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沅拢着双肩,浑身瑟瑟发抖,好半天,她才嘶声道:“这么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他根本就不会爱我?”
云敏一怔,却笑了。
她耸耸肩:“不能这么说。只能说,这是一道保险阀,是个进场的资格证,因为宗恪这家伙戒备心太重,真的很难接近,没有这资格证,你根本近不了他三米之内,别说他的心扉,你连他家大门都打不开。我这,纯粹是帮你取了个巧。但如果不是你之后持续不断的努力,全心全意的去追求他,恐怕只有一张资格证是没用的。”
“……”
云敏安详地望着阮沅,“对你而言,他的出现也如猎物现身,你一见他,必得扑上去不可。说白了,阿沅,你是一头饕餮,他最初的那点儿能量,就是香饵。”
女孩说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弯腰俯身看她:“成功一刻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阮沅被她盯着,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我不会再害他了!你死心吧!”
她以为云敏会怒,会失望,再不济也会恶心她两句,但是,没有。
女孩看着她,莞尔一笑。
“随便你好了,反正事情已经不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阮沅一怔:“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那在被谁控制?你么?”
女孩摇摇头,她伸出纤细的小手指,指了指阮沅的腹部:“在他的控制之内。”
“怎么会!”
女孩用粉红的指头抵住小巧的下巴,又想了一回,才慢悠悠开口:“阿沅,你知道十四岁的那个你,在散去七魄之前,对我说过一句什么样的话么?”
“什么?”
“她说,云姨娘,请把我变成一枚见血封喉,我想变成一只射出去、就再也不能回头的箭。”
阮沅张着嘴,万分惊惧地望着云敏!
“这是你的要求,阿沅,虽然我家老爷强烈反对,他为此责怪了我很多年,他不忍心再看见你,他宁可自己去死,也不愿看见赵守静的侄女和她伯父一样,把一辈子都葬送在‘驱虏’这两个字上。”她说着,凄然一笑,“因为他这么反对,后来我也不敢再频繁给你下药了……”
“给我下药?!”
“还记得你来我家喝的那些果子露么?”云敏平静地说,“那是让人放松意识的药,我从来不会给你表姐喝,给她喝的都是普通可乐。因为她不需要听那些:宗恪长得什么模样,宗恪喜欢些什么,宗恪厌恶些什么,宗恪对女人有什么样的要求……你对异性的标准,完全是以他为模式建立起来的。”
阮沅胸口涌起强烈的呕吐感!
她的手脚冰冷,脸色惨白,她有一种冲动,想跳起来掐住云敏的脖子,撕碎她那张小脸!
“不用生我的气。”云敏看出她凶恶的眼神,却依然平和地说,“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要求,阿沅,你从来就是个性格刚硬、我行我素的女孩,散魄术是绝对自愿的法术如果不是你主观愿望如此强烈,我又能从旁做些什么呢?”
可我被她利用了!阮沅在心里狂叫,她把我变成了复仇的工具!
“何必恨我呢?”云敏咯咯笑起来,“你得恨你自己呀!为什么你竟要去爱一个仇人呢?这是多么可耻的事情!”
阮沅无法回答。
“所以,应你自己的要求,你变成了一枚射出去就不能回头的箭。”云敏指了指她的腹部,“你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是……是我和宗恪的孩子!”
“就把它当成你们的孩子吧。”她强忍住狂笑,双肩耸动,“它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因为它比你这枚箭,更锋利,更狠毒,它身上淌着宗恪自己的血这世间有什么办法,比自己杀自己更加有效的?哈哈!好玩!”
阮沅浑身一忽儿冷,一忽儿热!
“为什么?!”她失声道,“你那么伟大,那么厉害!你永生不死你天下无敌!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一刀,让他死个痛快!”
“那怎么能成呢?”云敏娇滴滴地笑起来,“死之前,我总得让他尝一尝这世间最甜蜜的滋味才好啊!那么快就死掉,多没意思。在我们云家的人看来,死亡从来就不是最可怕的。”
“那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引我们出宫来?!”阮沅瑟瑟道,“你绕这么大一圈,难道就是为了折腾他?!”
云敏敛起笑容,慢慢道:“让你们离宫,是为了我女儿。”
阮沅一怔!
“阿沅,你听说过蝴蝶效应吧?你们每一个选择,都会牵扯到身边人未来的命运。”
“你女儿……还活着?!”阮沅悄声问。
云敏点了点头:“为了她往后的人生,你们必须出宫来。不然,与她的那条路有妨碍,我虽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但我也知道得为自己女儿打算。”
阮沅想问谁是你女儿,但她知道,云敏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不过不管怎么选择,你自己的命运如今已经铸成了。”云敏笑了笑,眼光落在她的腹部,“这孩子……”
阮沅哆嗦着嘴唇,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让我生下一个怪物,让这怪物害死他,还害死所有人。”
云敏止住笑声,她的神情惊异:“哦?你怎么知道的?”
“做梦,梦见了。”阮沅低头,眼神呆滞地盯着自己的腹部,“我还以为……还以为那只是个噩梦,现在看来,恐怕不是噩梦而已。”
“原来如此。”云敏点头,“看来你被我给传染了。”
阮沅懵懂着抬起头:“什么?”
“预知未来。”云敏苦涩地笑了笑,“你的蛊毒里有我的血,结果你也带上了我的特性:预知未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五十六章
阮沅都快跳起来了!
“你能预知未来?!”
“这是把我变成‘不死者’的副作用。恐怕当初,云家长老们谁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副作用。毕竟谁也没有真正成为过‘不死者’。”云敏说,“我能看见未来,很远的未来虽然很无聊,因为除我之外每个人的未来,最终都是死亡。”
她说着,讽刺地笑了笑:“你看,多滑稽!我看得见所有人的结局,偏偏就看不见我自己的结局。”
“可是……这样一来你不是万事大吉了?”阮沅愕然道,“能够知道未来,那该是多么好的事!”
“多么好的事么?”云敏盯着她,“当你新婚之夜醒来,看见身旁年轻的丈夫,竟然瞬间老迈不堪、白发苍苍惨死在敌人刀下,你会觉得幸福么?”
阮沅的脸都青了!
“清晨你走在那个家里,每个人都笑盈盈和你打着招呼,你却看见他们头颅横飞,血溅四壁……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阮沅的心跳渐渐不匀:“怎么会这样?!”
“就是这样。”云敏笑了笑,懒懒道,“一开始我也崩溃,发狂的追问上苍,为什么要我看见这些?惩罚我不死也就罢了,为什么逼着我看见这些?我那时候才十六岁,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想知道丈夫什么时候死,更不想知道他怎么死,我就想稀里糊涂过日子,做小妾也可以,守多少无聊规矩都没问题,我只想看着他好好的,年轻又俊美,每天都疼爱我。可是不行,不管我用什么办法阻止,那一幕幕还是不停在我眼前上演,就连大齐的灭亡,我在几十年前也已经看见了。”
本来温热清新的柠檬茶,此刻,却像混凝土一样在阮沅的五脏六腑纠结,开始凝成一个坚硬的石块。
小女孩儿说到这儿,停下来,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瞧着虚空,好像就在那儿,她曾经的岁月正在一幕幕上演,女孩幼稚娇小的玲珑五官,逐渐被一种无可挽回的凄怆所浸没,如同一个在无奈失意中,回忆自己年轻时代的垂暮老者,那副错乱倒置的模样,真让观者惊惧不安。
“可是,知道了未来,难道不会想法挽救么?”阮沅试探着问,“如果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岂不是可以提前阻止?!”
云敏再度笑起来。
“你以为我没有做过这种努力?”她散漫地摊了摊手,“我做过无数次努力,可能够更改的,也不过是他的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今天做点努力,明天他就不是自刎而死,就成了被枭首,明天再做点努力,后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就不是枭首,而是被毒杀……花样百出的死亡,每天上演新的一幕。到后来我终于死心了,我也终于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最终的结局,我无力改变。”云敏看看她,“我可以改变明天的早餐,不吃馒头吃大饼。我能改变丈夫的决定:把珍贵的珠串转赠给我,而不是给他的正妻。我可以改变身边丫头的命:是嫁给张三还是嫁给李四,是因为婆婆恶毒、投井自尽,还是因为丈夫疼爱、颐养天年……这些小人物的命运,这些小事情,只要无伤大体,我都能帮着扭一把。可我改变不了大齐覆灭的命运,那个太庞大了,那不是景安帝一个人的命运,是一个国家、几百年的最终走向,就像一头高速火车快进站了,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无法阻止。而我自己的丈夫就坐在这火车头上,我更无法把他拉下来。毕竟,我不是神。”
“那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云敏哼了一声,“选一个看起来我最能接受的结局,然后不再插手,让命运自己前进。我不想我家老爷被狄虏杀死,我宁可他自刎,死在稀奇古怪的异世界房间里。”
阮沅突然沉默,林展鸿不正是自刎于新翼总裁的办公室里么?……
“这样的死亡就我所知不算糟糕,世间,比这糟糕的结局可多了去了。”云敏的嘴角微微上翘,“阿沅,你想听听,宗恪是怎么死的么?”
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阮沅浑身像过电一样,她跳起来!
“我会改变这一切!”她失声叫起来,“我不会让这个怪物去祸害它!我这就去打掉这孩子!”
云敏咯咯笑起来!
“那是你办不到的事。”她伸长手臂,顽皮地戳了戳阮沅的腰,“笨孩子,你这里面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类,你唤醒了它,已经无法控制它了,现在是它在控制你啊!你可以去试试看,就算从几十层的高楼上往下跳,你也摔不死它不会允许你杀死它,如今它的力量,远远超过了你你要记得,下蛊的是个‘不死者’啊。”
“……”
“所以你和你老公完全不用担心了,你老公根本就不用为你的出行一惊一乍:就算一辆坦克从你身上碾过去,依我看,你也会完好无损的从履带下面爬出来,顶多蹭破点皮。”
阮沅大张着嘴,丧魂落魄地望着云敏,她想说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来了。
云敏却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电影,睁着一双水晶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盯着阮沅瞧。
“哦哦,你开始想法子了,你的命运开始发生改变了……”她喃喃道。
“一定有法子,一定有。”阮沅机械地念着这几个字,她茫茫然四下里看,“我会找到办法。就算生下这孩子,我也能警告宗恪,让他当心!”
云敏望着她的目光,逐渐转为同情。
“你觉得那会有效么?你觉得他会相信你说的话?身为父亲,他会甘心疏远自己又聪明又乖巧的小儿子?就算他真的信了你,想方设法防着自己的儿子被他防范的孩子,难道不会心生恨意,长大了,反而更加无情的对付他么?”
阮沅一把抱住头!
她觉得自己疯了,她像一头困兽,莫名其妙钻入一条窄窄的死巷子,等到无路可走了,才猛然发现,自己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她被荒诞的命运之链锁在石屋里,她到处撞,不顾一切的撞击,妄图突破一个出路,可是四面都是墙壁,她撞得头破血流,却没有撞出哪怕一条裂缝。
房间里明明寂静无声,阮沅却听见了巨大的轰响:那是命运之神对她发出的嘲笑。
她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怜的阿沅,既然你这么为难,那我就给你支个招吧。”云敏撇了撇嘴,“你看过《海的女儿》吧?里面那个小美人鱼,曾经得到过一次机会。”
阮沅陡然抬起头来:“你是叫我去杀死宗恪?!”
云敏摇摇头:“不是叫你去杀死他,恰恰相反:阿沅,能够杀死你和你腹中怪物的人,只有他。必须让他亲自动手,只要他亲手杀了你,那么,一切危机就此解决了,明白么?拿着匕首的美人鱼不是你,而是他。”
寒风呼啸着,从阮沅耳畔刮过!
……要让宗恪亲手杀了她!
眼看着她的脸色青黄发灰,额前一缕头发无力垂下来,云敏笑起来。
“这是唯一的办法,阿沅,你可以不选择这条路,就这么和他过下去,然后让既定的命运替你做选择:几十年后,看着他和他的帝国被这个怪物毁于一旦……这本来就是你的初衷,二十年前,你就是为了这个结局再生的。拾起你的夙愿来吧!亲爱的,你完全不用有负疚。”
她说完,又颇为好奇地看看阮沅:“怎么样?选择哪条路?”
至此,阮沅终于明白了。
云敏要的,并不是大延天下毁于一旦,也不是狄虏血流成河,那个对她而言不过瘾,不解恨。
她要的,就是仇人宗恪生不如死,备受折磨,从此永远活在人间地狱里。
这才是云敏的目的。
阮沅呆呆不动坐在椅子里,好像脑子全倒空了,她被卡在了这一刻,既回不去从前,又不想面对将来,于是只有“暂停”在当下,一动不动。
云敏却径自起身,走到柜子前,她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然后放在了阮沅面前。
阮沅定了定神,低头一看,却是一柄剑。
……是她小时候在林展鸿家看见的那柄剑!
“家里的东西,我没有都拿过来,不过我专程去拿了这柄剑。”云敏抚摸着剑身,她慢慢说,“阿沅,这柄剑是你的。”
“我的?!”
“确切地说,是你伯父的。”云敏抬头看看她,“你伯父殉国,部下只带回来这柄剑,我家老爷一直保存着它。”
阮沅浑身的血液乱流!
难怪她看这柄剑眼熟!原来这竟是她伯父赵守静的兵刃!
“这柄剑,曾斩杀了无数狄虏,就连宗恪最器重的武将宇文翔,也死在这柄剑下。现在物归原主,还给你。”云敏将剑交给阮沅,一字一顿地说,“你们赵家,如今只剩你一个了,这柄剑,我只能交给你。”
良久,阮沅拿起剑,茫茫然起身开门,往楼下走。
云敏在她身后跟着,她既不说什么,也不去阻拦阮沅。阮沅走到楼下,伸手打开大门,女佣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了慌忙上前:“阮小姐,你这就走么?留下来吃晚饭吧。”
阮沅充耳不闻,她雪白着一张面孔,提着剑,摇摇晃晃走出了大门。
女佣好奇地看着她离去,又抬头看看云敏:“媛媛,这位阮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人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子。”云敏笑了笑,“张姨,你不用去管她。”
出来云敏家的大门,阮沅在路上茫然走着,她的思维停止了,眼睛也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不知道该去哪儿,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到底是怎么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田地的?她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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