凝琬那样子连习武都算不上,倒真像是在跳舞了。

    姜啸之越看越可乐,禁不住哈哈大笑!

    凝琬看他嘲笑自己,气得脸绯红!

    “哪里不对!到底哪里不对?!”她不服气地说,“我和哥哥的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谁说一样了?”姜啸之撇撇嘴,“我的手臂抬得比你高半尺呢!”

    “那……这样?”

    周凝琬一抬胳膊,就听“哗啦”一声!

    她手里那杆浮尘,正正打在书架上,一尊玉佛雕被她一下打翻在地!

    这是周朝宗十分珍视的一尊玉雕,那是早已过世的井昊将军,在生前赠与好友周朝宗的,周朝宗平日里把它当作宝贝,现在居然被凝琬给砸碎了!

    两个孩子,顿时傻眼了!

    房间里,只剩下喘粗气的声音,女孩手抓着浮尘当地站着,脸色煞白地望着哥哥,姜啸之则目瞪口呆地望着摔得粉碎的玉雕!

    急促的脚步声,从书房外头的走廊传过来!

    姜啸之突然冲到妹妹跟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浮尘!凝琬还没有反应过来,父亲严厉的声音就传到耳边:

    “这是谁干的?!”

    女孩子完全吓傻了!

    “到底是谁干的?!”周朝宗走进来,声音严厉得可怕!他扫了一眼两个孩子,发现儿子的手里正拿着浮尘!

    这下,做父亲的立即分辨出了这场祸是谁闯下的了!他勃然大怒!抬手“啪!”地扇了姜啸之一个耳光!

    “阿笑!是你干的对不对?!”

    女孩脸色像纸一样雪白!她眼看着哥哥被父亲一记耳光打得往后跌了两步,血立时顺着哥哥的嘴角流了下来!

    “……不好好温书,还在屋子里疯癫捣乱!今晚不准你吃饭!”

    女孩站在那儿,昏头昏脑地看着父亲像抓小鸡一样,把哥哥给拎着丢进房间,反锁上了门!她的腿完全瘫软了,过了好半天,才像个机器人似的,叫仆人进来收拾玉雕碎片……

    那晚上,凝琬没怎么吃饭,她的胃口很糟。母亲在饭桌上替姜啸之求情,却被父亲严厉拒绝。他说阿笑这孩子越来越顽皮,送去素州撒野了,回家还不好好管教一下,往后会后悔。

    凝琬捧着饭碗,想哭又不敢哭,她真想说玉雕是她砸的,可她不敢。看见父亲这么暴怒,她就更不敢了。

    到了夜间无人,父母都去休息了,凝琬悄悄从床上爬起来,一个人去了姜啸之被关着的房间。

    房门锁着,她没有钥匙,凝琬就走到后面窗下,窗子太高,她才十岁,个儿太矮了,踮起脚都看不着。凝琬就搬来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

    她摇摇晃晃站在石头上,扶着墙,睁大眼睛往里看。

    屋子里黑洞洞的,没有声音。

    “啸哥哥?啸哥哥?”她用很小的声音喊。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姜啸之微弱的声音:“凝琬?”

    凝琬的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啸哥哥,你在里面怕不怕?你饿不饿?”她忍着眼泪问。

    “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姜啸之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女孩子。”

    “那……你饿不饿呢?”

    “嗯……不饿!”姜啸之说,“中午我吃得挺饱的。”

    凝琬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麦芽糖。

    “啸哥哥,我这儿有块糖,我从窗子里扔进去。”

    她说着,把口袋里的糖果从窗子缝隙里塞了进去。凝琬听见糖果落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凝琬小声说:“啸哥哥,我去和爹爹说,是我砸的玉佛……”

    “哎,你别去!”姜啸之的声音有些含混,想必嘴里含着麦芽糖,“你想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么?”

    凝琬又想哭了。

    “傻瓜,再怎么说,玉雕也已经碎了,一个人受罚总好过两个人受罚。”姜啸之顿了一下,又道,“凝琬,你还有麦芽糖么?”

    凝琬摸摸口袋,里面已经空了。

    “没有了。”她嗫嚅着说,“我明天,再去找琉璃要一块。”

    “唉,好吧。这糖可真甜啊……”

    姜啸之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凝琬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她细声细气地说:“啸哥哥,对不起。”

    “别哭了,小心被人听见,爹爹知道了会骂你的。”姜啸之安慰道,“我没事,我壮实得很呢!饿一顿一点问题都没有!赶紧回去睡吧,不然被发现了可就麻烦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九十六章

    后来凝琬慢慢大了,心思复杂了,虽然比姜啸之小几岁,但她似乎比哥哥更早懂事。

    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哥哥了,也不再拿着浮尘学着他打闹,好像一夜之间凝琬就长大了,她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总是静静坐在旁边,笑眯眯听姜啸之说话。

    十七八岁的姜啸之,也逐渐感觉到妹妹的变化,他不由想,原来小丫头也终究有长大的一天。妹妹现在变成大姑娘了,而且生得这么美,往后,也不知会嫁到谁家里去……

    想到这儿,姜啸之心里就有些疙疙瘩瘩的。

    他一向是个极为冷静的人,事情来得越大,越颠覆,他就越冷静。

    尤其是某些事,姜啸之是连面上的痕迹,也不会露出丝毫来。就连最惊心动魄的那一段时光,最翻江倒海的那几个夜晚,也是他独自抵挡过去,没有和任何人提一个字,所以,也没人知晓在他心里,曾经发生过这么大的事。

    姜啸之的思维系统,一向分为两类:阿笑的,以及,姜啸之的。

    这两个部分多数时候是统一的,也有少数时候,是分开的甚至相互抵触的。但是,无论有多么抵触,他都不会让外人瞧出来。

    姜啸之深知作为一个收养的孩子,这样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养父母不可能同意凝琬嫁给自己,养母或许还有点可能,养父是绝不会同意的。之前他就常常对姜啸之说,大丈夫不可拘泥于儿女私情,人活在这世上一遭,是为了做大事的。

    他总说,姜啸之是做大事的人,也有大抱负,更有必须完成的任务。

    如果自己向养父承认,他不想要什么大事业,他就想娶凝琬,养父是得有多么失望!

    更而且,养父怎么可能同意这种事!

    他只是一个养子,在外人看来是个来历不明的乞儿,在他自己,则是个冒充狄人的赝品,这样的他,却娶了凝琬,对养父而言,这岂不是……恩将仇报?

    道理,姜啸之全都明白,他也一个劲儿用这些道理说服自己,叫自己不要冲动。然而某些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例如,看见井遥和妹妹说笑时,姜啸之就会没来由的生气,弄得年龄还小的井遥不知所措。

    关于女儿的婚事,周朝宗夫妇也一直放在心上,周夫人很喜欢井遥,再加上井遥的父亲临终前把儿子托付给周朝宗,所以两家的关系更近了,这样的一对男女,就算最后成了亲,也不会有人意外。既然女主人有这个意思,底下的仆妇们又岂能看不出来,偶尔她们就会拿这个打趣大小姐。

    凝琬的反应却很出人意料,谁拿这件事开她的玩笑,她都会发火。她说井遥只是比她小的弟弟,和她可没关系,谁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笑,她就叫人掌嘴。

    凝琬一向是个性格温和的姑娘,偏偏这件事上如此决绝,为了避嫌,她甚至不再和井遥说话。弄得井遥在姜啸之面前哭鼻子,说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凝姐姐不肯搭理。

    姜啸之从妹妹的反应里,隐约读懂了一点什么,他后悔自己竟然生过井遥的气,于是只好安慰他说,凝琬大了,不和从前一样了,小姑娘家家的都这样,井遥用不着为这伤心,过两天自己去劝劝她就好了。

    但是凝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姜啸之琢磨不透。他从来就不是个能和异性周旋的人,尤其是小姑娘的心,对他而言就更像海底的针了。

    然而让姜啸之意外的是,凝琬自己,却把这根针“捞”了出来,明明白白放在他面前。

    “我往后,是不打算嫁人的。”凝琬有一次在他面前这么说。

    姜啸之就说,这是傻话,哪有闺女大了不嫁人的呢?

    “我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在这家里。”凝琬的睫毛忽闪了一下,垂下来,“哥哥在这家里,我就留在这家里,往后若是哥哥……自己成了家,那我……就再说。”

    她的脸飞上了红霞,说到后半句,连声音也发颤了,这情形,傻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会是。

    短暂的两情相悦没能持续多久,次年,宗恪登基。同时,入宫的名单也下来了,有周凝琬。

    这是姜啸之万万没想到的!

    他的妹妹,他爱的姑娘,竟然要入宫为妃!

    他当然是尊敬新君的,自从来了舜天,姜啸之一直在和宗恪保持联系,他知道,自己未来将会在这个人的麾下,实现远大的理想。

    然而他万没想到,这个人,将会夺去他心爱的妹妹。

    得知消息的那个下午,姜啸之谁也不想见,他借口练功,把自己关起来,疯了似地捶打着木桩,直至两只拳头都流了血……

    他不知道该恨谁,他甚至都不知道该不该恨宗恪。

    姜啸之没有恨过宗恪,从一开始教小哑巴说话,他对这个比他小几岁的男孩就有好感,再说,凝琬入宫也不是他想的,姜啸之听说了,嫔妃的事情都是太后在做主,宗恪根本插不了嘴。

    那么,他该恨周朝宗么?

    他为什么要恨养父呢?就因为养父没把女儿嫁给他?就因为养父把他从陋巷里捡回家,给他吃的给他穿的、教他念书习武,把他抚养成人,却没把女儿嫁给他?……

    姜啸之觉得自己快疯了,他觉得自己是最理亏的那个,同时,他又是最憋屈的那一个。

    凝琬的宫廷生活并不幸福,这一点,姜啸之从养母进宫探望女儿之后,回来的叹息中就能判断出来。

    他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凝琬不爱宗恪,宗恪恐怕也不爱凝琬,这是两只强扭在一起的瓜。

    姜啸之不止一次悔恨过,他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在那个月圆之夜,带着凝琬逃出周家?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养父把她送入宫里?

    可是他知道,他干不出那样的事。那不光是毁了他自己,也是毁了凝琬。

    然而如今这样子,就不算是毁掉她么?

    ……

    曾经一度,姜啸之很想去质问宗恪,就算是作为宗恪的妻舅,他也有权力这么问,问他为什么不能对自己的妹妹更好一点。是的,他不爱凝琬,可是又何妨不能对她更好一些?

    或者,他为什么不能试着去爱她呢?凝琬明明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姑娘……

    但是没多久,姜啸之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自己也成亲了。

    至此,他终于明白,某些事情是怎么都改不了的,他没法强迫宗恪去爱自己的妹妹,就像没人能使他去爱自己的妻子芸娘,他对芸娘再好,那也无济于事,反倒只会增加她的痛苦。

    再后来,大延定都华胤,宗恪册封了新皇后,后宫因此起了新的波澜。一年之后,在祭祀的典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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