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云敏家的大门,阮沅在路上茫然走着,她的思维停止了,眼睛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田地的?她弄不懂,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拨弄她的命运,可她现在明白了,那只手其实,是她自己的。
她太小觑当年的自己了!此刻,她甚至能听见那个十四岁的赵芷沅所发出的冷笑。
就在这时候,感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阮沅终于清醒过来。她停下脚步,拿起手机看了看,是宗恪。
那两个字映入眼帘,阮沅呆呆望着手机,眼泪哗的一下涌了出来!
她瑟瑟接了手机,宗恪的声音从那头冒出来:“阿沅?还在舅妈家呢?”
阮沅答不上来,用尽全力“嗯”了一声。
“叫你给我个电话,你怎么忘了呢?”宗恪说,“要不要我现在过去接你?”
阮沅说不出话来,她的嘴唇发着抖,终于发出两声啜泣。
宗恪听见,慌了神:“怎么了?阿沅?!发生什么事了?”
阮沅断断续续地说:“舅妈摔断了脚踝,我送她去医院了。”
宗恪“哦”了一声:“原来是这样。糟糕,老人家骨头脆,这下可够她受的了。那你现在是在医院里?”
“嗯……我在外头帮舅妈买矿泉水。”阮沅强忍住哭泣,慢慢说,“宗恪,我今晚就不回家了。”
“是么。”
“舅妈这儿没人,我不好一走了之。”
宗恪听了,停了一会儿,问:“要不要我过来帮忙?你一个人,不太行吧?”
“不用了。”阮沅抽了一下鼻子,又用手背擦干泪,努力笑了笑,“是我没用,一看舅妈摔伤了就慌了神。这边有几个老邻居帮忙,没事的。”
“哦,那就好,也是,我贸贸然过去,恐怕你舅妈会不高兴。”
“才没有。”阮沅说,“舅妈知道我们的事很高兴的,还说等孩子落生,她要来看着我坐月子。”
宗恪笑起来:“是么?那太好了。那你明天回来么?”
“嗯,明天把这边安顿好了,通知了我表姐,我就回来。”
要挂电话时,阮沅又喊住宗恪。
“怎么了?”他问。
阮沅握着电话,好半晌,才小声说:“宗恪,我很想你。”
电话那一端,男人的声音,顿时温柔了下来。
“我也很想你,还想咱们的孩子。”他嗓音低沉柔和,“阿沅,你把舅妈那边安置好,明天我请假去接你。”
“嗯。”
电话挂断,阮沅垂下手臂。
一手握着手机,又看着另一只手里那柄剑,一时间,她不禁泪水滂沱……(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次日,从公司下班回到家,宗恪打开门,就看见阮沅坐在沙发里,她面前堆着一堆衣物。
听见门响,阮沅抬起头来:“哦,你回来了!”
宗恪放下心来:“怎么自己回来了?都说了我去接你。”
阮沅笑道:“接什么啊,我自己坐车回来,这不是挺便利的?免得你还请事假。”
宗恪扔下钥匙走过去,低头看看,阮沅整理的不是婴儿的衣物,却都是他的。
他笑:“怎么?又搞什么心血来潮?”
“嗯,想收拾收拾,看看有什么要换、要缝补的。”阮沅慢慢说,“我这几个月,光顾着孩子了,都没想着你。”
宗恪的心一阵温暖,他挨着阮沅坐下:“舅妈还好么?”
“已经没事了,表姐今天来了,我把家里事儿都交给她,各方面安顿好了我才回的。”阮沅说,“舅妈说了,她再歇息两三个月,就能走动了,到时候她来照顾我坐月子。”
宗恪笑起来:“那可不是个轻省活儿。”
“可不是?”阮沅也笑,“你是没看见我表姐在旁边的那张脸,还说:妈你别给人添乱,你眼神不好手脚慢,事儿没做多少,人家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人家花得那钱都够雇俩月嫂的了。”
宗恪忍不住笑出声:“她怎么还这样?说的话能把自己妈给噎死。”
“谁说不是呢?”阮沅笑道,“把我舅妈给气得……我知道我表姐舍不得舅妈累着,明明是好心,非得找这种方式说话,把人气死。”
宗恪摇摇头:“谁跟着她谁吐血,姜啸之倒大霉了。”
他这么一说,阮沅扑哧笑起来。
“别提姜啸之,他把我给乐死了。”阮沅又笑又说,“就因为我表姐说她眼神不好手脚慢,我舅妈气得,就和她吵吵,姜啸之在旁边一个劲儿劝,说您一进菜市场身形那个灵活啊,我都撵不上,小商小贩敢和我缺斤短两,不敢和您缺斤短两,谁再说您眼神差、手脚慢,我跟谁急!结果他这么一说,我表姐就说,那你跟我急啊!姜啸之被她噎得,只好说:不敢。一屋子锦衣卫也不吭声,就在旁边木头似的竖着,全都呆着脸,笑死我了!”
宗恪也被她逗乐了:“是我错了,不该派姜啸之去受这个罪,我该换井遥,井遥的能耐上来了,你表姐也得吐血。”
阮沅低头又看看手中的衬衣:“哦,这儿扣子松了,得缝两针才行。”
她拿过针线盒来,对着光穿上针,给宗恪那件衬衣的袖口,仔细缝扣子。
“好好的,忙这些干嘛?”宗恪说,“刚到家,也不歇歇。你看看你,眼圈都是黑的,昨晚和你舅妈聊了一夜吧?”
阮沅笑了笑:“可不是,这么久没见面了呗。接下来恐怕我什么都做不成了,趁着眼下手脚还轻便,赶紧检查一遍,我也安心。”
她虽然是笑着说的,手上的针却微微发抖,好几次都没钻进扣眼里去。
宗恪叹道:“这些都是小事,你别累着才是正经。”
一针一线扣子缝好,阮沅这才像是完成一件大任务似的,放下衬衣,松了口气。宗恪看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伸臂搂过她来,低声道:“都到这会儿了,还操这么多心。也该换我来伺候你了。”
阮沅只觉甜蜜又苦涩,她笑道:“都伺候半年了,还没伺候够么?成天做饭买菜的……”
“怎么会够呢?”宗恪贴着她的嘴唇,轻声呢喃,“给你做一辈子饭、买一辈子菜都可以。”
他开始轻柔地吻她,像爱惜一件稀世珍宝,没有狂热的索取,只是温柔地眷顾,这本来是阮沅一向习惯了的温柔,她所深爱宗恪的,也正是他心底的这份温柔,可是今天同样的温柔,却忍不住让她泪湿……
“怎么了?”宗恪察觉到了,仔细看她。
阮沅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睛:“唉,我最近眼皮子浅,动不动就这样爱哭。坐在麦当劳里看店内广告都会哭,你说我得有多没用啊。”
宗恪笑起来,伸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是要当妈妈的人了,自然看什么都心软。”他看着她,柔声说,“假小子也有长大的一天。”
宗恪无意间说出的这句话,让阮沅心中不由一恸!
窗外碧蓝的天空愈发深远,羽毛一样的云团更加雪白,夕阳透过窗子洒进来,就像金色的阳光碎屑落在他们身上,暖暖的,洁净无比,叫人心醉。那浅浅妃色,染成了一屋明艳的红。有明亮的光芒照进阮沅的眼中,她闭上了眼睛,有吻轻柔落在唇上,如永不满足的猫,舌尖,咖啡的香味还残留在上面……
阮沅忽然觉得万分不舍,如果能够,她想拿一切来交换,只换这个人温暖的怀抱,换这个晴朗的深秋黄昏,这半明半暗的角落,她和宗恪静静相伴的一秒。
可她换不起,这一秒太珍贵,她又太穷,除了一条性命,她什么都没有。
“还不饿啊?”宗恪贴在她耳畔呢喃,他的黑眼睛闪烁着,仿佛暗处发亮的云母片。
阮沅回过神,睁开眼睛笑起来:“好吧,去做饭吧。菜已经准备好了,我买了猪蹄。”
“哦?愿意吃肉了?”
“猪蹄不算肉……”
宗恪大笑:“这是连翼教你的么?他的名言就是‘猪蹄不算肉’。”
阮沅也笑:“你不知道么?全世界吃货的心都是相通的。”
看着他起身走进厨房,阮沅赶紧低头擦去眼角泪花,她重新检查了一遍手头的衬衣,确认每一颗扣子都没有松动,袖口都没有裂损的迹象,阮沅这才把衬衣仔细叠起来。
这就是她最后的任务,她的时间不多了,要做的还有那么多,这短促的人生,阮沅浪费不起。
所以接下来,宗恪就感觉出异样来:因为他渐渐发觉,阮沅把孩子的那些衣物都停下来,转头忙起了他的生活琐事。
对此,阮沅的解释是,孩子的衣服做得也差不多了,小鞋子小帽子都做得了,再说舅妈也在给做呢,孩子肯定够穿的了。
反倒是宗恪,去年她给做的一套练功服早就破了,他现在在拿运动服替换着,阮沅说这是她不好,怪她,光顾着孩子了,忘了丈夫。
她又去买了布,要给宗恪重新做一套。宗恪说你忙什么啊?练功穿什么不行?干嘛急着现在做?等孩子落生,她月子做完了,后面大把的时间闲着呢。
阮沅却不肯听,只说孩子落生以后天翻地覆,睡觉都不够,哪有功夫做衣服?还是趁着现在空闲,先做起来一套再说。
宗恪见她不肯听,也只好依了她。
宗恪的这套练功服,阮沅做得相当细致,她知道自己手笨了,所以裁剪方面格外小心,下剪子之前得反复考虑好久,宗恪就笑她,这哪里是做衣服?这简直是在雕玉呢。
阮沅却认定,宁可慢一些,也不要留下任何缺憾。她甚至想,也许自己,就是想用这缓慢的速度来拖延时间……
白天她往往一个人在家,开着电视机,一针一线缝着衣服,阮沅最近很少下楼了,之前在屋里独处时的那种恐惧感也消失了,自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她就再没感觉到害怕。
阮沅不专心看电视,有时候就让它自己开着,一下午一个长篇家庭剧播过去,她都记不清内容。
她甚至都不会再哭泣了,那晚上独自在宾馆里,她已经哭够了,因为怕留下痕迹被宗恪发觉,阮沅不停用冷水冲洗自己的脸。她知道这样做不好,要是旁人看见,恐怕得担心她的身体。
可是阮沅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反正她肚子里的这个生物是不会受影响的,在明了一切之后,她对于自己,以及自己腹内的这条命,早就不再怜惜。
对于过去,也许是遮蔽的盖子被云敏掀开,如阴翳从头顶拨开,青色的天空重新显露,最近一段时间,很多事情都不可思议地清晰起来,那是一种渐进的过程,很多非语言的信息,一点点从四面八方飞涌到阮沅眼前,它们沿着某种无法琢磨的线索拼凑,回忆,犹如无意间滴落在画布上的点滴染料,然后被阮沅慢慢给描绘出清晰的画面……
她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的脸孔,还有身边的丫鬟,她甚至想起早年随母亲进宫去陪伴萦玉的那些往事,原来她对那座宫殿早就有了感情。那时候,大齐还在,一切都还没发生,很多个傍晚,她都曾被斜阳下那座宏大宫殿的艳丽夺目所震撼……每当再度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总是会有温热的液体流淌在阮沅的脸颊上,但是往日激烈的情绪却已不见踪迹,而她,就只是静静望着,像隔着一道忘川,望着这些逐渐浮现出的海市蜃楼一样的场景,久久无言。
她不迷惑,不,一点都不。尤其是,当阮沅明白宗恪那一次为何会转头回来。
他明明可以从此离去,再也不回这个家、再也不来见她。甚至他明明可以手刃敌人,然后理直气壮回到延朝,继续自己无碍的帝王生涯。
……可他还是选择了回来,选择放弃从前,陪在她身边。
宗恪舍弃的是什么,没有谁比阮沅更清楚,这令人不忍目睹的真相,一定给他带来过巨大的痛苦谁能容忍曾经的刺客躺在自己枕畔?甚至,谁又能不去想:这个失去记忆的刺客,什么时候会突然清醒过来、忆起从前,再给自己补上一刀?
得有多么深的爱,多么大的勇气,才可以抵挡这愤怒和恐惧啊!
可是宗恪做到了。
尽管他一个字都没告诉过阮沅,可她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更不能把这样一个男人,拖累到绝路上去。
事到如今,阮沅也不想再问为什么,更不想去深恨什么人,这一切,是她亲手策划,亲自实施,年少的她,把自己推上了这条不归路,连丝毫逃脱的机会都不给留。她没有办法去痛恨任何人,除了自己。
她就是她自己的掘墓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八章
练功服快做好了的晚上,阮沅把衣服拿给宗恪比看大小,宗恪说,这衣服她费了这么多心血,弄得他都不敢穿了,得找个檀木盒子装着、供起来。
阮沅笑:“你当这是御赐的黄马褂么?”
“御赐黄马褂算什么。”宗恪摇头,“这可比那珍贵多了。”
阮沅想了想,好奇问:“我好像没看见你赏赐谁黄马褂,对吧?”
“那边没有马褂这种衣服呀。”
“可你也没赏赐过别的衣服给大臣啊。”
宗恪笑起来,他摇摇头:“狄族人没这规矩,而且平白无故的给人一件衣服,在我们狄人来看,是非常不吉利的事。”
阮沅更好奇:“是么?”
宗恪点头:“狄人一生都在马背上过的,在外发生意外不是稀罕事,像这边说的,最后不得不‘马革裹尸’,都很常见。如果条件太恶劣,或者路途太远尸体无法带回来,那种时候,伙伴就会把死者的衣服带回家来,交给遗属。这是一种,另一种,父亲临终前,把一件常穿的外袍给哪个儿子,那就是指定这孩子继承家业的意思衣服一递,那就是有人死了,在狄族人眼里都是这么看的,这都是老规矩了,我要是把衣服赏赐给谁,那说明我快蹬腿儿了,你想想,谁敢接这种赏赐呀?”
阮沅扑哧乐了。
“给我讲讲狄族人的事儿。”她突然说。
“怎么想起要听这些?”宗恪笑。
“你从来都没怎么提。我在宫里,成天和青菡那些中原齐人混在一起,她们知道得也不多。”阮沅扬起脸来,想了想,又说,“做了狄族人的媳妇,却什么都不知道,这多不好。”
宗恪苦笑:“可是,我知道得也不多啊。”
阮沅哭笑不得!
“你怎么会不知道的?你是大延的天子啊,大延不就是狄人的政权么?”
“可我在舜天没呆几年呀。”宗恪哭丧着脸说,“统共加起来不过十年,还得刨去当婴幼儿的那三年。”
“怎么会!”
“真的啊!和你说吧,其实前几代狄族君王都有个规矩,新年第一天,得用狄语念一篇很长的祷文有点儿像道教的青词然后把这篇祷文放到舜天那个燃着丹珠的祭坛里,让火把它烧掉,这就算觐献给祖先了。”
阮沅一怔,坐起身:“奇怪,我在宫里那年新年,怎么完全没听你提?”
宗恪眨巴眨巴眼睛:“因为,我根本就没做这件事。”
“啊?!”
“我把这个仪式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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